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枕邊的夢中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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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晴是被凍醒的。
    不是深秋淩晨的涼,是種帶著腥氣的冰,像有人把剛從河底撈起的水草鋪在了她頸窩。她猛地睜眼,窗簾縫隙漏進的月光正照在枕邊,那裏攤著一灘水漬,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像塊被水泡透的陳年舊布。
    “又是這樣……”她咬著牙坐起身,赤腳踩在地板上的瞬間打了個寒顫。木地板縫裏似乎總滲著潮氣,即使開了整夜空調,牆角的牆紙還是卷了邊,露出裏麵黴斑似的暗紋,像無數細小的指印。
    這是她這個月第三次搬家。從陳默生前住的公寓,到市中心的loft,再到現在這處老城區的頂樓單間,無論換多少把鎖,那女鬼總會準時出現在枕邊。
    她摸向床頭櫃,指尖觸到玉佩的刹那燙得縮回手。那是陳默車禍前一天送她的,冰白的玉身裹著層水紋,此刻卻像塊燒紅的烙鐵。她抓起玉佩對著月光看,玉裏的紋路竟在緩緩流動,像極了……某種生物的血管。
    “嗡——”
    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動,屏幕光映出蘇晴蒼白的臉。她的眼下有片青黑,那是連日噩夢刻下的痕跡——夢裏總有個女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發絲黏在青白的臉上,水珠順著發梢滴在枕巾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女人從不說話,隻用那雙泡得發腫的眼睛盯著她,指尖偶爾會劃過蘇晴的脖頸,留下幾道轉瞬即逝的涼意。
    “蘇晴?你醒著嗎?”電話那頭是趙陽的聲音,帶著刑警特有的審慎,“關於陳默的案子,我發現點東西。”
    蘇晴攥著發燙的玉佩走到窗邊,推開條縫。老城區的巷子在月光下像條沉默的蛇,牆根的青苔泛著冷光。她看見趙陽站在巷口,黑色衝鋒衣的領口立著,手裏捏著個證物袋,裏麵的黃紙殘片在風裏微微顫動。
    “他殺。”趙陽把證物袋拍在桌上時,蘇晴聞到了消毒水混著河泥的味。殘片上用朱砂畫著歪扭的符號,角落寫著三個字,被水洇得模糊——“水伶索……”
    “索命?”蘇晴的指甲掐進掌心,“什麽意思?”
    “現場刹車油管被人動了手腳,”趙陽的目光落在她頸窩,那裏有片淡青色的印記,像被人用冰指按過,“更奇怪的是,駕駛座腳墊上全是水,不是雨水,是帶著腥味的河水。還有這個——”他從包裏掏出張照片,“陳默家傳的玉佩,跟你脖子上這塊一模一樣,據說是民國時期的東西,上個月失竊了。”
    蘇晴猛地摸向胸口。玉佩不知何時滑進了衣領,貼著皮膚的地方燙得驚人,像有團火要從玉裏鑽出來。照片上的玉佩比她這塊稍大,水紋裏嵌著點暗紅,像凝固的血。
    “這玉佩……”她的聲音發顫,“陳默說,是他爺爺留下的,能保平安。”
    “保平安?”趙陽冷笑一聲,指尖敲著桌麵,“我查了陳默的通話記錄,車禍前他打了三個電話,全是打給檔案局的,查二十年前沈家大宅的滅門案。”
    蘇晴的呼吸頓住了。沈家大宅,那個在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地方——飛翹的屋簷掛著生鏽的鐵鈴,天井裏的水缸泛著綠,女人就站在缸沿,藍布衫被水浸得透明,對她無聲地笑。
    “哢噠。”
    門鎖突然輕響。蘇晴和趙陽同時轉頭,門把在緩慢轉動,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在外麵擰動。趙陽瞬間起身,從腰後摸出手銬(他總說這玩意兒比警棍管用),朝蘇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門開了道縫,沒有風,卻有股潮濕的寒氣湧進來,帶著股熟悉的、類似腐爛水草的味。蘇晴的目光越過趙陽的肩,落在門後的牆角——那裏不知何時多了灘水漬,正順著牆根往床邊爬,像條無聲的蛇。
    “誰在外麵?”趙陽的聲音繃緊了。
    沒有回應。門縫裏空蕩蕩的,隻有對麵樓房的霓虹燈透過玻璃,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水麵的漣漪。
    “可能是風。”趙陽鬆了口氣,轉身要關門,卻被蘇晴抓住了胳膊。她的指尖冰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身後——
    枕邊的水漬不知何時擴大了,漫過床單,在地板上聚成個小小的水窪。而水窪裏,正映出個模糊的影子長發垂落,藍布衫的袖子在水裏輕輕擺動。
    “別看!”蘇晴尖叫著拽開趙陽,順手抄起桌上的台燈砸過去。台燈撞在牆上,玻璃罩碎裂的瞬間,她清楚地看見枕邊坐著個人影,青白的臉對著她,發絲上的水珠滴在枕巾上,“嗒、嗒”,和夢裏的聲音一模一樣。
    趙陽顯然沒看見。他按著蘇晴的肩膀,眉頭緊鎖“蘇晴,你冷靜點!這裏什麽都沒有!”
