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下水道分屍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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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的雨下了整整十五天,像老天爺擰開了沒底的水桶,把青灰色的雲絮泡得發脹,沉甸甸地壓在老舊居民樓的脊頂上。李承道師徒三人落腳的旅館在巷子深處,牆皮泡得發漲,牆縫裏滲著黑綠色的黴斑,像誰在夜裏偷偷抹上去的屍油。
    “師父,這牆在哭。”趙陽把背包往吱呀作響的木桌上一扔,指腹蹭過牆麵上蜿蜒的水痕。那水痕順著磚縫往下淌,在離地半尺處匯成個小小的水窪,泛著股鐵鏽混著腐爛菜葉的腥氣。他穿件洗得發白的工裝夾克,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道月牙形的疤——去年在亂葬崗撿骨殖時被野狗劃的。
    李承道沒接話,他正對著窗戶擺弄羅盤。黃銅盤麵被雨水打濕,指針瘋了似的轉圈,邊緣刻著的二十八星宿像被水泡化了,模糊成一團團青黑色的影子。“這地方的陰氣,比墳頭還重。”他慢悠悠開口,聲音混著窗外的雨聲,像從生鏽的鐵管裏擠出來的。他穿件灰布道袍,領口沾著不知名的汙漬,看著像塊揉皺的舊抹布,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眼角的皺紋裏像藏著兩簇鬼火。
    林婉兒突然站起來,銅鈴鐺在她腕間叮當作響。那鈴鐺比拇指指甲蓋大不了多少,據說是用鎮壓過吊死鬼的棺釘熔鑄的,此刻正劇烈震顫,鈴舌撞出的聲音尖細得像女人的尖叫。“在地下。”她走到牆角,耳朵貼著發潮的牆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桃木符——那符紙是用朱砂混著黑狗血畫的,邊角已經發黑。她穿件黑色衝鋒衣,頭發利落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隻是嘴唇抿得太緊,白得像剛從冰水裏撈出來。
    後半夜,趙陽被尿憋醒。走廊裏的燈泡忽明忽暗,照得牆麵上的“旅客須知”歪歪扭扭,像用血寫的。他摸到衛生間門口,聽見裏麵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瓷磚。
    “誰啊?”他踹了踹半掩的木門,門板上的綠漆簌簌往下掉。
    裏麵的響動停了。趙陽推開門,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麵而來,比夏天的垃圾堆還衝。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慘白月光,他看見蹲在地上的人影——那是住在隔壁的老太太,此刻正背對著他,花白的頭發垂在地上,沾著濕漉漉的黑泥。
    “阿婆,您在這兒幹啥?”趙陽剛往前挪了半步,老太太猛地轉過頭。
    她的臉腫得像泡發的饅頭,眼睛的位置隻剩兩個黑洞,渾濁的汙水正從洞裏往外淌,順著下巴滴在水泥地上,匯成小小的溪流。“我的骨頭……”她咧開嘴笑,牙床上沾著幾片碎指甲,“在溝裏……你幫我找找?”
    趙陽頭皮一炸,轉身就跑。老太太的笑聲在身後追著他,黏糊糊的,像甩不掉的鼻涕。他撞開自己房間的門時,正撞見林婉兒舉著張黃符站在門口,符紙在她指間明明滅滅,映得她半邊臉發青。
    “她跟來了。”林婉兒的聲音發顫,不是怕,是興奮——每次遇到厲鬼,她的聲音都這樣。銅鈴鐺的響聲已經快連成一片,像有無數隻手在搖。
    李承道不知何時點燃了三炷香,煙氣在他麵前擰成麻花狀,直直往地下鑽。“不是衝咱們來的。”他指了指地板,那裏的水痕正慢慢聚成個女人的輪廓,“是這樓底下的東西,想找替身了。”
    天快亮時,雨勢小了些。巷口突然傳來警笛的尖嘯,刺破了灰蒙蒙的晨霧。趙陽扒著窗戶往下看,看見幾個穿雨衣的警察正圍著巷子中間的汙水井,井邊拉著黃膠帶,上麵印著“禁止入內”的字樣,被雨水泡得發漲。
    “死人了?”他捅了捅林婉兒的胳膊。
    林婉兒沒動,她的銅鈴鐺不響了,像突然被掐斷了脖子。“比死人更糟。”她指著汙水井的方向,“那東西把‘證據’送上來了。”
    三人跟著看熱鬧的人群往巷口走,腳下的積水沒過腳踝,涼得像冰。李承道的道袍下擺拖在水裏,沾了不少黑泥,他卻像沒察覺,眼睛直勾勾盯著汙水井。井邊的警察正用網兜撈東西,金屬網碰到水麵時,發出“滋啦”的輕響,像燒紅的烙鐵掉進水裏。
    “張隊,撈著了!”一個年輕警察舉著網兜喊,網裏漂著一縷黑亮的長發,發絲間纏著半片指甲,指甲縫裏嵌著暗紅的血垢。
    被稱為張隊的男人轉過身,他穿件深藍色警服,雨衣的帽子壓得很低,露出的下頜線繃得像根弦。“查dna,比對近期失蹤人口。”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掃過圍觀人群時,在李承道身上頓了頓,“無關人等,散開。”
    李承道突然笑了,彎腰從積水裏撿起塊碎磚,往汙水井裏一扔。“撲通”一聲悶響後,井水劇烈翻湧起來,黑色的水花濺得老高,落在地上時,竟在水泥地上燒出一個個小小的黑洞。“不是人殺的。”他慢悠悠說,看著張隊驟然變青的臉,“是‘東西’在分家,分的還是人肉。”
    張隊的手按在了腰間的手銬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你什麽人?”
