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燒鵝攤主的冤魂

字數:12739   加入書籤

A+A-


    鬼市巷的路燈總像喘不上氣的老頭,昏黃的光線下,牆根的青苔泛著濕漉漉的黑。趙陽攥著腰間的折疊刀,刀刃抵著掌心的刺痛讓他保持清醒——師父說這巷子邪門,讓他別沾,可連續三個月失蹤七個人,最後一個還是他警校的師兄,他不能不管。
    午夜的鍾剛敲過十二下,巷尾飄來股甜膩的香,像蜂蜜混著燒焦的糖。趙陽縮在賣舊書的攤子後麵,看見那輛掉漆的鐵皮推車慢慢滑出來,輪子碾過青石板,發出“吱呀”的呻吟,像骨頭在摩擦。
    攤主背對著他,佝僂的身子裹在件油膩的藍布圍裙裏,圍裙下擺沾著深褐色的漬,風一吹,露出半截焦黑的手腕,皮膚像烤過頭的樹皮,皺巴巴地貼在骨頭上。“剛出爐的烤鵝……”他的聲音像從生鏽的鐵管裏擠出來,“熱乎……香得很……”
    鐵架上掛著的烤鵝油光鋥亮,表皮紅得發暗,油珠子順著鵝腿往下淌,滴在炭火裏,“滋啦”一聲冒起青煙,把那股甜香推得更遠。趙陽胃裏一陣翻攪——他師兄失蹤前,就是念叨著要吃這烤鵝。
    “來一隻……”醉醺醺的男人搖搖晃晃走過去,是住在巷口的賭鬼老周,趙陽見過他欠了張屠戶的錢被追著打。老周的手指在鵝身上戳了戳,油汁沾在指尖,他吧嗒著嘴舔了舔,“真香……比我婆娘的肉還香……”
    攤主沒回頭,伸手從鐵架上摘下一隻鵝,用泛黃的草紙包了。老周遞錢時,趙陽看見攤主的手——指甲縫裏嵌著黑泥,指關節處的皮膚是半透明的青白色,像泡了很久的屍手。
    “慢走……”攤主把鵝遞過去,老周接過的瞬間,渾身猛地一顫,像被冰錐紮了,可他眼神突然變得直勾勾的,盯著攤主背後的黑暗,嘴角還掛著傻笑,一步一步跟著攤主往推車後麵走。那裏是巷子最深的地方,堆著廢棄的木箱,連路燈的光都照不進去。
    趙陽握緊刀,剛想跟上去,忽然聽見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賣舊書的老頭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渾濁的眼睛盯著他,嘴唇哆嗦著“別管……那不是鵝……是勾命的鎖……”
    “什麽意思?”趙陽壓低聲音,老頭卻突然癱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反複念叨“火……都是火……燒啊……”
    趙陽再轉頭時,推車後麵的黑暗已經吞沒了老周的身影,攤主正慢悠悠地轉過身。路燈的光斜斜打在他臉上——那哪是人臉?左半邊臉皮像是被火燎過,皺成塊焦黑的皮,右眼珠渾濁得像蒙了層血,左眼卻亮得詭異,直勾勾地盯著趙陽藏身的方向。
    “還有……要嚐的嗎?”攤主舉起手裏的鐵鉤子,鉤子上還掛著半隻沒賣完的鵝,油光下,趙陽忽然看清鵝皮上的紋路——不是烤焦的痕跡,倒像是無數細小的人臉,擠在一起,閉著眼睛,嘴角卻咧開詭異的笑。
    趙陽的後背瞬間爬滿冷汗,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沒叫出聲。這時,巷口傳來“哐當”一聲,是張屠戶的肉攤收攤了。張屠戶穿著沾血的白圍裙,手裏拎著個黑布包,徑直走向烤鵝攤,低聲跟攤主說了句什麽。趙陽看見張屠戶遞過去的包裏,露出幾根白森森的東西,像剔幹淨的骨頭。