    “有!她就在那裏!”蘇晴指著枕頭,那裏的水漬正在消退,像被什麽東西吸走了,隻留下片淺青色的印子,“她一直都在!”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急促,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勁。趙陽示意蘇晴別動,自己貼著牆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
    門外站著個穿灰布道袍的老頭,頭發亂糟糟的,手裏拄著根纏著紅繩的拐杖,臉上溝壑縱橫,唯獨眼睛亮得驚人。老頭似乎知道趙陽在看,咧嘴一笑,露出顆金牙“告訴那丫頭,陰陽鏡能照魂,別等水漫過脖子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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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陽剛要開門嗬斥,老頭卻像憑空消失了似的,門外空蕩蕩的,隻有張黃符被風卷著,貼在貓眼上。符上畫著麵扭曲的鏡子,鏡麵裏,隱約有個女人的影子在揮手。
    蘇晴癱坐在地上,盯著那張貼在貓眼上的符。玉佩還在發燙,她突然想起陳默生前說過的話“這玉佩邪性得很,我爺爺說,當年從沈家抄來的時候,上麵全是水,像剛從缸裏撈出來的。”
    趙陽撿起地上的符,臉色凝重“沈家滅門案的受害者,一家五口全死在水缸裏,死狀跟溺水一樣,但水缸裏的水是幹的。法醫說,是‘幹性溺水’,像被什麽東西在水裏活活嚇死的。”他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卷宗裏提過,沈家小姐的名字,叫沈水伶。”
    “水伶……”蘇晴重複著這個名字,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她猛地看向枕邊,那片淺青色的印子邊緣,竟浮現出幾縷極細的發絲,黑得發藍,像水草的根。
    深夜兩點,趙陽走了。他留下了那半張黃符,說會去查沈水伶的檔案,臨走前反複叮囑蘇晴鎖好門窗。但蘇晴知道沒用,那東西不是從門進來的。
    她坐在床邊,攥著發燙的玉佩,不敢閉眼。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很長,而在她影子的脖頸處,似乎有個更淡的影子正微微垂下頭,像在凝視。
    “嗒。”
    一滴水珠落在手背。蘇晴猛地抬頭,天花板是幹燥的,沒有漏水。她低頭看向手背,那滴水珠正順著指縫往下滑,在手腕處聚成個小小的水窪,裏麵映出張青白的臉。
    她終於看清了女人的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是泡在水裏太久的、泛著白的眼球,瞳孔處隻有片渾濁的灰。而女人的指尖,正輕輕搭在她的手腕上,冰涼的,帶著股刺骨的寒意。
    “你到底想幹什麽?”蘇晴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女人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越過蘇晴的肩,落在床頭櫃上,那裏放著趙陽留下的黃符。符紙突然無風自燃,藍色的火苗舔舐著紙麵,燒出個扭曲的字
    “還……”
    火滅了,隻留下點黑色的灰燼。蘇晴的視線被濃煙模糊的瞬間,手腕上的寒意消失了。她喘著粗氣抬頭,枕邊空蕩蕩的,隻有灘新的水漬,裏麵沉著半片玉佩的碎片,水紋裏的暗紅,像在緩緩流動。
    窗外的霓虹燈突然閃爍起來,在牆上投下晃動的光斑。蘇晴盯著那片光斑,突然意識到——那不是燈光,是水的倒影。
    而她的床底下,正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響,像有什麽東西在水裏冒泡。
    床底的水泡聲越來越響,像有人攥著塊海綿在水底反複擠壓。蘇晴盯著地板縫,那裏正滲出細密的水珠,順著木紋往床腳爬,在月光下亮得像碎玻璃。
    “不能看。”她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掐進掌心。陳默生前總笑她膽子小,看個恐怖片都要捂眼睛,可現在他不在了,那些藏在黑暗裏的東西,好像都敢出來了。
    她摸到枕頭下的青銅小鏡——是那個老道留下的,不知何時被塞在了枕套裏。鏡麵冰涼,邊緣刻著奇怪的紋路,像纏繞的水草。蘇晴的手指剛碰到鏡麵,水泡聲突然停了,死一般的寂靜裏,隻有自己的心跳在耳膜裏擂鼓。
    “哢啦。”
    衣櫃門發出聲輕響。蘇晴猛地轉頭,衣櫃鏡子裏映出她蒼白的臉,而在她身後,床沿垂下來一縷黑發,發梢滴著水,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濕痕。
    她不敢回頭,眼睛死死盯著鏡麵。那縷頭發在緩緩移動,像條黑色的蛇,順著床沿往她的腳踝爬。鏡中的自己瞳孔驟縮,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突然炸響,驚得那縷頭發瞬間縮回床底。蘇晴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門邊,透過貓眼一看——是個穿青色短打的姑娘,背著個竹編藥箱,梳著利落的馬尾,發梢別著片銀杏葉形狀的木簪。
    “蘇小姐嗎?”姑娘的聲音清亮,帶著點山間的野氣,“我師父讓我來送樣東西。”
    門開的瞬間,姑娘側身擠進來,動作快得像隻貓。她反手帶上門,從藥箱裏掏出張黃符,“啪”地貼在門後,符紙落地的刹那,蘇晴聽見門後傳來聲極輕的、類似水泡破裂的響。
    “在下林婉兒,”姑娘摘下背上的藥箱,露出裏麵的桃木劍和朱砂筆,“我師父是李承道,他說你今晚過不去。”
    蘇晴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裏纏著圈紅繩,繩結處掛著枚小小的銅錢,銅錢邊緣磨得發亮,像是被人反複摩挲過。林婉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笑了笑,轉了轉手腕“這是‘斬厄錢’,我三歲那年被水鬼纏上,師父給我求的。”
    “水鬼?”蘇晴的聲音發緊。
    “你見過她了,不是嗎?”林婉兒走到床邊,彎腰看了看床底,眉頭突然皺起,“她留了東西給你。”
    蘇晴跟著蹲下去。床底的陰影裏,放著個藍布包,布麵濕漉漉的,散發著股河泥味。林婉兒用兩根手指捏起布包的角,小心翼翼地放在地板上,解開的瞬間,蘇晴倒吸了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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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裏是半塊玉佩,水紋裏嵌著的暗紅比趙陽照片上的那塊更深,邊緣還沾著點黑泥。更詭異的是,玉佩旁邊放著把梳子,桃木的,梳齒間纏著幾根長發,黑得發藍,和夢裏那女人的頭發一模一樣。
    “這是‘還魂梳’,”林婉兒的指尖在梳齒上輕輕拂過,“民國年間的東西,據說溺死的女子會用它梳最後一遍頭,然後把梳子留給害她的人——意思是,等著收屍。”
    蘇晴突然想起陳默的葬禮。那天也是這樣的陰雨天,她捧著他的骨灰盒,手指碰到盒麵的刹那,感覺像摸到了塊冰。火葬場的老師傅說,陳默的屍體很奇怪,明明是車禍,皮膚卻像泡過水似的發漲,指甲縫裏還嵌著水草。
    “沈家大宅的滅門案,”蘇晴抓起那半塊玉佩,兩塊玉佩的斷口嚴絲合縫,拚在一起正好是塊完整的水紋玉璧,“你知道多少?”