    “過路的道士。”李承道指了指趙陽,“這是我徒弟,懂點仵作的活兒,能幫你看看那指甲——上麵的牙印,不是人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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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陽已經擠到井邊,正盯著網兜裏的指甲看。他突然“咦”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個放大鏡,蹲在地上仔細觀察。“張隊,你看這兒。”他指著指甲邊緣的鋸齒狀痕跡,“這弧度,像螞蟥,但比螞蟥的口器大十倍。還有這血,氧化程度不對,像是在水裏泡了至少半個月,卻一點沒發臭——”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林婉兒拽了回來。她的臉色慘白,銅鈴鐺又開始響了,這次的聲音很低沉,像有人在水下搖鈴。“走了。”她往巷口拽趙陽,眼睛卻盯著汙水井深處,那裏的水麵黑得像墨,正慢慢鼓起一個小小的漩渦,“它聽見了,它不高興了。”
    三人回到旅館時,趙陽突然捂住頭,順著門框滑坐在地上。他的額頭冒出冷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她說……還差三塊……”他含糊不清地念叨,眼睛翻白,“要湊齊……湊齊……”
    林婉兒趕緊往他嘴裏塞了顆黑色的藥丸,那是用墨鬥線燒成的灰混著糯米做的。“別聽!”她按住趙陽抽搐的肩膀,聲音裏終於帶了點慌,“那是鬼語,聽多了會被勾走魂的!”
    李承道走到窗邊,看著巷口漸漸散去的人群,汙水井邊的警察還在忙碌,黃色的警戒線在灰雨裏像條醒目的黃泉路。他從懷裏掏出張符紙,用指尖的火折子點燃,符灰飄進窗外的雨裏,落地時竟拚出個“蓮”字。
    “王秀蓮……”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羅盤的指針突然停下,死死指向汙水井的方向,針尖上滲出一滴暗紅的血珠,“這場雨,是她哭出來的。”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砸在窗玻璃上,發出密集的響聲,像無數隻手在外麵拍門。趙陽的呻吟聲漸漸低了下去,卻開始無意識地重複一句話,聲音輕得像歎息
    “在生化樓底下……它在等……”
    趙陽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醒來時,窗外的雨正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匯成蜿蜒的水痕,像無數條小蛇在爬。林婉兒坐在他對麵的木凳上,手裏拿著那半片染血的指甲,正用放大鏡仔細看著,陽光透過雨幕照在她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像張陰陽臉。
    “醒了?”她把指甲放進證物袋,推過來一杯黑褐色的水,“師父用艾草和朱砂煮的,喝了能壓驚。”杯子邊緣結著層細小的鹽粒,不知是水汽還是別的什麽。
    趙陽捏著鼻子灌下去,苦澀的味道從舌尖直衝天靈蓋,倒真讓他清醒了不少。“我剛才……”他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腦子裏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我說什麽了?”
    “你說‘生化樓底下’。”林婉兒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像把剛磨過的刀,“江城的生化樓,隻有城西那棟廢棄的日軍實驗室。”她從背包裏翻出張泛黃的地圖,用紅筆圈出個方塊,“十年前改成了富商的公司,三個月前突然停工,說是要翻新,其實是……”
    “是出事了。”李承道掀簾進來,手裏拿著個油紙包,打開時露出幾塊發黑的糕點。他往嘴裏塞了塊,含糊不清地說,“我剛去打聽了,那富商叫周慶國,三個月前在公司加班時失蹤,他老婆王秀蓮報了案,卻沒任何線索,沒過幾天也不見了。”
    趙陽突然想起夢裏的畫麵——女人在浴缸裏掙紮,男人的罵聲像生鏽的鋸子在拉。他猛地站起來,木凳被帶得翻倒在地,發出刺耳的響聲。“我要去生化樓看看。”
    “瘋了?”林婉兒皺眉,“那地方現在被封了,而且……”她看了眼窗外的汙水井方向,“你忘了昨晚那東西的厲害了?”
