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裏比以往安靜些。
    許是到了臘月，氣溫驟冷，惡詭也趁著陰寒天氣溜了出來。
    但吳小葵知道，這過馬寨子裏，可有位了不得的半仙。
    他的能耐，吳小葵不曉得用什麽樣的話去解釋，便隻能給那人套上幾層身份。
    湘州趕屍吳家的大恩人。
    中州鎮仙李家的大管事。
    過馬寨子裏人人敬仰的半仙。
    以及，自己所愛之人的爺爺。
    照夜玉獅子的蹄子踩在雪地裏，留下厚重寬大的腳印。
    吳小葵心裏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語氣，告訴長福阿公關於李鎮的死訊……
    連老鏟她都沒有明說，可那老頭不算笨，人老鬼精，應當也知道了自己嘴裏的含義。
    但長福阿公，終歸和老鏟不一樣。
    他是李鎮相濡以沫的爺爺，是李鎮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阿公，李鎮沒了……
    不行不行，這樣太生硬了。
    阿公，李鎮要去北邊打北蠻子，要報效大周，幾十年都不回來，他給你留了養老的太歲，你一句話，我就去給您搬來……”
    吳小葵還是不滿意，搖搖頭道：“不行不行，這謊話太拙劣了，大周皇帝老兒不當人子，他不配李鎮的扶持……”
    扯著韁繩，吳小葵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麽好了。
    隻能任憑照夜玉獅子一步步地踩著積雪，焦慮和疼痛反複折磨自己。
    經過寨子最密集的幾戶人家，一家壽衣鋪敞亮著。
    一個翹著二郎腿的男人，坐在外頭的長木凳上，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細麵，往嘴裏嗦。
    麵瞧著清湯寡水，這不由得讓吳小葵想起江湖上的一個謠傳。
    替人縫製壽衣的鬼裁縫，向來心狠，他們吃無鹽麵，將親人煉成人僵。
    無鹽麵難以下咽，可鬼裁縫偏偏就要折磨自己。
    因為他們縫製壽衣的麵料，要從人屍中提煉，膽子不大，心不狠，下不去手。
    可過馬寨子裏，這小小的壽衣鋪子外頭，竟也會坐著一個鬼裁縫？
    吳小葵愣了愣，卻沒打算節外生枝，繼續騎著照夜玉獅子趕路。
    “誒，姑娘，你去哪家？”
    壽衣張放下了麵，笑著攬客。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吳小葵還是回過頭，應了一句：
    “李阿公家。”
    李阿公是寨子裏的半仙，德高望重，寨民們應當也不會得罪與李阿公沾親帶故之人。
    “哦……那姑娘帶件壽衣過去吧？燒給阿公，臘月了，給他老人家添點衣裳。”
    壽衣張笑道。
    他手裏張羅著一件金黃色的壽衣，拿在手裏晃啊晃。
    吳小葵的火氣“噌”的一聲竄了上來。
    “敢咒阿公死？！哪怕你是鬼裁縫，今天這嘴也得給姑奶奶縫上！”
    啪！
    吳小葵一對指虎敲得哐哐響，身子一斜，從照夜玉獅子身上跌下，卻與地麵平貼，兩對拳頭往著壽衣張臉上招呼而來。
    壽衣張人都傻了，趕忙坐直了身子：
    “誒誒，姑娘，姑娘，你是李小哥媳婦兒不是？”
    聽到這話，吳小葵終於在貼近壽衣張的刹那間，停下了攻勢。
    如今，唯一能平息他怒火的，也隻有這句話了。
    吳小葵牙咬得哢嚓響：
    “就算你說這種話，冒犯了阿公，也得縫上自己的嘴！”
    壽衣張滿臉問號，抱著壽衣，有些哀怨：
    “好歹，你也是阿公的孫媳婦兒，阿公走的時候，你們小兩口一個都沒回來。
    如今人走了小半年，臘月裏，下麵冷，你這做孫媳婦兒的，也不願意給阿公燒個壽衣……
    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這該多寒心呐！”
    吳小葵聞言，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