    林婉兒的表情沉了下來。她從藥箱裏翻出本筆記本,紙頁泛黃,邊角卷得厲害,像是被水浸過。“我師父當年是沈家的養子,這是他偷偷記的。”她翻開其中一頁,上麵畫著座宅院的草圖,天井中央圈著個水缸,旁邊寫著行小字“水伶,六月初六,沉缸。”
    “六月初六是她的忌日,”林婉兒的指尖點著草圖,“也就是明天。”
    蘇晴的心髒猛地一縮。明天,是陳默的頭七。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趙陽的號碼。蘇晴接起電話,聽筒裏傳來的卻不是趙陽的聲音,而是片嘈雜的水聲,像是有人把手機扔進了河裏。
    “喂?趙陽?”
    水聲裏混著陣模糊的呼救,斷斷續續的,像被什麽東西捂住了嘴。蘇晴聽見“撲通”一聲悶響,接著是指甲刮擦金屬的銳響,最後歸於死寂,隻剩下單調的、“咕嘟咕嘟”的水泡聲。
    “他出事了。”林婉兒突然起身,抓起桃木劍就往門口走,“沈家大宅,他肯定去了那裏。”
    蘇晴抓起青銅鏡追上去。樓道裏的聲控燈忽明忽滅,她們的影子在牆上被拉得扭曲,像水裏掙紮的人影。跑到三樓時,蘇晴突然停住腳步——樓梯轉角的窗台上,放著塊沾著水草的玉佩碎片,和床底那半塊一模一樣。
    “她在引我們去。”蘇晴的指尖冰涼,“趙陽可能是個幌子。”
    林婉兒回頭看她,馬尾辮掃過臉頰“你怕了?”
    蘇晴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玉已經不燙了,反而涼得像塊冰,水紋裏的暗紅在緩緩流動,像極了陳默車禍現場照片裏的血跡。“我想知道真相。”她握緊青銅鏡,鏡麵映出樓梯下方的陰影,那裏似乎有個模糊的人影,正慢慢往上爬。
    老城區的路在雨裏泛著油光,像潑了層血。林婉兒走在前麵,桃木劍的劍尖時不時往路邊的水窪裏點一下,每點一下,水窪裏就會泛起圈漣漪,像是有東西在水底翻湧。
    “看見那棵老槐樹了嗎?”林婉兒指著巷口的樹,樹幹上纏著圈紅繩,繩結處掛著個破掉的葫蘆,“過了樹就是沈家大宅的後門,當年水伶就是從這裏被拖去浸豬籠的。”
    蘇晴的目光越過槐樹。巷尾的高牆爬滿了爬山虎,葉片在雨裏綠得發黑,牆頭上的碎玻璃閃著冷光。有扇小門虛掩著,門軸上的鐵鏽在雨裏淌下紅褐色的水,像在流血。
    “進去後別碰任何水,”林婉兒往她手裏塞了張符,黃紙邊緣燙著圈火焰紋,“尤其是天井裏的水缸,那是她的‘養魂地’。”
    門軸轉動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飛了樹上的烏鴉。院子裏的雜草齊膝深,磚縫裏冒出的青苔沾著水珠,踩上去滑得像抹了油。蘇晴跟著林婉兒穿過月亮門,心髒突然漏跳了一拍——
    天井中央果然有口缸,黑陶的,缸沿爬滿了綠藻,水麵浮著層白沫,像結了層冰。而缸沿上,搭著件藍布衫,布料被水泡得發脹,在風裏輕輕晃動,像有人穿著它站在那裏。
    “趙陽?”蘇晴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被雨聲吞掉大半。
    林婉兒突然按住她的肩,桃木劍指向西廂房。那裏的窗紙破了個洞,洞裏有雙眼睛在盯著她們,瞳孔是渾濁的白,像泡在水裏太久的死人眼。
    “在那兒。”林婉兒的聲音壓得很低,“她想讓你看樣東西。”
    西廂房的門沒鎖,一推就開。黴味混著河泥味撲麵而來,嗆得蘇晴直咳嗽。屋裏的家具蒙著層灰,唯有桌前的椅子幹幹淨淨,椅麵上放著本日記,封皮是藍布的,和缸沿上那件衫子一模一樣。
    蘇晴翻開日記,紙頁間掉出張照片。泛黃的相紙上,穿藍布衫的姑娘站在水缸邊,梳著麻花辮,發梢別著朵白梅,眼睛亮得像山澗的泉水。她的脖頸處有個小小的梅花胎記,和蘇晴頸窩那片淡青色印記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就是水伶,”林婉兒的指尖劃過照片上的胎記,“沈萬山的外孫女,當年因為懷了長工的孩子,被沈萬山誣陷與人私通,沉了缸。”
    日記裏的字跡娟秀,卻在最後幾頁變得潦草。蘇晴翻到最後一頁,墨跡被水洇得模糊,依稀能辨認出幾個字“玉璧……分……血債……代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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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璧被分成了兩塊,”林婉兒突然說,“一塊被沈萬山藏了起來,另一塊被當年辦案的警察拿走了——就是陳默的爺爺。”
    蘇晴的呼吸頓住了。她摸向頸窩的胎記,那裏突然變得滾燙,像有團火要燒出來。窗外的雨聲裏,隱約傳來梳頭的聲音,“沙沙”的,和夢裏的聲音一模一樣。
    “她來了。”林婉兒舉起桃木劍,劍尖對著門口。
    門不知何時開了,雨水順著門檻往屋裏流,在地板上聚成小小的溪流。溪流裏漂著把桃木梳,梳齒間纏著長發,正緩緩往蘇晴的腳邊漂。