    “不去才會瘋。”趙陽抓過外套,胳膊上的傷疤在陰雨天泛著青紫色,“我聽見的不是胡話,是王秀蓮在說話。她要湊齊的不是骨頭,是證據——周慶國虐待她的證據。”
    李承道突然笑了,把最後一塊糕點塞進嘴裏“去吧,記得帶這個。”他從懷裏掏出個小小的桃木葫蘆,塞到趙陽手裏,“裏麵裝著我的血,遇到厲鬼能擋三分鍾。”葫蘆表麵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摸著像冰。
    生化樓在城西的荒坡上,牆皮剝落得像塊爛瘡,大門上貼著泛黃的封條,上麵的紅章已經模糊不清。趙陽繞到後門,那裏的鎖鏽得不成樣子,他用石頭砸了幾下就開了,門軸發出“吱呀”的慘叫,像有人被掐住了脖子。
    樓裏彌漫著股福爾馬林和黴味混合的氣息,腳踩在地板上,揚起的灰塵裏能看見細小的光斑。趙陽打開手機手電筒,光柱掃過牆壁,上麵還留著“大東亞共榮”的殘字,被人用紅漆劃得亂七八糟,像一道道血痕。
    “有人嗎?”他喊了一聲,回聲在空曠的樓道裏撞來撞去,變成細碎的嗚咽。
    走到二樓時,手電筒的光突然晃了一下,照到樓梯口的牆壁上——那裏有個模糊的手印,五個指印清晰可見,像是用濕泥按上去的,但顏色深得發黑,湊近了聞,有股淡淡的腥氣。
    趙陽順著樓梯往上走,每一步都踩在積水裏,發出“啪嗒”的聲響。三樓的走廊盡頭有扇門,門縫裏透出微弱的光,像是有人在裏麵點了蠟燭。他握緊手裏的桃木葫蘆,慢慢推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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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裏麵是間寬敞的辦公室,牆上掛著周慶國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著西裝,笑得油光滿麵,眼睛卻像兩條細縫,透著股狠勁。辦公桌的抽屜敞開著,裏麵的文件散落一地,趙陽撿起幾張,上麵的字跡被水浸得模糊,隻能看清“合作方”“資金”“滅口”幾個字。
    突然,他聽見身後傳來滴水聲。
    “滴答……滴答……”
    聲音很慢,像是有人提著濕漉漉的鞋子在走路。趙陽猛地轉身,手電筒的光柱掃過空蕩蕩的房間,什麽都沒有。但當他轉回去時,卻看見辦公桌上多了個東西——一個繡著“蓮”字的香囊,青綠色的綢緞已經發黑,邊角沾著些泥垢。
    這就是他在夢裏看見的那個!
    趙陽伸手去拿,指尖剛碰到香囊,就聽見一陣女人的哭聲,從地下傳來,悶悶的,像被什麽東西捂住了嘴。他的頭又開始痛起來,眼前閃過破碎的畫麵王秀蓮跪在地上,被周慶國用皮帶抽打著;她蜷縮在牆角,手裏緊緊攥著這個香囊;周慶國把香囊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著……
    “不……”趙陽抱著頭蹲下身,冷汗浸濕了後背。
    “幫我……”女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水汽的濕冷,“在地下室……我的骨頭……”
    趙陽猛地站起來,衝出辦公室。走廊盡頭有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鐵門鏽得像塊廢鐵,上麵掛著把大鎖,鎖眼裏塞滿了汙泥。他想起師父說的話,掏出桃木葫蘆,對著鎖晃了晃。
    “哢噠”一聲,鎖開了。
    地下室比樓上更冷,空氣裏飄著細小的白色顆粒,像骨灰。趙陽的手電筒光柱掃過牆壁,突然定住了——那裏有很多刮痕,深淺不一,像是有人用指甲摳出來的,最深的幾道裏還嵌著血肉模糊的皮屑。
    角落裏有個積水潭,黑得像墨,水麵上漂浮著些破爛的布料,看著像女人的衣服。趙陽走過去,光柱照在水裏,突然看見一張臉——王秀蓮的臉,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裏沒有任何東西,隻有漆黑的汙水在慢慢轉動。
    “啊!”他嚇得後退一步,撞到了身後的鐵架,上麵的玻璃器皿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等他再看時,水裏的臉已經不見了,隻有那個香囊漂在水麵上。趙陽深吸一口氣,伸手去撈,指尖剛碰到水麵,就被什麽東西抓住了!
    那東西冰涼刺骨,像根水草,卻有著手指般的力氣,死死攥著他的手腕往水裏拖。趙陽的半個身子都被拉到了水邊,汙水濺在他的臉上,腥臭味直衝鼻腔,他甚至能感覺到水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滑膩膩的,像無數條小蛇。
    “放開我!”他用另一隻手去掰那東西,卻摸到一片冰冷的皮膚,上麵布滿了褶皺,像泡發的屍體。
    就在這時,手裏的桃木葫蘆突然發燙,燙得他差點扔掉。一道金光從葫蘆裏冒出來,纏在他的手腕上,那隻水裏的手猛地鬆開了,縮回水裏時,濺起的水花落在地上,竟燒出一個個小小的黑洞。
    趙陽連滾帶爬地跑出地下室,衝到走廊時,看見樓梯口站著個人影,穿著警服,是張隊。
    “你怎麽在這兒?”張隊的聲音很冷,手裏的槍指著他,“這裏是案發現場,你擅自闖入,涉嫌破壞證據。”
    趙陽剛想說話,就看見張隊身後的牆壁上,慢慢滲出黑色的水跡,聚成一隻手的形狀,正悄悄伸向張隊的後頸。
    “小心!”他猛地撲過去,把張隊推開。
    那隻黑手拍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地上的瓷磚瞬間裂開,黑水流進裂縫裏,發出“滋滋”的響聲。張隊愣住了,看著地上的裂縫,又看看趙陽,眼神裏充滿了震驚。
    “現在信了?”趙陽喘著氣,手腕上的紅痕像條蛇,“不是人幹的,是鬼。”
    張隊沒說話,突然轉身往樓下跑。趙陽跟在他後麵,跑出生化樓時,看見外麵停著輛警車,車頂上的警燈還在閃,卻沒人。
    “我的隊員……”張隊的聲音發顫,指著樓後的下水道口,那裏的汙水正冒著泡泡,水麵上漂浮著隻警帽。
    趙陽的頭又開始痛起來,這次聽得很清楚,王秀蓮的聲音在他腦子裏說
    “第二個……還差一個……”