    攤主接過包,轉身往黑暗裏走,推車“吱呀”著跟在後麵,鐵架上的烤鵝還在滴油,在地上拖出一串深色的印子。張屠戶回頭掃了眼巷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趙陽趕緊縮回頭,心髒在胸腔裏擂鼓。
    等他再探出頭時,烤鵝攤已經不見了,隻有那股甜香還飄在空氣裏,混著點淡淡的腥氣。趙陽摸出手機想報警,屏幕卻突然黑了,再按開機鍵,屏幕上竟映出張臉——焦黑的半邊,亮得詭異的左眼,正貼在他背後的玻璃上,嘴角咧開,露出沒有牙齒的牙床。
    “啊!”趙陽猛地跳起來,轉身揮刀,卻劈了個空。賣舊書的攤子空無一人,隻有本翻開的線裝書掉在地上,書頁上畫著隻滴血的鵝,旁邊寫著三個字食魂祭。
    他喘著粗氣往巷口跑,跑過張屠戶的肉攤時,瞥見案板下麵露出半截燒焦的布料,上麵繡著半隻鵝,針腳歪歪扭扭,像是用血染的。
    第二天一早,李警官在巷尾的垃圾堆裏找到老周的手機,屏幕碎了,最後一張照片是那隻油光鋥亮的烤鵝,放大了看,鵝眼的位置,赫然是兩顆人的眼球,正盯著鏡頭。
    而趙陽回到道觀時,臉色慘白,手裏攥著塊從地上撿的東西——半片烤焦的指甲,指甲縫裏嵌著點灰黑色的東西,湊近了聞,有股甜膩的香,和烤鵝攤的味道一模一樣。
    “師父,”他聲音發顫,把東西遞給坐在門檻上喝茶的李承道,“那攤主見不得光,他賣的不是鵝……”
    李承道放下茶杯,指尖捏起那半片指甲,原本散漫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他身後,林婉兒正用朱砂畫符,聽到這話,抬頭看向趙陽,眼裏的符紙映出紅光“我昨晚卜了一卦,坎卦,水澤節,卦象說……陰物借形,陽火煉魂。”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她攤開手心的符紙,上麵的朱砂字突然滲出細汗,暈成個模糊的形狀,像隻張開翅膀的鵝,正往下滴著血。
    子時的風裹著潮氣灌進巷口,林婉兒把最後一張“顯形符”塞進袖袋,朱砂在指尖留下涼絲絲的紅。李承道背著手站在老槐樹下,半塊桃木牌在指間轉著圈,牌上的“鎮魂”二字被月光照得泛白。
    “師父,趙陽說的烤鵝攤,怨氣重得像化不開的墨。”林婉兒望著巷尾的黑暗,那裏的空氣比別處粘稠,隱約能看見灰黑色的“影”在蠕動,像被驚動的蛇,“我試著往那邊走了三步,符紙就發燙,是凶煞之氣。”
    李承道沒說話,忽然往肉攤方向努了努嘴。張屠戶剛收攤,白圍裙上的血漬在路燈下泛著紫黑,他正往個黑布袋裏塞東西,布袋鼓鼓囊囊的,提起來時晃了晃,隱約有骨頭碰撞的脆響。
    “張屠戶的攤位正對烤鵝攤,五年前老王頭失火那天,他是第一個‘發現’火情的。”李承道的聲音壓得很低,桃木牌轉得更快了,“趙陽查過,火災後三個月,張屠戶突然還清了所有賭債,還把老王頭的老房子改成了倉庫。”
    話音剛落,巷尾又飄來那股甜膩的香。林婉兒看見趙陽從牆後探出頭,手裏攥著把卷尺,昨晚的驚惶褪了些,眼裏多了點執拗——他總說怨氣是心理作用,更信現場留下的痕跡。
