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為禍小鎮的螃蟹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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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分前的雨總帶著股河泥腥氣,把蘆花鎮的青石板泡得發漲。李承道背著個舊布褡裳,站在鎮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右眼突然跳了跳——他看見空氣裏飄著絲絲縷縷的灰黑色霧氣,像被水泡透的棉絮,纏在往來行人的腳踝上。
    “師父,這鎮上的人,影子怎麽都拖著條尖尾巴?”林婉兒攥著腰間的銅鈴,指節泛白。她剛把羅盤放在地上,指針就像被什麽東西咬著似的瘋狂打轉,最後死死釘在正南方向,針尖上凝著一滴暗紅的水珠,落地時“滋”地冒了縷白煙。
    李承道沒答話,隻是摸了摸左眼上蒙的黑布——那布片邊緣繡著道褪色的符文,是三年前他在秦嶺降妖時,被一隻黃鼠狼精抓瞎眼睛後,師兄特意為他繡的。此刻黑布下的眼窩隱隱發燙,這是他遇見厲煞時才有的反應。
    兩人順著濕漉漉的巷弄往裏走,兩側的泥牆爬滿綠苔,牆根處散落著些青灰色的蟹殼,殼沿鋒利得像刀片。有個穿藍布衫的婦人蹲在門口刷碗,見他們路過,突然咧開嘴笑,露出兩排黑黃的牙“你們是來買蟹的?周老板的蟹塘今晚出好貨呢。”她說話時,碗裏的水映出她的臉,下巴處竟多出三隻細小的蟹爪,正微微顫動。
    林婉兒猛地拽了把李承道的袖子,銅鈴“叮”地響了聲。婦人的笑容僵在臉上,慢慢轉過頭,脖子轉動時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像蟹鉗開合。“外來的……”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小心被老祖宗拖去當餌啊。”
    話音未落,巷尾傳來一陣喧嘩。幾個漢子抬著副空擔架往河邊跑,擔架上沾著深褐色的汙漬,散發著和雨霧裏一樣的腥氣。“老王沒了!”有人喊,“跟三年前的趙掌櫃一樣,家裏就剩個空蟹殼!”
    李承道和林婉兒跟著人群往老王家裏跑。那是間低矮的泥房,門虛掩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著河腥氣從門縫裏鑽出來。林婉兒推開門,看見堂屋中央的水缸裏浮著個巨型青蟹殼,足有洗臉盆那麽大,殼上的紋路像無數細小的人臉,正隨著水波慢慢扭曲。
    “這殼不對勁。”林婉兒蹲下身,從褡裳裏掏出副銀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殼內側的一塊碎屑。蟹殼內側本該是光滑的白膜,此刻卻布滿細密的齒痕,痕印邊緣齊整,更像是被什麽帶鋸齒的工具反複刮過。“師父,這不是蟹鉗弄出來的。”
    李承道站在水缸邊,右眼盯著水麵。那蟹殼在水裏轉了個圈,殼底朝上,露出三枚嵌在殼肉裏的指甲,指甲縫裏還纏著點藍布纖維。“老王穿藍布褂子。”他沉聲道,黑布下的眼窩又燙了幾分,“這殼是被人掏空後,再把指甲塞進去的。”
