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黔路險,湘江闊,金陵月下:阿碧的心防瓦解記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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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劫穀的硝煙尚未在鼻尖散盡,蕭峰已牽著阿碧的馬,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兩人皆是青布衣衫,他腰間懸著一柄普通鐵劍,她背著個半舊的藍布小包,包裏隻裝著幾件換洗衣物與一支橫笛,乍看與尋常江湖客無異。
可若細看,蕭峰寬肩窄腰的身形挺拔如鬆,即便走在喧鬧市集,也自帶一股生人勿近的沉凝氣度;
阿碧雖低著頭,素手輕攏鬢邊碎發時,腕間那串不起眼的珍珠串子,在陽光下流轉著溫潤光澤,悄然泄露出她並非凡俗的出身。
離開那屍橫遍野、血腥味浸得泥土發黑的萬劫穀,踏入昆明城時,阿碧隻覺恍如隔世。
青石板路被雨水衝刷得發亮,兩側店鋪鱗次櫛比,綢緞莊的夥計高聲吆喝著新到的蜀錦,茶館裏傳來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講古聲,挑著擔子的小販沿街叫賣著“過橋米線咯——”,熱氣騰騰的白霧裹著雞湯的鮮香,在街角嫋嫋散開。
阿碧刻意落後蕭峰三步,低著頭,目光黏在自己月白色的裙擺上——裙角還沾著萬劫穀的草屑,此刻掃過青石板,帶起細碎的聲響,像極了她此刻慌亂的心跳。
腦海裏反複閃回的,是慕容複倉皇策馬遠遁時,那件杏色錦袍被風掀起的衣角,是他回頭時眼中的怨毒與不甘;
與之交織的,是身邊這人徒手擰斷敵兵脖頸時,如同天神般不可戰勝的威勢,是他踏過屍山血海時,濺在靴底的暗紅血漬。
他是“殺主仇人”,是江湖人口中的天下第一大惡人,是將她從慕容公子身邊擄走的元凶。
想到這裏,阿碧胃裏一陣翻湧,喉頭泛起酸意,周遭的喧鬧如同隔了一層厚厚的棉花,半點也聽不真切。
傍晚投店,掌櫃見蕭峰氣度不凡,忙堆著笑引他們上二樓。
“兩間上房,備好熱水。”蕭峰的聲音低沉,擲地有聲。
阿碧腳步一頓,有些意外地抬眼——她原以為,以他的權勢,要脅迫自己,根本無需這般“客氣”。
隨即又暗嘲自己多慮,他若真要動強,自己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能反抗得了什麽?
然而一整夜,隔壁房間都靜悄悄的,隻在三更時分,傳來他翻身時床板輕微的吱呀聲,再無其他動靜。
阿碧裹著錦被,睜著眼睛到天明,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細碎的銀輝,竟讓她生出幾分不真實的安穩。
第二日晨起用飯,樓下大堂的八仙桌上,已擺好了滿滿一桌當地特色。
粗白瓷碗裏,過橋米線的雞湯泛著金黃的油花,米線雪白綿長,臥在碗底,配料碼得整齊:薄如蟬翼的火腿片、粉嫩的雞絲、滑嫩的鵪鶉蛋、翠綠的豌豆尖,熱氣一蒸,香氣直往鼻尖鑽;
旁邊的汽鍋雞,用細白的陶鍋盛著,雞湯清澈見底,雞腿肉燉得酥爛,筷子一夾便脫骨,撒上幾粒鮮紅的枸杞,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可阿碧隻覺得胸口發悶,拿起筷子撥了撥碗裏的米線,勉強動了兩筷,便放下了。
蕭峰也不勸,自顧自吃得痛快,鐵勺舀起雞湯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他吃得快,卻不粗魯,骨碟裏的雞骨擺得整整齊齊。
吃到一半,他忽然伸手,將桌角一碟疊得整齊的破酥包子推到阿碧麵前——那包子個頭小巧,外皮層層起酥,咬開一口能掉渣,內裏是清甜的豆沙餡,熱氣騰騰的,透著一股甜軟的香氣。
“此地米食多辛辣,你身子弱,這個甜軟,或可入口。”他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仿佛隻是隨口一提。
阿碧一愣,指尖碰了碰微涼的瓷碟,沒有道謝,也沒有碰那包子。
蕭峰也不在意,放下鐵勺,從懷中摸出碎銀子拍在桌上,起身便走。
阿碧拎著行囊跟上,走出客棧時,無意間摸了摸行囊外側的小兜,卻觸到幾包用油紙包好的東西——拆開一看,是昆明特色的鮮花餅,餅皮酥軟,內餡是用玫瑰花瓣做的,透著淡淡的花香;
還有兩小罐蜜餞,一罐是金橘蜜餞,一罐是楊梅蜜餞,蜜水濃稠,裹著晶瑩的糖霜。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清晨出門時,特意為她買的。
從昆明往貴陽去,要走三天崎嶇的黔路。
山道險峻,一側是陡峭的山壁,另一側是深不見底的山澗,雲霧像輕紗般纏繞在山間,走在石板路上,腳下時常打滑。
阿碧心事重重,一會兒想著慕容複是否安全,一會兒又想著蕭峰要帶自己去姑蘇開啟慕容家的寶藏,竟沒注意腳下一塊鬆動的石板。
一腳踏空的瞬間,身體猛地向前傾,驚呼聲還未出口,一隻強健有力的大手已穩穩攥住了她的手腕——那手掌粗糙,布滿了厚繭,指節分明,力道大得讓她纖細的手腕瞬間紅了一圈,卻也像鐵鉗般,將她下墜的身體牢牢拉住。