    “我量了攤車的輪距,”趙陽湊過來,聲音發緊,“和老周手機照片裏的輪胎印對得上,但有個地方不對——那攤車看著鏽得快散架,可載重絕對超過普通鐵皮車,像是……裝了沉重的鐵家夥。”
    三人剛要往前走,忽然聽見一陣瘋癲的笑。瘋婆子劉姨不知從哪鑽出來,花白的頭發粘在臉上,破棉襖的袖口磨出了洞,露出細瘦的手腕,上麵布滿青紫的瘀傷。“鵝在哭喲……火在笑……”她拍著大腿轉圈,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張屠戶的倉庫,“燒啊……都燒幹淨……”
    張屠戶正好鎖門出來,聽見這話,臉色驟變,衝過去一把揪住劉姨的胳膊“老瘋子,再胡咧咧撕爛你的嘴!”他的指節捏得發白,劉姨疼得尖叫,懷裏掉出個東西,“啪”地落在地上。
    是塊燒焦的布料,黑黢黢的,邊緣卷著焦痕,上麵繡著半隻鵝,針腳歪歪扭扭,像是用粗線縫的,鵝的眼睛處,用紅布貼了個小點,被火燎得發黑。
    林婉兒眼疾手快,趁張屠戶推搡劉姨的功夫,彎腰撿起布料。指尖剛觸到布料,就覺得一陣刺骨的冷,像攥住了塊冰,布料上的焦味突然變得濃烈,混著點血腥氣。
    “還給我!”張屠戶發現了,臉色鐵青地撲過來。趙陽一把攔住他,兩人扭打在一起,張屠戶的袖子被扯開,露出胳膊上的刺青——不是常見的龍虎,而是個扭曲的符文,線條像纏繞的蛇,中間嵌著個“鵝”字,和林婉兒昨晚在攤車鐵架上看到的紋路一模一樣。
    “邪符。”李承道突然開口,桃木牌往張屠戶胳膊上一拍,“滋啦”一聲,刺青處冒出白煙,張屠戶慘叫著後退,眼裏閃過一絲慌亂,“這是‘拘魂紋’,用來鎖住怨魂不散的,你胳膊上這隻,是主紋,攤車上的是副紋,一主一副,正好構成‘養煞局’。”
    張屠戶捂著胳膊,眼神狠得像要吃人,卻沒敢再上前,罵罵咧咧地走了。劉姨癱在地上,指著他的背影哭“是他放的火……他要搶秘方……老王頭不給他……”
    “什麽秘方?”林婉兒蹲下來,把布料遞給劉姨,“劉姨,你看這個,是不是老王頭的?”
    劉姨摸著布料上的半隻鵝,突然不哭了,眼神變得呆滯“成對的……張屠戶家也有半隻……是老王頭年輕時繡的,說要傳給侄子……結果……”她突然打了個寒顫,指著巷尾,“來了……他來了……”
    三人回頭,隻見那輛烤鵝攤車正慢悠悠地滑過來,攤主背對著他們,圍裙在風裏飄,焦黑的手腕垂著,手裏拎著個鐵鉤子,鉤子上掛著的烤鵝,油光下的紋路越來越清晰,像無數張人臉擠在一起,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無聲地尖叫。
    “剛出爐的……”攤主的聲音比昨晚更嘶啞,“三位……要來一隻嗎?”
    林婉兒看見他腳下的陰影裏,有無數隻手在掙紮,指甲刮著青石板,發出細碎的聲響。趙陽握緊了卷尺,指節泛白——他終於相信,有些東西,不是邏輯能解釋的。
    李承道把桃木牌塞進林婉兒手裏“別碰他遞過來的任何東西,記住,怨魂怕生魂之勇,更怕正氣之銳。”他往前走了兩步,對著攤主朗聲道,“老王頭,五年前的火,是誰放的,你心裏清楚,何必被人當槍使,困在這陰溝裏害人?”
