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白骨女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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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緒二十三年,秋雨已經連綿了四十一天。
    林婉兒的油紙傘第三次被風掀翻時,終於看清了那塊歪斜的路牌——“落骨鎮”三個字被雨水泡得發脹,墨色順著木縫往下淌,像一道道凝固的血。她攥緊背後的桃木劍鞘,指尖觸到鞘身刻著的八卦紋,冰涼的觸感裏混著點黏膩,低頭一看,竟是傘骨上掛著的碎肉,被雨水泡得發白。
    “師父,這地方……”趙陽的聲音發顫,他才十五歲,背著個比自己還高的行囊,褲腳早被泥水泡透,“鎮上的燈籠怎麽都用黑布罩著?”
    李承道沒說話。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道袍,袖口磨出了毛邊,唯獨手裏的銅鈴擦得鋥亮。此刻那鈴正微微發燙,鈴身刻著的符文在陰雨天裏泛出淡金色——這是遇邪祟時的征兆。他抬頭望向鎮口那棵老槐樹,枝椏間纏著幾圈發黑的麻繩,繩結處隱約墜著些灰撲撲的東西,細看竟像是孩童的小鞋。
    “砰!”鎮門突然從裏麵閂上了。
    趙陽嚇得跳起來,林婉兒已經拔出了桃木劍。劍身剛出鞘就泛起一層白霜,她往門縫裏瞥了眼,看見門後站著個穿青布長衫的男人,臉被門影遮著,隻能看見他手裏攥著串東西,紅得發亮,像是用線串起來的指節。
    “道長們回吧。”男人的聲音像被水泡過的木頭,“我們落骨鎮……容不得外人。”
    “鎮長?”李承道的銅鈴晃了晃,“我們隻借宿一晚,不擾百姓。”
    門後的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聲裏混著牙打顫的動靜“不是我不留,是‘夫人’不允。今晚月圓,她要……要牌呢。”
    話音剛落,一陣風卷著雨撲過來,吹得黑布燈籠嘩啦啦響。林婉兒忽然發現,那些燈籠裏不是燭火,而是團灰蒙蒙的東西,貼在布上蠕動,像是被裹住的活物。
    三人最終在鎮外破廟落腳。廟門早被踹爛了半扇,門軸上還掛著塊破爛的匾額,“土地廟”三個字隻剩個“土”字。趙陽生起火堆,火光舔著潮濕的供桌,才發現供桌下堆著些白骨,指骨被打磨得光滑,上麵刻著歪歪扭扭的數字。
    “這是……牌九?”林婉兒撿起一枚,指骨斷麵還留著暗紅的痕跡,像沒擦幹淨的血,“用死人骨頭做的?”
    李承道正用銅錢卜卦,三枚銅錢在掌心轉得飛快,突然齊齊立在地上。他臉色微變“是‘骨牌’。鎮上傳說,白骨夫人索牌時,若給不出……”
    “師父!”趙陽突然指向廟門。
    破廟的木門正被人一下下叩著,節奏很慢,篤、篤、篤,像是用指關節敲出來的。雨夜裏沒風,那聲音卻像帶著寒氣,順著門縫往骨頭縫裏鑽。
    李承道按住腰間的銅鈴,對兩個徒弟使了個眼色。林婉兒握緊桃木劍,趙陽哆嗦著摸出張黃符,符紙被濕氣浸得發軟,在他手裏抖個不停。
    “誰?”李承道的聲音在空廟裏蕩開,帶著點回音。
    門外的叩擊停了。過了片刻,一個女人的聲音飄進來,又輕又黏,像是含著水“借過……討三樣東西。”
    林婉兒往門縫裏看。雨幕裏站著個穿素白孝衣的女人,頭發長到腳踝,濕淋淋地貼在身上,臉被頭發擋著,隻能看見一隻手伸在門前,手心朝上,托著三枚骨牌。那骨牌在雨裏泛著青白的光,上麵刻著“一”“二”“三”,邊緣還沾著點黑泥。
    “夫人要牌,速交出來……”女人又說,這次的聲音離門縫極近,仿佛嘴唇就貼在木頭另一邊。
    趙陽沒忍住,低罵了句“哪來的瘋子!”
