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鎖龍村蛇骨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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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鎖龍村的霧是活的。
    李承道的青布道袍下擺掃過村口老槐樹的虯根時,霧氣像被驚動的蛇,順著衣褶往骨縫裏鑽。他袖中的青銅鈴鐺輕輕震顫,蛇紋刻痕裏滲出些微青黑的鏽,沾在指腹上涼得發黏。
    “師父,這村子……連狗都沒聲兒。”趙陽攥著背後的桃木劍,指節發白。他十七歲的臉在霧裏透著青澀,額前碎發被冷汗濡濕,貼在眉骨上——剛進村口時,他瞥見曬穀場的草垛裏,有團白花花的東西動了動,細看卻隻剩幾莖斷草。
    林婉兒沒說話。她背著藥簍走在最後,粗布裙角沾著亂葬崗帶出來的濕泥。左眼的餘光裏,總晃著些半透明的影子,像被水泡脹的紙人,在霧裏一沉一浮。這是她打小就有的“毛病”,李承道說這是“陰陽眼”,卻從不讓她細看那些影子的臉。
    “鎖龍村的規矩,日頭沒爬過祠堂頂,不許開嗓。”李承道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了什麽,“咱們是來‘驅邪’的,少看少問。”他摸出三張黃符,指尖蘸著舌尖血畫了道“鎮”字,分別貼在三人的衣襟上。符紙觸到皮肉的瞬間,林婉兒聞到股淡淡的腥甜,像剛開封的胭脂混著鐵鏽。
    村口的老槐樹後,忽然探出個腦袋。
    那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孩,穿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褂子下擺豁了個三角口,露出的腳踝細得像根麻杆。他手裏攥著根柳條,柳條上串著三隻死青蛙,肚皮鼓鼓的,眼珠凸著,沾著露水亮得嚇人。
    “阿木!回屋去!”屋裏傳來個蒼老的聲音。村長拄著棗木拐杖從祠堂後挪出來,青布褂子的盤扣歪了兩顆,露出頸間掛著的蛇骨項鏈,骨節在霧裏泛著黃白的光。“三位道長別見怪,這娃子腦子不靈光,就愛跟墳崗子的蛇打交道。”
    阿木沒動,直勾勾盯著林婉兒的藥簍。他的瞳孔顏色很淺,像蒙著層霧,嘴唇翕動了半天,吐出句黏糊糊的話“你簍裏……有骨頭渣子。”
    林婉兒的心猛地一縮。藥簍底層確實藏著半袋東西——昨天在亂葬崗勘察時,她在座新墳的墳頭土下,挖出來的孩童骸骨粉末,白森森的,摻著幾根細如發絲的骨碴。
    “小孩子家胡唚什麽!”趙陽把桃木劍往地上頓了頓,“我師父是雲遊的高人,來給你們村除祟的!”
    “祟?”阿木突然笑了,嘴角咧得很開,露出兩顆尖尖的門牙,“是墳崗子那東西嗎?它今晚要找替身了。”他說完,轉身就往村西頭跑,柳條上的死青蛙晃悠著,像三個小燈籠,身影沒入霧裏時,林婉兒分明看見他腳邊纏著圈白蛇的影子。
    村長的臉色瞬間灰敗,手裏的拐杖在青石板上戳出個淺坑“道長別聽娃子瞎說……快,我家備了茶水,先歇歇腳。”
    李承道沒動,目光越過村長,落在祠堂緊閉的大門上。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匾額,“蛇神廟”三個字被蟲蛀得隻剩輪廓,匾額角纏著圈黑布,布上隱約有暗紅色的汙漬,像幹涸的血。“王老五家的兒子,是昨晚沒的?”他突然問。
    村長的肩膀幾不可查地抖了下“是……是掉進河裏了,撈上來時,脖子上被水裏的石頭劃了道口子……”
    “哦?石頭能劃出蛇牙狀的咬痕?”林婉兒接口道,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水。她注意到村長的左手在袖口裏攥成了拳,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霧突然濃了。
    李承道袖中的青銅鈴鐺“叮”地響了聲,清脆得有些刺耳。林婉兒眼角的影子突然清晰起來——那是個渾身濕透的少年,脖頸處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紅肉外翻著,像條被剝開的蛇。少年的臉正對著她,眼睛是兩個黑窟窿,嘴裏往外淌著渾濁的水。
    “走!”李承道突然低喝一聲,拽著趙陽就往村長家走。他的道袍下擺掃過祠堂門檻時,林婉兒看見門檻縫裏,卡著片銀白色的蛇鱗,鱗上沾著點濕漉漉的黑泥,泥裏混著幾根細如發絲的骨碴。
    村長家的堂屋彌漫著股濃重的草藥味,混著淡淡的腥氣。王老五癱坐在灶門前的矮凳上,頭發像團亂糟糟的草,眼睛紅得嚇人。看見李承道,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膝蓋砸在地上的聲音悶得像敲鼓“道長!救救我家娃!他昨晚托夢給我,說脖子疼,說有蛇纏著他……”
    “把他的遺物拿來。”李承道坐在太師椅上,手指敲著扶手,節奏緩慢,像在算什麽。
    王老五的婆娘哭哭啼啼地進了裏屋,手裏捧著個藍布包。打開時,裏麵是件半幹的粗布褂子,褂子領口處有兩個對稱的小洞,邊緣沾著暗褐色的血跡。趙陽湊過去看,突然“咦”了聲,從褂子口袋裏摸出個東西——是半片青銅鈴鐺,邊緣參差不齊,像被硬生生掰斷的,上麵刻著的蛇紋正好缺了個尾巴。
    “這鈴鐺,哪來的?”李承道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
    王老五愣了愣“是……是前幾日阿木送給娃的,說能避蛇……”
    “阿木!”趙陽猛地站起來,“又是那個怪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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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婉兒沒說話,悄悄把指尖的骨粉撚了點出來,湊到鼻尖輕嗅。除了土腥味,還有股淡淡的腥甜,和祠堂門檻縫裏的蛇鱗氣味,一模一樣。她眼角的影子又開始晃了——這次,少年的手裏多了條白蛇,蛇的眼睛是血紅色的,正死死盯著她。
    “師父,今晚去亂葬崗看看?”趙陽摩拳擦掌,桃木劍在手裏轉了個圈。
    李承道沒立刻回答,目光落在窗外。霧不知何時散了些,能看見村西頭的亂葬崗,像個巨大的墳包,趴在遠處的山坳裏,墳頭的老槐樹在風裏搖晃,枝椏像無數隻伸向天空的手。“不急。”他慢悠悠地說,“先讓王老五領我們去看看屍體。”
    王老五的臉瞬間慘白“不……不能看!村裏的規矩,橫死的人要連夜下葬,不然會招邪祟……”
    “現在已經招了。”林婉兒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些微的寒意,“你兒子的墳,就在亂葬崗的老槐樹下,對嗎?”
