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澄澈如洗的蒼穹像是被某種不可名狀的存在生生撕裂，露出其後深不見底的虛無。
    那黑暗並非尋常夜色，而是連光線都能吞噬的絕對虛無，仿佛整個洪荒世界正在被一張無形巨口緩慢蠶食。
    雷霆在破碎的天幕間翻湧，每道閃電都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劈落時竟將空間撕開細小的裂縫，久久不能愈合。
    陸淵仰頭望去，隻見天穹之上，那些亙古長明的星辰正在一顆接一顆地熄滅。
    先是北鬥七星如同被吹熄的燭火般接連黯淡，繼而二十八宿相繼隕落。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墜落的星辰並非簡單地劃過天際，而是在下墜過程中就開始崩解。
    無數星辰拖著長長的尾焰，其中夾雜著無數細小的世界碎片。
    那是依附於星辰存在的洞天福地，此刻正如風中沙堡般土崩瓦解。
    轟！
    一顆直徑千裏的赤紅隕星砸入東海，瞬間蒸發了方圓萬裏的海水。
    沸騰的蒸汽中，可見無數龍族、水族的屍骸在高溫中碳化，又在一瞬間化為齏粉。
    海底裸露出的岩層呈現熔融狀態，暗紅色的岩漿如血液般在幹涸的海床上蜿蜒流淌。
    更可怕的是，那些墜落的星辰殘骸接觸海水後，竟開始釋放出粘稠的黑色霧氣，所過之處連空間都開始腐朽。
    三仙島上，護島大陣的光幕劇烈震蕩。
    趙公明額頭滲出細密汗珠，混元金鬥在他頭頂瘋狂旋轉，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三霄娘娘並肩而立，瓊霄的金蛟剪化作兩條萬丈金龍盤旋於空，碧霄的縛龍索結成天羅地網，雲霄的混元金鬥不斷噴吐清氣修補陣法裂痕。
    然而那些黑色霧氣附著在陣法光幕上，竟如附骨之疽般開始腐蝕陣法根基。
    "諸位同道，助我！"
    趙公明一聲暴喝，聲如雷霆。
    數百名仙人同時掐訣，各色法寶光芒衝天而起，在陣法內壁又構築起數十層防護。
    陸淵看到有仙人祭出山河社稷圖，圖中萬裏江山虛影浮現，有人拋出陰陽鏡，黑白二氣循環不息。
    更有人直接顯化法相，千手千眼的金身法相撐起一片天穹。
    "啊——！"
    一聲淒厲慘叫突然響起。
    陸淵轉頭看去，隻見一名身著紫袍的仙人正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原本如玉的肌膚上爬滿了黑色紋路，就像幹涸河床的裂紋。
    最可怕的是，那些紋路所過之處，血肉竟在無聲無息地化為黑灰飄散。
    他頭頂三花正在凋零，胸中五氣開始潰散，千年道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逝。
    這一場景令人絕望無比！
    "我的仙力……被汙染了！"
    那仙人聲音顫抖。
    "道基……道基在崩塌！"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就像沙雕般坍塌，化作一地黑灰。
    一陣腥風吹過，連那點灰燼都消散無蹤。
    這一幕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
    陸淵看到越來越多的仙人身上出現黑色紋路，有人試圖用三昧真火灼燒患處，卻發現火焰反而加速了腐蝕。
    有人想元神出竅逃遁，卻發現元神也被染上黑斑。
    更有甚者，竟是想要直接兵解轉世，卻無奈發現，輪回通道早已被黑色霧氣堵塞。
    "不……不要！"
    一名女仙看著自己漸漸化作黑灰的手臂，突然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
    狀若瘋魔。
    她猛地引爆體內剩餘法力，想要衝破霧氣，為同門求得一線生機，卻發現自爆的威力都被黑色霧氣吸收殆盡。
    通天教主始終靜立虛空，青袍在肆虐的靈氣亂流中紋絲不動。
    陸淵注意到教主的眼神。
    那是一種看透萬古的平靜，仿佛眼前慘劇不過是恒河沙數中的一粒微塵。
    但當他目光掃過那些正在消散的門人時，眼底深處還是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憫。
    "教主！"
    陸淵忍不住喊了一聲。
    通天教主微微搖頭，聲音穿透漫天慘叫清晰傳來。
    "劫數如此，強求不得。"
    護島大陣終於支撐不住，發出一聲琉璃破碎般的脆響。
    黑色霧氣如決堤洪水般湧入，所過之處，亭台樓閣化為飛灰，靈草仙樹瞬間枯萎。
    陸淵親眼看到一名年輕弟子被黑霧籠罩，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具跪拜姿勢的森森白骨，又在下一刻風化消散。
    陸淵嚐試加入其中，助這些道友渡過難關。
    尤其是方才那還對自己豪爽大笑的趙公明，古靈精怪的碧霄……
    方才這些人還在和自己說笑，趙公明甚至要贈與自己先天靈氣。
    他怎麽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去死而什麽都不做。
    哪怕這裏是幻象！
    可他卻發現，自己的攻擊仿佛全部打在了空處。
    他打出的掌風穿過黑霧卻無法造成任何影響，祭出的法寶直接穿透那些正在消散的仙人，仿佛他們早已不存在於這個時空。
    神力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甚至就連他走過趙公明身邊之時，也直接從他的身上穿了過去。
    仿佛穿過了一陣微風。
    他伸出手，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趙公明臨死之前悲憤和痛苦的表情，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比直麵死亡更令人窒息。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哪怕知道這裏其實不過隻是幻象，陸淵依舊心神震動。
    “這……教主……”
    當最後一名截教弟子化作飛灰，當三仙島最後一寸土地沉入沸騰的東海，通天教主終於轉身。
    他的青萍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劍身上布滿細密的裂紋，卻依然散發著淩厲的劍意。
    "道友，你該離開了。"
    教主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清晰，仿佛直接響徹在陸淵的神魂深處。
    隨著這句話響起，陸淵感覺周圍崩潰的天地突然變得虛幻起來，那些慘叫，毀滅的景象，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般變得模糊不清。
    唯有通天教主的身影依然清晰。
    陸淵看到教主抬手輕撫劍身，青萍劍發出最後一聲清越劍鳴，隨即化作無數光點消散。
    而教主本人的身影也開始變得透明，但他的眼神卻越發深邃，仿佛要將陸淵的模樣刻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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