    話音剛落,門外的手突然動了。不是縮回,而是五指猛地張開,指節以一種違背常理的角度向後彎折,指甲縫裏滲出的血珠滴在骨牌上,瞬間被吸收得幹幹淨淨。
    “不給?”女人笑了,笑聲像指甲刮過瓦片,“那……就用你們的骨頭湊數吧。”
    “砰!”廟門被一股巨力撞開,女人的頭發像活物般纏過來。林婉兒揮劍去斬,桃木劍劈在發絲上,竟濺起一串火星。就在這時,女人的頭發突然散開,露出了臉——
    那根本不是臉。
    皮膚像泡發的紙一樣掛在骨頭上,左眼的地方隻剩個黑窟窿,右眼卻圓睜著,眼珠渾濁得像蒙了層白翳。最駭人的是她的嘴,從左耳根裂到右耳根,露出裏麵參差不齊的牙床,說話時下頜骨咯吱作響,像是隨時會掉下來。
    “白骨夫人!”李承道的銅鈴猛地搖晃,鈴聲尖銳得刺耳,“十年了,你還在找那東西?”
    女人——或者說白骨夫人——沒理他,那隻托著骨牌的手突然伸長,指尖直取趙陽的臉。趙陽嚇得癱在地上,黃符脫手飛出,卻在離她三尺遠的地方化成了灰。
    “小心!”林婉兒撲過去,用桃木劍割開那隻手。劍身撞上她的手腕,發出“哢”的一聲脆響,像是骨頭裂了。白骨夫人的手垂下去,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著,卻在眨眼間又扳了回來,指骨間的皮膚簌簌剝落,露出森白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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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道突然咬破指尖,將血點在銅鈴上。鈴聲一變,變得低沉厚重,震得廟裏的白骨都在發抖。白骨夫人像是被刺痛,發出一聲尖嘯,周身突然冒出白煙,整個人開始潰散——頭發化作飛灰,孝衣碎成布條,最後隻剩一具白森森的骨架立在門口,眼眶裏燃著兩團綠火。
    “骨牌……缺九……”骨架的下頜骨上下動著,聲音像是骨頭摩擦,“魂不歸鄉……”
    林婉兒正要揮劍上前,李承道突然拉住她“別碰!”
    話音未落,那具骨架突然化作一陣骨粉,被雨水衝得幹幹淨淨,隻在原地留下三枚骨牌,上麵的“一”“二”“三”像是活了過來,在濕漉漉的泥地上微微發燙。
    趙陽癱在地上大口喘氣,手撐在供桌下,突然摸到個黏糊糊的東西。他抽回手一看,是塊帶血的布,上麵用朱砂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符號,像個“九”字。
    “師父,這是……”
    李承道的臉色很難看。他撿起那三枚骨牌,骨牌入手冰涼,背麵竟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某種咒語。“落骨鎮十年前挖過亂葬崗,”他突然說,聲音壓得很低,“有人用千年女屍煉藥,煉壞了,就把骨頭扔了回去。”
    林婉兒突然想起鎮口的老槐樹“那樹上掛的……”
    “是祭品。”李承道看著門外的雨幕,雨裏似乎有無數黑影在晃動,“被白骨夫人索走骨牌的人,都會被剝去皮肉,指骨做成新的牌。而她要找的,是第九枚骨牌。”
    趙陽突然指著廟門。剛才白骨夫人站過的地方,泥地上除了骨牌,還多了一行血字,像是用指骨寫的
    “沈家欠的,該還了。”
    雨還在下,破廟裏的火堆不知何時滅了。林婉兒握緊桃木劍,感覺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知道,這落骨鎮的雨,今晚絕不會停,而那白骨夫人,也絕不會隻來一次。
    趙陽突然“啊”了一聲,他的手不知何時碰到了那枚刻著“三”的骨牌,指尖被寒氣凍得發白,皮膚上竟浮現出與骨牌相同的紋路,像條冰冷的蛇,正慢慢往手臂上爬。
    李承道的銅鈴,在這時又開始發燙了。
    趙陽的尖叫卡在喉嚨裏,像被隻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眼睜睜看著那道青白色的紋路爬上小臂,所過之處的皮膚瞬間失去血色,變得像廟裏的白骨般僵硬。
    “別動!”李承道撲過來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觸到那紋路時猛地一顫,“是骨噬咒!你什麽時候碰的骨牌?”