    王老五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驚恐,像見了鬼。
    黃昏時,亂葬崗的風帶著股腐土味。
    王老五的兒子就埋在老槐樹下,新翻的泥土是黑褐色的,上麵沒插墓碑,隻壓著塊青石板。林婉兒蹲下身,指尖剛觸到泥土,就感覺一陣刺骨的涼,像摸到了冰水裏的石頭。她眼角的影子越來越清晰——少年就站在墳頭邊,脖子上的傷口裏,似乎有東西在動。
    “師父,布陣嗎?”趙陽從背簍裏拿出黃符和朱砂,手指有些發抖。
    李承道沒說話,從懷裏摸出個羅盤,指針瘋狂地轉著圈,最後死死釘在西南方向——那裏是墳頭的位置。他突然從袖中掏出那半片青銅鈴鐺,與趙陽手裏的碎片一對,正好拚成完整的圓形,蛇紋首尾相接,像條閉環的蛇。
    “叮——”
    鈴鐺突然自己響了,聲音尖細,像指甲刮過玻璃。墳頭的泥土開始鬆動,簌簌地往下掉土渣。林婉兒眼角的少年突然張大了嘴,發出無聲的尖叫,脖子上的傷口裏,鑽出無數條細小的白蛇,每一條都隻有手指長,眼睛是血紅色的。
    “不好!”李承道臉色驟變,“快退!”
    話音未落,墳頭的青石板突然被頂開,一股腥氣撲麵而來。林婉兒下意識地後退,眼角的餘光瞥見——墳裏爬出來的不是屍體,而是張巨大的白蛇皮,皮上的鱗片在暮色裏泛著青白色的光,蛇頭的位置空蕩蕩的,像個張開的巨口。
    蛇皮旁邊,散落著些白森森的東西——是孩童的骸骨碎片,混在黑褐色的泥土裏,像被故意撒上去的。
    趙陽嚇得臉色慘白,桃木劍都掉在了地上。王老五癱坐在地上,嘴裏喃喃著“蛇神……蛇神發怒了……”
    林婉兒卻盯著蛇皮的肚子部位——那裏有個破洞,邊緣不整齊,像被什麽東西從裏麵撕開的。破洞周圍的鱗片上,沾著點暗紅色的汙漬,和祠堂匾額上的黑布汙漬,一模一樣。
    這時,阿木的聲音突然從老槐樹後傳來,輕飄飄的,像片羽毛“它餓了……要吃骨頭渣子……”
    林婉兒猛地回頭,看見阿木站在樹影裏,手裏拿著個小小的布包。他緩緩打開布包,裏麵是些白森森的粉末,在暮色裏閃著微光——那是孩童的骸骨粉末,和她藥簍裏的,一模一樣。
    李承道的青銅鈴鐺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卻帶著股說不出的詭異。林婉兒眼角的少年影子突然消失了,墳頭的白蛇皮開始收縮,像被無形的手攥住,最後縮成一團,滾進了墳裏。
    “今晚……守在這裏。”李承道的聲音有些發緊,他看了眼林婉兒,眼神複雜,“你藥簍裏的骨粉,撒在墳周圍。”
    林婉兒沒動。她看著阿木,阿木也看著她,淺灰色的瞳孔裏,映著墳頭的微光,像兩團跳動的鬼火。
    暮色徹底沉了下來,亂葬崗的風裏,似乎傳來無數細碎的“嘶嘶”聲,像有無數條蛇,正在黑暗裏,慢慢靠近。
    夜色像塊浸了血的破布,沉沉壓在亂葬崗的墳包上。老槐樹的枝椏在月光裏張牙舞爪,投下的影子在新墳周圍扭曲蠕動,像一群餓極了的蛇。
    林婉兒把藥簍裏的骨粉抖在墳頭四周,粉末落地時沒發出半點聲響,反而像被泥土吸了進去,留下一圈淺白的痕跡。她的指尖沾著些粉末,涼得像冰,湊近了聞,那股腥甜味裏又多了點腐朽的杏仁味——是屍氣。
    “師父,這骨粉不對勁。”她低聲說,眼角的餘光裏,那些半透明的影子又冒了出來,這次不再是單個的少年,而是一群模糊的孩童輪廓,圍著新墳打轉,腳踝處都纏著若有若無的白蛇影。
    李承道沒回頭,正用朱砂在黃符上畫著繁複的紋路,筆尖劃過符紙的聲音在寂靜裏格外清晰,像蛇吐信子。“安分點。”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別忘了你來這兒的目的。”
    趙陽抱著桃木劍縮在老槐樹下,牙齒忍不住打顫。他總覺得背後有東西在吹氣,涼颼颼的,剛回頭卻隻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影子的脖子處像被什麽東西勒著,細細的一道,像蛇的絞痕。“師、師父,阿木那娃子說的‘替身’,到底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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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該問的別問。”李承道把畫好的符紙按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釘在地上,符紙落地的瞬間,周圍的空氣似乎凝住了,連風聲都停了。他從懷裏摸出那枚完整的青銅鈴鐺,蛇紋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今晚要是有東西來,這鈴鐺會先響。”
    話音剛落,鈴鐺突然“叮”地顫了一下。
    不是尖銳的響,而是悶沉沉的,像被什麽東西捂住了。林婉兒眼角的孩童影子突然定住,齊刷刷地轉向亂葬崗深處——那裏是一片更濃的黑暗,連月光都照不進去,隻有幾座歪歪扭扭的墳包,墳前的木牌早就爛得看不清字。
