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浪漫的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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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脈搏在暮色中加速跳動。華燈初上,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將“瀾岸豪庭”冰冷的大理石外牆暈染上迷離的色彩。c座1802室內,卻是一片壓抑的死寂。中央空調恒溫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維持著26度的舒適,卻驅不散空氣裏彌漫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破碎香水味——那是昨夜東方燕瘋狂發泄時砸碎的、夏侯北送她的“永恒繆斯”香水的殘骸氣息。
    東方燕蜷坐在客廳那張巨大的米白色真皮沙發一角,像一隻受傷後舔舐傷口的貓。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煙灰色羊絨開衫,素麵朝天,海藻般的長發隨意披散,遮住了小半張臉,卻遮不住眼底濃重的青影和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憊。昨夜與夏侯北那場歇斯底裏的爭吵、發現粉色鑽石耳釘的崩潰,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茶幾上,那疊象征著債務深淵的信用卡賬單依舊刺目地攤開著,旁邊,是物業和水電燃氣的催繳單,像一張張無聲的嘲諷狀。
    夏侯北那套“為了浪漫、為了應酬、為了生意”的辯解詞,如同魔音灌耳,在她混亂的腦海中反複回響。那枚粉鑽耳釘帶來的驚濤駭浪,竟真的被他一番“逢場作戲論”暫時壓了下去,隻留下渾濁的、令人窒息的自我懷疑。她甚至開始動搖:是不是自己真的太過敏感?太過依賴“模樣”和“浪漫”的幻象,而忽視了他在外打拚的“不易”和“犧牲”?那句“模樣第一,浪漫第一”的格言,此刻像一個巨大的問號,懸在心頭,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驟然響起,打破了死寂,也驚得東方燕渾身一顫。
    她以為是夏侯北回來了,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憤怒、委屈、還有一絲可恥的期待混雜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氣,攏了攏頭發,努力平複表情,走到玄關,透過智能貓眼屏幕看去——
    門外站著的,不是夏侯北,而是她的大學死黨兼鄰居,蘇萌。蘇萌穿著舒適的米色針織連衣裙,手裏提著一個保溫桶,臉上帶著擔憂。
    東方燕緊繃的神經瞬間鬆懈,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疲憊。她打開門。
    “燕燕!你怎麽樣?”蘇萌一進門,目光就敏銳地捕捉到東方燕的憔悴和客廳裏尚未完全清理的狼藉痕跡沙發旁地毯上還有一小塊沒清理幹淨的香水玻璃渣),以及空氣中那濃烈到刺鼻的混合香味。她眉頭緊鎖,將保溫桶塞到東方燕手裏,“給你熬了點小米南瓜粥,養養胃。你這臉色…昨晚沒睡好?又吵架了?”
    東方燕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接過保溫桶,指尖冰涼:“沒事…萌萌,就是有點累。謝謝你的粥。” 她不想多說,昨夜的一切,恥辱、憤怒、狼狽,她隻想深深埋藏。
    蘇萌卻不依不饒,拉著她在沙發坐下,眼神銳利:“少糊弄我!看看這屋裏!香水味濃成這樣!還有你眼睛腫的!是不是夏侯北那混蛋又惹你了?是不是…他又在外麵……” 她欲言又止,意思不言自明。
    東方燕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她垂下眼睫,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羊絨開衫的衣角,聲音幹澀:“他…他說是應酬…是生意場上的逢場作戲…為了維持…維持這個家,維持我想要的生活…” 她複述著夏侯北的辯解,語氣裏充滿了不確定和迷茫,“萌萌…你說…是不是我真的太不懂事了?隻顧著自己想要的浪漫,沒體諒他在外麵的難處?”
    蘇萌看著她這副失魂落魄、自我懷疑的樣子,又心疼又氣急:“東方燕!你清醒一點!”她猛地抓住東方燕冰涼的手,“什麽叫逢場作戲?需要戲到送別的女人八千多的內衣?!需要戲到開豪華套房?!需要戲到把別的女人的鑽石耳釘藏在自己西裝口袋裏?!他當你是三歲小孩嗎?!”
