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義師勤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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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坤興按著居民的供述沿途追索,最後大致搞清楚了當天那位“野和尚”的行蹤軌跡。
大早晨從東門碼頭那邊下船,中間幹了啥不知道,中午在城裏謝老幺家附近吃了碗肉餡餛飩,之後又過了一個時辰,大約未時三刻,他出現在兩條街外的繡莊買了套青布長衫和黑色的帽子。
申氏一刻回到謝老幺家附近,當天晚上戌時一刻左右,謝老幺一家遇害。
戌時兩刻左右,船幫的熟人來找謝老幺,看見這人從謝家出來,匆匆離去,熟人進去發現慘案,旋即報官,但當時天黑,捕快都已經歇下,裏正派更夫把現場控製起來,到第二天早晨,才有捕役和仵作到現場查探情況。
到這時候,早就失去了凶手行蹤。
下午的時候,陳吉發和趙坤興碰頭,商量案子的情況。
“目前看肯定不是兩個幫會之間的仇殺。仇殺不會做的這麽明顯,而且那人手腳不幹淨,不像是專業殺手。”趙坤興說道。
“民間對那兩個幫會的評價反而比對縣衙好。”陳吉發笑道,“有個老頭說,寧可相信縣令買凶不相信郭大當家買凶。那馬幫的老大在本地還頗有些聲望。”
“人可以先放了。超期關押回頭也是責任。”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等會去申請。”
“隻是凶手如今躲著,不肯出來,也查不到離開的軌跡,我在猜,他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沒辦完。”
“可能性很大。凶手那邊你盯好了,我去見見幫會的人。”
兩人分頭行動,陳吉發去找姚昌華,先去辦了幫會人員的釋放手續,又準備去監獄。
“大人不去看看房子?”姚昌華提醒他,“約了房東今天下午。”
“哦,倒是我忘了。”陳吉笑道,“老姚做事過細,很難得。”
姚昌華陪著笑,連說應該。
兩人到了府衙旁邊,不過一條街的距離,有個兩進小院子,位置不錯。房東同姚昌華很熟,以一個月六錢銀子的租金談了下來,十分劃算。
陳吉發很滿意,給姚昌華扔了一塊碎銀子當賞錢,姚昌華掂了掂,稱手,約莫半兩,真不錯。
這位官爺懂事,真是個不錯的東主。
兩人忙完這事情,一起去司獄司領了塊牌子,到大牢去見幫會的人。
有個獄卒同姚昌華很熟,跑出來迎接,見了陳吉發前倨後恭,十分熱情。
剛進入大牢,就聽見喊冤聲不停。撲麵而來的惡臭讓陳吉發皺起眉頭。
“為何這般肮髒?不打掃的嗎?”
“大人,如今衙役們的正餉都經常拖欠,就別說雜役了。刑房大牢已經有兩三年沒請雜役了,就靠著咱們兩個獄卒,還要伺候這幫子賊徒吃喝拉撒,這麽大的場子,咱們沒精力掃,也掃不動呀。”
那獄卒一看就是個老油子,嬉皮笑臉的。
“雜役月銀多少?”
“認真負責的,一個月怎麽也得一兩銀子吧。”
“去”陳吉發扔了一錠銀子給他,大概三兩重,“先請兩個人來,把環境好好搞幹淨。”
“大人,這件事不歸咱們管。”姚昌華出言提醒。
“都能管。”陳吉發不以為然,“往後咱們來辦案的時候多,我這人有潔癖,見不得這種肮髒的環境。你且去做就是了,反正我出錢,別人能有什麽意見?”
那獄卒連忙應是,滿臉的喜色。
明末的雜役其實挺廉價的,包吃的情況下一個月大約隻要六錢銀子就能聘到。
這獄卒純粹是不想出冤枉錢伺候那幫子賊人,但陳吉發既然這樣要求,又是他出錢,獄卒還能從中賺些,何樂不為?
至於司獄署那邊,才不會管大牢裏的醃臢事情。
這番作為看在那些牢中人眼裏,就是遇到了個心善的好官,於是叫冤更賣力了。
陳吉發問清楚了船幫和馬幫的人在哪裏,徑直走了過去。
相比於之前那些鬼哭狼嚎喊冤的,這兩撥人反倒是安靜得很,陳吉發到了跟前,他們隻怒目而視,沒人叫喚。
甚至,船幫為首的那名壯漢,還啐了一口。
“壯士高姓大名?”
“狗官,你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家‘攔河蛟’阮泗是也!”
“喲,原來是阮四爺!”陳吉發沒聽清“泗”還是“四”,先拜了再說。
“少在這裏假惺惺!”
“可不是假的。其實呢,陳某在老家也是個義士,江湖人稱‘陳半縣’。”
“狗官,兼並田畝,還挺得意?!”
“可不是因為這,是陳某養活了半縣生民,還有數十萬流民。”
“吹,接著吹。”
“我同你個囚犯吹什麽勁?”陳吉發就笑,又衝另一邊馬幫首領拱手一拜,“這位老義士又該如何稱呼?”