    “來了。”李承道猛地站直,手裏的桃木劍出鞘,劍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黑暗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有什麽東西在草叢裏快速爬行。趙陽攥緊桃木劍,手心全是汗,他看見黑暗的邊緣有片銀白色的東西在動,細長的,彎彎曲曲,像條蛇,卻比普通的蛇粗得多。
    “是白蛇!”趙陽的聲音發緊。
    林婉兒卻盯著那片銀白色旁邊的影子——是阿木。那孩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手裏還提著個竹籃,籃子裏似乎裝著什麽圓滾滾的東西,被黑布蓋著,輪廓像顆人頭。他就站在白蛇旁邊,離那巨大的蛇頭隻有幾步遠,卻半點不怕,反而伸出手,像是要去摸蛇的鱗片。
    “阿木!快躲開!”趙陽忍不住喊。
    阿木沒理他,反而低頭對白蛇說了句什麽。那白蛇的頭微微偏了偏,血紅色的眼睛在黑暗裏亮得嚇人,目光掃過新墳,最後落在李承道身上,帶著種近乎人的審視。
    李承道突然動了。他抓起一張黃符往空中一拋,同時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桃木劍上,“敕!”符紙在空中燃起幽藍的火苗,直撲白蛇的七寸。
    白蛇猛地抬起頭,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聲音裏帶著股說不出的淒厲。它沒去躲符紙,反而尾巴一甩,重重抽在新墳的青石板上。“哐當”一聲,石板被抽得翻了過來,露出下麵黑黢黢的墳洞,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湧了出來,像是腐肉混著淤泥。
    林婉兒眼角的孩童影子突然躁動起來,爭先恐後地往墳洞裏鑽,卻在洞口被什麽東西擋住,像撞在一堵無形的牆上,影子邊緣泛起漣漪,慢慢變得透明。
    “不對勁!”林婉兒突然反應過來,“這不是墳,是陷阱!”她想起下午看到的蛇皮破洞,想起骨粉裏的屍氣——這根本不是王老五兒子的墳,裏麵埋的,恐怕是別的東西。
    就在這時,白蛇突然轉向林婉兒,血紅色的眼睛死死盯著她。趙陽以為它要撲過來,舉著桃木劍就衝上去“孽畜!看劍!”
    “別過去!”林婉兒想攔,卻已經晚了。白蛇的尾巴像道銀鞭,帶著風聲抽向趙陽,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李承道不知從哪裏摸出個八卦鏡,鏡麵反射著月光照向蛇眼,白蛇的動作頓了頓,趙陽趁機滾到一邊,胳膊卻還是被蛇尾掃到,瞬間青了一大片,像被無數根細針戳過。
    “師父!它的目標是林婉兒!”趙陽捂著胳膊喊。
    林婉兒心裏一沉。她注意到白蛇的目光始終沒離開她的藥簍,準確地說,是藥簍裏剩下的骨粉。她突然想起阿木白天的話——“你簍裏有骨頭渣子”,難道這蛇是衝著骨粉來的?
    李承道突然把一張黃符塞到林婉兒手裏“拿著!站到墳前去!”他的眼神有些急切,甚至帶著點逼迫,“這蛇怕你的骨粉,用它引蛇進陣!”
    林婉兒看著手裏的黃符,符紙上的朱砂紋路歪歪扭扭,根本不是正經的鎮邪符,反而像某種……引魂的咒。她眼角的孩童影子突然發出淒厲的尖叫,輪廓扭曲得不成樣子,像是在警告她。
    “快去!”李承道厲聲催促,手裏的桃木劍卻悄悄往她身後挪了挪,像是要把她往墳洞的方向推。
    白蛇再次嘶鳴起來,這次的聲音裏多了點焦躁。它突然猛地竄向阿木,巨大的蛇頭幾乎要碰到那孩子的臉,阿木卻不躲,反而掀開了竹籃上的黑布——裏麵是顆孩童的頭骨,眼窩空蕩蕩的,顱骨上有幾個細小的孔洞,邊緣光滑,像是被精心打磨過的。
    “它要的是這個。”阿木的聲音在蛇的嘶鳴裏異常清晰,他舉起頭骨,對著白蛇,“你看,是‘他們’的骨頭。”
    白蛇的動作突然停了,血紅色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絲……痛苦?它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鱗片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在哭。
    李承道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不是桃木的,而是鐵製的,刃口閃著寒光。“林婉兒!動手!”他猛地撲向白蛇,卻在中途突然轉向,匕首直刺林婉兒的藥簍——那裏裝著最後的骨粉。
    林婉兒下意識地側身躲開,藥簍掉在地上,骨粉撒了一地。就在骨粉落地的瞬間,她眼角的孩童影子突然炸開,化作無數光點,鑽進了撒落的骨粉裏。那些粉末竟然開始蠕動,慢慢聚成一條細細的骨蛇,對著李承道揚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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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果然知道!”林婉兒又驚又怒,“這骨粉根本不是普通的骸骨,是被詛咒的魂骨!”