阿碧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便被拉回了山道,後背撞在蕭峰堅實的胳膊上,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類似鬆針與陽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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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路。”蕭峰鬆開手,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剛才隻是隨手拂開了一片擋路的落葉。
他的指尖無意間劃過她手腕的紅痕,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繼續往前走。
阿碧驚魂未定,手撫著發燙的手腕,臉頰微微發熱——一半是羞慚自己的失神,一半是後怕,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她偷偷抬眼,看向前麵那偉岸的背影:他穿著青布短打,肩上搭著一件灰布外袍,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踩得極穩,仿佛再險峻的山路,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坦途。
她忽然想起公子慕容複,想起他平日裏總是身著錦袍,手持折扇,風度翩翩,連走路都要維持著“姑蘇慕容”的清貴姿態,何曾有過這般不加修飾、充滿原始力量的真實舉動?
公子的溫柔是刻意的,是帶著“複國”目的的周全;
而眼前這人的保護,是本能的,是不加掩飾的,卻奇異地讓人心安。
行至貴陽,已是苗疆地界。
市集上格外熱鬧,隨處可見身著絢麗衣裙的苗家女子,她們頭上戴著銀飾,項圈、手鐲、耳環叮當作響,裙擺上繡著五彩的鳳凰與蝴蝶,走在石板路上,如同流動的彩虹。
蕭峰帶著她在街角一處小攤坐下,攤主是個皮膚黝黑的苗家老漢,見他們來,笑著用半生不熟的漢話招呼:“客官,嚐嚐俺家的酸湯魚唄,用苗家的酸湯燉的,鮮得很!”
蕭峰點頭,“來一鍋,多放些豆芽。”
不多時,一口粗陶鍋端了上來。
酸湯是深紅色的,用番茄、辣椒、木薑子熬製而成,熱氣一冒,酸辣鮮香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帶著一絲獨特的木薑子香氣;
鍋裏的魚是當地的稻田魚,個頭不大,肉質卻極嫩,煮在酸湯裏,吸飽了湯汁,魚皮微微卷起,泛著油光;
鍋底墊著脆嫩的豆芽、雪白的豆腐塊,還有苗家特有的折耳根,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阿碧從未吃過這般濃烈的滋味,猶豫著夾起一塊魚肉,輕輕咬了一小口——酸湯的酸辣刺激著味蕾,魚肉的鮮嫩在舌尖化開,木薑子的香氣縈繞在唇齒間,竟奇異地好吃。
她越吃越開胃,鼻尖漸漸冒出細密的汗珠,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偶一抬頭,卻發現蕭峰正看著她,嘴角似乎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那笑意不像平日裏的冷硬,倒帶著幾分柔和,像山間的陽光,悄悄落在了他眼底。
阿碧心頭一跳,慌忙低下頭,耳根卻悄悄紅了,連帶著喝酸湯的動作,都慢了幾分。
她忽然覺得,他……並非一味的凶惡。
離開貴陽,進入湖南地界,一路向東,便到了長沙。
湘江浩浩蕩蕩,從城邊流過,橘子洲頭臥在江心,洲上的楓樹已是深紅色,遠遠望去,像一團燃燒的火焰,與岸邊的綠樹相映,風景如畫。
蕭峰似乎來了興致,牽著馬,帶著阿碧沿著江堤走,走到嶽麓山腳下時,忽然說:“山上風景好,陪我上去看看。”
嶽麓山不高,山路卻蜿蜒,兩旁的楓樹紅得似火,風吹過,楓葉簌簌落下,鋪在青石路上,像一條紅色的地毯。
蕭峰走在前麵,偶爾會伸手扶一把路邊的岩石,阿碧跟在後麵,踩著楓葉往前走,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響。
登上山頂時,已是午後,江風獵獵,吹動蕭峰的青布外袍,衣擺翻飛,竟有幾分江湖俠客的疏狂;
也吹亂了阿碧的鬢發,她伸手攏發時,目光落在蕭峰身上——他負手而立,眺望著遠方的湘江,江水滔滔,奔流向東,與天際連成一片。
那股睥睨天下的豪情,從他身上自然流露出來,不刻意,不張揚,卻讓人無法忽視。
阿碧忽然想起慕容複,想起他終日將“複國”掛在嘴邊,為了權勢不擇手段,那份執念如同沉重的枷鎖,讓他連笑都帶著算計;
而眼前這人,雖也手握權勢,卻有著吞吐天地的氣象,那份豪情,比慕容複的“複國夢”,不知宏大了多少。
下山後,蕭峰領她去了城南的火宮殿。
這裏是長沙最熱鬧的市井之地,小攤一個挨著一個,叫賣聲、說笑聲此起彼伏。
蕭峰熟門熟路地走到一個炸臭豆腐的小攤前,攤主是個中年婦人,見了他便笑:“蕭大哥,好久沒來啦!還是老樣子,炸兩份臭豆腐,多放辣椒?”