    而門口的雨幕裏,站著個穿藍布衫的人影,長發垂落,遮住了臉。她的腳下沒有影子,隻有灘不斷擴大的水漬,正順著地板往日記上爬。
    蘇晴抓起青銅鏡,鏡麵正對人影。鏡光裏,女人的臉突然清晰——那不是別人,是她自己的臉,麵色青白,脖頸處的梅花胎記紅得像在流血。
    “你……”蘇晴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鏡中的“自己”緩緩抬起頭,嘴角咧開個詭異的弧度,用她的聲音說“你就是我啊……”
    話音未落,西廂房的門突然“砰”地關上,插銷自動落下。蘇晴轉身去拉門,手指碰到門板的刹那,感覺像摸到了塊冰——門板上全是水,正順著指縫往她的手心裏鑽。
    門板上的水越滲越多,順著木紋爬成細流,在蘇晴腳邊聚成小小的水窪。她盯著水窪裏的倒影——鏡中那張青白的臉正對著她笑,脖頸的梅花胎記紅得發紫,像要滴出血來。
    “別信她的。”林婉兒的桃木劍突然劈向水麵,“這是‘鏡魘’,她想讓你認主。”
    劍鋒劃過的瞬間,水窪裏炸開圈漣漪,倒影碎成無數片,每片裏都有個藍布衫的影子在招手。蘇晴攥緊青銅鏡,鏡背的紋路硌得掌心生疼,那些像水草的紋路竟在微微發燙,仿佛活了過來。
    “沈萬山當年不僅誣陷水伶,”林婉兒一邊用朱砂在門窗上畫符,一邊急促地說,“他還搶了水伶的孩子。那孩子是長工的,本想偷偷送走,結果被沈萬山扔進了水缸,跟水伶一起……”
    蘇晴的呼吸猛地一滯。她突然想起陳默車禍前的那個晚上,他抱著她坐在沙發上,手指反複摩挲著塊玉佩(不是送她的這塊),低聲說“晴晴,要是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當時她以為是玩笑,現在想來,他的聲音裏全是恐懼。
    “哢啦。”
    屋頂傳來聲脆響,像有瓦片被踩碎了。林婉兒猛地抬頭,橫梁上的蛛網正在晃動,蛛絲上沾著的水珠滴下來,落在積灰的八仙桌上,砸出個小小的坑。
    “她在上麵。”林婉兒的聲音發緊,桃木劍指向房梁。
    蘇晴抬頭的瞬間,看見片藍布從梁上垂下來,發梢的水珠正對著她的臉滴落。她下意識地舉起青銅鏡,鏡光掃過房梁時,傳來聲淒厲的尖叫,像有人被火燒到了皮膚。
    “陰陽鏡克水祟,”林婉兒趁機拽著她往門口退,“你這塊是母鏡,能照出她的本體!”
    插銷不知何時被水泡脹了,林婉兒用桃木劍撬了三次才撬開。門開的刹那,她們看見天井的水缸正在翻湧,綠藻裹著黑泥往上冒,像有什麽東西要從缸底爬出來。
    “走側門!”林婉兒拽著蘇晴往月亮門跑,符紙在她們身後簌簌作響,每張符上的朱砂都在快速褪色,變成詭異的青黑色。
    剛跑到月亮門,蘇晴的腳踝突然一緊,像被水草纏住了。她低頭一看,竟是根濕漉漉的頭發,正順著腳踝往上爬,發梢帶著的泥點蹭在皮膚上,涼得刺骨。
    “斬!”林婉兒的桃木劍劈斷頭發,斷口處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稀釋的血。“這是她的本命發,沾了血就甩不掉了!”
    兩人跌跌撞撞衝出側門,巷口的老槐樹下突然傳來陣咳嗽聲。趙陽靠在樹幹上,衝鋒衣的前襟沾著黑泥,臉上有片青紫的淤傷,看見她們就掙紮著站起來“別……別進去……”
    “你怎麽樣?”蘇晴扶住他時,聞到了股濃烈的消毒水味,他的手腕上有圈勒痕,像被人用濕麻繩捆過。
    “我查到……查到陳默的爺爺當年分了玉璧,”趙陽的聲音發顫,從口袋裏掏出張揉皺的紙,“這是檔案局的存檔,沈萬山的養子叫李承道,當年偷了半塊玉璧跑了,陳默的爺爺殺了另外兩個辦案的警察,獨吞了剩下的半塊……”
    蘇晴的目光落在紙上的照片上。李承道年輕時的照片,穿著洗得發白的學生裝,站在沈家大宅的門口,手裏攥著塊玉佩,水紋裏的暗紅和她這塊一模一樣。
    “所以李承道是……”
    “我師父是來贖罪的。”林婉兒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種蘇晴沒聽過的冷硬,“他當年眼睜睜看著水伶被沉缸,卻因為怕沈萬山,沒敢出聲。這二十年來,他走到哪,水伶的怨氣就跟到哪。”
    趙陽突然抓住蘇晴的手,他的指尖冰涼,指甲縫裏還嵌著點水草“陳默發現他爺爺的日記了,裏麵寫著玉璧裏有水伶的魂,隻要湊齊兩塊,就能讓她永世不得超生……陳默想把玉璧還回去,結果被我上司截胡了——他是當年另一個警察的兒子,一直想把兩塊玉璧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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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晴的心髒像被冰水澆透了。她突然想起車禍現場那張寫著“水伶索命”的黃符,那字跡和陳默爺爺日記裏的筆跡,像得不能再像。
    “不好!”林婉兒突然看向沈家大宅的方向,那裏的天空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她在招水!”