    “我……我沒碰……”趙陽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拚命回想,突然想起剛才撿血布時,手背確實蹭過那枚“三”字骨牌,“就一下!我真的就碰了一下!”
    林婉兒湊近細看,那紋路不是畫上去的,更像是從骨頭裏透出來的,在趙陽蒼白的皮膚上蜿蜒,末端已經快到肘部,形狀竟和破廟供桌下的某塊腿骨完全吻合。她突然想起鎮長的話——“夫人要牌”,後背頓時沁出層冷汗。
    “師父,這咒……”
    “三日內找不到對應的骸骨,咒力會啃噬他的骨頭。”李承道從行囊裏掏出個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色藥丸,塞進趙陽嘴裏,“這是護骨丹,能暫時壓住咒力,但解不了根。”他抬頭看向廟外,雨幕裏的落骨鎮像頭蟄伏的巨獸,“必須找到第九枚骨牌,或者……當年煉藥的人。”
    天剛蒙蒙亮,三人就往鎮裏走。雨小了些,鎮上的石板路滑得像抹了油,路邊的屋簷下站著些人,都用黑布蒙著臉,隻露出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林婉兒發現,這些人的手腕上都係著根紅繩,紅繩末端纏著點灰——像是燒過的骨粉。
    “看,是沈家老宅!”趙陽突然指向街尾。
    那是座氣派的青磚大院,門楣上“沈府”兩個金字被雨水衝得發黑,朱漆大門上貼著兩張褪色的門神,門神的眼睛不知被誰挖去了,隻留兩個黑洞,正對著街麵。奇怪的是,別家都用黑布罩燈籠,唯獨沈府門口掛著兩盞白燈籠,燈籠穗子上沾著些碎骨。
    “有人嗎?”林婉兒叩門,門環是銅製的獸頭,咬著環的獸嘴縫裏塞著塊指骨,刻著個“四”字。
    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一個老管家探出頭。他的臉皺得像塊幹樹皮,左眼渾濁不堪,右眼卻異常明亮,直勾勾地盯著趙陽的手臂“是……是帶咒的娃娃?”
    “我們找沈萬堂。”李承道的銅鈴在袖中輕顫。
    老管家突然笑了,露出嘴裏僅剩的兩顆牙“找老爺?他在十年前就成了‘牌’啦。”他往院裏指了指,“夫人每晚都來這兒翻牌,你們要找他,自己去西廂房的密室吧。”
    院裏的景象讓三人倒吸口涼氣。假山石縫裏嵌著些白骨,池塘水麵漂著層油亮的東西,細看竟是人皮,被泡得發脹,貼在水麵上像朵巨大的白蓮花。老管家領著他們穿過回廊,廊柱上纏著鐵鏈,鏈環裏卡著些碎裂的骨牌,數字大多模糊不清。
    “到了。”老管家停在一麵牆前。牆上掛著幅《百骨圖》,畫的是各種姿態的骸骨,其中一具女屍的畫像被人用朱砂圈住,心口的位置挖了個洞,洞裏塞著塊骨牌,正是“四”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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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婉兒按老管家的示意,轉動畫像下的香爐。牆麵發出一陣機關轉動的哢嗒聲,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暗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著黴味撲麵而來。
    密室不大,正中央擺著張石桌,桌上攤著本泛黃的手記,封麵上寫著《煉骨手記》。趙陽的目光被桌角的銅盆吸引——盆裏盛著些暗紅色的液體,上麵漂著三枚骨牌,“五”“六”“七”三個字在昏暗裏泛著詭異的光。
    “別動那盆東西!”李承道喝止他,“是生人血,用來養牌的。”他拿起那本手記,翻開第一頁,上麵畫著具女屍的骸骨圖,被紅線分成九段,每段旁都標著數字,“十年前,沈萬堂挖開亂葬崗的千年女屍,按《太陰煉形術》把骸骨煉成九枚骨牌,說能聚陰續命。”
    林婉兒翻到中間,突然停住。一頁紙上畫著隻手臂,骨骼旁寫著“第四枚骨牌鎮左臂”,旁邊還粘著片指甲蓋大小的皮膚,顏色發黑,邊緣繡著朵極小的白梅。
    “這是……”
    “白骨夫人的皮肉。”李承道的聲音有些沙啞,“煉骨時要保留一絲生魂,需用活人的皮肉附著在骨牌上。沈萬堂用了她生前的皮膚。”
    趙陽突然指著石桌下的暗格。暗格裏鋪著塊黑布,上麵擺著個木盒,盒蓋沒蓋嚴,露出半枚骨牌,刻著“八”字。他伸手去拿,指尖剛碰到木盒,密室的門突然“砰”地關上了。
    “誰?”林婉兒揮劍護在身前。
    黑暗裏響起骨頭摩擦的聲響,咯咯,咯咯,像是有人用指骨敲打著石壁。趙陽摸到火折子點燃,火光亮起的瞬間,三人同時倒吸口涼氣——
    密室的牆角站著具白骨,穿著破爛的絲綢衣袍,看款式是男人的長衫。白骨的左手握著枚骨牌,正是“四”字牌,而他的左臂骨缺了一塊,缺口處的斷麵異常平整,像是被人用利器鑿開的。
    “是沈萬堂!”李承道的銅鈴劇烈搖晃起來,“他成了白骨夫人的‘牌架’!”