    李承道的匕首刺了個空,臉上閃過一絲狠戾“既然你看見了,就別想活著離開。”他突然吹響了青銅鈴鐺,鈴聲尖銳刺耳,亂葬崗深處突然傳來無數“嘶嘶”聲,數不清的小蛇從四麵八方湧來,像條銀白色的河,朝著新墳的方向匯聚。
    白蛇見狀,突然張開巨口,對著李承道噴出一股白霧。霧氣落在地上,青草瞬間變得枯黃,李承道急忙後退,卻還是被霧掃到了胳膊,袖子立刻腐爛成碎片,露出的皮膚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像被強酸腐蝕過。
    “哥!”趙陽目瞪口呆,“你幹啥?”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師父的目標根本不是白蛇,而是林婉兒和那些骨粉。
    阿木抱著頭骨,突然往墳洞裏扔了進去。頭骨落地的瞬間,墳洞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回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被驚醒了。緊接著,林婉兒看到了讓她永生難忘的一幕——無數隻手從墳洞裏伸了出來,白森森的,都是孩童的手,指甲縫裏嵌著黑泥,抓著洞壁往上爬。
    “是‘他們’。”阿木的聲音帶著種詭異的興奮,“被活祭的孩子,都在裏麵。”
    白蛇突然發出一聲震天的嘶鳴,巨大的身體猛地撞向李承道布下的符咒陣。黃符紙瞬間燃起大火,卻沒傷到白蛇分毫,反而像燃料一樣,讓蛇的鱗片染上了層火光。它不再管李承道,而是用身體堵住墳洞,不讓那些獸爬出來,血紅色的眼睛裏,第一次流露出決絕。
    林婉兒看著李承道瘋狂的臉,看著趙陽震驚的表情,看著阿木手裏空蕩蕩的竹籃,突然明白了什麽。她撿起地上的青銅鈴鐺碎片,碎片的斷口處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不是血,而是……朱砂。
    這鈴鐺,根本不是鎮邪的,是李承道用來控製蛇和怨靈的法器。
    就在這時,亂葬崗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村長帶著一群村民舉著火把趕來,每個人手裏都拿著鋤頭或鐮刀,臉上是同一種狂熱又恐懼的表情。“抓住那個妖女!”村長大聲喊,拐杖指著林婉兒,“是她引來的蛇神!用她獻祭!”
    火把的光映在村民臉上,他們的眼睛裏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渾濁的白,像被什麽東西控製了。
    白蛇擋在墳洞前,身體被村民的火把燒得發出焦糊味,卻死死不肯挪開。李承道趁機撿起地上的骨粉,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有了這些魂骨,《鎮魂經》的最後一頁就能找到了……”
    林婉兒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想起師父教她的第一句口訣“藥能醫人,亦能殺人;符能鎮邪,亦能招魔。”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來驅邪的,而是來……放邪的。
    她眼角的最後一個影子,是那個脖頸帶傷的少年。少年看著她,緩緩抬起手,指向白蛇的七寸處——那裏有塊鱗片的顏色比別處深,像塊陳舊的血痂。
    火把的光把亂葬崗照得如同煉獄。村民們的臉在火光裏忽明忽暗,眼白翻得嚇人,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像被掐住脖子的野獸。他們舉著鋤頭往白蛇身上砸,鐵刃劈在鱗片上迸出火星,焦糊味混著腥氣漫開來,嗆得人眼睛發疼。
    “讓開!”趙陽紅著眼衝上去,桃木劍橫掃,磕開了一把劈向白蛇的鐮刀。他胳膊上的淤青已經腫成了紫黑色,每動一下都像有針在紮,“你們瘋了?這蛇在保護我們!”
    沒人理他。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咧著沒牙的嘴笑,手裏的柴刀照著趙陽的腿就砍過來,刀背上還沾著未幹的黑泥——那是墳地裏的土。趙陽狼狽地滾開,後腰撞在老槐樹的樹樁上,疼得眼前發黑,餘光瞥見老婆婆的後頸上,有個青黑色的蛇形印記,像用墨汁畫上去的。
    “他們被下了咒。”林婉兒突然開口,聲音在嘈雜中異常清晰。她蹲在撒落骨粉的地方,指尖捏著一點粉末搓動,那些骨粉聚成的細骨蛇還在扭動,卻比剛才黯淡了許多,“是青銅鈴鐺的聲音,控製了他們的神智。”
    李承道站在火把照不到的陰影裏,手裏捧著那包骨粉,像捧著什麽稀世珍寶。他的道袍前襟被蛇的白霧燒出了幾個破洞,露出的皮膚上爬著青黑色的紋路,像細小的蛇在遊走。“蠢貨。”他低聲罵了句,不知是在說趙陽,還是在說那些被控製的村民。
    白蛇的處境越來越糟。它用身體堵住墳洞,尾巴卻被一個壯漢死死抱住,那壯漢的指甲深深摳進蛇鱗的縫隙裏,滲出血珠來,紅得發黑。蛇的七寸處被另一個村民用鋤頭砸中,那塊深色的鱗片裂開了道縫,露出下麵粉紅色的皮肉,像塊新鮮的腐肉。
    “嘶——”白蛇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巨大的身體猛地一抽,把抱住尾巴的壯漢甩飛出去,撞在一座舊墳的石碑上。石碑“哢嚓”一聲斷成兩截,露出下麵埋著的東西——不是棺材,而是一堆交錯的孩童骸骨,顱骨上都有幾個整齊的小圓孔,在火光裏泛著白森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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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木突然尖叫起來,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刮過玻璃“別碰它們!那是我的骨頭!”他撲到斷碑邊,用小手扒拉著骸骨,指縫裏滲出血來也不管,“你們都要遭報應的!鑽孔的疼……你們不懂!”
    “鑽孔?”林婉兒心裏猛地一沉。她想起趙陽白天說的話——亂葬崗的孩童骸骨,牙齒被磨平,顱骨有鑽孔痕跡。當時她以為是某種祭祀儀式,現在聽阿木的話,倒像是……活生生被人鑽開的。
    白蛇的目光突然轉向林婉兒,血紅色的眼睛裏似乎有種急切的情緒。它的頭往自己七寸處的裂鱗點了點,又往斷碑露出的骸骨堆了點,動作笨拙,卻帶著清晰的指向性。
    林婉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終於明白少年影子最後的提示——白蛇不是讓她攻擊那裏,是讓她看那裏!
    她剛要起身,李承道突然從陰影裏走出來,手裏的青銅鈴鐺又響了。這次的鈴聲不再尖銳,而是低沉綿長,像寺廟裏的鍾聲。那些被控製的村民突然停下動作,齊刷刷地轉向白蛇,眼神裏的狂熱變成了一種詭異的虔誠,就像在朝拜什麽。
    “差不多了。”李承道的聲音帶著種病態的興奮,他舉起那包骨粉,對著白蛇晃了晃,“把《鎮魂經》的最後一頁交出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不然,這些‘養料’,足夠把墳裏的東西喂飽了。”
    白蛇的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它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憤怒。七寸處的裂鱗又裂開了些,露出的皮肉裏,似乎嵌著什麽東西,黑糊糊的,像塊布片。
    “師父!你到底在說什麽?”趙陽捂著後腰站起來,桃木劍指著李承道,“這蛇是好的!你為什麽非要逼它?”
