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義師勤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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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這樣撐了下來,劉氏也漸漸有了些念想。每次兩人完事後,她都會縮在二狗子懷裏幻想,等攢夠了錢,就勸說男人買塊地安頓下來,娶她過門,生幾個孩子,然後一家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直到二狗子的渾身是血的屍體被抬回來,將她滿懷希望的未來,殘酷的擊碎為泡影。
    劉氏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一切,她甚至沒去參加二狗子的葬禮。
    船幫的人都說二狗子與她這個暗娼糾纏真是瞎了眼睛,她不去反駁,也無力反駁,甚至心裏想,若她真是個無情的暗娼就好了。
    劉氏麵無表情的在鋪子裏縫衣,七歲的兒子在門口幫她擇菜。
    自從二狗叔再沒來過,孩子也變得沉默了許多,他或許已經知道,那個總是帶著他玩的半大叔叔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外麵有些響動,兒子放下菜盆子跑出去看。
    他多麽希望是二狗叔,但來的是個罩在黑帽子裏的男人。
    “這裏是劉寡婦的家?”
    那人操著古怪的方言,男孩有些怕他,也不回話,轉頭就往屋裏跑。
    男人伸手就將他抓住,捏著後頸將他抱了起來,男孩自然拚命掙紮哭喊,可下一秒就結結實實挨了兩個耳光,打的耳朵嗡鳴,眼冒金星,連哭都不敢了。
    “你幹什麽?!放開孩子!”
    劉氏聽到兒子哭喊,慌慌張張跑出來,就看到高大的男人正試圖製服她的孩子,糾纏中孩子抓掉了他的帽子,露出滿頭的青茬。
    那個傳說中的“野和尚”?
    劉氏愣了片刻,立刻想要叫,可還沒等她來得及開口,喉嚨就像是被鐵鉗夾住,無法呼吸,也不能出聲。
    她拚命撲騰,拚命掙紮,下一刻,他看到男人抽出匕首,橫在兒子的脖間。
    “聽話,不然殺了他!”
    女人頓時就安靜了,眼神狠狠地盯著男人,如同隨時會撲上去拚命的母獅。
    “很好,咱們進去說話。”
    高大的光頭男人往裏麵走,劉氏怕他對孩子不利,也惶然跟了進去。
    男人鎖上門,將男孩推開,女人連忙將兒子抱過來,心疼的摸著他腫脹的臉頰。
    男人不管這女人,一手拿著匕首,一手在房間裏搜索起來。
    女人抱著孩子,蜷縮在角落,不敢呼救,也不敢去阻止這人。
    劉氏的這間屋子並不大,是她那個死掉的相公留下來的,隻有裏外兩間房,外麵是門麵,裏麵是臥室。
    後來,二狗子跟她好之後,又在後麵搭了個偏房,放些雜物。
    男人翻箱倒櫃,很快將臥室和偏房找了個幹淨,卻沒找到他想要得到東西。
    他看了劉氏和孩子一眼,走上前,蹲下,與兩人平視。
    “你男人有沒有給過你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劉氏竟然非常冷靜。
    她原本是個柔弱的性子,膽子也小,怕事。
    不過,這會子,反而不怕了。
    “裝傻嗎?”
    男人冷笑一聲,手中匕首突然刺向劉氏的大腿。劉氏吃不住,驚叫一聲。
    男孩大叫“媽媽”,想要掙脫開去打那個男人。
    劉氏連忙將孩子捂住。
    “別看,沒事,沒事的。星兒乖,媽媽沒事。”
    “想起來了嗎?”男人盯著劉氏的眼睛,殘忍而嗜血。
    “在外麵。”她說,“在櫃台裏麵,存銀子那個匣子裏。”
    男人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眼女人,在評判這句話的真假。
    但他看不出來,女人的眼神太過鎮定,以至於他沒法確定,也就不能先殺了她再去找東西。
    萬一她撒謊,殺了她就麻煩了。
    他伸手去扯孩子,劉氏連忙避開,說:“你不信,奴跟你去就是,別動孩子!”