    蘇萌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東方燕混沌的心上!那枚粉鑽耳釘冰冷的觸感和刺目的光芒瞬間又清晰起來!是啊…如果隻是逢場作戲,何至於貼身收藏對方的耳釘?!
    動搖的心防再次出現裂痕。東方燕的嘴唇微微顫抖,眼中泛起水光,卻倔強地咬著下唇,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蘇萌看著好友強撐的樣子,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帶著誘哄:“燕燕,我知道你現在心裏亂。這樣,聽我的,今晚別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了。我知道一個地方,新開的‘雲頂清吧’,環境超級好,能看到整個江景!就在夏侯北他們公司附近那棟雙子塔頂樓。我們去坐坐,喝點東西,透透氣,順便…順便看看能不能遇到你家那位‘應酬’的夏侯先生?眼見為實嘛!”
    去夏侯北公司附近?東方燕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強烈的衝動攫住了她——她要親眼看看!看看他所謂的“應酬”,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好。”她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回答。
    雲頂清吧,雙子塔a座頂層。
    這裏仿佛是懸浮在城市喧囂之上的另一個世界。巨大的弧形落地玻璃幕牆外,是璀璨如星河般的城市夜景,江水如墨色的綢帶蜿蜒而過,倒映著兩岸的流光溢彩。吧內光線幽暗而富有情調,舒緩的爵士樂如同低語,空氣中彌漫著咖啡、酒精和雪茄混合的奢靡氣息。衣香鬢影,低語淺笑,每個人都像是精心繪製的都市浮世繪。
    東方燕和蘇萌坐在一個靠窗的卡座裏。東方燕特意換上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小禮服裙,外麵罩著那件煙灰色開衫,長發挽起,露出修長的脖頸,臉上化了精致的淡妝,試圖用外在的武裝掩蓋內心的兵荒馬亂。然而,她緊握酒杯的指尖泄露了內心的緊張,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緊張而銳利地掃視著整個空間。
    蘇萌點了一杯莫吉托,小口啜飲著,目光也警惕地逡巡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舒緩的音樂,迷離的燈光,周圍曖昧的低語,都讓東方燕的心弦越繃越緊。就在她幾乎要放棄,以為今晚又是一場徒勞時,蘇萌突然用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燕燕!看那邊!吧台!是不是他?!”
    東方燕的心髒驟然停止了跳動!她猛地順著蘇萌示意的方向看去——
    吧台最醒目的位置,那個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身影,不是夏侯北是誰?!
    他依舊英俊得令人屏息。穿著一身午夜藍的絲絨休閑西裝,沒有打領帶,領口隨意地敞開著,露出性感的鎖骨。他斜倚在吧台邊,姿態慵懶而優雅,手裏端著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塊在杯壁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水晶吊燈的光芒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勾勒出迷人的光影。
    而他身邊,緊挨著他坐著的,是一個年輕得紮眼的女孩!
    女孩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穿著一件極其貼身的銀色亮片吊帶短裙,勾勒出青春洋溢的曲線。一頭栗色的長卷發垂落肩頭,妝容精致,眼神大膽而熱辣,像隻誘人的小野貓。她微微側著身,幾乎半個身子都依偎在夏侯北的臂彎裏,仰著頭,正對著夏侯北笑得花枝亂顫,紅唇開合間,似乎在說著什麽俏皮話。而夏侯北,微微低著頭,唇角噙著那抹東方燕無比熟悉的、帶著寵溺和撩撥意味的笑意,深邃的眼眸專注地凝視著女孩,偶爾低聲回應幾句,惹得女孩嬌嗔地輕捶他的胸口。
    那畫麵,如同一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捅進了東方燕的雙眼,直刺心髒!什麽應酬!什麽逢場作戲!這分明是赤裸裸的、濃情蜜意的調情!是熱戀中情侶的親昵姿態!那女孩眼中毫不掩飾的愛慕和崇拜,夏侯北眼中毫不避諱的欣賞和縱容,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紮在東方燕每一寸神經上!