    李承道冷笑一聲“好的?你知道它是什麽東西嗎?它是百年前守護活祭孩童的狗,被灌了水銀活生生剝皮,怨氣不散才化成蛇形!這些骸骨上的孔,都是它眼睜睜看著那些孩子被道士鑽開,取走腦髓煉丹留下的!”他突然提高了聲音,“包括你手裏的那半本《鎮魂經》,都是用孩童腦髓寫的!”
    趙陽手裏的桃木劍“哐當”掉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不……不可能……師父你騙我!”
    “騙你?”李承道猛地撕開自己的道袍,胸口露出一個青黑色的蛇形胎記,胎記的蛇眼處是兩個小孔,像被鑽透了,“我們李家世代都是煉丹的道士!百年前沒煉成不死丹,反被怨氣詛咒,每代傳人都要被這蛇索命!隻有找到完整的《鎮魂經》,用它的蛇膽和孩童怨靈煉丹,才能破解詛咒!”
    林婉兒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終於明白那些骨粉為什麽帶著屍氣——那根本不是普通的骸骨,是被取走腦髓的孩童怨靈凝聚而成的!而李承道所謂的“鎮壓”,不過是想奪走白蛇守護的秘密,完成那場血腥的煉丹術!
    就在這時,白蛇突然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它猛地低下頭,用尖牙咬住自己七寸處的裂鱗,硬生生把那塊鱗片撕了下來!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身下的泥土,而鱗片下麵的皮肉裏,果然嵌著東西——是半張泛黃的麻紙,上麵用暗紅色的液體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正是《鎮魂經》的最後一頁!
    “找到了!”李承道眼睛一亮,就要衝過去搶。
    阿木卻比他更快。那孩子像隻靈活的猴子,撲到白蛇流血的傷口邊,抓起那張麻紙就往嘴裏塞。白蛇發出一聲溫柔的嘶鳴,用頭輕輕蹭了蹭阿木的後背,像是在告別。
    “攔住他!”李承道氣急敗壞地大喊,青銅鈴鐺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村民們又像瘋了一樣撲上來,這次的目標是阿木。
    白蛇猛地轉過身,用身體護住阿木,任憑村民的鋤頭和鐮刀落在自己身上。它的鱗片一片片脫落,露出下麵血肉模糊的身體,血水流進墳洞,那些從洞裏伸出的孩童手突然停止了掙紮,慢慢蜷縮起來,像在哭泣。
    林婉兒看著白蛇的眼睛,那裏麵的血紅漸漸褪去,露出一種清澈的琥珀色,像極了忠誠的狗眼。她突然想起自己藥簍裏的草藥——有種叫“血竭”的東西,能止血,也能解蛇毒。她急忙打開藥簍,指尖卻摸到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是那塊從墳頭撿到的孩童指骨,不知何時被放進了藥簍。
    指骨的斷口處很光滑,像是被人精心打磨過,上麵還刻著一個極小的“木”字。
    “阿木……”林婉兒突然明白了。阿木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百年前被活祭的孩童怨靈所化,靠吸食新死者的精氣維持形態,而白蛇,是他唯一的守護者。那些顱骨上的鑽孔,是他親身經曆的痛苦。
    李承道已經抓住了阿木的胳膊,另一隻手往他嘴裏掏,想把《鎮魂經》的殘頁摳出來。阿木死死咬著牙,嘴角流出鮮血,和麻紙上的暗紅色液體混在一起,像朵詭異的花。
    “放開他!”林婉兒抓起一把血竭粉,朝著李承道的臉撒過去。粉末掉進他的眼睛裏,李承道發出一聲慘叫,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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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陽趁機衝上去,一拳打在李承道的臉上,把他打翻在地。“你這個瘋子!”趙陽的拳頭不住地落下,“我爹當年就是被你騙去當‘藥引’的!你說他是自願獻祭,其實是被你活活鑽開了顱骨!”
    李承道被打得口鼻流血,卻突然怪笑起來“晚了……《鎮魂經》已經被他咽下去了……隻要吃了他的肉,照樣能煉丹……”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阿木,像條餓瘋了的狼。
    白蛇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巨大的身體猛地膨脹起來,鱗片下的肌肉賁張,像要炸開一樣。林婉兒突然意識到它要做什麽——它要自爆,用自己的怨氣和血肉,徹底封印墳裏的怨靈和李承道的野心!
    “不要!”林婉兒和阿木同時喊道。
    但已經晚了。白蛇的身體像個被吹爆的氣球,瞬間炸開,血肉和鱗片飛濺得到處都是。落在地上的血肉很快融入泥土,那些被撒了骨粉的地方,突然冒出無數細小的綠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成藤蔓,纏住了李承道和那些被控製的村民。
    藤蔓上開著細小的白花,花蕊是血紅色的,像一雙雙眼睛。
    李承道在藤蔓裏瘋狂掙紮,青黑色的紋路爬滿了他的臉,最終變成了一條青蛇的模樣,皮膚幹裂,像塊被曬硬的蛇蛻。那些被控製的村民則慢慢倒在地上,後頸的蛇形印記漸漸褪去,眼神恢複了清明,卻對剛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隻覺得渾身酸痛。
    阿木站在白蛇自爆的地方,手裏緊緊攥著那塊刻著“木”字的指骨,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砸在地上,濺起細小的塵土。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林婉兒眼角那些即將散去的影子。
    “它解脫了。”阿木的聲音輕飄飄的,像要隨風散去,“我也要走了……謝謝你,把我的骨頭還給我。”他指的是林婉兒藥簍裏的指骨。
    林婉兒把指骨遞給他。阿木接過,將它埋進白蛇自爆的泥土裏,那裏的綠芽長得最旺,已經結出了小小的青色果實,形狀像極了縮小的蛇。
    “這個留給你。”阿木從懷裏掏出個東西,是那枚完整的青銅鈴鐺,蛇紋已經變得黯淡,“它不會再害人了。”
    林婉兒接過鈴鐺,觸手冰涼。鈴鐺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細細的,像心跳聲。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亂葬崗的霧氣漸漸散去,露出了原本的模樣——不是陰森的墳地,而是一片長滿青草的坡地,坡上散落著些風化的石碑,上麵刻著的名字,都是些孩童的乳名。
    趙陽坐在地上,看著李承道變成的蛇蛻,眼神複雜。“我們……接下來去哪?”