馬幫首領是個老頭,方才一直不做聲,看著陳吉發和阮泗兩個年輕人鬥嘴。
此時見陳吉發轉過來,笑了笑,坐在地上拱手道:“某家郭煬,人送外號‘光腳羊’,是個馬夫。”
“原來是郭爺,失敬失敬!教兩位壯士知道,在下陳吉發,恬為大名府推官,近些日才上任,覺得二位的案子有些貓膩,今日來,找兩位談談。不知道,哪位義士先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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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煬依舊是淡然微笑,用手指了指阮泗,後者狠狠瞪他一眼,並不說話。
“兩位打什麽機鋒?就算在下是個狗官吧,願意幫您們的也得是條好狗吧?悶著不說話,那就是條狗也幫不了你們的忙呀!”
好些個幫派成員都被逗笑了,嘻嘻哈哈,指指點點。
郭煬也忍不住擴大了笑容,隻有阮泗有些惱。
“媽的,別以為你說兩句好的老子就會配合你們!謝老幺滿門的血仇,哪能這麽輕易?!”
“就你這頭笨泥鰍,還敢自稱‘蛟’,笑死老子了。人家當官的明顯是來救你的,還咬著你那一根筋的腦子認定的死理,真是不知所謂。”
“姓郭的你別吠,老子出去再找你算賬!”
“好了好了,二位,咱們能不能好好說?這樣,我看這牢裏黑咕隆咚,人多嘴雜,不好聊天,不如出去找個地方,慢慢聊?”
兩個頭目互相看了一眼,都沒說話。
陳吉發揮手示意,那獄卒開了門,扯著兩人的鎖鏈就要出來,陳吉發叫住他。
“誒,怎麽能這麽對待義士?解開。”
“大人,不帶開玩笑的。就算要提人,也沒有直接解開的道理,得出去,到了安全處才行。”
“開!有我呢,怕什麽。”
獄卒哆哆嗦嗦,有些害怕,猶豫來猶豫去,姚昌華上前勸他:“大人在這裏站著,別怕。”
獄卒哆哆嗦嗦,將兩人手腳鐐銬都打開,然後往後退。
陳吉發抱拳:“二位,找個位置說話?”
兩人活動了下手腳,眼神不善,還未說話,拳頭先招呼過來了。
阮泗先動手,一拳朝著陳吉發打來,郭煬也不是省油的燈,衝著往後跑的獄卒就去了,他想的是那串鑰匙。
不過,阮泗沒想到平日裏能打倒一頭牛的拳頭居然被眼前的小白臉當官的一隻手捉住了,郭煬更沒想到,陳吉發側身一拽,就把阮泗的這隻拳頭拽到了他行進的方向上,兩個人嘩啦一聲撞到了監牢的欄杆上,莫名其妙摔成一團。
“身手不錯,可惜力度和反應稍微慢了點。”
陳吉發活動了下手腕,這一手不僅是將兩位頭領坑到了,還震驚了整個牢裏的人,姚昌華,獄卒,幫派成員,以及原先那些哭嚎喊冤的罪犯。
“啐!”阮泗隻覺得胸口悶痛,吐出一口血水,“直娘賊,力氣太大了!”
“你他麽的也不輕!”郭煬被他壓在身下,連踹他幾腳,“滾蛋!”
“嗬,是找個地方談談,還是繼續練?”陳吉發也不惱,笑眯眯看著兩位。
阮泗與郭煬對視一眼,自認晦氣。
“官爺怎麽說,咱們怎麽做就是。何必自取其辱。”
“嗯,好說。本官在春風樓略備薄酒,請二位移步!”
兩人麵麵相覷,還真是請客呀?!
今天真新鮮,遇到個奇怪的官爺,比黑幫更油滑,比武夫更能打,比老吏還世故!
四人出了刑房大牢,那獄卒瑟瑟發抖,生怕被上峰追責。
陳吉發這時候才拿出文書來給他:“把剩下的人都放了。”
獄卒如蒙大赦,心中又覺得這人做事耍他。
不過,隨即陳吉發掏出小塊碎銀遞給他,便沒了抱怨。
“老哥辛苦些,這些拿去買酒壓驚。”
門口有輛馬車,趕車的身材嬌小,帶著黑鐵的鬼頭麵具,這麽熱的天氣,黑布包頭,黑色勁裝,仔細紮著手腕褲腿,裏麵鼓囊囊的,應該是襯了護具。
被那鬼麵的眼窟窿裏兩道銳利的視線一掃,姚昌華和兩位老大感覺心跳都漏了半拍,隻覺得瘮得慌。
郭煬見過人多,知道這是有許多人命在身上的狂徒,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物。
他不清楚這位年輕的官爺什麽來路,但就這車夫的架勢,肯定不是普通人。
馬車到了春風樓,眾人進了提前訂好的雅間,有個夥計模樣的人前來迎接,等他們四人進了房間,就告辭離開,裏麵各種吃喝酒水都已經安排妥當。
“三位,坐下,咱們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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