    攤主緩緩轉過身,焦黑的半邊臉在月光下泛著油光,左眼的白眼球上爬滿血絲,死死盯著李承道“差三個……就滿了……”他舉起鐵鉤子,鉤子上的烤鵝突然掉在地上,摔裂的地方露出裏麵的肉,不是粉紅色,而是暗紫色,肌理間還嵌著點白色的東西,像碎骨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林婉兒胃裏一陣翻湧,突然注意到攤主的圍裙口袋裏,露出半截燒焦的紙片,上麵似乎寫著字。她剛想提醒李承道,攤主卻猛地把鐵鉤子往地上一戳,“哐當”一聲,巷尾的黑暗裏突然傳來無數聲淒厲的哭嚎,像是有無數人被捂住嘴,在底下拚命掙紮。
    “師父!”林婉兒拽住李承道的袖子,“地下有東西!”
    李承道的臉色凝重起來,桃木牌在手裏微微發燙“是養煞池……他把生魂養在地下,用怨氣催熟,這烤鵝香,就是用生魂的精氣和屍油調的,聞多了,三魂七魄就會被勾走……”
    趙陽突然指著攤主的腳“你們看!他沒影子!”
    月光下,攤主的身子投在地上,隻有個模糊的輪廓,卻沒有清晰的影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啃過,邊緣毛毛糙糙的。而那輛攤車的影子裏,隱約能看見無數細小的手,正從車底往外爬。
    “走!”李承道拽著兩人後退,“他在拖延時間,等下一個上鉤的人。”
    三人退到巷口,回頭看時,隻見張屠戶不知何時又回來了,正和攤主低聲說著什麽,攤主的鐵鉤子指向倉庫的方向,張屠戶點了點頭,轉身往倉庫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像個扭曲的鬼影。
    林婉兒攥著那塊燒焦的布料,布料上的半隻鵝像是活了過來,紅布貼的眼睛處,滲出點暗紅色的水漬,滴在她手背上,冰涼刺骨。
    後半夜的露水凝在林婉兒的符紙上,洇出淡淡的朱砂痕。她蹲在烤鵝攤車常停的位置,指尖撫過青石板上的凹痕——那是車輪反複碾過的印記,繞著攤車形成個不規則的圈,圈內側刻著細小的符文,和張屠戶胳膊上的刺青如出一轍。
    “這是‘鎖陰陣’,”林婉兒用樹枝沿著紋路畫了一圈,紋路接觸到露水,竟泛起淡淡的藍光,“把陰氣鎖在圈內,不讓外泄,也不讓裏麵的東西跑出來。”
    趙陽蹲在她旁邊,手裏拿著個放大鏡,鏡片下,石板的縫隙裏嵌著點暗紅色的粉末,他用指尖撚起一點,湊到鼻尖聞了聞“是骨灰,還混著蠟油,昨晚攤主用鐵鉤子戳地的時候,這裏的粉末動了,像是底下有東西在呼吸。”
    李承道站在圈外,桃木牌懸在半空,牌尖微微顫動,指向圈中心的位置“陣眼就在這,底下絕對有空洞。”他從懷裏掏出張黃符,往地上一拍,符紙落地即燃,火苗卻不是向上竄,而是貼著地麵往中心縮,最後在一塊不起眼的石板上熄滅了,石板縫裏冒出絲絲白汽。
    “就是這。”趙陽立刻掏出撬棍,剛要下手,巷口突然傳來拖遝的腳步聲。瘋婆子劉姨抱著個破布包,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頭發上還沾著草屑,看見他們在撬石板,突然尖叫“不能開!開了就關不上了!裏麵……裏麵都是火!”