    “你們是誰?”一個沙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林婉兒回頭,見個穿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站在雨裏,長衫下擺沾著泥,袖口別著塊半舊的玉佩。他手裏攥著本牛皮日記,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看見水缸裏的蟹殼,突然渾身發抖“和我爹當年一模一樣……殼裏都有東西。”
    “你是趙陽?”李承道問。趙陽點點頭,翻開日記,指著其中一頁“我爹失蹤前,去周萬順的老蟹塘收過藥錢,回來就說聽見牆裏有蟹爪爬的聲音。”他說話時,林婉兒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圈淡青色的印記,像被蟹鉗夾過的痕跡。
    突然,水缸裏的蟹殼猛地往下一沉,濺起的水花打在趙陽的臉上。他“啊”地叫了聲,捂住臉後退,指縫間滲出血來。林婉兒忙上前查看,發現他的臉頰上多了道細小的傷口,傷口邊緣泛著青黑,正慢慢腫起來,像有什麽東西在皮膚下遊動。
    “是屍毒。”李承道從褡裳裏掏出個小瓷瓶,倒出粒褐色的藥丸,“碾碎了敷上。這蟹殼被人用屍水浸過。”他轉身看向水缸,從懷裏摸出青銅羅盤放在缸沿。羅盤指針立刻瘋狂轉動,最後指向鎮中心的方向,盤麵的銅紋突然亮起,慢慢浮現出一隻螃蟹的虛影,虛影的左螯缺了半截,正滴著血。
    “老蟹塘在那邊。”趙陽捂著臉頰,聲音發顫,“周萬順每年秋分都要去那兒‘閉關’,說是給老祖宗上供。”
    林婉兒把銀鑷子上的蟹殼碎屑收好,抬頭看見牆上掛著麵破銅鏡。鏡中映出他們三人的影子,可在李承道身後,卻站著個青灰色的人影,沒有臉,雙手是兩隻巨大的蟹螯,正緩緩抬起,往李承道的後頸抓去。
    “師父!”林婉兒失聲喊道,銅鈴再次響起。
    李承道猛地轉身,右手捏了個劍訣,指尖泛起層淡金色的光。鏡中的人影突然消失,銅鏡“哢嚓”裂成兩半,碎片裏映出無數隻細小的蟹眼,正死死盯著他們。
    雨還在下,敲在泥屋頂上沙沙作響。水缸裏的蟹殼又轉了個圈,殼上的人臉紋路咧開嘴,像是在無聲地笑。李承道望著羅盤指向的方向,黑布下的眼窩燙得厲害——他知道,那隻缺螯的“螃蟹”,已經盯上他們了。
    趙陽的藥鋪在鎮東頭,門板上還掛著“趙記藥材”的木牌,牌角被蟲蛀得坑坑窪窪,像被什麽東西啃過。林婉兒剛踏進門,就聞到股奇怪的味道——當歸的藥香裏混著河泥的腥氣,還有點淡淡的杏仁味,像是某種草藥腐爛後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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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失蹤後,這鋪子就沒人打理了。”趙陽推開後堂的門,吱呀作響的木門軸裏掉出些灰白色的粉末,林婉兒用指尖沾了點,撚開一看,竟是曬幹的蟹殼磨成的灰。“前幾日我在鏡中看見……”他突然頓住,喉結滾了滾,“看見自己的臉變成了蟹殼,嘴巴的位置裂開好多細縫,縫裏全是小牙齒。”
    後堂的梳妝台上擺著麵黃銅鏡,鏡麵蒙著層綠鏽。林婉兒走過去,用袖口擦了擦,鏡中立刻映出她的臉——可在她左肩後,卻多出隻青灰色的蟹螯,螯尖泛著冷光,正慢慢往她的脖頸處探。