    他突然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掏出那個香囊,打開一看,裏麵裝的不是香料,而是半塊帶齒痕的人骨,骨頭的斷口處,還沾著點藍色的布料——和張隊隊員穿的警服顏色一樣。
    張隊的臉在警燈的紅藍光影裏忽明忽暗,像張被水泡透的紙人。他盯著下水道口漂浮的警帽,手指摳進掌心的槍套,指節泛白得像剛從冰水裏撈出來。“不可能……”他喃喃自語,喉結滾動著,“老李他們明明守在外麵……”
    趙陽把那半塊人骨塞進證物袋,密封時聽見骨頭摩擦塑料袋的輕響,像有人在啃指甲。“她不是衝警察來的。”他突然開口,太陽穴突突地跳,“王秀蓮的怨氣有目標,每個死者都沾著‘不幹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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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知道她叫王秀蓮?”張隊猛地轉頭,警帽的帽簷壓得很低,陰影裏的眼睛亮得嚇人。他突然拽住趙陽的胳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頭,“你到底知道什麽?那幾個失蹤的工人、周慶國、還有老李……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
    趙陽的頭又開始痛,這次的畫麵更清晰周慶國在酒桌上拍著一個工人的肩膀,笑著把一遝錢推過去;王秀蓮被關在地下室,透過鐵欄看見那工人往水裏倒黑色的粉末;張隊的隊員老李拿著周慶國給的紅包,轉身對報案的王秀蓮說“證據不足”……
    “他們都幫周慶國瞞過事。”趙陽咬著牙說出這句話,冷汗順著下巴滴在警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那個工人,幫周慶國處理過實驗室的廢料;老李,壓下過王秀蓮的家暴報案;還有……”他突然停住,看著張隊驟然緊繃的臉,“你也收過周慶國的東西,對不對?”
    張隊的手鬆開了,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踉蹌著後退半步,撞在警車的車門上,發出“咚”的悶響。“那是……那是他讚助警局的設備……”他的聲音發飄,眼神渙散地看著下水道口,那裏的汙水正慢慢漲起來,漫過青石板路,往生化樓的方向流去。
    林婉兒和李承道這時才趕到,她手裏的銅鈴鐺響得急促,鈴舌撞出的聲音像無數根細針,刺得人耳膜發疼。“快走!”她往趙陽身邊拽,眼睛死死盯著生化樓的大門,那裏的陰影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她要湊齊最後一個,怨氣滿了就收不住了!”
    李承道從懷裏掏出張黃色的符紙,往空中一拋,符紙在半空中自燃,火光映出他眼角的皺紋。“張隊,不想讓你手下的人都變成水裏的骨頭,就照我說的做。”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和平時的散漫判若兩人,“去查周慶國的合夥人,那個十年前自殺的,他的家人還有誰在江城。”
    張隊沒動,隻是盯著慢慢漫到腳邊的汙水,水麵上漂著根白色的頭發,像根細麻繩。“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他的聲音裏帶著絕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王秀蓮在報仇。”林婉兒突然開口,銅鈴鐺的響聲低了下去,像在嗚咽,“但她不止恨周慶國,她恨所有對她的苦難視而不見的人。你、我、住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隻要轉過臉假裝沒看見,都是她的目標。”
    她的話剛說完,生化樓裏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塌了。趙陽的手電筒光柱掃過去,看見三樓的窗戶裏湧出黑色的水流,順著牆麵向下蔓延,在牆麵上畫出一張張扭曲的人臉。
    “她找到最後一個了!”趙陽喊道,轉身就往生化樓跑,被林婉兒一把拉住。
    “你瘋了?現在進去就是送死!”她的銅鈴鐺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鈴身劇烈震顫,幾乎要從她手裏掙脫,“她的本體在地下室,怨氣和實驗室的邪祟纏在一起,已經不是普通厲鬼了!”
    李承道卻從背包裏掏出桃木劍,劍身在雨夜裏泛著冷光。“必須進去。”他的眼神異常堅定,看著趙陽,“你能聽懂她的話,隻有你能找到她藏屍的地方。那地方一定有克製她的東西,否則她不會把屍體藏在那。”
    趙陽突然想起夢裏的畫麵王秀蓮躺在地下室的角落,身邊堆著些生鏽的鐵盒,盒子上印著日文;她的手緊緊抓著一個鐵盒,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在實驗室的標本櫃後麵。”他說出這句話時,汙水已經漫到膝蓋,冰涼的水裹著些細碎的骨頭渣,硌得腳生疼。
    張隊突然打開警車的後備箱,從裏麵拿出把消防斧。“我跟你們去。”他的聲音嘶啞,臉上濺了不少泥水,看著像剛從泥裏爬出來,“老李是我帶出來的兵,我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
    四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生化樓裏走,汙水裏的骨頭渣越來越多,偶爾還能踢到塊較大的碎骨,形狀像人的指骨。走到二樓時,趙陽突然停住,指著走廊盡頭的牆壁“她在這兒。”
    牆壁上的水漬正慢慢聚成個女人的輪廓,長發垂到地上,和汙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頭發哪是水。“還差……還差……”女人的聲音從牆裏滲出來,濕冷的氣浪撲在趙陽臉上,帶著股腐臭味,“他的賬本……你把賬本藏哪了?”