    那具白骨突然動了,右腿骨往前邁了一步,關節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的頭骨轉向趙陽,眼窩對著那道骨噬咒的紋路,下頜骨上下動著,發出含糊的聲音“找……心骨……”
    “心骨?”林婉兒追問,“在哪?”
    白骨沒回答,突然抬起握著骨牌的手,指尖指向趙陽的胸口。趙陽嚇得後退,撞翻了石桌,《煉骨手記》掉在地上,散開的書頁裏飄出張黃紙,上麵用鮮血寫著“心骨藏於血脈,第九枚鎮魂……”
    話沒看完,整具白骨突然崩裂,碎骨像箭一樣射過來。李承道拽著兩個徒弟躲開,碎骨撞在牆上,竟嵌進磚裏,每塊碎骨上都浮現出相同的白梅印記——和手記裏那片皮膚的花紋一模一樣。
    混亂中,趙陽的手臂突然劇痛,那道青白色的紋路已經爬到肩頭,形狀越來越清晰,赫然是條完整的左臂骨輪廓。他疼得滿地打滾,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他撐不住了!”林婉兒急得冒汗,“師父,到底在哪找對應的骸骨?”
    李承道盯著散落的碎骨,突然看向沈萬堂白骨的左臂缺口“第四枚骨牌鎮左臂,那他缺失的骨頭……”他撿起那枚“四”字牌,骨牌背麵刻著個極小的“三”字,“是第三座墳!亂葬崗的第三座墳裏,一定有對應的骸骨!”
    就在這時,密室的石壁突然滲出黑色的粘液,順著牆縫往下淌,落地時化作無數細小的白骨,在地上拚湊出一行字
    “月圓前,湊不齊九牌,誰也走不了。”
    林婉兒握緊桃木劍,劍身的白霜越來越厚。她知道,這不僅僅是找骸骨那麽簡單,沈萬堂的手記、白骨夫人的執念、還有師父諱莫如深的神色,都藏著比骨噬咒更可怕的秘密。而那枚始終沒露麵的第九枚骨牌,恐怕才是所有恐怖的源頭。
    趙陽的慘叫聲越來越弱,那道青白色的紋路已經漫過脖頸,正往他的臉上爬去。
    趙陽的嘶吼卡在喉嚨裏,像被無形的手扼住。那道青白色紋路爬過他的下頜時,皮膚突然像紙一樣發脆,林婉兒伸手去按,指尖竟刮下一層薄皮,露出下麵泛著青白的骨頭。
    “走!”李承道背起趙陽,銅鈴在他懷裏瘋狂震顫,鈴音尖銳得幾乎要刺破耳膜。林婉兒殿後,桃木劍劈向湧來的黑粘液,劍鋒劃過之處,粘液瞬間凝固成細小的白骨,落地時發出密集的脆響。
    衝出沈府時,雨又大了起來。老管家還站在門口,臉上的皺紋裏淌著黑水,見他們出來,突然咧開嘴笑,嘴裏的牙不知何時變成了細碎的骨片“第三座墳……在亂葬崗最深處,對著月亮的地方……”
    亂葬崗在鎮子西頭的坡上,遠遠望去像片隆起的墳包,每個墳頭都插著塊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麵沒寫名字,隻刻著數字。風卷著雨掠過墳地,嗚嗚的聲響裏混著骨頭摩擦的“咯吱”聲,像是有無數具骸骨在地下翻身。
    “師父,你看!”林婉兒突然指向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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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中,有個黑影正跪在一座墳前,手裏拿著把鐵鍬,一下下往墳頭刨土。鐵鍁碰到硬物發出“哐當”聲,那人卻像沒聽見,隻顧著埋頭猛刨,泥水濺了滿臉,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是鎮長!”趙陽疼得倒抽冷氣,卻還是認出了那件青布長衫。
    李承道把趙陽放在塊相對平整的石頭上,剛要上前,鎮長突然轉過身。他手裏的鐵鍁尖上掛著塊碎骨,眼裏布滿血絲,看見他們,突然把鐵鍁往地上一插,插在墳頭前的泥地裏,濺起的泥點裏混著些灰白色的東西,像是骨灰。
    “別過來!”鎮長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這是第三座墳……是‘夫人’的地方……誰也不能動!”