    “嗡!” 東方燕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眼前陣陣發黑!昨夜夏侯北那些義正言辭的辯解,瞬間化作了最惡毒的諷刺!她死死攥著手中的酒杯,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冰冷的憤怒和滅頂的恥辱感瞬間將她淹沒!她甚至能清晰地“聞”到夏侯北身上那股雪鬆煙草味的古龍水氣息,正霸道地籠罩著那個年輕的女孩!
    “燕燕!冷靜!”蘇萌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刻在桌下用力按住她冰冷顫抖的手,聲音帶著警告,“別衝動!再看看!也許…也許隻是朋友?”
    朋友?!東方燕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女孩幾乎要坐到夏侯北腿上了!夏侯北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吧台上,指尖卻若有似無地拂過女孩裸露在外的、光潔的後背!這哪裏是朋友?!
    就在這時,夏侯北似乎被女孩逗得開懷,他朗笑一聲,端起酒杯,姿態瀟灑地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他自然地側過身,手臂極其自然地環過女孩纖細的腰肢,將她往自己懷裏帶了帶,低頭,薄唇幾乎要貼上女孩的耳廓,低聲說了句什麽。
    那親昵到極致的姿態,那充滿占有欲的動作,徹底擊碎了東方燕最後一絲理智!
    “轟!”
    她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倒了桌上的酒杯!
    “嘩啦——!”
    晶瑩的高腳杯摔在堅硬的地麵上,瞬間粉身碎骨!琥珀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四濺開來,如同炸開的煙花,在幽暗的光線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巨大的碎裂聲瞬間吸引了周圍所有的目光!音樂似乎都停頓了一秒!
    吧台邊的夏侯北和那個女孩也被驚動,同時轉過頭來!
    當夏侯北的目光觸及到卡座邊那個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憤怒而劇烈顫抖、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火的身影時,他臉上的慵懶笑意瞬間凝固!那雙深邃迷人的桃花眼裏,第一次清晰地閃過一絲來不及掩飾的——震驚!慌亂!還有一絲被當場抓包的狼狽!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間也仿佛停滯了!
    東方燕眼中噴射的怒火,夏侯北眼中的慌亂和心虛,在迷離的燈光和玻璃碎片的映襯下,形成一幅無比諷刺的畫麵!
    “東…東方燕?!”夏侯北幾乎是失聲叫了出來,下意識地鬆開了環在女孩腰上的手,身體也微微後仰,試圖拉開一點距離。那個銀裙女孩則一臉懵懂和好奇地看著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巨大的羞辱和憤怒如同火山般在東方燕胸中噴發!她再也控製不住,指著夏侯北,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尖銳變形,響徹了整個突然安靜下來的清吧:
    “夏侯北!這就是你說的應酬?!這就是你說的逢場作戲?!抱著個小姑娘卿卿我我!這就是你刷爆信用卡維持的‘生意’?!”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砸向夏侯北!他英俊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那份從容和優雅蕩然無存,隻剩下被當眾剝光般的難堪和惱羞成怒!
    “東方燕!你發什麽瘋!跟蹤我?!”他猛地站起身,聲音也拔高了,試圖用憤怒來掩蓋心虛,“我跟朋友喝杯酒怎麽了?!你簡直不可理喻!”
    “朋友?!”東方燕發出一聲淒厲的慘笑,淚水終於決堤,混合著憤怒滾滾而下,“好一個‘朋友’!朋友需要你摟著腰?朋友需要你貼著耳朵說話?朋友需要你送八千多的內衣?!朋友需要你把她的粉鑽耳釘藏在你的西裝口袋裏?!”
    “粉鑽耳釘”幾個字一出,夏侯北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顯然沒想到東方燕不僅發現了酒店記錄,竟然連這個都找到了!他眼神劇烈閃爍,嘴唇翕動著,一時竟找不到任何辯駁之詞!