    趙陽的頭劇痛起來,他抱著頭蹲在地上,看見王秀蓮在地下室翻找周慶國的賬本,嘴裏念叨著“找到它,就能告倒你”;看見周慶國把賬本鎖進保險櫃,鑰匙扔進了下水道……
    “在……在排汙口的第三個彎道。”他疼得說不出話,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衣服。
    牆壁裏的女人發出刺耳的尖笑,水漬突然炸開,黑色的水流像無數條蛇,朝著四人撲過來。李承道揮舞著桃木劍,劍身在水流中劃出金色的弧線,碰到水的地方發出“滋啦”的響聲,冒起白色的煙霧。“快走!”他大喊著,把林婉兒和趙陽往前推,“去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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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隊揮舞著消防斧,劈向撲過來的水流,斧頭卻像砍進了泥裏,被牢牢吸住。“你們先走!”他吼道,臉上被濺了不少黑水,那些水落在皮膚上,立刻燒出一個個小紅點,“我斷後!”
    林婉兒拽著趙陽往地下室跑,身後傳來張隊的痛呼和女人的尖笑。地下室的門已經被水流衝開,裏麵的積水更深,沒到了腰部。趙陽的手電筒光柱掃過牆壁,突然照到一排生鏽的標本櫃,櫃子後麵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
    “在那兒!”他指著洞口,拉著林婉兒往裏走。水裏的骨頭越來越多,有時還會碰到軟軟的東西,像人的內髒。
    標本櫃後麵的洞口很小,隻能容一個人爬進去。趙陽先鑽了進去,裏麵是個狹窄的空間,彌漫著股濃烈的消毒水味。他的手在地上摸索,突然碰到個硬東西,摸起來像個鐵盒。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林婉兒的驚呼。趙陽趕緊爬出去,看見王秀蓮的鬼影正掐著林婉兒的脖子,她的臉一半是腐爛的血肉,一半是青白的骨頭,眼睛裏流出的黑水滴在林婉兒臉上,燒出一個個小泡。
    “把賬本給我……”王秀蓮嘶吼著,聲音裏充滿了痛苦和憤怒。
    趙陽突然想起什麽,舉起手裏的鐵盒“你要的是這個嗎?”他打開鐵盒,裏麵裝著一遝泛黃的紙,正是周慶國的賬本,上麵記著他侵吞資產、買通官員、虐待王秀蓮的證據。
    王秀蓮的鬼影愣住了,掐著林婉兒的手鬆了些。“還給我……”她伸出手,黑色的水流順著指尖往下滴。
    趙陽把賬本扔了過去,王秀蓮的鬼影撲過去搶奪,就在這時,李承道衝了進來,桃木劍直刺她的胸口。“就是現在!”他大喊著,劍尖沒入鬼影的瞬間,爆發出刺眼的金光。
    王秀蓮發出淒厲的慘叫,鬼影在金光中慢慢消散,黑色的水流退回了下水道,隻留下一地的骨頭渣。林婉兒癱坐在地上,脖子上留下一圈黑色的指印,像戴了個鐵環。
    張隊也走了進來,胳膊上被水燒出了不少水泡,他看著地上的賬本,又看看李承道,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
    趙陽突然覺得一陣眩暈,他靠在牆上,看著那些慢慢退回水裏的骨頭渣,突然明白王秀蓮為什麽要找賬本——她不是要報仇,她是要證明自己沒有說謊,證明她所受的苦難都是真的。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趙陽接起電話,裏麵傳來個蒼老的聲音,帶著哭腔“是……是王秀蓮的初戀男友家嗎?我是她鄰居……我這兒有她留下的東西,她說……說要是她出事了,就把這個交給能幫她伸冤的人……”
    趙陽的頭又開始痛,這次的畫麵很溫柔王秀蓮和一個年輕男人在巷口告別,男人遞給她一個香囊,上麵繡著“蓮”字;兩人約定好,等攢夠了錢就離開江城,永遠不再回來……
    他掛了電話,看著手裏的鐵盒,突然明白王秀蓮的怨氣裏,除了恨,還有愛——對那個沒能保護她的男人的愛,對那段沒能實現的未來的愛。
    “我們得去見那個鄰居。”趙陽說,聲音有些沙啞,“王秀蓮還有東西留在世上,那或許是讓她安息的關鍵。”
    李承道點了點頭,看著地上慢慢幹涸的水漬,眼神裏帶著些複雜的情緒。“她的怨氣還沒散。”他說,“賬本隻是開始,要讓她真正安息,還得找到她的屍體,還有……那個被周慶國逼死的合夥人的家人。”
    林婉兒摸了摸脖子上的指印,那裏的皮膚還在發燙。“走吧。”她說,聲音有些虛弱,“去看看王秀蓮最後留下了什麽。”
    三人走出生化樓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雨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照在地上的積水裏,反射出刺眼的光。趙陽回頭看了眼生化樓,三樓的窗戶裏似乎有個女人的影子,正靜靜地看著他們,像在說謝謝,又像在說再見。
    他知道,這一切還沒結束。王秀蓮的冤屈需要昭雪,那些幫凶需要受到懲罰,而那個藏在下水道深處的秘密,也終將被揭開。
    王秀蓮鄰居的家在巷子最深處,門是塊掉漆的木板,上麵貼著張褪色的“福”字,邊角卷得像隻幹癟的蝴蝶。趙陽敲門時,指腹沾到門上的黴斑,滑膩膩的,像摸到了某種軟體動物的皮膚。
