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蠱蟲還未從這頭頂降臨，李鎮一個蹬步，渾身力道傾在右臂，長槊猛然橫切而去。
    生氣化作一道長波，橫掃向一眾蠱師。
    這貼身的招式，這些巷子裏的老蠱師們，鮮有與此對招的經驗，一個個還在馭蠱的前搖之中，刀光已近，紛紛祭出自己看門的家夥，擋在胸前。
    可李鎮這拚盡全力的橫掃，豈能是這些脆皮蠱師硬扛的？
    嘩啦啦！
    其中不乏定府五髒仙道行的巷主，紛紛掀翻在地。
    整個過程，甚至不超過五息。
    “此人是哪裏的大蠱師，本事如此厲害？”
    周遭圍觀的郡民們紛紛打量而來，七嘴八舌。
    “胡扯，此人壓根用的就不是蠱道的本事……”
    “細一看，像是中原的鐵把式？”
    “那便遭了殃，咱們這些巷子裏的老師傅，一個個鬥蠱之前還要顧著排場，看著厲害，被近了身，也抗不住人家一刀子！”
    這巷子裏的巷主，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被這麽看了笑話，便都覺得失了顏麵，一時間從地上爬起，麵色微紅：
    “卑鄙的中原小賊，偏生等著我們還未馭蠱的時候偷襲我們！”
    “不算！再來！”
    李鎮也預判到了這般情況，麵色不變，一槊斬去。
    說話那人的腦袋，啪嗒一下便掉在了地上。
    那身子還沒反應過來，手指頭比比劃劃良久，地上的嘴裏還咒罵著什麽，良久才沒了聲響，無頭屍體“啪”地一聲倒下。
    那巷主本也是本事不低的，足有定府五髒仙的道行，可已被李鎮近身，加之道行碾壓，瞬殺也是理所當然。
    這死了人，剩下的幾些巷主也多少都被嚇到。
    李鎮扛起槊，冷眼掃過：
    “願賭服輸，你們服還是不服？”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般結局。
    誰也沒想到一個中原的黃口小兒，竟有這般本事……
    可要拿了他們的巷子，那不等於要了他們的命麽？
    李鎮環視一圈，曉得這些人的難處，便冷哼一聲：
    “我也曉得，你們是這郡裏的地頭蛇，是受人尊重的巷主、大蠱師。
    巷子就是你們的命，你們的根。
    這樣吧，我提出一議，諸位若是答應，那這些巷子，我便也留給你們，不收走了。”
    聽著這黑褂子青年如此給台階，饒是這些老油條，也不敢再繼續蹬鼻子上臉。
    互相看了看，最終走出一個年邁些的巷主，抱了抱拳：
    “不知這位中原的公子，可有何議？”
    李鎮緩緩背過身去，看向這巷子裏不時有老幼探出頭來，麵帶驚恐地看向自己。
    在他們的眼中，這條蝰巷的老大被自己殺了，而巷主被殺，巷民們也無法逃脫。
    “我且問諸位，你們之中，可有誰年歲大些，說話有份量些？”
    幾些巷主又看了看，依舊之前的年邁蠱師抱拳：
    “小公子，我是攀阿噶，這城裏頭資曆最老的巷主之一，你若有什麽疑惑，問我便是。”
    李鎮點頭：
    “攀阿噶，我且問你，你們過的日子舒坦，可這些老幼巷民呢？”
    攀阿噶麵色微微變化，頓了頓，望了巷子裏一眼，
    “小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苗地自古以來都是如此，我們巷主跟那些寨子裏的蠱仙差不多，給這些老弱提供庇佑……
    他們過的，也還湊合吧。”
    “湊合？”
    李鎮拉著之前給自己端來凳子的小娃娃，餓得麵黃肌瘦，肚子都癟了下去。
    單薄的身軀根本支撐不起寬大的衣物，被提溜在手裏，還“咯咯”的傻笑。
    “他們吃得飽飯麽？”
    攀阿噶麵色又是一變，搖搖頭：
    “未曾。”
    “他們有好衣裳穿麽？”
    攀阿噶語氣低沉下去：
    “大周官員任職之際，苗地的蠶蠱要被他抽走八成的稅，上供給中州……
    不論是郡城裏還是孩子們，已經許久沒有好衣裳穿了。”
    李鎮又負著雙手，繼續道：
    “不論這蝰巷，但是你管轄的那巷子裏，可有你之親眷後代？”
    攀阿噶毋庸置疑地點了點頭：
    “那是一定……”
    “他們也吃得飽，穿得暖麽？七月半妖窟大開，天下生亂，詭祟遍野，他們也活得舒坦麽？”
    攀阿噶被問得直吞唾沫。
    莫說自家的親眷了，就連自己，都許久沒吃過葷腥了……
    更何況，如今郡城與有蠱仙庇佑的寨子倒還好，那些沒蠱仙的寨子，多被四更天的詭祟蠶食殆盡了……
    “未曾，小公子，你說的這些，都未曾……”
    隨著攀阿噶的沉默，那些巷主，以及附近看熱鬧的郡民們，也都愣住了。
    餓，窮，是百姓永遠繞不開的兩座大山。
    “苗王打退了大周的三品大員，你們的日子，可有改善？”
    李鎮負著雙手，繼續問道。
    攀阿噶依舊搖頭：
    “也未曾……隻是賦稅輕了些，日子稍稍好過了些……”
    李鎮微微轉過頭，獨看向這位郡城裏還算德高望重的老巷主，緩聲道：
    “若現在有一人，可帶你們走出困境，可讓你們吃飽穿暖，讓你們也過上和那些中州貴人一樣的日子，你們跟，還是不跟？”
    天落雪瓣，鄉野間，竟有狐狸嘶鳴。
    三條腿的金色蟾蜍，嘩啦啦跳到了街上。
    眾人循聲望去，見那蟾蜍一吐，竟吐出來一張字條：
    “大周必覆，黃天即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