    男人無所謂的笑了笑。
    劉氏掙紮著起身,腿上的傷口汩汩流血,可她不在乎。
    她撫了撫孩子的臉,將上麵的淚痕抹去。
    “勇敢些,星兒是男孩子,不哭。媽媽去一下就回來。”
    “媽媽……媽媽……”
    劉氏對兒子笑了笑,親了他的臉蛋,轉身開門,男人緊隨其後。
    兩人出來後,劉氏想回身鎖門,男人將匕首抵在她腰上,但她依然固執的將門反鎖,這樣,如果等會她死了,男人若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就隻能逃走,放過她的孩子。
    從房門到櫃台,不過幾米的距離,女人挪著步子,感覺走過了她無助又淒慘的二十五年人生。
    她抽開了櫃台第二個抽屜,拿出黑色的銀匣子,打開,裏麵除了幾錠碎銀子之外,還有個繡著古樸紋路的布袋子。
    男人大喜過望,一把抓住那布袋子。
    劉氏閉上了眼睛,全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下一秒,脖子上果然感受了涼意,她知道自己必然是要被滅口的。
    隻是,這涼意隻是瞬間,並未感受到脖子被劃開的灼熱痛楚,就聽見身後的男人悶哼一聲,接著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她睜眼,回頭,男人死了,腦門上插著一根長矛,被死死的釘在櫃台後的牆上,雙眼圓瞪,死不瞑目,左手上還死死的抓著那個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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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算趕及了!”門外傳來一個姑娘的聲音。
    劉氏緩緩轉頭,看到了一個渾身黑衣,戴著鬼麵的嬌小身影走了進來,正摘下麵具,露出一位年輕姑娘的嬉皮笑臉。
    “喂,大姐,你還好吧?”
    不知為何,劉氏完全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反而,前所未有的悲哀和被命運玩弄的不甘,讓二狗子死後一直沒有到來的哭泣,就這樣爆發了。
    她放聲大哭,嚎啕不停!
    鄭紅綾顯然是沒想到這樣的事情。
    方才,在往南街趕的過程中,街角的那位賣餛飩的老板舉報,說是剛剛又看見那個吃肉餡的和尚了。
    陳吉發立刻意識到凶手或許也在找劉氏,於是連忙讓鄭紅綾先來,還好趕到了凶手滅口之前。
    但劉氏這般哭,沒心沒肺的鄭紅綾可就麻了爪子。
    “喂喂,別哭別哭。啊,俺也不會安慰人,你這樣哭,俺也想哭了……”
    陳吉發和趙坤興趕到的時候,劉氏突然崩潰的情緒才慢慢好轉,鄭紅綾擦了擦頭上的汗,怎麽勸人比殺人還累呢?
    往日裏總嘲笑陳吉發那張嘴,如今看來,讀書人不愧是讀書人。
    “官爺。”
    劉氏腿上有傷,沒能站起來行禮。鄭紅綾將她扶到椅子上按住,又檢查了傷口,感覺沒傷到大血管。
    “不必多禮。幸好趕上了。你稍微休息下。我們會查清情況,給死去的人一個交代。”
    劉氏抹著淚點了點頭,又道:“奴家兒子還在後麵,奴家得去安撫他。”
    “去吧。”
    趙坤興已經將那男人身上的東西都搜了一遍,基本確認,就是滿洲細作。
    這人可能是個漢丁,但剃了頭,入關之後,又剪了辮子,偽裝野和尚。
    “這事情複雜了。吉發,來看。”
    陳吉發從趙坤興手中接過幾樣物件,包括那把匕首,上麵的紋路是蒙古部落特有的。
    還有個玉扳指,看不清來路,但上麵磨損厲害,應該平時常用。方才他找的布包裏麵是一本小冊子,上麵有十幾個人的名字,有京畿附近的地形圖,還有一些賬目往來。
    “如果沒猜錯,之前那個謝老幺,在來大名縣之前,應該是個韃子細作。不過,他為什麽突然叛逃,又將這冊子藏在好友的家裏,就不得而知了。”
    陳吉發思索了片刻,將冊子收起來。
    “命案告破,銷案。至於後麵的事情,專業的事情給專業人士做就是了。”
    “那案卷如何寫?”
    “看你水平咯。”陳吉發笑著拍了拍趙坤興的肩膀,“總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時候,鄭紅綾出來了,帶著包紮好的劉氏和她的兒子。
    兩人看著就很慘,陳吉發同情心爆發,塞給她們母子倆五兩銀子。
    “去請個大夫。孩子也要看看,打這麽狠,要檢查下耳朵。”
    劉氏帶著兒子要跪下謝恩,陳吉發攔住了她。
    “莫要如此,為官本就是要為民做事的。帶著兒子好好生活。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兒子也七歲了,等他再長大些,能幫你做事就好了。”
    “誒,你不是剛租了宅子,缺個廚子嗎?”鄭紅綾突然開口道,“人家孤兒寡母的,要不要幹脆請人家給你做飯算了?正好這孩子也要讀書,俺可以教他認幾個字。”
    陳吉發有些無奈的看了眼鄭紅綾,後者吐了吐舌頭。
    這妮子,嘴上說的比誰都囂張,其實心腸最軟,同情心泛濫的很。
    “方才紅綾說的事情,你意下如何?”陳吉發問那劉氏。
    劉氏被情況的變化整的有些懵,她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這殘破的鋪子,回憶起沒有二狗子之前她的艱難日子,流著淚點了點頭。
    她不大可能再遇到一個那麽傻、那麽愛她的男人了。
    短時間內,船幫的人看在二狗子的情分上,還會照應她一些,但時間長了,她這個二十五歲的寡婦,是守不住這個家的。
    “草民謝過青天大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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