    開門的是個佝僂的老太太,頭發白得像霜,眼睛卻亮得驚人,直勾勾盯著趙陽手裏的桃木葫蘆。“道士的徒弟?”她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進來吧,她等你們很久了。”
    屋裏彌漫著股樟腦丸和舊書混合的氣味,牆角堆著半人高的紙箱,上麵落滿了灰。老太太從床底下拖出個木箱,銅鎖鏽得像塊廢鐵,她用鑰匙捅了半天,才“哢噠”一聲打開——裏麵鋪著塊藍布,包著個紅漆木盒。
    “秀蓮二十歲那年放在我這兒的。”老太太的手抖得厲害,打開木盒時,裏麵的東西晃出細碎的光,“她說這是她男人留下的,要是有天她沒了,就把這東西給‘能讓她閉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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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陽湊近一看,倒吸一口涼氣。木盒裏是枚銀戒指,戒麵刻著朵蓮花,旁邊壓著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王秀蓮穿著碎花裙,依偎在個穿工裝的男人懷裏,兩人身後是生化樓的舊大門,那時樓頂上還沒掛周慶國公司的牌子。
    “這男人……”林婉兒突然開口,銅鈴鐺在她腕間輕顫,“是周慶國的合夥人,十年前自殺的那個。”
    老太太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裏滾出淚來“你說啥?建軍是秀蓮的男人?可秀蓮說……說他是幫她逃出周家的好心人啊……”
    趙陽的頭又開始抽痛,這次的畫麵帶著血色周慶國拿著這張照片,把王秀蓮按在浴缸裏,水漫過她的口鼻;“你敢跟他藕斷絲連?”周慶國的拳頭砸在她臉上,“我讓他在地下都不得安寧!”;王秀蓮在深夜偷偷挖開合夥人的墳,把這枚戒指塞進他的骨殖裏……
    “他們是戀人。”趙陽捂著額頭,聲音發顫,“周慶國不僅侵吞了合夥人的資產,還逼死他,強占了王秀蓮——她的怨氣不是衝旁觀者來的,是衝所有幫周慶國掩蓋罪行的人!”
    窗外突然刮起陣風,吹得窗戶“哐當”作響。老太太指著牆角的紙箱“還有這些,是秀蓮每次被打後,偷偷送來的東西。”紙箱裏是疊得整齊的帶血襯衫,每件上麵都別著張小紙條,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日期和周慶國的暴行。
    林婉兒拿起件襯衫,領口的血漬已經發黑,邊緣卻繡著朵小小的蓮花,針腳細密得像在訴說什麽。“她一直在記錄。”她的聲音有些發啞,“不是為了複仇,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受過這些苦。”
    突然,老太太的手機響了,尖銳的鈴聲在逼仄的屋裏炸開。她接起電話,聽了兩句就癱坐在地上,手裏的紅漆木盒摔在地上,戒指滾到趙陽腳邊。
    “張隊……張隊他……”老太太指著門外,嘴唇哆嗦著,“剛才警察來電話,說張隊在警局自殺了……就在周慶國的案卷櫃前……”
    趙陽撿起戒指,戒麵的蓮花硌得指頭發疼。他衝出屋時,正看見巷口停著輛警車,車頂上的警燈不閃了,像隻瞎了的眼睛。幾個警察站在汙水井邊,臉色慘白地看著井裏——水麵上漂著個黑色的筆記本,封麵上沾著血絲,正是張隊隨身攜帶的辦案筆記。
    “最後一個。”林婉兒跟出來,銅鈴鐺的響聲低沉得像哀樂,“她湊齊了所有幫凶,現在要去找周慶國的魂魄了。”
    李承道不知何時站在生化樓門口,桃木劍插在地上,劍身沒入泥土半尺,周圍的積水正繞著劍身打轉,形成小小的漩渦。“晚了。”他看著天邊的烏雲,聲音裏帶著疲憊,“她的怨氣已經和實驗室的邪祟融為一體,現在要去掘周慶國的墳,把他的骨頭也扔進下水道——這樣才算‘湊齊’。”
    趙陽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那枚銀戒指“她要的不是周慶國的骨頭,是這個。”他往生化樓跑,戒指在掌心發燙,“她想把戒指還給合夥人,告訴她沒背叛他!”
    地下室的積水比昨天更深,水麵上漂浮著周慶國的公司文件,紙頁上的字跡被水泡得發脹,像一張張扭曲的臉。趙陽的手電筒光柱掃過牆角,突然照到個黑影——王秀蓮的鬼影正跪在地上,用指甲刨著水泥地,指甲縫裏滲著黑血。
    “建軍……我來還你戒指了……”她的聲音像用砂紙磨過鐵板,“你看,我沒騙你……我一直戴著它……”
    李承道跟著進來,桃木劍指向鬼影“你可知掘人墳墓是大罪?他早已輪回,你這樣隻會讓他魂魄不安!”
    鬼影猛地轉頭,臉一半是腐爛的血肉,一半是白骨,眼眶裏的黑水流到地上,燒出滋滋作響的小洞“他沒輪回!周慶國在他墳裏埋了桃木釘,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趙陽的頭劇痛欲裂,這次的畫麵帶著陰曹地府的寒氣合夥人的魂魄被釘在棺材裏,桃木釘穿透他的胸口;周慶國站在墳前冷笑,“敢跟我搶女人?讓你在底下陪她一輩子!”;王秀蓮在墳頭燒紙,火光裏映出她手腕上的淤青……
    “在西山坡的老槐樹下!”趙陽嘶吼出聲,眼淚混著冷汗往下淌,“周慶國把他埋在那,墳裏還埋著周慶國的罪證賬本!”