    “你這個混蛋!騙子!”東方燕徹底崩潰了!她抓起手邊唯一能抓到的東西——蘇萌那杯沒喝完的莫吉托,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朝著夏侯北和他身邊的銀裙女孩潑了過去!
    “啊——!”女孩尖叫一聲,冰涼的液體混合著薄荷葉和青檸片劈頭蓋臉地澆了她一身!精心打理的卷發瞬間濕透,狼狽地貼在臉上!亮片裙子也濕了一大片!
    夏侯北雖然躲閃得快,肩膀和胸口也被濺濕了一大片,昂貴的絲絨西裝瞬間洇開深色的水漬,狼狽不堪!
    “瘋子!你這個瘋女人!”銀裙女孩又驚又怒,帶著哭腔尖叫起來,手忙腳亂地擦拭著臉上的酒水。
    夏侯北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再看看身邊哭哭啼啼的情人,最後看向對麵那個如同複仇女神般、眼中燃燒著毀滅火焰的東方燕,一股暴戾的怒氣瞬間衝垮了理智!他猛地推開椅子,大步朝東方燕衝過來!
    “東方燕!你找死!”他英俊的臉龐因為憤怒而扭曲,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凶光,揚起手,竟是要當眾對她動手!
    “你想幹什麽?!”蘇萌反應極快,猛地站起身擋在東方燕麵前,厲聲嗬斥!周圍的客人和服務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傾向驚呆了,紛紛圍攏過來。
    就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發之際!
    “嗡嗡嗡——嗡嗡嗡——”
    一陣急促而持續的震動聲,極其不合時宜地從夏侯北被酒水打濕的西裝內袋裏傳了出來!聲音很大,在突然安靜下來的空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夏侯北揚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臉上的暴怒瞬間被一種驚疑不定所取代!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口袋裏的手機。
    就在他掏手機的一瞬間,也許是動作太急,也許是口袋被酒水浸濕後變得濕滑,那部最新款的折疊屏手機竟從他手中滑脫!
    “啪嗒!”
    手機掉落在滿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酒液之中!
    更糟的是,手機在落地的瞬間,屏幕朝下,似乎觸碰到了某個按鍵,屏幕猛地亮了起來!而且,因為掉落時的撞擊,手機竟然自動解開了鎖屏!
    屏幕的光芒,在昏暗的環境和滿地的狼藉中,顯得異常刺眼!
    而屏幕上顯示的內容,更是如同一個巨大的、無聲的驚雷,在所有人麵前轟然炸開!
    那不是主屏幕!也不是通話界麵!
    赫然是一個加密相冊的預覽界麵!
    而預覽圖上,是兩張清晰無比的照片!
    第一張: 背景是麗思卡爾頓酒店那標誌性的雲頂餐廳落地窗,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照片的主角,正是夏侯北和此刻他身邊那個穿著銀色亮片裙的女孩!但照片上的女孩,穿著的不再是亮片裙,而是一件極其性感、薄如蟬翼、正是東方燕在夏侯北公文包裏發現的那張內衣發票上的同款——淡紫色蕾絲內衣!她依偎在隻穿著睡袍的夏侯北懷裏,兩人臉貼著臉,對著鏡頭笑得甜蜜而饜足!拍攝時間水印,正是上周三晚上!
    第二張: 背景是xx國際影城vip情侶包廂那標誌性的星空頂。光線昏暗曖昧。照片上,夏侯北正低頭,深情地吻著懷中女孩的額頭!女孩閉著眼,一臉幸福陶醉!而女孩的耳垂上,戴著的,正是那枚在夏侯北西裝內襯口袋裏發現的、閃爍著璀璨粉光的鑽石耳釘!
    鐵證如山!高清無碼!時間、地點、人物、物品,全部對得上!徹底擊碎了夏侯北所有“應酬”、“逢場作戲”、“人情往來”的謊言!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靜止了!
    整個清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那部亮著刺目屏幕的手機,看著那兩張如同耳光般扇在夏侯北臉上的照片!
