第95章 除夕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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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過小姑姑。他規規矩矩行了半禮,眼尾卻掃向我腰間的玉佩,忽然抿唇一笑,露出左側梨渦。
    王院正剛到太液池便遇著兒臣,說公主的喜脈比當年皇祖母懷父皇時還穩當呢。
    他走近兩步,袖中掉出串金絲蜜棗,正是我往日愛往他嘴裏塞的吃食。
    皇祖母聽說您有了身孕,連佛前的手珠都捏斷了,這會兒正盯著尚宮局趕製赤金繈褓呢。
    窗外忽有北風掠過,梅枝上的殘雪簌簌而落。
    李昱珩忽然瞥見我案頭未封的家書,筆尖還凝著墨珠,落款處“蕭承煜”三字力透紙背。
    他指尖劃過“待你歸來”四字,忽然抬頭,眼瞳亮如寒星:小姑姑可是要給姑父寫信?兒臣明日差人快馬加鞭送往東征軍,定叫姑父在除夕前收到。
    我望著他眉間未褪的稚氣,想起蕭承煜出征前,他曾摸著李昱珩的頭說“若有人敢欺你小姑姑,姑父便用槍頭挑了他的冠帶”。
    此刻這少年人已能替我撐傘、替我傳信……
    勞煩昱珩了。我取出錦盒裏的羊脂玉佩,係上陳若華新繡的平安符,信中便說——
    喉間忽然發緊,指尖撫過未幹的墨跡,便說公主府的琉璃燈,等他回來時,要掛在烏騅馬的轡頭旁。
    李昱珩鄭重其事地點頭,從袖中掏出個錦袋,倒出把琉璃糖人:這是兒臣讓禦膳房新製的,馬背上的將軍模樣,您瞧這銀甲,像不像姑父?
    糖人戰馬的鬃毛上還綴著金箔,在燭火下泛著暖光,倒真像極了蕭承煜鎧甲上落著的霞光。
    殿外傳來宮車轔轔聲,陸明珠替我披上狐裘。李昱珩親手替我提著琉璃燈,燈穗上的銀鈴與他腰間玉佩相碰,叮咚作響。
    行至角門時,他忽然駐足,望著漫天落梅低聲道:姑父出征前,曾教兒臣槍法,說‘若華年你能護得住小姑姑,才算得上真男兒’。
    他轉頭望向我,眼中映著燈籠的光,兒臣今日起,便在小姑姑宮門前守夜,等姑父回來時,定要讓他瞧瞧,小侄子的槍法可沒生疏。
    雪不知何時又落了,李昱珩的團龍紋披風上積了層白霜,卻像極了那日校場之上,蕭承煜鎧甲上的雪晶。
    宮車碾過雪地,留下兩道清晰的車轍。李昱珩騎馬跟在車旁,手中的琉璃燈照著前路。
    燈影裏的將軍糖人,仿佛真的騎著烏騅馬,踏過朱雀街的雪,踏過東征的霜,正一步步,向這暖閣裏的燈火走來。
    除夕戌初,椒牆內的爆竹聲剛響過三匝,侯夫人的翟紋裙裾便拂進了暖閣。
    她鬢間的赤金步搖還沾著宮牆的雪,未及行全禮便膝頭微屈:給長公主殿下請安——
    話音未落便伸手來握我腕子,暖玉護甲硌著我手背,外頭都傳您有了麟兒,可是真的?熠兒出征前還說……
    我望著她發間那支半舊的翡翠簪——正是蕭承煜去年生辰時,我親手替她選的料子。
    指尖在袖中掐了掐掌心,麵上卻淡如梅枝覆雪:夫人可知,蘇小姐此刻正在東征軍輜重車裏?
    侯夫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護甲上的牡丹紋蹭到我袖邊的金線。她膝頭一沉跪在炭盆邊,火舌舔得炭結劈啪作響:公主贖罪……
    阮阮那丫頭哄騙看守,混在給軍中送冬衣的商隊裏……侯府派了三撥人追,都被她用迷藥撂在宿州客棧……
    我望著她發間新添的銀線,想起蕭承煜曾說母親最喜在簷下掛冰棱,教他辨認不同形狀的霜花。
    炭盆裏的雪水蒸騰,將她眼下的青黑映得更重:若不是陳若華得了張家軍報,怕是連駙馬爺被纏得三日未進營帳的事,侯府還要瞞著?
    侯夫人突然叩首在地,鬢邊步搖磕在青磚上:是臣婦管教不嚴!自熠兒被指婚那日,阮阮便日日在佛堂跪著,說要替公主抄經……臣婦隻當她是小孩子心性……
    我伸手攙住她發顫的胳膊,觸到她腕間補丁似的厚繭。
    蕭承煜說過,母親總愛親自替他縫甲衣,連護腕裏都要繡上“平安”二字。
    暖閣外的北風卷著椒花香氣撲進來,我望著她驚惶的眉眼,到底歎了口氣:如今我已有兩個月的身孕,雖與承熠尚未行合巹禮,但……
    指尖撫過腰間玉佩,到底該喚您一聲‘母親’的。
    侯夫人猛地抬頭,眼角的淚沾著炭灰,倒比雪水更燙:公主肯認這聲‘母親’,是臣婦幾世修來的福分!
    她忙從袖中掏出個錦盒,裏頭躺著串米粒大的東珠,這是熠兒周歲時,他外祖母留下的……原想等他娶妻時……
    聲音突然發啞,指尖摩挲著東珠,公主若不嫌棄,便給孩子留著做個小玩意吧。
    我接過錦盒,東珠在燭下泛著溫潤的光,外頭傳來守歲的更聲。
    侯夫人忽然望著我腹部怔怔出神:熠兒小時候最怕冷,每到冬日必要蜷在臣婦膝頭……
    如今他在東海之畔,也不知軍帳裏的炭夠不夠暖,甲衣可曾透風……
    待過了正月,胎象穩當些,我便常去侯府走動。
    我替她撥了撥炭盆,火星濺在地上,母親若有給承熠的書信,盡可交與我——
    指尖劃過案頭未封的家書,我每十日便差人送往東征軍,定教他知曉家中事。
    侯夫人突然抓住我手腕,護甲上的牡丹勾住金線,卻不管崩開的線頭:公主可知,熠兒臨出征前,曾回侯府一趟,在祠堂跪了整夜?
    她眼尾發紅,他說‘若此戰能平東海之亂,定要在公主府前種滿琉璃梅,讓她冬日也能見著春色’……
    暖閣外的爆竹聲又響起來,驚飛了簷角的寒鴉。我望著侯夫人鬢間那支翡翠簪,原是在血脈裏纏成了結。
    縱是冰雪漫天,也化不開這暖閣裏的炭火,化不開東珠上的溫光,織就的那道跨越山海的牽念。
    正月初一卯正,我給母後磕過頭,便著采薇將年前備下的鎏金食盒並錦緞布匹搬上馬車。
    車轅碾過宮門前的積雪時,皇兄派來護送的羽林衛已列成兩排,紅纓槍上的朱漆在晨光裏格外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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