    “別動!”李承道突然喊道,甩出張黃符貼在鏡麵上。符紙瞬間冒出黑煙,鏡中的蟹螯猛地縮回,鏡麵“嗡”地顫了顫,鏽跡裏滲出些暗紅色的液體,像血一樣順著鏡麵往下流。“這鏡子被人動了手腳。”他揭下符紙,指尖蹭過鏡麵,“上麵塗了水莨菪的汁液,混著蟹殼灰,遇水汽會顯幻象。”
    林婉兒想起鎮口那婦人碗裏的倒影,突然明白過來“所以鎮上人說的‘鏡中蟹螯’,都是這東西弄出來的?”她用銀簪刮下點鏡麵上的殘留物,放在鼻尖聞了聞,那股杏仁味更濃了,“水莨菪有劇毒,少量就能讓人產生幻覺。”
    “周萬順的蟹塘邊種了好多這東西。”趙陽突然開口,聲音發緊,“我去年去收賬時見過,他說用來防蛇,現在想來……”他沒再說下去,隻是翻開父親的日記,指著其中一頁畫著的草圖——那是片蟹塘,塘邊插著十幾根木樁,樁上纏著鐵鏈,鏈尾沒入水中,像拴著什麽巨大的東西。
    這時,門外傳來“哢噠哢噠”的聲響,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門板。林婉兒握緊銅鈴,趙陽則抄起牆角的藥杵,李承道摸出羅盤,指針正微微顫動,指向門口的方向。
    “是啞女阿蟹。”趙陽鬆了口氣,拉開門。
    門口站著個穿粗布裙的姑娘,約莫十五六歲,梳著兩條麻花辮,辮梢係著紅繩。她腰間掛著串奇怪的東西——十幾顆圓滾滾的灰白色珠子,用麻繩串著,看著像曬幹的眼球。見他們出來,阿蟹突然指著後堂的鏡子,又指向鎮西頭的方向,雙手比劃著“大”的手勢,然後做出啃咬的動作,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她是說,鏡中的東西和西邊有關?”林婉兒皺眉,注意到阿蟹的手指關節處有層厚厚的繭,指甲縫裏嵌著黑泥,還沾著點暗紅的碎屑,像是幹涸的血跡。
    阿蟹突然抓住林婉兒的手腕,把一串珠子塞到她手裏。那珠子冰涼堅硬,林婉兒觸到其中一顆的表麵有細微的凹陷,像是眼球上的瞳孔。她剛想追問,阿蟹卻突然往後退,指著自己的脖子,又指向天空,然後瘋了似的往鎮西頭跑,裙擺在泥地上拖出道歪歪扭扭的痕跡,像條垂死的蟹腿。
    “她在示警。”李承道看著羅盤,指針已經劇烈轉動起來,針尖指向的正是阿蟹跑去的方向——周萬順的老蟹塘。“而且她身上有穢氣,比老王家裏的還重。”
    三人往鎮西頭走,越靠近蟹塘,空氣中的腥臭味越濃。路過裁縫鋪時,看見鋪門大開,裏麵空無一人,隻有台縫紉機還在哢嗒作響,針腳上縫著塊藍布,布上繡著隻缺了左螯的螃蟹,蟹眼處用紅線繡了兩個字“還差”。
    “王裁縫也失蹤了。”趙陽的聲音發顫,“他前天還說,夜裏聽見牆裏有東西在爬,像無數隻蟹爪在刮磚。”
    林婉兒突然停在鋪子裏的穿衣鏡前。鏡麵蒙著層白霧,她用手擦開一塊,鏡中映出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片漆黑的水,水裏漂著無數隻蟹殼,殼上的紋路組成張人臉,正對著她笑。突然,一隻巨大的蟹螯從水底伸出,猛地撞在鏡麵上,玻璃瞬間裂開蛛網般的紋路,螯尖透過裂縫刺出來,擦著林婉兒的臉頰飛過,釘在後麵的木柱上,螯尖還掛著塊帶血的皮肉。
    “快走!”李承道拽起林婉兒就往外跑,羅盤在他手裏燙得驚人,指針已經彎成了蟹鉗的形狀。“這不是幻象,是真東西在透過鏡子窺伺!”