    夏侯北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中!他僵在原地,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最後變成一片死灰!他嘴唇哆嗦著,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震驚、慌亂和……被徹底扒光的恐懼!他看著地上的手機,又猛地抬頭看向東方燕,那眼神如同見了鬼!
    東方燕呢?
    她站在那裏,身體停止了顫抖。所有的憤怒、委屈、淚水,仿佛在瞬間被抽幹了。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地上那兩張清晰無比的照片,看著照片上夏侯北那從未對她展露過的、如此“真實”的深情笑容,看著那件刺眼的內衣,看著那枚刺眼的粉鑽耳釘……
    一股冰冷的、如同西伯利亞寒流般的麻木感,從腳底板瞬間蔓延至全身,凍結了她的血液,也凍結了她的心髒。沒有預想中的再次崩潰嘶吼,沒有歇斯底裏的哭鬧。她隻是覺得,很冷。冷得刺骨。冷得靈魂都仿佛要脫離軀殼。
    原來…這才是真相。
    如此醜陋。如此不堪。如此…可笑。
    她一直信奉的“模樣第一,浪漫第一”,就像一個巨大的、華麗的氣泡,被這赤裸裸的照片,輕輕一戳,就“啪”地一聲,徹底破滅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嗬…”一聲極輕、極冷的、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嗤笑,從東方燕的喉嚨裏溢出。她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如同兩把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直直地刺向麵如死灰的夏侯北。
    那眼神裏,沒有了憤怒,沒有了悲傷,沒有了任何溫度。
    隻有一片死寂的、看透一切的、冰冷的、徹底的——絕望和漠然。
    夏侯北被她這眼神看得渾身發毛,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衝頭頂!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東方燕沒有再看他一眼,仿佛他隻是一團肮髒的空氣。她緩緩地彎下腰,動作有些僵硬,卻異常堅定。她伸出冰冷的手指,無視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酒液,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將夏侯北那部屏幕碎裂、卻依舊亮著罪惡照片的手機,撿了起來。屏幕的裂痕如同蛛網,割裂了照片上那對“璧人”幸福的笑容。
    她直起身,將這部如同潘多拉魔盒的手機,緊緊攥在手心。碎裂的屏幕邊緣硌著她的皮肉,帶來尖銳的刺痛感,卻遠不及心口那早已麻木的萬分之一。
    她沒有再看夏侯北,也沒有看那個嚇得瑟瑟發抖的銀裙女孩,更沒有看周圍那些驚愕、同情、或看戲的目光。她隻是轉過身,挺直了那仿佛隨時會折斷的脊背,像一個失去了所有感覺的、精致的提線木偶,一步一步,異常平穩地,朝著清吧的出口走去。蘇萌連忙跟上,擔憂地扶住她冰涼的手臂。
    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麵上,發出清脆而空洞的回響,在死寂的清吧裏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破碎的、名為“愛情”和“婚姻”的廢墟之上。
    身後,傳來夏侯北氣急敗壞的、帶著最後一絲色厲內荏的咆哮:“東方燕!你給我站住!把手機還給我!你聽到沒有?!”
    東方燕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她的背影,在迷離的燈光和巨大的玻璃幕牆映襯下,顯得如此單薄,卻又透著一股被徹底摧毀後、破釜沉舟般的決絕和冰冷。
    走出清吧厚重的大門,隔絕了裏麵所有的喧囂和醜惡。冰冷的夜風瞬間包裹了她單薄的身體。她站在城市之巔,腳下是萬丈紅塵,璀璨霓虹。她緩緩地抬起手,看著掌心中那部屏幕碎裂、依舊倔強地亮著那兩張照片的手機。
    冰冷的屏幕光芒映照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和那雙徹底失去了所有光亮的、空洞的眼睛。
    “有男人的寡婦……”
    她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像歎息,消散在呼嘯的夜風中。
    這一次,不再是控訴,不再是自嘲。
    而是,一種冰冷的、殘酷的、對自身命運最終的確認和……認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