    林婉兒注意到,他的褲腿沾著新鮮的血跡,順著褲腳往下滴,在泥地上匯成小小的血窪。而他身後的墳頭,土明顯是新翻的,露出的黃土裏埋著半截衣袖,繡著朵白梅——和沈萬堂手記裏那片皮膚的花紋一模一樣。
    “鎮長,你在挖什麽?”李承道的銅鈴貼著掌心發燙,“這墳裏埋的是白骨夫人的骸骨,對不對?”
    鎮長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氣,癱坐在泥地裏,鐵鍁從手裏滑出去,“當啷”一聲砸在墳頭。“是……是她的左臂骨……”他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抽動著,“十年前,沈萬堂煉藥失敗,是我……是我把她的殘骨埋回來的……我以為這樣就能平息她的怨氣……”
    “那你現在為什麽要挖開?”林婉兒追問,桃木劍在她手裏微微顫動,她感覺到附近有強烈的陰氣,像團冰冷的霧,正慢慢往這邊聚攏。
    鎮長的手突然僵住,從指縫裏露出雙驚恐的眼睛“因為……因為她抓走了我的兒子!”他猛地扯開衣襟,心口處貼著張黃符,符紙已經被血浸透,“她說,隻要我把第三座墳裏的左臂骨挖出來給她,就放了我兒……她說這是沈萬堂欠她的,要我來還!”
    “你兒子叫什麽?”李承道突然問。
    “小寶……”鎮長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才五歲……昨晚月圓,她突然闖進家裏,手裏拿著枚骨牌,說要……要我用小寶的骨頭換他的命……”
    趙陽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那道青白色的紋路已經爬上他的臉頰,左眼的眼白瞬間被染成青色,瞳孔裏映出個模糊的影子,像是具蜷縮的骸骨。
    “沒時間了!”林婉兒揮劍砍向墳頭的繩子,那是圈發黑的麻繩,纏著墳頭好幾圈,繩結處掛著枚骨牌,正是“三”字牌,“師父,我來挖骨,你護住趙陽!”
    鐵鍁剛插進墳土,突然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林婉兒低頭一看,鐵鍁刃上纏著些灰白的頭發,順著發絲往下摸,竟摸到隻冰涼的手——從墳土裏伸出來的手,指骨上戴著枚銀戒指,戒麵刻著朵白梅。
    “夫人……來了……”鎮長突然發出嗬嗬的怪響,眼睛瞪得滾圓,直勾勾地盯著林婉兒身後。
    林婉兒猛地回頭。
    雨幕裏站著個穿素白孝衣的身影,長發在風裏飄得筆直,像無數條黑色的蛇。她的左臂空蕩蕩的,袖子在風裏擺動,露出的肩骨處有個整齊的缺口,正對著墳頭的方向。而她的右手,拎著個小小的黑影,像是個被裹在布裏的孩子,四肢軟軟地垂著,一動不動。
    “把骨頭……給我……”白骨夫人的下頜骨咯吱作響,眼眶裏的綠火猛地竄高,“否則……這娃娃的骨頭,就做第十枚牌……”
    “放開他!”鎮長像瘋了一樣撲過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重重摔在墳頭前,嘴角立刻湧出鮮血。
    林婉兒趁機一鐵鍁下去,墳土被撬開個豁口,露出裏麵的棺材板。棺材是薄皮鬆木做的,早已朽爛,她用劍挑開棺蓋,一股濃烈的腥氣撲麵而來——棺材裏沒有完整的骸骨,隻有半截左臂骨,斷麵平整,骨頭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正是沈萬堂手記裏記載的“第四枚骨牌鎮左臂”的位置。
    “找到了!”林婉兒剛要去撿,那半截臂骨突然自己動了,像有隻無形的手握著,往白骨夫人的方向飛去。
    “不!”李承道突然甩出銅鈴,鈴繩纏住臂骨,銅鈴發出震耳的響聲,“這骨頭上有煉魂咒,你接了會魂飛魄散!”