    林婉兒看著手裏的青銅鈴鐺,又看了看坡上那些青綠色的果實。“先把這些村民送回村。”她頓了頓,聲音裏帶著種前所未有的堅定,“然後,去找《鎮魂經》的真正下落。”
    她知道,事情還沒結束。阿木消失前,最後看她的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像在提醒她,還有更可怕的東西,藏在看不見的地方。
    而那枚青銅鈴鐺,在晨光裏輕輕顫動,發出一聲極輕的“叮”響,像個新的詛咒,剛剛開始。
    鎖龍村的祠堂在晨光裏像塊浸了血的棺材板。
    林婉兒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混著腐朽的檀香,嗆得她喉嚨發緊。趙陽跟在後麵,桃木劍攥得死緊,昨夜被蛇尾掃過的胳膊已經腫得像根發麵饅頭,青黑色的紋路順著血管往上爬,像有活物在皮下鑽動。
    祠堂正中的“蛇神”像約莫丈高,通體漆黑,蛇頭人身,鱗片雕刻得栩栩如生。詭異的是,雕像的眼睛是用兩顆暗紅色的珠子嵌成的,在晨光裏泛著油亮的光,像兩滴凝固的血。而雕像的底座,似乎比昨天高了些,邊緣還沾著新鮮的泥土。
    “村長呢?”趙陽突然發現不對勁。昨天帶著村民圍攻亂葬崗的村長,此刻不見蹤影,隻有他那根棗木拐杖歪在供桌下,杖頭的蛇頭雕刻斷了半截,斷口處露出的不是木頭,而是黃白色的骨頭碴。
    林婉兒的目光落在供桌後的牌位上。那些牌位整整齊齊碼了三層,黑漆剝落處露出底下的白木,上麵的名字大多模糊不清,隻有最上層中間的那塊,嶄新得刺眼——“鎖龍村第十七代獻祭童子 阿木”。
    牌位前的香爐裏,插著三支未燃盡的香,香灰彎曲成蛇的形狀,落在一個青瓷碗裏。碗裏盛著些暗紅色的液體,表麵浮著層油花,湊近了聞,那股腥甜和亂葬崗的骨粉一模一樣。
    “他知道阿木會消失。”林婉兒指尖劃過牌位邊緣,摸到些黏糊糊的東西,是未幹的血跡,“這牌位是提前備好的。”
    話音剛落,祠堂深處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有什麽重物砸在了地上。趙陽猛地舉起桃木劍,手心的冷汗浸濕了劍柄“誰在那兒?”
    沒人應答。隻有一陣細碎的“沙沙”聲,從雕像背後的陰影裏傳來,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牆壁。林婉兒眼角的影子突然全部貼向雕像,血糊糊的手掌拍打著石像,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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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像背後是道暗門,門縫裏滲著些黑紅色的液體,像凝固的血。趙陽用力一推,門“吱呀”開了,一股濃烈的屍臭味瞬間湧了出來,比亂葬崗的腐土味還要衝。
    門後是間密室,不大,四壁都被黑布蒙著。唯一的光源來自牆角的一盞油燈,豆大的火苗在風裏搖晃,把牆上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而密室的正中央,赫然立著一麵牆——不是磚石砌的,而是用層層疊疊的孩童骸骨堆成的,顱骨、脊椎、指骨交錯咬合,縫隙裏填著暗紅色的泥土,有些顱骨的孔洞裏,還嵌著未燃盡的香頭,青煙嫋嫋,像無數隻細小的手在揮舞。
    “這……這是人骨牆!”趙陽的聲音都變了調,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看見最底下一層的骸骨上,還沾著些破爛的粗布碎片,款式和阿木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牆前的地上,躺著個蜷縮的人影,正是村長。他的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著,眼睛瞪得滾圓,瞳孔裏映著骨牆的影子,嘴角卻咧開著,像是在笑。他的胸口插著半截棗木拐杖,杖頭的蛇骨項鏈纏在上麵,骨節斷裂處滲出些黑綠色的黏液,滴在地上,把青磚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不是他殺了人。”林婉兒蹲下身,指尖撥開村長的衣襟。老人的後心有兩個對稱的血洞,邊緣光滑,像被什麽東西硬生生戳穿的,洞口周圍的皮膚呈青黑色,與趙陽胳膊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是蛇?”趙陽想起亂葬崗的白蛇,又搖了搖頭,“可白蛇已經……”
    “是另一條。”林婉兒打斷他,目光落在骨牆最頂端的顱骨上。那顱骨比別的都大些,眼窩深處似乎有東西在動,借著油燈的光細看,竟是一條小蛇,通體漆黑,鱗片上泛著詭異的藍光,正從顱骨的鑽孔裏慢慢探出頭,吐著分叉的信子。
    黑蛇的目光落在林婉兒手裏的青銅鈴鐺上,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骨牆突然晃動起來,那些交錯的骸骨開始蠕動,縫隙裏的泥土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刻著的符咒——不是鎮邪符,而是李承道畫過的那種引魂咒,隻是紋路更加繁複,像無數條蛇在糾纏。
    “不好!這牆是個陣!”林婉兒突然反應過來。她想起《鎮魂經》殘頁上的記載,“以童骨為基,引百魂為祭,可喚蛇神降世”——村長根本不是要獻祭阿木,他是想用這麵骨牆,完成百年前沒做完的活祭!