“再加一份口味蝦,要辣。”蕭峰點頭,拉著阿碧在旁邊的小凳上坐下。
臭豆腐炸得金黃酥脆,外皮起泡,剛出鍋時冒著熱氣,撒上蔥花、辣椒麵、蒜末,再澆上一勺秘製的醬汁,那股獨特的“臭”味,直衝鼻腔。
阿碧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她自小在江南長大,吃的都是清淡雅致的食物,何曾見過這般“怪異”的吃食?
蕭峰見她模樣,拿起一雙筷子,夾起一塊臭豆腐遞到她麵前,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嚐嚐,不好吃再吐。”
阿碧猶豫了一下,還是張嘴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內裏卻軟嫩多汁,醬汁的鹹香、辣椒的香辣,還有臭豆腐本身的“臭”,在舌尖交織成一種奇特的美味,竟讓她瞬間忘了那股“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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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得興起,拿起筷子自己夾著吃,不一會兒,嘴唇就被辣得紅豔豔的,微微吐著氣,眼角沁出細密的淚珠,模樣嬌憨可愛。
蕭峰看得大笑,笑聲爽朗,震得旁邊的桌子都微微發顫。
他從旁邊的小攤端來一碗冰鎮的甜酒衝蛋,瓷碗外壁凝著水珠,遞到阿碧麵前:“慢點吃,辣就喝這個。”
甜酒衝蛋是溫熱的,甜酒的醇香混合著雞蛋的嫩滑,入口清甜,剛好中和了嘴裏的辣味。
阿碧捧著碗小口喝著,抬頭看向蕭峰——他正大口吃著口味蝦,蝦殼剝得利落,蝦肉蘸著蒜蓉醬,吃得痛快。
這一刻,阿碧忽然覺得,身邊這個男人,並非那麽難以接近。
他武功蓋世,權勢滔天,是能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惡人”,卻願意陪她在這市井小攤,坐在油膩的小凳上,吃著最尋常的小吃,看她被辣得皺眉時,還會細心地為她端來甜酒衝蛋。
這份不加掩飾的平易近人,比慕容複那時刻維持的“清貴”,比他那帶著目的的“溫柔”,更讓人感到溫暖,像冬日裏的暖陽,悄悄照進了她冰封的心底。
沿湘江北上,行至武漢三鎮時,已是半月之後。
蕭峰帶著阿碧登上黃鶴樓,樓外的長江浩浩蕩蕩,江麵寬闊,白帆點點,遠處的青山若隱若現。
站在二樓的回廊上,看“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江風帶著水汽撲麵而來,吹動阿碧的裙擺,也吹散了她連日來的愁緒。
她扶著朱紅色的欄杆,望著遠方的江麵,第一次覺得,這千裏征途,竟也有這般壯麗的景色。
渡江時,恰逢午後風起,江麵上浪頭漸高,渡船在浪裏顛簸,像一片隨波逐流的葉子。
阿碧自幼在江南水鄉長大,本不懼水,可此刻站在船頭,看著腳下翻滾的江水,竟覺得心慌意亂——許是連日趕路太累,許是這江風太急,她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身邊蕭峰的衣袖。
那衣袖是粗布做的,帶著他身上的溫度,竟讓她瞬間安定下來。
蕭峰垂眸,看了一眼那緊緊攥住自己衣袖的纖纖玉手——她的手指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指尖泛著淡淡的粉色,與他粗糙的衣袖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沒有掙脫,反而微微側身,調整了一下站姿,用自己寬闊的肩膀,為她擋住了大部分迎麵而來的風浪。
他的身影如同山嶽般沉穩,任憑渡船如何顛簸,腳下都穩如磐石,給了她無盡的安全感。
阿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頰緋紅,連忙鬆開手,將手藏在身後,指尖卻還殘留著他衣袖的溫度,心中有一絲異樣的情愫,如同江南的春草,在悄然滋生。
……
……
……
哎,看到滔搏輸了,作者好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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