    話音剛落,巷口的積水突然開始上漲,不是雨水,是帶著腥氣的河水,順著磚縫往上漲,轉眼間就漫過了腳踝。蘇晴低頭一看,水裏漂著無數根長發,正纏纏繞繞地往她的小腿上爬。
    “回屋!”趙陽拽著她們往蘇晴的住處跑。積水裏的長發越來越多,像水草般在腳踝間拉扯,蘇晴甚至能感覺到有冰冷的手指在腳踝上輕輕劃過,和夢裏的觸感一模一樣。
    跑到公寓樓下時,蘇晴看見三樓的窗戶亮著燈。那是她的房間,窗簾被人拉開了,窗台上坐著個穿藍布衫的人影,正對著她緩緩揮手。
    “她進去了。”林婉兒的聲音發顫,桃木劍的劍尖在微微發抖,“她知道玉璧在你身上。”
    電梯顯然不能用了,積水已經漫到了二樓。她們順著樓梯往上爬,每級台階都滑得像抹了油,扶手上滲著水珠,摸上去像摸到了人的皮膚。
    “咚、咚、咚。”
    三樓傳來敲門聲,很慢,很有節奏,像有人在用指甲蓋敲地板。蘇晴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那是陳默生前的習慣,他總說這樣敲門不會嚇到她。
    “別開門。”趙陽擋在她身前,從口袋裏掏出把折疊刀(是他從警械室順的備用武器),“是她變的。”
    敲門聲突然停了。屋裏傳來梳頭發的聲音,“沙沙”的,和西廂房裏的聲音一模一樣。接著,是陳默的聲音,帶著他慣有的溫柔“晴晴,開門啊,我給你帶了糖炒栗子。”
    蘇晴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陳默每次出差回來,都會給她帶糖炒栗子,用牛皮紙袋裝著,燙得能暖手。她下意識地就要去擰門鎖,卻被林婉兒死死按住。
    “那不是他!”林婉兒的眼睛通紅,“水伶能模仿死者的聲音,她想讓你主動把玉璧交出來!”
    屋裏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水伶的嘶吼,尖利得像玻璃劃過金屬“還我孩子!還我玉璧!”
    緊接著,是玻璃破碎的巨響。蘇晴看見自己房間的窗戶炸開了,積水裹著無數根長發從窗口湧出來,像條黑色的瀑布,順著樓梯往下淌。
    “快往上跑!”林婉兒拽著她往四樓衝。積水已經漫到膝蓋,水裏漂浮著些奇怪的東西——生鏽的發簪、腐爛的布片、還有半塊桃木梳,梳齒間纏著的長發在水裏輕輕擺動。
    四樓的樓梯間有扇鐵門,鎖早就鏽死了。趙陽用折疊刀撬了半天,鎖芯突然“哢噠”一聲斷了。門開的瞬間,她們看見裏麵堆著些舊家具,蒙著白布,像一個個躺著的人。
    “躲進去!”趙陽把她們推進去,自己反手抵著門。積水在門外聚成漩渦,裏麵隱約有張青白的臉在轉動,長發像水草般纏繞著門板。
    蘇晴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青銅鏡燙得驚人。她突然想起李承道留下的那句話“夢深處見真形”。難道……
    “我知道怎麽回事了。”她抓住林婉兒的手,掌心的汗浸濕了對方的衣袖,“水伶不是要玉璧,她是要我——或者說,要我身體裏的東西。”
    林婉兒的臉色瞬間白了“你是說……”
    “陳默的爺爺當年搶的不隻是玉璧,”蘇晴的聲音發顫,指尖撫過頸窩的梅花胎記,那裏燙得像有團火,“他還搶走了水伶的孩子,把那孩子的魂封在了玉璧裏。而我……”
    她舉起青銅鏡,鏡麵映出自己的臉,胎記紅得發紫。鏡光深處,隱約有個嬰兒的影子在哭,被無數根長發纏繞著,小小的拳頭攥著塊破碎的玉佩。
    “我是那個孩子的轉世。”蘇晴終於明白陳默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了,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想把玉璧還回去贖罪。
    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響,鐵門在劇烈晃動,鐵鏽簌簌往下掉。趙陽的肩膀在發抖,卻死死咬著牙不肯退讓。
    “她要的是母子合魂,”林婉兒突然跪倒在地,從藥箱裏翻出個小小的布偶,布偶是用藍布縫的,肚子裏塞著些曬幹的艾草,“我師父說過,水伶的怨氣之所以不散,是因為找不到孩子的魂。隻要讓她們合在一起……”
    “怎麽合?”蘇晴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婉兒的目光落在她胸口的玉佩上“用你的血,還有玉璧。”
    鐵門突然發出聲刺耳的斷裂聲,積水瞬間湧了進來,帶著無數根長發,像蛇一樣纏向她們的腳踝。蘇晴看見水中央浮著張臉,是水伶的,也是她的,正對著她無聲地笑。
    她猛地咬破指尖,將血滴在玉佩上。玉璧瞬間裂開,裏麵湧出團白光,像個小小的嬰兒蜷縮在那裏。與此同時,水伶的身影突然變得清晰,她伸出手,不是要抓她,而是要去抱那團白光。
    “媽媽……”
    細微的哭聲在水聲裏響起,像根針,刺破了所有的恐懼和怨恨。蘇晴看著白光撲進水伶的懷裏,看著她們的身影在漸漸變得透明,突然明白了李承道那句話的真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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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玉璧湊齊會讓她永世不得超生,而是隻有湊齊玉璧,才能讓這對母子真正團聚。