    黑蛇突然從顱骨裏竄了出來,速度快得像道黑影,直撲林婉兒的麵門。趙陽舉著桃木劍劈過去,卻被黑蛇靈活地躲開,蛇尾甩在他受傷的胳膊上,趙陽“嗷”地一聲痛呼,胳膊上的青黑色紋路瞬間蔓延到了肩膀,皮膚像被火燒一樣疼。
    “用這個!”林婉兒把青銅鈴鐺扔給趙陽,自己抓起銀匕首刺向黑蛇。鈴鐺在空中晃了晃,發出一聲沉悶的響,黑蛇的動作明顯頓了頓,眼裏閃過一絲忌憚。
    就在這時,骨牆突然“哢嚓”一聲裂開了道縫。縫隙裏滲出些暗紅色的液體,順著骸骨往下流,那些孩童的顱骨突然亮起幽藍的光,眼窩深處映出一張張痛苦的小臉,嘴裏發出無聲的尖叫。
    林婉兒眼角的影子全部衝進了骨牆的裂縫,影子穿過液體時,竟泛起了血紅色的漣漪。她突然明白,這些被剝了皮的人影,根本不是冤魂,而是百年前被活祭孩童的皮囊,被某種邪術封在了牆壁裏,與骸骨共生。
    “它在吸收魂靈!”林婉兒看著黑蛇的身體似乎長大了些,鱗片上的藍光更亮了,“這蛇是祭品,也是容器!”
    趙陽忍著劇痛搖響鈴鐺,鈴聲越來越急促,骨牆的裂縫也越來越大,露出裏麵更恐怖的景象——牆心不是泥土,而是一具巨大的蛇骨架,肋骨間纏繞著無數根細小的鎖鏈,鎖鏈的另一端,拴著一顆顆孩童的心髒,早已幹癟發黑,卻還在微微搏動。
    黑蛇發出一聲興奮的嘶鳴,突然轉向骨牆,一頭撞進裂縫裏。蛇骨架猛地劇烈震動起來,肋骨間的鎖鏈“啪嗒啪嗒”斷裂,那些發黑的心髒瞬間炸開,化作無數血珠,被黑蛇吸入體內。
    “阻止它!”林婉兒揮著匕首衝過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撞在密室的牆上。她眼角的影子突然全部消散了,像是被骨牆徹底吞噬。
    趙陽咬著牙,將桃木劍插進骨牆的裂縫裏,劍身在接觸到血珠的瞬間燃起幽藍的火焰。黑蛇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從裂縫裏竄了出來,身體已經長到了手臂粗細,鱗片上的藍光變成了詭異的血紅,眼睛裏映著骨牆的影子,像兩團跳動的鬼火。
    它不再攻擊林婉兒,而是直勾勾盯著趙陽,仿佛認出了他身上李承道的氣息。趙陽突然想起師父胸口的蛇形胎記,想起那些被鑽開顱骨的骸骨,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裏炸開——
    “這蛇……是李家的血脈化成的!”
    黑蛇似乎聽懂了,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猛地撲向趙陽的脖頸。就在這時,林婉兒突然想起阿木留下的青銅鈴鐺,鈴鐺裏那細微的心跳聲,此刻竟變得清晰起來,與骨牆深處傳來的搏動聲,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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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抓起鈴鐺,用力往骨牆最頂端的顱骨上砸去——那裏是黑蛇鑽出來的地方,也是陣眼。
    “叮——”
    鈴鐺撞上顱骨的瞬間,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脆響。黑蛇的動作突然僵住,身體開始像水波一樣扭曲,鱗片一片片脫落,露出下麵鮮紅的血肉,竟與人的皮膚一模一樣。
    骨牆劇烈地晃動起來,骸骨紛紛坍塌,露出祠堂的地基——地基裏刻著一個巨大的蛇形咒印,咒印的中心,插著半片青銅鈴鐺,與阿木留下的那枚,正好拚成完整的圓形。
    “是村長布的局。”林婉兒看著坍塌的骨牆下露出的幾具村民屍體,脖子都歪成了詭異的角度,“他不是被蛇殺的,是被咒印反噬了。”
    黑蛇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身體漸漸縮小,最後變成了一截青黑色的蛇蛻,和李承道的那截一模一樣,隻是更小些。蛇蛻的中央,躺著半張泛黃的麻紙,上麵的字跡已經模糊,隻看清最後一句“蛇神降世,以李家血脈為引,鎖龍村……永為祭品。”
    晨光從密室的裂縫照進來,落在骨牆坍塌的廢墟上。林婉兒撿起那半張麻紙,與之前找到的《鎮魂經》殘頁拚在一起,正好缺了最中間的部分。
    趙陽癱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胳膊上漸漸消退的青黑色紋路,眼神空洞。“我們……到底做了什麽?”