    “劉姨,裏麵是什麽?”林婉兒扶住她,劉姨卻死死抱著布包,眼神驚恐地盯著石板“是棺材……七口棺材……老王頭說過,七是煞數,湊齊了就能……”她突然卡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嘴,臉色煞白。
    趙陽沒停手,撬棍插進石縫,猛地一用力,“哐當”一聲,石板翻了過來,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腥甜的腐臭味湧出來,混雜著烤鵝攤那種甜香,讓人頭暈目眩。
    洞口往下是陡峭的石階,長滿了滑膩的青苔。林婉兒掏出火折子,火苗剛亮起,就被洞裏的風卷得直晃,照亮了壁上的東西——不是磚石,而是密密麻麻的符紙,每張符紙上都用朱砂畫著扭曲的鵝形,符紙邊緣發黑,像是被火燎過。
    “我下去看看。”趙陽把放大鏡塞給林婉兒,摸出折疊刀咬在嘴裏,踩著石階往下走。火折子的光在他身後搖曳,映出石階上的劃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反複抓過。
    “慢點。”李承道在洞口叮囑,桃木牌突然變得滾燙,他臉色一變,“婉兒,布‘護魂陣’,快!”
    林婉兒立刻掏出七張黃符,圍著洞口擺成圈,剛念完咒語,洞裏突然傳來趙陽的低喝“操!這是什麽鬼東西!”
    火折子的光劇烈晃動,隱約能看見洞裏是間不大的密室,靠牆擺著七口黑木棺材,棺材蓋半掩著,其中四口的縫裏透出淡淡的紅光。趙陽正站在最左邊的棺材前,刀指著棺材縫——縫裏伸出一隻手,皮膚是青灰色的,指甲又尖又長,正往他腳踝抓去。
    “別碰!是屍傀!”李承道對著洞口大喊,“被邪術煉過的屍體,沒有自主意識,隻認符咒號令!”
    林婉兒聽見洞裏傳來“咯吱”聲,是棺材蓋被推開的聲音,緊接著是趙陽的悶響,像是被什麽東西打中了。她心一橫,抓起兩張“破煞符”衝進洞,火折子的光瞬間照亮了整個密室——
    四口棺材已經打開,裏麵躺著的“人”麵色青灰,胸口都插著根黑色的鵝毛針,針尾還係著紅繩,紅繩沿著棺材縫拖到地上,匯總成一股,連向密室最裏麵的陰影處。趙陽正被一具屍傀按在地上,屍傀的手掐著他的脖子,臉上的皮膚像紙一樣貼在骨頭上,眼睛是兩個黑洞,嘴裏淌著黑汁。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敕!”林婉兒把符紙往屍傀頭上拍,符紙燃起綠色的火苗,屍傀發出刺耳的尖叫,手一鬆,趙陽趁機翻身躲開,脖頸上留下幾道深紫色的指印。
    “這些屍體……”趙陽喘著氣,指著屍體的手腕,“都有勒痕,像是被綁架的。”
    李承道這時也下來了,桃木牌在密室裏發出嗡嗡的響,他盯著那股匯總的紅繩“紅繩連著陣眼,有人在操控這些屍傀。”他突然看向最右邊的三口棺材,棺材蓋緊閉著,但能聽見裏麵傳來微弱的抓撓聲,“裏麵還有活的!”
    話音剛落,密室深處的陰影裏傳來腳步聲,不是人的腳步,而是拖著什麽東西的“沙沙”聲。火折子的光掃過去,照亮了一個穿鬥笠的人影,手裏牽著那股紅繩,紅繩的另一端,纏在他手腕的符文上。
    “果然有幕後黑手。”李承道把桃木牌橫在胸前,“閣下用活人養煞,拘怨魂煉屍,就不怕天打雷劈?”
    鬥笠人沒說話,隻是拽了拽紅繩,四口棺材裏的屍傀突然同時轉頭,黑洞洞的眼睛盯著他們,嘴裏發出“嗬嗬”的聲。林婉兒突然注意到屍傀的衣服——其中一具穿的夾克,和上個月失蹤的大學生同款。
    “他們是失蹤的人!”林婉兒的聲音發顫,“你把他們煉成了屍傀!”