    積水在快速退去,長發像潮水般退回門外。趙陽癱坐在地上,看著水伶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口,長長地鬆了口氣。
    蘇晴握著破碎的玉佩,掌心的血和玉裏的白光混在一起,漸漸凝成個小小的梅花印記。她知道,事情還沒結束。
    因為在退去的積水裏,她看見了另一塊玉佩的碎片,上麵刻著個模糊的“沈”字,正躺在樓梯的轉角處,像在等著被人發現。
    樓梯轉角的玉佩碎片泛著冷光,水紋裏的暗紅像凝固的血。蘇晴彎腰去撿時,指尖剛碰到碎片,就被一股寒氣彈開——碎片上凝結著層薄冰,冰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像細小的蟲。
    “別碰!”林婉兒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沁濕了蘇晴的衣袖,“這不是水伶的東西,是沈萬山的。”
    蘇晴這才看清,碎片邊緣刻著個歪扭的“萬”字,和日記裏沈萬山的筆跡一模一樣。冰麵下的蠕動越來越快,隱約顯出人臉的輪廓,眼睛的位置是兩個黑洞,正死死盯著她的頸窩。
    “他的殘魂附在上麵了。”林婉兒從藥箱裏掏出張黃色的符紙,上麵用朱砂畫著個“鎮”字,“我師父說過,沈萬山當年用活人血養玉,死的時候把自己的魂封進了玉璧碎片,想借玉重生。”
    趙陽突然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腰。他捂住嘴的指縫裏滲出點暗紅,蘇晴湊過去看,發現他的指甲不知何時變得青紫,像被水泡過太久。“我剛才在沈家大宅……”他喘著氣說,“在水缸底摸到塊碎片,當時沒在意……”
    話音未落,他的手腕突然抽搐起來,指甲縫裏滲出細水,順著指縫往地上滴,在瓷磚上聚成個小小的水窪。水窪裏映出張蒼老的臉,皺紋深得像刀刻,正對著蘇晴獰笑。
    “他要找替身。”林婉兒的朱砂筆猛地戳向水窪,“沈萬山五行屬水,最喜用年輕人的精血續命!”
    筆尖碰到水麵的瞬間,趙陽發出聲慘叫,像有火在燒他的骨頭。水窪裏的人臉扭曲著消失了,趙陽的指甲卻變得更紫,連帶著指節都在發黑,像被什麽東西從裏麵啃噬著。
    “得去沈家大宅的祠堂,”林婉兒拽起蘇晴就往樓下跑,桃木劍在手裏握得發白,“沈萬山的牌位在那兒,隻有毀了牌位,才能破他的殘魂!”
    蘇晴回頭看了眼趙陽,他正用折疊刀死死紮著自己的手腕,試圖逼出那股寒氣,嘴裏含混地喊著“別管我……去找我師父……李承道在祠堂……”
    老城區的雨又下了起來,這次的雨是暗紅色的,落在傘麵上“嗒嗒”作響,像有人在上麵撒血。蘇晴的鞋底沾著紅雨,踩在石板路上留下串模糊的腳印,很快又被新的雨痕覆蓋。
    “沈萬山當年把祠堂建在水缸正下方,”林婉兒的聲音被雨聲割得支離破碎,“他說這樣能‘借水養魂’,其實是想用水伶母子的怨氣滋養自己的殘魂。”
    她們剛拐進通往沈家大宅的巷口,就看見老槐樹下站著個灰影。李承道背對著她們,道袍被紅雨浸透,像從血裏撈出來的。他手裏的拐杖斜插在泥裏,紅繩纏著的部分滲出黑血,在地上聚成個小小的血窪。
    “師父!”林婉兒喊著跑過去,卻被李承道抬手攔住。
    老道緩緩轉過身,蘇晴這才發現他的左眼變成了空洞,眼眶裏淌著黑血,順著皺紋往下流,在下巴處凝成個血珠。“晚了……”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已經借到替身了。”
    他抬起拐杖,紅繩指向沈家大宅的方向。蘇晴順著看過去,天井的水缸正在往外冒血,綠藻裹著暗紅的血沫往上湧,像口沸騰的湯鍋。缸沿上站著個黑影,穿著沈萬山的綢緞馬褂,背對著她們,正低頭往缸裏看。
    “那是……”蘇晴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趙陽的上司,”李承道的空洞眼眶對著她,“也是沈萬山的重孫,血脈最合他的意。”
    黑影緩緩轉過身,蘇晴的呼吸瞬間停了。那人的臉一半是趙陽上司的模樣,一半卻爬滿了皺紋,眼睛的位置是兩個黑洞,正對著她露出個詭異的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口黑牙,像被水泡爛了的假牙。
    “玉璧……”黑影的聲音一半年輕一半蒼老,混在一起像指甲刮玻璃,“把最後一塊碎片給我……”
    蘇晴猛地摸向口袋。那半塊刻著“沈”字的碎片不知何時變得滾燙,像塊燒紅的烙鐵,要把她的口袋燒穿。她突然明白過來,這才是水伶真正的目的——不是要玉璧,是要她帶著碎片來見沈萬山,引蛇出洞。
    “師父早就布好了陣。”林婉兒突然從藥箱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七根纏著紅繩的桃木釘,“用你的血泡過,能釘住沈萬山的殘魂!”