    他們跑到老蟹塘邊時,正看見周萬順站在塘邊的柳樹下。他穿件黑綢馬褂,左手戴著隻銀鐲子,遮住了缺指的地方。見他們過來,周萬順突然笑了,嘴角咧得極大,露出兩排黃牙“三位是來看老祖宗的?它今晚正好要‘進食’呢。”
    他身後的地窖門虛掩著,裏麵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像是水泡在翻湧,還夾雜著細碎的刮擦聲,和王裁縫說的“蟹爪刮牆聲”一模一樣。阿蟹的紅繩辮梢從地窖門縫裏露出來,一動不動,像是被什麽東西拽住了。
    李承道的羅盤突然炸裂,碎片濺起時,他看見周萬順的影子在月光下慢慢拉長,影尖變成了蟹螯的形狀,正悄悄往趙陽的腳邊伸去。
    地窖的石階長滿了滑膩的綠苔,每往下走一步,腥臭味就重一分,像是踩著腐爛的魚腸。李承道用桃木劍挑著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牆壁上布滿細密的抓痕,痕印深處凝著黑褐色的汙垢,用劍鞘刮開一點,竟露出底下暗紅色的牆體——那是用血混著河泥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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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你看這個。”林婉兒蹲在第五級台階上,手裏捏著半片破碎的指甲。指甲染成青灰色,尖端斷裂處還掛著點絲線,和趙陽父親日記裏夾著的藍布碎片是同一種料子。她抬頭時,油燈的光正好照在頭頂的橫梁上,那裏刻著個奇怪的符號一隻螃蟹的輪廓,腹下卻拖著十條腿,每條腿的末端都畫著個小圓圈。
    “是獻祭符。”李承道的聲音發沉,黑布下的眼窩又開始發燙,“《茅山符籙考》裏記載過,這是用來‘養煞’的,每多一條腿,就代表獻祭過一個活人。”他數了數橫梁上的符號,竟有二十三個之多,“二十三年,每年一個……”
    話音未落,地窖深處傳來“嘩啦”一聲水響,接著是重物拖拽的聲音,混著“嗬嗬”的嗚咽,像是阿蟹被什麽東西拖進了水裏。趙陽突然發瘋似的往前衝,被李承道一把拉住“別衝動,下麵有東西。”他從褡裳裏摸出張黃符,用桃木劍挑著點燃,符紙燒到一半,火苗突然變成青綠色,飄向地窖盡頭的陰影裏。
    那裏泊著一口巨大的石缸,缸口用鐵鏈鎖著,鏈節上鏽跡斑斑,沾著些灰白色的毛發。林婉兒湊近看,發現石缸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邊都畫著隻小蟹,其中一個名字被劃了圈——“趙德海”,是趙陽父親的名字。
    “我爹來過這裏。”趙陽的聲音發抖,伸手去摸石缸,指尖剛碰到缸壁,就像被烙鐵燙了似的縮回手,掌心留下個青灰色的蟹爪印,“裏麵有東西在動。”
    李承道咬破指尖,將血滴在羅盤碎片上,碎片突然拚出半個蟹形,指針指向石缸底下。他用桃木劍撬開缸底的石板,一股濃烈的腐臭味噴湧而出,石板下竟是個暗洞,洞裏積著半尺深的黑水,水麵漂浮著無數細小的白骨,像是被啃過的人指骨。
    “這不是養蟹,是養怨。”林婉兒從暗洞裏撈出塊碎骨,骨頭上刻著和橫梁上一樣的符號,隻是腿數少了三條,“有人在用人骨養邪祟,蟹殼隻是障眼法。”她突然注意到骨頭上的刻痕很新,邊緣還沾著濕泥,“這東西剛被埋進去沒多久。”
    這時,地窖入口傳來“砰”的一聲悶響,像是被人從外麵鎖上了。趙陽跑去拉門,發現門閂上纏著圈麻繩,繩頭係著塊蟹殼,殼上用朱砂畫著個“封”字。“周萬順!”他怒吼著踹門,門板震動時,暗洞裏的黑水突然劇烈翻湧起來,水麵浮出一隻巨大的蟹螯,青灰色的殼上布滿疙瘩,螯尖滴著粘稠的液體,落在白骨上“滋滋”冒煙。
    “別碰它!”李承道甩出張符紙,正貼在蟹螯上。符紙瞬間燃燒起來,蟹螯猛地縮回水裏,暗洞深處傳來一聲尖利的嘶鳴,像是無數隻螃蟹同時被燙到。他趁機拉著林婉兒和趙陽退到石階旁,“這是用活人怨氣催出來的邪物,怕陽氣和朱砂。”
    趙陽突然指著林婉兒手裏的碎骨,聲音發顫“這骨頭……和老鎮長鐵皮盒裏的一樣。”他想起三年前父親失蹤後,老鎮長曾偷偷塞給他半塊刻著符號的骨頭,說“湊齊一百隻蟹爪,它就會滿足你的願望”,當時他隻當是瘋話,現在想來,那骨頭的紋路和手裏的碎骨一模一樣。
    “老鎮長在哪?”林婉兒追問。
    “在鎮公所的地窖裏,他說那裏最安全。”趙陽話音剛落,暗洞裏的黑水突然漫了出來,水麵漂著個熟悉的東西——阿蟹腰間的那串眼球珠子,其中一顆裂了道縫,裏麵流出的不是水,而是暗紅色的血。
    李承道突然看向橫梁上的符號,右眼捕捉到那些符號邊緣泛著淡淡的黑氣,正慢慢往中間聚集,形成一隻完整的蟹形。“不好,它在湊齊腿數。”他拽起林婉兒,“老鎮長是關鍵,必須找到他!”