    白骨夫人卻像沒聽見,空蕩蕩的左肩猛地往前一探,半截臂骨精準地嵌入缺口,骨縫處瞬間滲出黑血,順著臂骨往下淌,在她的孝衣上暈開一朵朵暗色的花。
    “還差……第九枚……”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不再是骨頭摩擦的聲響,而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李承道,把你藏的牌……交出來……”
    李承道的臉色瞬間慘白。他下意識地按住袖口,林婉兒這才發現,他的袖袋裏鼓鼓囊囊的,形狀正好是枚骨牌的大小。
    就在這時,趙陽突然從石頭上滾下來,跌跌撞撞地撲向白骨夫人,他臉上的青紋已經蔓延到右眼,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嘴裏反複念叨著“牌……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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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陽!”林婉兒想去拉他,卻被鎮長死死拽住。鎮長的眼睛變得渾濁,嘴角流著涎水,指著趙陽的背影,嘿嘿地笑“他是……新的牌架……夫人需要……需要牌架……”
    林婉兒猛地回頭,看見鎮長心口的黃符不知何時掉了,露出下麵的皮膚,赫然印著枚淺淡的骨牌印記,和趙陽掌心的一模一樣。
    雨越下越大,亂葬崗的墳頭開始劇烈震動,像是有無數具骸骨要從地下爬出來。白骨夫人的左臂骨突然發出紅光,照亮了她的臉——那不再是森白的骨架,而是張年輕女子的麵容,眉眼清秀,隻是左眼處留著個黑洞,洞裏嵌著枚小小的骨牌,刻著“九”字。
    “原來……第九枚在這……”林婉兒突然明白過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李承道看著那枚嵌在眼窩裏的骨牌,嘴唇哆嗦著,終於吐出那句藏了十年的話“青禾……對不起……”
    女子的臉突然扭曲,黑洞裏的骨牌射出刺眼的光,趙陽像被磁石吸住,一步步往那光裏走去,臉上的青紋越來越深,眼看就要被完全吞噬。
    而遠處的鎮子方向,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像是有什麽東西衝破了束縛,正在吞噬整個落骨鎮。
    趙陽的雙腳像被釘在泥裏,每往前挪一步,腳踝處就泛起一層青白色的骨鱗。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眼睛被青紋糊住大半,隻剩瞳孔中央一點黑,死死盯著白骨夫人眼窩裏的“九”字骨牌。
    “回來!”林婉兒揮劍砍向那道無形的吸力,桃木劍卻像劈在棉花上,劍尖震顫著彎出詭異的弧度。她突然發現,亂葬崗的墳頭都在冒白煙,煙裏裹著細碎的白骨,在空中拚湊出巨大的牌九虛影,趙陽的影子正被那虛影一點點拉長,融入其中。
    “青禾,住手!”李承道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的道符,符紙下鼓著個硬塊,像是藏著什麽東西。他指尖掐訣,往自己心口一點,鮮血瞬間浸透道符,“十年前是我錯了,不該偷你的心骨,可沈萬堂用你兒子的命逼我……”
    “兒子?”白骨夫人——或者說青禾——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眼窩裏的骨牌紅光暴漲,“你說那個被沈萬堂埋在墳裏的嬰孩?他早成了我的祭品!”她空蕩蕩的左手猛地指向第三座墳,“就在那裏!和我的骸骨埋在一起!”
    鎮長像是被這話抽走了魂,癱在泥地裏喃喃自語“小寶……我的小寶……”他突然抓起地上的鐵鍁,瘋了似的往墳裏刨,“我兒在哪?讓我看看他!”