    李承道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血沫“我養了二十年的‘血桃木’,就等今天。”他猛地拔出拐杖,紅繩下露出的不是木頭,是根泛著寒光的鐵錐,錐尖纏著圈頭發,黑得發藍——是水伶的本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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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祠堂!”李承道推了蘇晴一把,鐵錐突然指向黑影,“我拖住他!”
    蘇晴和林婉兒衝進月亮門時,身後傳來聲淒厲的慘叫。她回頭看了眼,隻見李承道的鐵錐刺穿了黑影的肩膀,黑血像噴泉似的湧出來,而黑影的手正掐著老道的脖子,那隻手已經變成了青黑色,指甲長得像爪子,深深嵌進老道的皮肉裏。
    祠堂在水缸正下方,入口藏在西廂房的地板下。林婉兒用桃木劍撬開地板,下麵露出段石階,彌漫著股濃烈的血腥味,像有人把殺豬場搬進了地窖。
    “小心腳下。”林婉兒點燃張符紙當照明,火光裏,蘇晴看見石階上布滿了抓痕,深得能塞進手指,像是有人在被拖下去時拚命抓撓留下的。
    祠堂不大,正中央擺著個牌位,黑漆描金,寫著“沈公萬山之位”。牌位前的香爐裏插著三根血燭,火苗是青綠色的,照得四周的牆壁忽明忽暗——牆上掛著沈家的畫像,從沈萬山到他的重孫,每張臉都在燭光裏微微晃動,眼睛的位置空著,像被人挖走了。
    “把碎片放在牌位前。”林婉兒的聲音發緊,桃木釘握在手裏,指節發白,“他的殘魂核心在牌位裏,碎片會引他出來。”
    蘇晴剛把碎片放在供桌上,牌位突然“哢噠”一聲裂開了。裂縫裏湧出股黑煙,在供桌上聚成個模糊的人影,正是沈萬山的模樣,穿著綢緞馬褂,手裏把玩著塊玉佩,水紋裏嵌著點白光——是水伶孩子的魂!
    “我的……都是我的……”沈萬山的影子撲過來,手指像爪子似的抓向蘇晴的臉。
    “釘!”林婉兒的桃木釘猛地紮向黑影的胸口。
    第一根釘下去,黑影發出聲慘叫,黑煙裏冒出火星。第二根釘在他的肩膀,黑血濺在牆上,畫像裏的人臉突然開始扭曲,像在痛苦地尖叫。
    就在林婉兒要紮第三根時,黑影突然爆發出股黑氣,將她們震飛出去。蘇晴撞在牆上,青銅鏡從懷裏掉出來,鏡麵正對黑影。
    鏡光裏,黑影的核心不是沈萬山,是塊發黑的玉佩,玉佩裏纏著無數根頭發,正死死勒著那團白光(水伶孩子的魂)。而頭發的另一端,連著個模糊的人影——是水伶,她的藍布衫被黑氣撕扯著,卻死死不肯鬆手。
    “她一直在護著孩子!”蘇晴突然明白過來,抓起青銅鏡衝向黑影,“林婉兒,照他的玉佩!”
    鏡光掃過發黑的玉佩,裏麵的頭發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像被火燒到了。水伶的人影在鏡光裏變得清晰,她的藍布衫突然裂開,露出胸口——那裏插著半塊玉佩,正是蘇晴送她的那半!
    “合!”蘇晴將自己的玉佩碎片扔向鏡光。
    兩半碎片在空中相撞,爆發出刺眼的白光。水伶的人影和孩子的白光在光裏融合,藍布衫和白光交織成個溫暖的繭,將發黑的玉佩(沈萬山的核心)包裹在裏麵。
    “不——!”沈萬山的黑影發出最後的嘶吼,黑煙在白光裏快速消散,像冰雪遇驕陽。
    祠堂開始晃動,牆壁上的畫像一張張脫落,露出後麵的磚石——上麵刻滿了水伶的名字,是用指甲刻的,深淺不一,像無數次絕望的呼喊。
    蘇晴抱著青銅鏡衝出祠堂時,雨已經停了。天井的水缸不再冒血,水麵平靜得像麵鏡子,倒映著幹淨的天空。李承道躺在缸邊,胸口插著半塊玉佩,臉上帶著解脫的笑,空洞的眼眶裏,不知何時多了片藍布,像水伶給他蓋的被子。
    林婉兒跪在老道身邊,紅繩纏著他的手,輕聲說“師父,結束了。”
    蘇晴看向巷口,趙陽正被救護車拉走,他的手腕已經消腫,隻是指甲還帶著點青,像被水泡過的痕跡。遠處的老槐樹下,站著個穿藍布衫的人影,正對著她輕輕揮手,脖頸的梅花胎記在陽光下閃著光。
    青銅鏡突然發燙,蘇晴低頭看,鏡麵裏映出自己的臉,頸窩的胎記紅得像朵花。而鏡的角落,有個小小的人影在對她笑,穿著藍布衫,手裏牽著個光團,慢慢消失在鏡光深處。
    她知道,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隻是當晚風吹過老槐樹時,蘇晴仿佛還能聽見梳頭的聲音,“沙沙”的,像有人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怕,我在。”
    搬家公司的卡車駛離老城區時,蘇晴回頭望了眼那棟頂樓單間。窗簾被風吹得鼓起,像個空蕩蕩的衣袖,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地板上,映出片淡淡的水痕,像有人剛在那裏坐過。
    “蘇小姐,這鏡子您還帶嗎?”搬家師傅抱著青銅鏡出來,鏡麵蒙著層薄灰,卻依舊亮得驚人,能照出他背後巷口的老槐樹——樹影裏,似乎有個穿藍布衫的人影一閃而過。
    蘇晴的指尖撫過鏡背的水草紋,那裏還留著點餘溫,像有人剛握過。“帶。”她輕聲說,“還有那個藍布包,在床頭櫃最下麵。”
    藍布包裏是破碎的玉佩,拚起來能看出完整的水紋,隻是裂痕裏嵌著點暗紅,像洗不掉的血。她把布包放進新公寓的抽屜時,聞到了股熟悉的味——不是河泥的腥,是淡淡的艾草香,像林婉兒藥箱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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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隊醒了。”電話裏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是警局的小周,“就是有點糊塗,總說看見個穿藍布衫的姑娘在病房裏梳頭。”
    蘇晴趕到醫院時,趙陽正盯著窗玻璃發呆。玻璃上凝著層水汽,有人用手指畫了個歪扭的笑臉,嘴角的位置正好對著床沿。“她來過。”趙陽的聲音還有點啞,手腕上的勒痕淡成了淺青,“說謝謝我守住了祠堂的門。”
    蘇晴看向他的指甲,青紫已經褪了,隻是指尖還泛著點白,像總泡在水裏。“沈萬山的殘魂散了?”
