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的對話結束的很快，畢竟武陽帝的身子的確是經不起這麽消耗。
    有時候精神好起來，也能夠清醒一兩個時辰。
    但大部分時間都是處於昏睡的狀態。
    而蕭太傅進宮的消息也很快就傳到了崔家人的耳中。
    而此刻，雕花木窗外，夏雨淅淅瀝瀝敲打著青瓦，銅製燭台上燭火搖曳。
    將議事廳內眾人的影子映在牆壁上，忽明忽暗，恍若群魔亂舞。
    檀木長桌之上，擺滿了精致的茶點，卻無人有心思品嚐。
    河東柳家家主柳崇山率先打破沉默，他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目光陰沉：
    “諸位，蕭賊此番來勢洶洶，顯然是有備而來。
    朝廷這是鐵了心要對我們下手，咱們可得早做打算。”
    隴西金氏家主金長淵冷哼一聲，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不屑道：
    “柳兄未免也太悲觀了。我隴西金氏傳承數百年，根基深厚，豈是朝廷說動就能動的？
    就憑姓蕭的那點手段，還不夠看。想讓我們栽跟頭，他們還得再掂量掂量！”
    “金兄這話可就大錯特錯了。”
    青州趙氏家主趙玄策眉頭緊皺，“皇權至上，朝廷若傾盡全力，我們縱然底蘊深厚，也難以與之正麵對抗。
    如今之計，我看不如暫避鋒芒，轉明為暗。
    表麵上收斂鋒芒，暗中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再卷土重來。”
    “轉明為暗？說得輕巧！”
    江南陸家家主陸承鈞一拍桌子，“一旦示弱，朝廷必然得寸進尺。
    到時候，我們的產業、人脈都會被逐步蠶食，哪裏還有翻身的機會？
    依我看，我們應該聯合起來，給朝廷一點顏色瞧瞧，讓他們知道，動我們世家，絕非易事！”
    柳崇山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陸兄，衝動不得。
    如今局勢對我們不利，強行對抗隻會兩敗俱傷。
    我們世代經營，樹大招風，早就被朝廷視為眼中釘。
    這次蕭太傅發難，背後不用猜就知道是皇帝的意思。若真與朝廷撕破臉，便是不忠，天下悠悠之口，我們如何堵得住？”
    金長淵沉思片刻，緩緩說道：“柳兄所言有理。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我看可以雙管齊下，一方麵，對外放出風聲，願意配合朝廷調查，表現出恭順的態度，以此麻痹朝廷；
    另一方麵，暗中轉移部分重要產業和財富，同時聯絡江湖勢力和朝中親信，以備不時之需。”
    趙玄策點頭讚同：“金兄此計甚妙。此外，我們還可以利用聯姻關係，加強彼此之間的聯係。
    一旦有家族遭遇危機，其他家族立刻伸出援手，互相扶持。”
    陸承鈞依然有些不甘心：“可我們就這樣任由朝廷拿捏？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陸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柳崇山目光堅定，“隻要我們核心力量還在，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況且，朝廷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我們可以派人暗中活動，分化他們，製造矛盾，說不定能找到轉機。”
    不過這次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把眼前的這個危機度過。
    其實關於鹽的問題，以往對於他們來說根本就不是事。
    畢竟這些資源什麽時候不是掌握在他們這群世家的手中 。
    還不是他們想怎麽操作就怎麽操作。
    可現在既然被對方鬧得如此人盡皆知，他們想做點什麽，更是一舉一動都被盯的死死的。
    眾人沉默良久，最終達成共識。
    窗外的雨依舊在下，仿佛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在這暗流湧動的局勢下，世家與朝廷的博弈，才剛剛拉開帷幕。
    禦書房內，龍涎香在鎏金香爐中嫋嫋升起，卻驅不散滿室藥味。
    武陽帝裹著明黃錦被靠在榻上，手指間捏著一份奏折，蠟黃的指節微微顫抖。
    窗外秋風卷著殘葉拍打窗欞，像極了那些在朝堂上蠢蠢欲動的世家爪牙。
    今天的武陽帝難得清醒了不少，所以也是第一時間派人去把蕭太傅請進宮來。
    "太傅啊..."
    皇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瞬間洇開一朵紅梅。
    侍立在一旁的錢公公慌忙捧來藥盞，卻被蕭太傅搶先接過。
    蕭明月跪在龍榻前，將藥碗拿在手中："陛下，該用藥了。"
    武陽帝擺擺手，渾濁的目光穿過嫋嫋藥霧：
    "你看這折子...河東柳氏、隴西金氏聯名上書，要為崔弘喊冤呢。"
    說著竟笑起來，笑聲裏帶著鐵鏽般的喘息，
    "他們當朕不知道，柳家掌控漕運這些年，私吞的糧稅夠養十萬邊軍？"
    蕭太傅捧著藥碗的手紋絲不動："陛下明鑒萬裏。隻是..."
    他看了眼皇帝凹陷的雙頰，"龍體要緊。"
    "龍體？"皇帝突然攥住蕭太傅的手腕，枯枝般的手指爆發出驚人的力道，"朕這副身子骨，還能撐到冬至嗎？"
    藥汁潑灑在蕭明月絳紫色的官袍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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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公公嚇得跪伏在地，蕭太傅卻紋絲不動，隻是將藥碗輕輕放在一旁鎏金小幾上。
    "陛下。"蕭明月突然行了大禮，額頭抵在冰冷的金磚上，"老臣鬥膽，請皇上早點動手。"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皇帝瞳孔驟縮，半晌才啞聲道："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老臣該去死了。"
    蕭明月抬起頭，溝壑縱橫的臉上竟帶著笑意，
    "崔家雖危，但五大世家同氣連枝。柳氏把控漕運，金氏壟斷馬政，趙氏掌著北疆兵權...他們現在按兵不動，不過是等著看陛下..."
    "看朕什麽時候咽氣！"
    武陽帝猛地捶榻，隨即又佝僂著身子咳得撕心裂肺。錢公公急忙遞上帕子，卻被皇帝一把推開。
    蕭太傅突然從袖中抽出一卷竹簡：
    "這是老臣擬定的名單。禦史台張謙可接任左都禦史，兵部侍郎周煥能鎮北疆，至於禮部..."他頓了頓，"就讓柳家的人暫時占著吧。"
    皇帝盯著那卷竹簡，喉結滾動："你連身後事都安排好了？"
    "不是身後事。"
    蕭明月將竹簡放在龍榻邊，聲音輕得像窗外的落葉，
    "臣今生遇得明主，死而無憾。老臣一死，世家必會放鬆警惕。"
    "夠了！"武陽帝突然暴喝，隨即又像被抽幹力氣般癱在榻上，
    "你...你當朕真下不了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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