    鬥笠人這時才開口,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們都是有罪的人,貪、嗔、癡、妄,正好用來煉‘食魂蠱’,等湊齊七個,蠱成之日,便是我富貴之時。”他突然指向洞口,“你看,第七個來了。”
    三人回頭,隻見洞口探進個腦袋,是李警官的女兒小雅,她眼神空洞,嘴角掛著傻笑,一步步往密室裏走,手裏還攥著半隻啃過的烤鵝,鵝肉上的人臉紋路對著她,像是在笑。
    “小雅!”趙陽想去拉她,卻被屍傀攔住。鬥笠人冷笑“她爸爸斷了我的財路,用他女兒來祭蠱,正好。”
    李承道突然往小雅腳下扔了張符,符紙燃起金光,小雅渾身一顫,眼神清明了一瞬,突然尖叫“爸!救我!”
    這聲尖叫像是驚醒了什麽,最左邊那口棺材裏的屍傀突然停住動作,胸口的鵝毛針劇烈晃動,屍體的手指微微蜷起,像是在掙紮。林婉兒盯著屍傀的臉,突然想起劉姨給的焦布——那半隻鵝的刺繡,針腳和這屍傀袖口縫補的線一模一樣。
    “是老王頭!”林婉兒大喊,“他的真魂被鎖在屍傀裏!”她掏出焦布,往屍傀胸口拍去,“老王頭!你看看這是什麽!張屠戶騙了你!”
    焦布接觸到鵝毛針的瞬間,突然燃起藍火,屍傀發出痛苦的嘶吼,胸口的皮膚裂開,露出裏麵焦黑的骨頭,而骨頭縫裏,竟嵌著半片燒焦的紙,上麵寫著“屠戶欠賭債,欲奪秘方……”
    “啊——!”屍傀猛地抬起頭,焦黑的臉上裂開個口子,露出裏麵的血肉,不再攻擊他們,而是轉身撲向鬥笠人,“我殺了你!”
    鬥笠人沒想到屍傀會失控,慌忙拽紅繩,卻被老王頭的屍傀死死抱住。密室裏頓時亂作一團,另外三具屍傀沒了操控,動作變得遲緩。趙陽趁機抱起小雅往洞口跑,林婉兒跟在後麵,回頭時看見老王頭的屍傀正和鬥笠人滾在一起,紅繩纏在兩人身上,燃起綠色的火苗。
    李承道最後一個出來,他用桃木牌在洞口畫了個圈,符咒金光閃閃“關不上了,隻能用陽氣鎮住。”
    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照進密室,裏麵傳來鬥笠人的慘叫和老王頭的嘶吼,最後歸於沉寂。趙陽把小雅交給趕來的李警官,看著洞口滲出的黑汁在陽光下蒸發,突然覺得後頸發涼——他剛才在密室裏,好像看見最右邊那口沒打開的棺材蓋,動了一下。
    林婉兒攤開手心,焦布已經燒成了灰,隻剩下半片燒焦的紙,上麵的字跡能辨認出“亂葬崗”三個字。李承道望著城外的方向,桃木牌上的“鎮魂”二字,像是滲出了血。
    亂葬崗的霧氣散時,日頭已歪西。趙陽把最後一捧糯米撒在黑陶壇子的碎片上,那灘化蟲的黑水正滋滋冒煙,在泥土裏蝕出個深褐色的洞,像張咧開的嘴。
    “賬冊最後那行字,”他捏著紙頁邊緣,指尖被朱砂染得發紅,“‘引魂者,非獨我也’——老王頭隻是個跑腿的?”