    王秀蓮的鬼影突然安靜了,眼眶裏的黑水不再流動,慢慢凝成兩顆黑色的珠子。“謝謝你……”她的聲音變得溫柔,像年輕女孩的低語,“幫我把戒指放在他墳前,告訴他……我沒等錯人。”
    鬼影慢慢消散在積水裏,留下一圈圈漣漪。李承道拔出桃木劍,劍身的金光漸漸褪去“她不是厲鬼,是被執念困住的可憐人。”他看著趙陽,“你聽懂的不是鬼語,是她藏在骨頭裏的話。”
    林婉兒撿起地上的紅漆木盒,裏麵的照片在積水裏泡得發漲,卻依然能看清兩人的笑臉。“我們該去西山坡。”她的銅鈴鐺徹底不響了,像睡著了,“要讓他們真正安息。”
    三人走出生化樓時,天又開始下雨,這次的雨是暖的,落在臉上像眼淚。趙陽握緊掌心的銀戒指,戒麵的蓮花硌得他生疼,卻也讓他突然想起——每次頭痛後忘記的,都是王秀蓮被虐待的畫麵,留下的卻是她和合夥人相愛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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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保護我。”趙陽突然笑了,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她不想讓我記住那些苦。”
    李承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袍下擺的泥水濺在地上,暈開小小的花“鬼也分善惡,就像人也分好壞。”他望著西山坡的方向,那裏的烏雲正慢慢散開,“有些債,總得有人還。”
    西山坡的老槐樹下,泥土果然是新翻的。趙陽用手刨著土,指甲縫裏滲出血來也沒察覺,直到指尖碰到塊木板——那是口薄皮棺材,棺材蓋被桃木釘死死釘住,釘子上纏著發黑的符咒。
    李承道用桃木劍撬開棺材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怨氣撲麵而來,卻在碰到趙陽掌心的銀戒指時,突然變得溫柔。棺材裏的白骨上插著七根桃木釘,每根都穿透了骨頭,而在骸骨的胸口,放著本用油布包著的賬本,正是周慶國失蹤前藏起來的那本。
    趙陽把銀戒指戴在骸骨的指骨上,大小剛剛好。就在這時,棺材裏的桃木釘突然“劈啪”炸開,化為灰燼,骸骨的指骨輕輕動了動,像是在回握那枚戒指。
    遠處的江城傳來第一聲雞鳴,天快亮了。林婉兒把賬本放進證物袋,看著朝陽透過槐樹葉的縫隙落在棺材裏,輕聲說“都結束了。”
    趙陽卻搖了搖頭,他看著山下的下水道 ork,那些縱橫交錯的管道像張巨大的網,網住了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隻要還有人藏著秘密,就永遠不會結束。”他摸了摸口袋裏的桃木葫蘆,裏麵的血已經涼了,“師父,我們該走了。”
    李承道最後看了眼老槐樹,樹幹上不知何時多了圈淡淡的血痕,像個年輪。“下一站,往北走。”他的聲音混著晨霧,“聽說那邊的水庫,最近總有人看見水裏站著穿紅衣的女人。”
    林婉兒的銅鈴鐺突然輕輕響了一聲,像句告別。趙陽回頭望了眼江城的方向,陽光已經灑滿了那片老舊的居民區,汙水井邊的黃膠帶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卻再也沒有黑色的水流湧出來。
    他知道,王秀蓮終於可以和她的愛人團聚了,在沒有周慶國,沒有痛苦的地方。而那些藏在陰溝裏的罪與罰,終將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江城的雨徹底停了,陽光把積水裏的油汙照得五彩斑斕,像打翻了的胭脂盒。趙陽蹲在汙水井邊,看著最後一片發黑的水痕滲入地下,指腹蹭過井沿的青苔,沾了些濕冷的潮氣。
    “真的結束了?”他轉頭問李承道,對方正用桃木劍挑起張燒剩的符紙,紙灰在風裏打著旋,像隻斷了線的黑蝴蝶。
    李承道沒說話,隻是指了指生化樓的方向。那裏的警戒線已經撤了,幾個工人正往卡車上搬廢棄的鐵架,陽光照在裸露的鋼筋上,泛著刺眼的光。但趙陽看得清楚,三樓的窗口有個模糊的影子,正對著老槐樹的方向輕輕搖晃,像在揮手。
    林婉兒突然“咦”了一聲,從周慶國的賬本裏抽出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群穿著白大褂的人,站在生化樓前合影,前排中間的人戴著金絲眼鏡,笑得一臉斯文——竟是張隊的父親,二十年前負責生化樓拆遷案的老警察。
    “難怪張隊總護著周慶國。”林婉兒的指尖劃過照片上的簽名,“他父親收了周家的錢,把實驗室的部分資料改成了‘普通廢料記錄’,那些被周慶國埋在地下的實驗殘體,根本沒被處理。”
    趙陽的頭突然抽痛,這次的畫麵帶著鐵鏽味年輕的張父在實驗室裏清點標著“731”的鐵盒,周慶國塞給他個厚厚的信封;王秀蓮的初戀男友躲在通風管裏,用相機拍下這一切,卻被發現,活活打死在地下室;張父用警棍撬開他的嘴,把相機裏的膠卷扔進了硫酸池……