    林婉兒沒回答。她看著那截小小的蛇蛻,突然發現蛻上的鱗片紋路,與祠堂外那棵老槐樹上的年輪,一模一樣。
    而祠堂外,鎖龍村的方向,傳來一陣詭異的嘶鳴聲,此起彼伏,像是有無數條蛇,正在蘇醒。
    鎖龍村的嘶鳴是從地底鑽出來的。
    林婉兒站在祠堂門口,看著青石板路上冒出的無數條細蛇,它們像被無形的手驅趕著,朝著亂葬崗的方向蠕動,鱗片摩擦地麵的“沙沙”聲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把整個村子罩在中央。
    趙陽的胳膊徹底消腫了,隻留下幾道青黑色的蛇形疤痕,像刻在骨頭上的咒。他攥著那截小蛇蛻,指腹摩挲著上麵的鱗片“師父說的沒錯……李家血脈真的能引蛇。”他的聲音發澀,“我爹當年被當成‘藥引’,不是因為自願,是因為他也姓李。”
    林婉兒的左眼又開始發燙。這次沒有半透明的影子,隻有一片猩紅——像被血糊住了視線。她低頭看著手裏的青銅鈴鐺,鈴鐺裏的心跳聲越來越響,與地底傳來的嘶鳴漸漸合拍,“咚、咚、咚”,像有人在敲棺材板。
    “去亂葬崗。”她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所有東西都該回到源頭。”
    亂葬崗的綠芽已經長成了半人高的藤蔓,上麵結滿了青黑色的果實,形狀像縮小的蛇頭,在風裏輕輕搖晃,發出細碎的碰撞聲。白蛇自爆的地方隆起一個小小的土包,土包上插著那塊刻著“木”字的指骨,指骨周圍的泥土泛著暗紅色,像浸透了血。
    “它們在等。”趙陽指著藤蔓深處,那裏的細蛇越聚越多,堆成一座小小的蛇山,蛇山頂端,隱約能看見一個白花花的東西在動——是阿木的衣服,空蕩蕩的,像被風吹起的紙人。
    林婉兒把青銅鈴鐺放在土包上。鈴鐺剛觸到泥土,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蛇紋刻痕裏滲出青黑色的液體,滴在指骨上。指骨“哢嚓”一聲裂開,露出裏麵的東西——不是骨髓,而是半張泛黃的麻紙,正是《鎮魂經》缺失的中間頁。
    麻紙上的字跡是用孩童的血寫的,彎彎曲曲像蛇在爬“百年一輪回,蛇神以童骨為食,以李家血為引,以守骨蛇為鎖……若要破局,需以鈴鐺為匙,開骨門,還魂靈。”
    “骨門?”趙陽突然想起祠堂裏的骨牆,“難道是……”
    “是這裏。”林婉兒指著土包下的地麵。那裏的藤蔓長得最密,盤根錯節像無數隻手,攥著一塊青石板——正是王老五兒子墳前的那塊,不知何時被移到了這裏。石板邊緣刻著與祠堂地基相同的蛇形咒印,咒印的中心,有個小孔,大小正好能塞進青銅鈴鐺。
    地底的嘶鳴聲突然變得狂暴。藤蔓上的青黑色果實紛紛炸開,裏麵鑽出無數條小蛇,直撲兩人而來。趙陽舉著桃木劍劈砍,卻發現這些蛇砍斷後會自動愈合,傷口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暗紅色的黏液,落在地上便長出新的藤蔓。
    “快放鈴鐺!”趙陽大喊著,胳膊上的蛇形疤痕突然發燙,像有火在燒。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變形,變成了一條青蛇的形狀,正往青石板的方向鑽。
    林婉兒抓起青銅鈴鐺,剛要塞進石板的小孔,卻突然聽住——鈴鐺裏的心跳聲,此刻竟與她自己的心跳重合了。她猛地想起李承道說過的話,“陰陽眼是因為魂魄不全”,想起師父收養她時,袖中露出的半塊與指骨相同的木牌,一個可怕的念頭撞進腦海
    她也是被活祭的孩童。當年沒死透,被李承道撿走,養在身邊當“備用祭品”。
    “婉兒!”趙陽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半邊身子已經變成了蛇鱗,正被藤蔓纏住往地底拖,“別管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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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婉兒閉上眼,把青銅鈴鐺狠狠塞進小孔。
    “哢嚓”一聲,像鑰匙插進鎖孔。青石板緩緩移開,露出下麵黑黢黢的洞口,洞裏傳來無數孩童的哭聲,淒厲得像指甲刮過玻璃。洞口邊緣的泥土裏,鑽出無數隻細小的手,白森森的,正是之前從墳洞裏伸出的那些。
    “還魂靈——”林婉兒嘶吼著,將《鎮魂經》的三頁殘紙全部扔進洞裏。麻紙接觸到洞底的瞬間燃起大火,幽藍的火焰舔舐著洞壁,那些孩童的手突然停止了哭泣,慢慢縮回泥土裏。
    藤蔓上的小蛇紛紛墜地,化作黑褐色的汁液,滲入泥土。趙陽身上的蛇鱗漸漸褪去,隻留下那幾道疤痕,像褪下的蛇蛻。地底的嘶鳴聲越來越弱,最後變成一聲悠長的歎息,消散在風裏。
    林婉兒看著洞口慢慢合攏,青石板恢複原狀,上麵的蛇形咒印漸漸淡去,像從未存在過。青銅鈴鐺還嵌在小孔裏,不再顫動,裏麵的心跳聲也停了。
    “結束了?”趙陽喘著氣問。
    林婉兒沒回答。她的左眼不再發燙,那些困擾她多年的影子徹底消失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的骨粉痕跡不知何時沒了,掌心卻多了一個小小的蛇形印記,與李承道胸口的胎記一模一樣。
    亂葬崗的藤蔓開始枯萎,青黑色的果實紛紛落地,摔成一灘灘暗紅色的泥。阿木那件空蕩蕩的衣服被風吹起,飄向遠處的山坳,像個終於得到解脫的魂靈。
    “我們該走了。”林婉兒撿起那截小蛇蛻,放進藥簍。蛇蛻的鱗片在陽光下泛著微光,裏麵似乎裹著什麽東西,硬硬的,像顆小小的骨頭。
    趙陽點點頭,卻突然指著林婉兒的藥簍“那鈴鐺……”
    林婉兒低頭看,青銅鈴鐺不知何時回到了藥簍裏,靜靜躺在蛇蛻旁邊。她拿起鈴鐺晃了晃,裏麵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像有顆小石子在滾動。
    就在這時,鈴鐺突然“叮”地響了一聲。
    很輕,卻異常清晰。
    林婉兒猛地看向鈴鐺內部——那裏的蛇紋刻痕裏,嵌著一顆極小的牙齒,白森森的,像孩童的乳齒。而齒尖上,沾著一點暗紅色的血,與《鎮魂經》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遠處的山坳裏,傳來一聲稚嫩的笑,像阿木的聲音。
    林婉兒握緊鈴鐺,轉身往村外走。趙陽跟在後麵,看著她藥簍裏的鈴鐺,突然覺得那響動不是石子滾動,而是……
    一顆正在發芽的種子。
    鎖龍村的霧又起來了,這次的霧是純白色的,帶著股淡淡的草木香。霧裏隱約有孩童的笑聲,混著蛇鱗摩擦的“沙沙”聲,像一首剛剛開始的童謠。
    而亂葬崗新隆起的土包上,那截刻著“木”字的指骨裂縫裏,鑽出了一株小小的綠芽,芽尖頂著片嫩葉,形狀像極了蛇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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