    林婉兒蹲在老王頭化灰的地方,手裏的鎖魂鈴突然自己轉了半圈,鈴身刻著的鵝形圖案對著城外的方向,發出細碎的顫音。“你聽,”她把鈴鐺湊到耳邊,“裏麵有聲音,像是很多人在說話。”
    李承道正用桃木牌挑起黑香的灰燼,聞言抬頭望向遠處的群山。夕陽把山影拉得老長,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尖,隱約有炊煙升起,可那地方明明是荒了幾十年的“落鵝村”。
    “去落鵝村。”李承道的聲音有些沉,桃木牌上的裂痕又深了些,“老王頭賬冊裏畫的大符文,輪廓和那村子的地形能對上。”
    落鵝村的村口豎著塊歪脖子石碑,碑上“落鵝村”三個字被風雨蝕得模糊,隻剩下個歪歪扭扭的“鵝”字,像隻伸長脖子的鳥。村裏的土坯房大多塌了半邊,屋簷下掛著風幹的玉米和辣椒,卻蒙著厚厚的灰,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不對勁。”趙陽踢開腳邊的陶罐,罐口滾出顆生鏽的鈴鐺,和烤鵝攤那隻一模一樣,“這些房子像是突然沒人住的,灶台裏還有沒燒完的柴火。”
    林婉兒走進最氣派的那間瓦房,正屋的供桌上擺著個神龕,裏麵沒放牌位,隻擺著隻泥塑的鵝,鵝嘴裏叼著七根細針,針尾係著紅繩,紅繩垂到桌下,纏在個上鎖的木箱上。
    “這是‘養鵝祠’。”李承道跟進來,指著神龕旁的壁畫,畫上一群人圍著篝火跳舞,火裏扔著隻活鵝,鵝的眼睛處嵌著兩顆紅寶石,正盯著畫外的人,“這村子以前信‘鵝神’,用活人獻祭,後來被官府查抄,才成了廢村。”
    趙陽撬開木箱,裏麵是本更舊的賬冊,紙頁都快爛了,上麵的字跡和老王頭的如出一轍,記錄著每一次獻祭的人名,最後一頁畫著張地圖,標注著“藏蠱地——亂葬崗下”“引魂地——鬼市巷”“飼蠱人——王家世代”。
    “王家世代……”林婉兒突然想起什麽,“老王頭也姓王,他是這村子的後人?”
    話音剛落,村口傳來鈴鐺聲,“叮鈴鈴”的,一串接一串,像是有無數隻鈴鐺在響。三人衝出瓦房,隻見村裏的土路上,不知何時站滿了人影,都穿著灰撲撲的衣裳,臉上蒙著白布,手裏牽著紅繩,紅繩的另一端拖在地上,纏向村西頭的古井。
    “是屍傀!”趙陽拽出刀,這些人影的走路姿勢和密室裏的屍傀一模一樣,隻是皮膚沒那麽青灰,“他們在往井裏去!”
    李承道往古井的方向跑,桃木牌在手裏燙得嚇人。井邊圍著十幾個蒙白布的屍傀,正把什麽東西往井裏扔——是黑陶壇子,和亂葬崗那隻一模一樣,壇口的黑香還在冒煙。
    “阻止他們!”李承道甩出桃木牌,牌尖擦過個屍傀的臉,白布掉下來,露出張焦黑的臉,左眼是空洞的黑洞,右眼卻亮得詭異——是老王頭的臉!可不止一張,十幾個屍傀,全是老王頭的臉!
    林婉兒掏出所有符紙往空中撒,朱砂符紙在空中燃起金光,屍傀們動作一滯,可井裏突然冒出股黑煙,黑煙裏伸出無數隻手,抓向最近的屍傀,把它們拖進井裏,井沿的磚石上立刻滲出暗紅色的水,像在流血。
    “井裏是母蠱!”李承道大喊,“老王頭隻是子蠱,母蠱藏在井裏,控製著所有屍傀和飼蠱人!”