    林婉兒趁機衝到趙陽身邊,咬破指尖將血抹在他眉心。血珠落在青紋上,發出“滋啦”的聲響,青紋竟退了半寸。“趙陽!醒醒!”她拽著他的衣領往後拖,“想想師父教你的清心咒!”
    趙陽喉嚨裏的嗬嗬聲漸歇,眼珠轉動了一下,突然死死抓住林婉兒的手腕“骨……骨牌背麵有字……”他的聲音含混不清,卻帶著股狠勁,“是……是方位……”
    林婉兒猛地看向青禾眼窩裏的骨牌。紅光中,骨牌背麵的紋路隱約可見,不是符咒,而是由無數細小的“九”字組成的圖案,像張簡化的地圖,中心位置畫著個歪歪扭扭的嬰兒輪廓。
    “心骨在嬰兒身上!”林婉兒突然明白過來,《煉骨手記》裏“心骨藏於活人血中”的真正含義,“沈萬堂當年不是植入自己孫子體內,是……”
    她的話被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打斷。第三座墳突然炸開,泥土混合著白骨飛濺,鎮長被氣浪掀飛,重重撞在棵枯樹上,嘴裏噴出的血裏混著碎牙。墳底露出具小小的棺木,棺蓋已經朽爛,裏麵沒有骸骨,隻有件繡著白梅的嬰兒繈褓,繈褓裏裹著枚血紅色的骨牌,形狀像顆蜷縮的心髒。
    “心骨!”青禾的虛影劇烈晃動,左臂的白骨發出咯咯的脆響,像是要掙脫身體,“我的心骨!”
    李承道突然從袖中掏出個桃木匣,匣蓋一打開,裏麵赫然躺著枚骨牌,刻著“九”字,與青禾眼窩裏的那枚一模一樣。“這是假的。”他將桃木匣扔過去,骨牌在空中劃過道弧線,“十年前我偷的就是這個,真的心骨早被沈萬堂換走了!”
    青禾下意識去接那枚假骨牌,就在這瞬間,李承道突然拽住林婉兒和趙陽,往炸開的墳底撲去。“血縛陣!”他嘶吼著咬破舌尖,將血噴在三人交握的手上,“以血為引,以骨為媒!”
    三個人的血混在一起,滴落在心骨牌上。血紅色的骨牌突然發燙,在墳底畫出個巨大的符咒,將青禾的虛影困在其中。青禾發出淒厲的尖叫,眼窩裏的“九”字骨牌飛出來,與心骨牌在空中相撞,發出金石交鳴般的脆響。
    “沈萬堂把心骨種進了鎮長兒子體內!”李承道的聲音在陣中回蕩,血符的光芒映著他蒼白的臉,“青禾,你要找的不是骨牌,是你當年被奪走的孩子!”
    青禾的虛影猛地一滯。她看向癱在地上的鎮長,又看向那具小小的空棺,空洞的眼窩裏突然流下兩行血淚“我的……我的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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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長像是被這話燙到,突然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似的撲向血符“你說什麽?小寶是……是你的孩子?”他的指甲摳進泥裏,帶出縷縷血絲,“沈萬堂當年送我個嬰孩,說能保我富貴,原來……原來是你的骨肉!”
    血符的光芒越來越盛,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林婉兒看見青禾的虛影在光裏漸漸清晰,不再是白骨森森的模樣,而是個穿著嫁衣的年輕女子,左眼纏著白布,懷裏抱著個繈褓,正溫柔地哼著歌謠。
    “他活著……”青禾的聲音變得柔軟,血淚順著臉頰往下淌,“心骨在他體內活了十年,我的孩兒還活著……”
    趙陽臉上的青紋在光芒中迅速消退,他突然指向鎮長的胸口“看!他心口的印記!”
    鎮長扯開衣襟,心口的骨牌印記正在發光,與墳底的心骨牌遙相呼應。而遠處傳來孩子的哭聲,越來越近,像是從鎮子方向飄來,帶著股奶氣的嗚咽。
    “是小寶!”鎮長的聲音裏爆發出狂喜,又瞬間被恐懼取代,“他在靠近……血符會傷到他!”