    三人踩著漫到腳踝的黑水往回衝,趙陽跑在最後,突然感覺腳踝被什麽東西抓住了。他低頭一看,一隻青灰色的小手從水裏伸出來,死死攥著他的褲腿,手背上布滿蟹眼狀的疙瘩——是阿蟹!她的臉埋在水裏,隻露出雙圓睜的眼睛,眼角流著血,正對著趙陽比劃著“跑”的手勢。
    就在這時,暗洞深處傳來“哢噠”一聲脆響,像是蟹鉗合上的聲音。阿蟹的手臂突然以詭異的角度彎折,整個人被猛地拖入水中,水麵隻留下串氣泡,和半片染血的紅繩辮梢。
    趙陽瘋了似的想去撈,被李承道死死按住。地窖裏的黑水越漲越高,橫梁上的符號已經湊齊了二十二條腿,隻差最後一條——而他們三人的影子,正被燈光拉得老長,影尖慢慢變成了蟹爪的形狀,往符號的最後一個缺口處延伸。
    鎮公所的地窖比周萬順的地窖更陰冷,空氣中飄著陳年黴味,混著淡淡的香火氣息。李承道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時,正看見老鎮長蜷縮在牆角,背對著他們,手裏拿著塊鐵皮盒,指甲在磚牆上瘋狂刮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蟹爪在爬動。
    “它要來了……還差最後一隻爪……”老鎮長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緩緩轉過頭,林婉兒倒吸一口涼氣——老人的眼球渾濁不堪,眼白裏布滿血絲,瞳孔竟變成了蟹眼的形狀,黑溜溜的,正死死盯著他們。他胸前的衣襟被抓得稀爛,露出心口處的疤痕,那疤痕歪歪扭扭,像用指甲刻出的蟹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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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長,你鐵皮盒裏裝的是什麽?”林婉兒攥緊銀鑷子,注意到老人的指甲縫裏嵌著暗紅色的碎屑,和石缸壁上的血跡同一種顏色。
    老鎮長突然怪笑起來,笑得渾身發抖,鐵皮盒“啪”地掉在地上,滾出半塊骨頭。那骨頭泛著蠟黃色,上麵刻著完整的蟹形符號,腹下的十條腿清晰可見,每條腿末端的圓圈裏都填著黑泥,像是剛被人用指尖按過。
    “二十年前……我親眼看見的……”老鎮長突然抓住趙陽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肉裏,“周萬順的爹把活人塞進石籠,沉進老蟹塘……那東西吃了人肉,蟹殼才變得又大又肥……”他的眼神突然渙散,指著骨頭的斷口處,“這裏缺了一塊,要湊齊一百塊才夠……”
    李承道撿起那半塊骨頭,用桃木劍刮下點黑泥,放在鼻尖聞了聞。那泥裏混著水莨菪的汁液,還有點熟悉的腥氣——和老王水缸裏的蟹殼味道一模一樣。“這不是普通的泥,是用屍水拌的。”他突然看向趙陽,“你爹的日記裏,有沒有提過‘百骨蟹’?”
    趙陽猛地想起日記最後一頁的潦草字跡“周萬順說,湊齊百骨,可喚蟹神,保三年豐收。爹不肯,他要對阿蟹下手……”後麵的字被血浸透了,隻剩個模糊的“跑”字。他突然明白過來,臉色煞白“阿蟹不是孤女,她是二十年前獻祭者的孩子!”