    “最後一個‘有罪者’,是張隊的父親。”趙陽捂住額頭,聲音發顫,“王秀蓮沒殺張隊,是他自己過不了良心這關——他在案卷櫃裏找到了父親的悔過書,才知道自己護著的是害死兩條人命的凶手。”
    李承道突然往老槐樹的方向走,桃木劍在手裏轉了個圈。“還有東西沒清幹淨。”他的聲音低沉,“那批實驗殘體的怨氣,被王秀蓮的執念壓住了,現在她走了,那些東西要出來了。”
    老槐樹下的泥土果然在冒泡,像水開了似的。趙陽趴在地上聽,能聽見地下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骨頭在摩擦。他突然想起劉叔——那個總在深夜修管道的老工人,前幾天還說“底下有東西在啃鐵管”。
    三人找到劉叔時,他正蹲在汙水井邊,用鐵絲往外勾什麽東西。鐵絲的另一端纏著塊碎布,藍白條紋的,像病號服。“這樓底下啊,”劉叔的聲音發飄,眼睛直勾勾盯著井底,“藏著些‘不該活’的東西,當年日本人沒帶走的,周慶國又埋了新的……”
    他突然轉頭,趙陽才發現劉叔的左耳不見了,隻剩個黑洞洞的窟窿,邊緣結著暗紅的疤。“我爹是這兒的看守,”劉叔的手指摳著井沿的磚縫,“當年被那些‘東西’拖進了管道,我找了三十年,隻在排汙口撿到隻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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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婉兒的銅鈴鐺突然爆響,鈴舌撞得鈴身直顫。她指著劉叔身後的陰影,那裏正慢慢滲出黑色的粘液,落地時“滋啦”作響,把青石板燒出一個個小洞。“是實驗殘體的怨氣!”她往趙陽手裏塞了張符,“王秀蓮的戒指能鎮住周慶國的罪,卻鎮不住這些戰爭遺留的邪祟!”
    李承道突然脫下道袍,露出裏麵繡著八卦的貼身短褂。他咬破指尖,往桃木劍上抹血,劍尖在地上畫出個巨大的陣法,把劉叔和三人圈在中間。“劉叔,把你爹的耳朵給我。”他的聲音異常嚴肅,“隻有至親的血肉,能暫時壓住這些東西。”
    劉叔抖著手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裏麵是隻幹癟的耳朵,還纏著半根紅繩。李承道把耳朵放在陣法中央,又將王秀蓮的銀戒指壓在上麵。怪事發生了,地下的摩擦聲突然停了,那些黑色的粘液像退潮似的縮回地下,隻留下滿地腥臭的水漬。
    “隻能鎮三個月。”李承道喘著氣,臉色慘白,“這些東西是戰爭的債,得用正經法子化解,不是我們能管的。”他看了眼劉叔,“你去報文物局,就說在生化樓地下發現了日軍實驗遺址,剩下的,交給該管的人。”
    劉叔突然“撲通”跪下,對著老槐樹的方向磕了三個頭。“秀蓮丫頭,謝謝你啊。”他的聲音哽咽,“要不是你把那些東西困在底下,這巷子早沒人了……”
    趙陽這才明白,王秀蓮的怨氣不僅是複仇,更是在守護——她用自己的執念困住了更可怕的邪祟,那些深夜的哭腔,或許不隻是悲鳴,更是在提醒居民“底下有東西”。
    離開江城的那天,趙陽在車站遇見了王秀蓮的鄰居老太太。她提著個籃子,裏麵裝著剛蒸的饅頭,正往老槐樹的方向走。“秀蓮說過,建軍最愛吃我做的紅糖饅頭。”老太太笑得滿臉皺紋,“現在他們總算能在一塊兒吃頓飯了。”
    林婉兒突然指著站台的廣告牌,上麵是江城新開發的樓盤廣告,背景是翻新後的生化樓,樓頂上的大字寫著“黃金地段,風水寶地”。她的銅鈴鐺輕輕響了一聲,像聲歎息。
    李承道買了三張往北的票,票麵上的墨水不知為何發暗,像摻了點黑泥。“別回頭。”他把票遞給兩個徒弟,眼神裏帶著罕見的沉重,“有些債能還,有些債,得世世代代背著。”
    火車啟動時,趙陽最後看了眼江城。老槐樹的影子在鐵軌旁輕輕搖晃,生化樓的窗口閃過道白光,像有人在裏麵擦亮了火柴。他摸了摸口袋裏的銀戒指——那是王秀蓮托老太太轉交的,說“留給能聽懂話的人”,戒麵的蓮花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車窗外的風景漸漸模糊,趙陽的頭痛又犯了,但這次沒有畫麵,隻有段溫柔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像江南的雨
    “謝謝你啊,讓我們的名字,能曬曬太陽。”
    他突然想起李承道說過的話鬼最怕的不是符咒,是被人記住——記住他們的名字,記住他們的苦難,記住那些藏在陰溝裏,卻渴望陽光的靈魂。
    火車鑽進隧道的瞬間,趙陽看見林婉兒的銅鈴鐺掉在地上,滾到座位底下。鈴鐺口朝上,裏麵映出張模糊的臉,正對著他淺淺地笑,眼角的淚痣像顆落在黑紙上的朱砂。
    隧道外的陽光湧進來時,鈴鐺已經不見了,隻有股淡淡的腥氣,混著窗外的槐花香,在車廂裏慢慢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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