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內，阿史那賀魯將最後一隻青瓷茶盞狠狠砸在地上，碎片飛濺。
    他喘著粗氣，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滿地狼藉。
    "大人..."副使戰戰兢兢地遞上一塊濕巾，"您擦擦手..."
    "滾開！"阿史那賀魯一把拍開，卻在抬手時突然頓住。
    透過敞開的窗戶，他看見對麵街市上人頭攢動，那棟掛著"珍寶閣"匾額的三層樓閣前，排隊的富商幾乎堵了半條街。
    "那是..."
    副使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回大人，那是朝廷新開的琉璃坊。
    據說裏麵賣的琉璃器，比咱們帶來的所謂"貢品"要精美百倍..."
    阿史那賀魯突然一個激靈，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猛地抓住副使的肩膀："快！把於闐、疏勒那幾個都叫來！"
    半個時辰後，西域使團的幾位核心人物擠在阿史那賀魯的房間裏。
    桌上攤著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麵潦草地畫著幾樣器物——七彩琉璃盞、明鏡、水晶杯...
    這可是他們幾乎掏空了全部身家才買來的。
    一開始當然肉疼嫌貴，可看著這麽精美的物件實在是覺得物有所值。
    殊不知，就他們這群人，京城的商鋪早就被人打過了招呼。
    不把他們榨幹，那都對不起他們的待客之道。
    "諸位，"阿史那賀魯壓低聲音，"咱們這次栽了跟頭不假，但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
    於闐使臣皺眉："你什麽意思？"
    "你們想想，"阿史那賀魯指向窗外，"那些寶貝若是能帶回西域..."
    疏勒使臣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
    "正是！"阿史那賀魯激動地拍桌，"咱們雖失了先機，但若能促成這筆買賣，帶些真正的寶貝回去，王上說不定還能網開一麵！"
    眾人麵麵相覷，眼中漸漸燃起希望的火苗。
    次日清晨，西域使團整裝來到鴻臚寺。阿史那賀魯昂首挺胸，仿佛昨日那個歇斯底裏的人不是他一般。
    "諸位使臣來了。"接待的禮部侍郎笑容可掬，"本官早就在此恭候多時。"
    阿史那賀魯心中一緊："大人有何指教？"
    侍郎從袖中掏出一卷文書："這是朝廷擬定的《互市條約》，請過目。"
    當使臣們看清條約內容時，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一...一麵鏡子要五百匹良駒？！"於闐使臣聲音都變了調。
    "七彩琉璃盞三千匹？！"疏勒使臣直接站了起來。
    阿史那賀魯臉色鐵青："這簡直是明搶！"
    侍郎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使臣大人此言差矣。
    這琉璃鏡照人纖毫畢現，七彩盞在陽光下能映出彩虹，放在西域，哪件不是無價之寶？"
    "可這價格..."
    "價格好商量。"
    侍郎突然話鋒一轉，"若是貴國願意出讓幾處礦山的開采權..."
    "絕無可能！"阿史那賀魯拍案而起。
    談判陷入僵局。
    使臣們據理力爭，侍郎卻始終麵帶微笑，不緊不慢地列舉著各項數據：
    "烏孫國去年戰馬產量八千匹..."
    "於闐玉礦年產量..."
    "疏勒的鐵礦儲量..."
    每報一個數字，使臣們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這些本該是各國機密的數據，此刻卻被對方如數家珍般道來。
    "諸位，"侍郎合上賬冊，"與其守著礦山餓肚子，不如換些實實在在的寶貝？"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來——高昌國使團已經率先簽了條約！
    "什麽？！"阿史那賀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瘋了嗎？"
    傳話的隨從低聲道："高昌使臣說...說他們用三處廢棄鐵礦的開采權，換了一百麵鏡子和五十套琉璃器..."
    房間裏一片死寂。使臣們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動搖。
    "大人..."副使湊到阿史那賀魯耳邊，"屬下剛去打探過，那些鏡子...確實神奇..."
    阿史那賀魯閉了閉眼。他知道，自己已經別無選擇。
    "我們...簽。"
    這玩意他們還是有權答應的，實在不行他們自己手中的領地，拿出一些，也是足夠了。
    最重要的還是讓他們渡過此次難關再說。
    當夜，西域使團的駐地燈火通明。
    阿史那賀魯顫抖著手，撫摸著剛剛送來的樣品——一麵巴掌大的琉璃鏡，在燭光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
    "太美了..."他喃喃自語，"王上見了，定會龍顏大悅..."
    與此同時，皇宮禦書房內，皇帝正舉杯與蘇辰安對飲。
    "愛卿此計大妙！"皇帝開懷大笑，"那群蠻子怕是到現在還想不明白，怎麽就被朕反將一軍！"
    蘇辰安含笑舉杯："全賴陛下聖明。"
    "你是不知道，"皇帝興奮地在禦案前踱步，"光是高昌國讓出的那三處鐵礦，就抵得上我朝半年的產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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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別提烏孫答應每年進貢的五千匹戰馬..."
    蘇辰安輕抿一口禦酒："西域各國礦產資源豐富，隻是缺乏開采技術。
    如今他們主動讓出開采權，於我朝而言，實乃天賜良機。"
    皇帝突然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看著蘇辰安："愛卿啊，你說...這樣的好事，能不能再多來幾回？"
    蘇辰安失笑："陛下，貪多嚼不爛。不過..."
    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南邊的暹羅、東邊的扶桑，倒是可以慢慢籌劃..."
    特別是東邊的扶桑國，也不知道那讓人心動的銀礦在這個世界是否還存在。
    皇帝聞言，笑得更加開懷，親自為蘇辰安斟滿酒杯："有愛卿在，朕何愁國庫不豐？"
    兩人推杯換盞間，戶部尚書匆匆來報："陛下！剛收到消息，西域使團又追加了三百麵鏡子的訂單！"
    皇帝拍案叫絕："好！告訴工部，加班加點地做！朕要讓他們把礦山都掏空！"
    蘇辰安補充道："記得在每件器物上都刻上"大成禦製"的字樣。"
    "妙！"皇帝撫掌大笑，"讓西域諸國世世代代都記得，他們那些寶貝是從誰手裏流出去的！"
    三日後，西域使團啟程回國。與來時趾高氣揚不同，此刻的他們小心翼翼地護著十幾口大箱子，生怕有半點閃失。
    城樓上，蘇辰安負手而立，目送著使團隊伍漸行漸遠。
    "侯爺，"禮部侍郎湊過來請示，"那些礦山..."
    "派最好的工匠去。"
    蘇辰安淡淡道，"記住，開采出來的礦石，七成運回國內，三成...就地加工成器物，再賣回給他們。"
    侍郎瞠目結舌："這...這不是..."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蘇辰安微微一笑，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做生意嘛，講究的就是個...互利共贏。"
    春風拂過城頭，將這句話吹得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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