    趙陽突然注意到屍傀手裏的紅繩,都通向神龕那間瓦房“紅繩的另一頭在祠堂!”他轉身往回跑,林婉兒緊隨其後,兩人衝進正屋,果然見神龕下的紅繩在劇烈抖動,泥塑鵝的眼睛裏,紅寶石正往下淌血。
    “砸了它!”林婉兒抱起供桌上的香爐,狠狠砸向泥塑鵝。鵝像活了一樣,突然張開嘴,發出尖細的嘶鳴,七根針從嘴裏射出來,擦著林婉兒的耳邊飛過,釘在牆上,針尾的紅繩瞬間繃直,井邊的屍傀們同時抬起頭,白布下的眼睛齊刷刷看向瓦房。
    趙陽抓起神龕旁的鐵鋤,一鋤砸在泥塑鵝的頭上,泥塊四濺,裏麵露出個銅製的小匣子,匣子裏裝著隻幹癟的蟲子,長著七隻腳,正是食魂蠱的母蟲,蟲身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和烤鵝攤的符文如出一轍。
    “就是它!”趙陽舉起鐵鋤,正要砸下去,匣子突然自己打開,母蟲“嗖”地飛出來,直撲林婉兒的臉。林婉兒情急之下,把手裏的鎖魂鈴往前一擋,母蟲撞在鈴鐺上,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竟被吸進了鈴鐺裏。
    鈴鐺瞬間變得滾燙,林婉兒死死攥著,聽見裏麵傳來無數人的哭喊,有失蹤者的聲音,有老王頭的嘶吼,還有個蒼老的聲音在念咒語,念的正是那害人的“食魂咒”。
    井邊的屍傀們突然僵住,接著像被抽走骨頭,癱在地上,化成灘灘黑泥。李承道走到井邊,往井裏扔了張陽火符,符紙在井下燃起熊熊烈火,映得井口的磚石發紅,隱約能聽見母蟲在鈴鐺裏發出最後的慘叫,然後沒了聲息。
    夕陽徹底沉下去時,三人坐在村口的石碑旁。林婉兒把鎖魂鈴埋在碑下,鈴鐺入土的瞬間,村裏傳來“嘩啦啦”的聲響,是那些空房子在坍塌,揚起的灰塵裏,似乎有無數人影在鞠躬,然後漸漸消散。
    趙陽把兩本賬冊燒成了灰,灰燼被風吹向亂葬崗的方向。“所以老王頭不是被張屠戶操控,是他主動繼承了村裏的邪術,張屠戶隻是他找的替罪羊?”
    “他既是飼蠱人,也是被母蠱操控的傀儡。”李承道看著山尖最後一點光消失,“王家世代被母蠱控製,以為煉出食魂蠱能換陽壽,其實隻是在給母蠱喂養料。”
    林婉兒突然指著趙陽的手腕,他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紅印,像隻鵝的形狀,和張屠戶胳膊上的刺青一模一樣。趙陽嚇了一跳,想去擦,紅印卻越來越深,最後變成個清晰的符文。
    “這是……”趙陽的聲音發顫。
    李承道的臉色變了,他翻開自己的手掌,掌心也有個同樣的紅印,是剛才在井邊沾上的黑泥留下的。林婉兒低頭看自己的手心,同樣的紅印,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
    “母蠱死前,把最後的咒印傳給了我們。”李承道的聲音有些凝重,“它在說,飼蠱人,永遠殺不完。”
    遠處的群山裏,不知哪個村子突然傳來鈴鐺聲,“叮鈴鈴”的,清脆又詭異,像在召喚,又像在回應。趙陽握緊了手裏的鐵鋤,林婉兒摸了摸藏在袖袋裏的符紙,李承道把那半塊桃木牌重新握緊,指節泛白。
    夜風卷著灰燼掠過荒村,那些坍塌的土坯房裏,似乎又亮起了微弱的火光,像有人在重新點燃灶台,準備烤那勾魂的鵝。
    喜歡短篇鬼故事錄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短篇鬼故事錄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