    這時,地窖外傳來“咚、咚”的聲響,像是有人用重物撞門。李承道示意他們躲到堆放雜物的角落,自己則貼在門後,桃木劍蓄勢待發。門閂被撞得搖搖欲墜,縫隙裏透進青灰色的光,伴隨著“哢噠哢噠”的蟹爪刮地聲。
    “是周萬順的人。”林婉兒從縫隙裏往外看,隻見十幾個黑衣人站在門外,每人手裏都拿著把蟹鉗狀的彎刀,刀身泛著冷光,沾著暗紅色的液體。為首的正是周萬順,他左手的銀鐲子掉了,露出缺指的傷口,那傷口竟在慢慢蠕動,邊緣長出層青灰色的硬殼,像蟹殼的質地。
    門被撞開的瞬間,李承道甩出三張黃符,正貼在三個黑衣人的臉上。符紙燃燒起來,三人發出淒厲的慘叫,皮膚下像是有無數隻蟲子在爬,鼓起條條青黑色的筋絡,最終倒在地上,身體蜷縮成蟹狀,四肢僵硬如殼。
    “李承道,你不該多管閑事。”周萬順站在門口,嘴角咧得極大,露出兩排尖牙,“老祖宗今晚就要湊齊百骨,誰也攔不住。”他拍了拍手,兩個黑衣人抬著個麻袋進來,麻袋裏鼓鼓囊囊的,還在微微蠕動,發出“嗬嗬”的聲音——是阿蟹!
    趙陽突然衝出去,被周萬順一腳踹倒在地。“你爹當年就該識相點。”周萬順踩著趙陽的胸口,聲音陰冷,“他非要揭發我用活人喂蟹,隻能把他變成老祖宗的養料。”他突然從懷裏掏出個陶罐,打開蓋子,裏麵裝著數十塊碎骨,每塊都刻著蟹紋,“還差最後一塊,就用這丫頭的。”
    阿蟹突然從麻袋裏掙紮出來,用盡全身力氣撞向周萬順。她腰間的珠子串散落在地,滾到林婉兒腳邊——林婉兒撿起一顆,發現那根本不是蟹眼,而是用孩童的眼球曬幹製成的,瞳孔處刻著極小的“祭”字。
    “她在指蟹塘!”林婉兒突然明白阿蟹的手勢,“石籠不在地窖,在老蟹塘底下!”
    李承道趁機拽起趙陽,往地窖後門跑。周萬順的人追了上來,彎刀劃破空氣,發出“咻咻”的聲響。跑到蟹塘邊時,趙陽突然停下,指著塘中央的位置“我爹日記裏畫過,石籠就在那裏,用鐵鏈拴在古井上!”
    李承道咬破指尖,將血滴在桃木劍上,劍身在月光下泛著金光。他揮劍砍向水麵,水麵突然炸開,露出底下的鐵鏈,鏈上拴著數十個石籠,每個籠子裏都隱約可見人形的骸骨,骸骨上爬滿了青灰色的小蟹,正瘋狂啃咬骨頭。
    最中間的石籠裏,蜷縮著個畸形的人影——他沒有臉,雙手是兩隻巨大的蟹螯,螯尖滴著粘稠的液體,看見周萬順,突然發出尖利的嘶鳴,撞得石籠“哐哐”作響。
    “那是我弟弟。”周萬順的聲音帶著病態的興奮,“天生畸形,卻能和蟹群說話,是最好的‘媒介’。”他突然指向趙陽,“把他扔下去,老祖宗就圓滿了!”