    “散了。”趙陽從枕頭下摸出個證物袋,裏麵是半塊發黑的玉佩,邊緣還沾著點灰,“技術科說這玉裏全是怨念,燒了三天才燒成灰。對了,你那麵鏡子……”他突然壓低聲音,“我昨晚看見鏡子裏有個嬰兒,被藍布衫抱著,衝我笑。”
    蘇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祠堂裏的白光,想起水伶和孩子融合時的溫暖——原來她們一直都在。
    出院那天,趙陽非要請蘇晴吃飯,選了家臨江的館子。窗外的河水泛著綠,像沈家大宅的水缸。服務員端上清蒸魚時,蘇晴的筷子頓住了——魚眼是渾濁的白,像水伶泡腫的眼球。
    “嚐嚐?”趙陽夾了塊魚腹給她,“這魚叫‘水伶’,是本地特產,據說隻有幹淨的河水才能養活。”
    魚肉入口的瞬間,蘇晴嚐到了股熟悉的甘,像青果的回味。她突然想起陳默,他以前總帶她來這家館子,說這魚像她,看著清冷,實則心軟。
    “陳默的案子結了。”趙陽的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他爺爺的日記裏寫著,當年分玉璧是為了保護孩子的魂不被沈萬山奪走。陳默是想完成爺爺的遺願,把玉璧還回去贖罪。”
    蘇晴的眼眶熱了。她低頭看自己的手腕,那裏不知何時多了圈淺青的印子,像戴過玉鐲。而頸窩的梅花胎記,在陽光下淡得幾乎看不見,隻有摸上去,還能感覺到點若有若無的溫。
    暴雨是在半個月後夜裏來的。蘇晴被雷聲驚醒,枕邊的青銅鏡正在發燙,鏡麵映出窗外的雨幕——有個穿藍布衫的人影站在樓下,正對著她的窗戶揮手,發梢的水珠在路燈下閃著光。
    她抓起鏡子衝到窗邊,人影卻不見了,隻有樓下的積水裏,漂著片青果葉,葉尖沾著點暗紅,像她玉佩裏的顏色。
    “哢噠。”
    梳妝台上的梳子突然轉動,梳齒間纏著的長發(不知何時出現的)垂下來,在鏡麵上掃出淡淡的水痕。蘇晴看著鏡中的自己,倒影的嘴角正微微上揚,露出個和水伶一樣的、溫柔的笑。
    她突然明白李承道筆記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了——“怨氣可散,執念難消”。水伶的執念從來不是複仇,是守護。守護她的孩子,守護那些被沈萬山傷害過的人,包括她這個轉世的“孩子”。
    雨停時,天邊泛出魚肚白。蘇晴推開窗,潮濕的空氣裏帶著艾草和青果的香。她低頭看向床底,那裏的刹車線不知何時不見了,隻留下圈淺青的印子,像水草曾經纏過的痕跡。
    青銅鏡被她擺在了床頭櫃上,正對著枕頭。夜裏起夜時,她總能看見鏡中有片淡淡的藍,像有人披著月光坐在那裏,安靜地守著她,發梢的水珠滴在鏡麵,發出“嗒、嗒”的輕響,像首溫柔的催眠曲。
    有天林婉兒來做客,看見鏡子突然笑了“我師父說,陰陽鏡養久了會認主,你這麵鏡子裏啊,住進來個溫柔的魂。”
    蘇晴摸著鏡麵的餘溫,想起那個總在枕邊出現的身影——她不再是青白的臉,而是帶著淺淺的笑,藍布衫幹淨得像洗過的天空,發梢的水珠落在枕巾上,暈開小小的圈,像朵悄悄綻放的梅花。
    這或許不是結束。
    就像老城區的河水總在夜裏漲潮,就像青果的回甘總在澀後浮現,有些存在,會以另一種方式,留在你看得見或看不見的地方,像枕邊的餘溫,像鏡中的藍影,像那句沒說出口的“別怕”。
    蘇晴拿起梳子,慢慢梳著長發,梳齒劃過發絲的聲音,和夢裏的“沙沙”聲漸漸重合。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頸窩的胎記上,暖得像誰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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