    黑衣人撲上來時,趙陽突然抓起一把雄黃粉,撒向那些小蟹。蟹群發出“滋滋”的慘叫,紛紛縮成一團。“我爹日記裏寫過,它們怕雄黃!”他大喊著,和李承道背靠背站著,看著石籠裏的畸形人伸出蟹螯,慢慢指向周萬順——它的螯尖上,掛著塊染血的布片,是周萬順馬褂上的料子。
    水麵突然掀起巨浪,無數隻巨型青蟹從水底湧出,螯鉗張開,閃著寒光。但它們沒有攻擊李承道等人,而是紛紛撲向周萬順的黑衣人,彎刀被蟹螯夾斷,發出刺耳的金屬斷裂聲。
    周萬順驚恐地後退,卻被畸形人從石籠裏伸出的蟹螯抓住腳踝。“你……你敢反我?”他尖叫著,被拖向水底,水麵冒出串串氣泡,混著暗紅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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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陽看著石籠裏的畸形人,突然想起父親日記裏的最後一句話“蟹有靈,識善惡,飼惡者,終為餌。”
    周萬順被拖入水底的瞬間,蟹塘裏的巨浪突然平息,那些巨型青蟹像接了指令般退回深處,水麵隻留下層層疊疊的蟹殼,殼上的紋路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銀光。李承道站在塘邊,桃木劍上的血跡正慢慢凝固,他右眼看見空氣中的灰黑霧氣開始消散,卻在趙陽周身凝結成一團,像隻無形的蟹鉗,死死箍著他的肩膀。
    “不對勁。”林婉兒突然抓住趙陽的手腕,他的脈搏快得驚人,皮膚下隱約有東西在蠕動,像有細小的蟹爪在爬。“你身上的穢氣比剛才重了十倍。”她想起阿蟹塞給自己的眼球珠子,突然明白那珠子上的凹陷不是瞳孔,而是人為刻的“趙”字——阿蟹早就知道,趙陽才是最後一塊“骨”。
    趙陽猛地甩開她的手,後退半步,腰間的布囊掉在地上,滾出隻青灰色的蟹殼。那殼比老王家裏的小些,殼內卻嵌著半塊刻好的蟹紋骨頭,骨頭斷麵新鮮,邊緣還沾著肉末。“我爹當年確實幫過周萬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像被蟹鉗夾過的喉嚨,“他不是想揭發,是想分一半收成,被周萬順滅口後,我就發誓要奪回屬於趙家的東西。”
    李承道的左眼黑布突然發燙,他看見趙陽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變形,影尖分裂成無數隻細小的蟹爪,正往石籠裏的畸形人伸去。“你收集百骨,不是為了阻止獻祭,是想取代周萬順。”他握緊桃木劍,劍身在月光下泛出紅光,“你爹的日記是假的,那些‘怕雄黃’的記載,是你故意寫給我們看的,好讓我們幫你除掉周萬順。”
    趙陽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發抖,從袖袋裏掏出個油布包,裏麵是數十張泛黃的紙,每張都畫著獻祭的步驟,最後一頁寫著“秋分夜,百骨齊,獻血親,可化形”。“我娘是二十年前獻祭者的妹妹,我流著一半‘祭品’的血。”他指著石籠裏的畸形人,“周萬順的弟弟隻能控製蟹群,而我,能成為真正的‘蟹神’。”
    話音未落,蟹塘中央的水麵突然裂開,露出底下的古井。井水泛著墨綠色,井底伸出無數隻蒼白的手,抓著石籠往上拖。畸形人在籠裏瘋狂掙紮,蟹螯撞得石籠“哐哐”作響,卻被那些手死死按住,慢慢拖向井底。
    “它要湊齊最後一塊骨頭了!”林婉兒突然想起老鎮長的鐵皮盒,裏麵的半塊骨頭斷口和趙陽的蟹殼裏的骨頭正好吻合,“老鎮長也是你逼瘋的,他手裏的骨頭,是你故意留下的誘餌!”
    阿蟹不知何時爬了過來,渾身濕透,嘴角流著血。她抓住林婉兒的手,指向趙陽的後背——那裏的長衫被水浸透,隱約能看見個青色的胎記,形狀和橫梁上的獻祭符一模一樣。阿蟹突然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塞到林婉兒手裏,瓶身刻著“解莨菪”三個字,是她偷偷藏的解藥。
    “你以為周萬順的人為什麽會乖乖聽話?”趙陽突然扯開長衫,露出後背的胎記,那胎記在月光下慢慢變紅,“他們都中了我的水莨菪,以為在幫周萬順,其實是在幫我湊齊百骨。”他突然衝向林婉兒,伸手去搶瓷瓶,“這解藥能破幻象,不能留!”
    李承道揮劍擋住他的去路,桃木劍與趙陽的指尖相撞,發出“滋”的聲響,冒出陣陣白煙。趙陽的指甲已經變得尖利如蟹爪,泛著青黑色的光。“秋分已到,誰也攔不住我!”他嘶吼著撲向古井,想跳進井底完成獻祭。
    就在這時,石籠裏的畸形人突然發出尖利的嘶鳴,蟹螯猛地掙開鐵鏈,抓住趙陽的腳踝。它的螯尖裂開,露出裏麵的血肉——竟和人類的手掌一模一樣。“它在示警。”李承道突然明白,“所謂‘獻祭’,不是供奉蟹神,是封印這隻畸形人!周萬順的祖父當年發現它會吸食人骨化形,才用百骨陣將它鎖在井底,而你,要解開這封印!”
    趙陽被拖向井底,那些蒼白的手開始撕扯他的皮肉,他卻瘋狂地大笑“我就是要解開封印!讓它吞噬所有人,蘆花鎮就永遠屬於我了!”
    林婉兒突然將解藥潑向那些蒼白的手,井水瞬間沸騰起來,冒出白色的泡沫。那些手紛紛縮回井底,畸形人趁機用蟹螯夾住趙陽的腰,將他往石籠裏拖。“以血還血,以骨還骨。”李承道咬破指尖,將血滴在桃木劍上,揮劍砍向鐵鏈,“這才是百骨陣的真正用法——獻祭始作俑者,方能鎮魂!”
    鐵鏈斷裂的瞬間,石籠突然合攏,將趙陽和畸形人一起鎖在裏麵。井底傳來淒厲的慘叫,像無數隻螃蟹被煮熟時的嘶鳴。水麵慢慢平靜,古井再次被河水覆蓋,隻留下層層疊疊的蟹殼,殼上的紋路慢慢褪去,露出底下的人類骸骨——那是二十年來所有失蹤者的遺骨,終於重見天日。
    天快亮時,老鎮長被發現坐在鎮口的槐樹下,眼神清明了許多。他手裏的鐵皮盒敞開著,裏麵的半塊骨頭已經變成灰白色,上麵的蟹紋徹底消失了。“結束了……都結束了……”他喃喃自語,看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當年我沒敢阻止,現在總算能安心了。”
    阿蟹站在蟹塘邊,將那些眼球珠子扔進水裏。珠子沉入水底,冒出串串氣泡,像無數個被釋放的靈魂。她對林婉兒比劃著“謝謝”的手勢,然後轉身往鎮外走,麻花辮上的紅繩在晨光裏晃出淡淡的影子。
    李承道和林婉兒收拾行囊時,林婉兒發現羅盤的碎片不知何時拚在了一起,指針指向正南,針尖上的血珠已經幹透,變成了顆暗紅色的痣。“師父,你說趙陽會不會真的化形?”她摸著腰間的銅鈴,鈴身還沾著點蟹殼灰。
    李承道摸了摸左眼的黑布,那裏已經不燙了。“人心的貪念不除,總會有新的‘蟹精’。”他望著蘆花鎮的方向,晨光裏,鎮口的老槐樹下,不知何時多了隻青灰色的小蟹,正背著塊碎骨,慢慢爬向河邊。
    秋分的太陽終於升起,照在蟹塘上,水麵泛出金色的光,像鋪了層碎金。那些漂浮的蟹殼在陽光下漸漸褪色,露出底下潔白的細沙,再無半分腥氣。隻是沒人注意到,河底的淤泥裏,藏著隻完整的蟹殼,殼上的紋路組成了個模糊的“趙”字,殼內刻著行極小的字
    “二十年,一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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