    青禾的虛影突然做出個驚人的舉動。她伸出手,將眼窩裏最後一點靈識注入心骨牌,自己的身影則在光芒中漸漸透明“破陣……保他……”
    血符的光芒驟然減弱,心骨牌“當啷”一聲落在地上,變成枚普通的指骨。青禾的虛影徹底消散,隻在空氣中留下縷縷梅香,混著雨水的濕氣,輕輕落在鎮長肩頭。
    趙陽突然癱坐在地,大口喘著氣。他臉上的青紋完全褪去,掌心的骨牌印記卻變得清晰,像枚淡淡的紋身。林婉兒扶他起來時,發現他手裏多了半枚骨牌,是剛才血符破裂時從空中掉下來的,刻著“九”字的一半。
    “師父!”林婉兒突然發現李承道不對勁。他跪在血符中央,心口的道符已經燒成了灰,皮膚上浮現出與青禾相同的白梅印記,正一點點往心髒處蔓延。
    李承道擺擺手,咳出一口血“我用半幅道骨替她鎮住煞氣……值得。”他看向遠處越來越近的孩子哭聲,眼裏露出釋然的笑,“十年了,總算……還了這筆債。”
    亂葬崗的震動漸漸平息,墳頭的白煙散去,露出幹淨的黃土。隻有第三座墳的位置,立著塊新的木牌,上麵沒刻數字,隻畫著朵小小的白梅。
    林婉兒撿起地上的心骨牌,發現背麵刻著行小字,是用指甲在骨頭上劃出來的
    “骨歸骨,肉歸肉,魂歸孩兒身。”
    她突然明白,青禾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轉世,她要的,隻是讓自己的骨肉能活下去。而那些索牌的傳說,不過是位母親在十年裏,用最慘烈的方式尋找孩子的執念。
    遠處的哭聲越來越清晰,鎮長跌跌撞撞地往鎮口跑,背影在雨幕裏搖搖晃晃,像片即將被風吹走的葉子。
    李承道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人鬼殊途,可母愛……是不分陰陽的。”
    林婉兒握緊手裏的半枚骨牌,突然覺得掌心發燙。她知道,這場關於骨牌的噩夢還沒結束,那枚刻著“九”字的另一半骨牌,還有趙陽掌心突然清晰的印記,都在預示著——真正的恐怖,或許才剛剛開始。
    鎮長的哭喊聲在雨裏飄得很遠,像根被拉到極致的弦,突然“啪”地斷了。林婉兒循聲望去,隻見鎮口老槐樹下,鎮長抱著個小小的身影癱坐在泥裏,那孩子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虎頭鞋,右手緊緊攥著半枚骨牌,刻著“九”字的另一半。
    “小寶!我的小寶!”鎮長把孩子摟在懷裏,手指反複摩挲著孩子後背,那裏的衣服破了個洞,露出塊青紫色的印記,形狀正是枚完整的骨牌。
    趙陽突然渾身一顫。他掌心的印記與那孩子後背的印記同時發燙,像有兩團火在骨頭上燃燒。林婉兒湊過去看,發現兩人的印記拚在一起,正好是枚完整的“九”字骨牌,邊緣的白梅花紋嚴絲合縫。
    “這是……”林婉兒猛地看向李承道。
    李承道的臉色比紙還白,心口的白梅印記已經蔓延到鎖骨。他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層層打開,裏麵是張泛黃的婚書,上麵寫著“沈青禾”與“李承道”的名字,蓋著落骨鎮的紅印。“青禾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十年前她被沈萬堂搶去煉骨,我偷了假骨牌逃出去,卻不知道她那時已經懷了我的孩子。”
    林婉兒手裏的半枚骨牌突然飛起,與小寶手裏的半枚合二為一。完整的“九”字骨牌在空中旋轉,骨縫裏滲出金色的光,將小寶和趙陽同時罩住。
    “原來如此……”林婉兒突然明白,“第九枚骨牌不是實物,是血脈!趙陽是你當年失散的兒子,小寶是青禾的孩子,你們倆的血脈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鎮魂牌!”
    趙陽的瞳孔驟縮。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脖子上掛著的半塊骨牌,被師父收養時弄丟了,原來那不是普通的護身符。“師父……我……”
    “對不起,瞞著你這麽久。”李承道的聲音帶著哽咽,“我當年找到你時,你渾身是傷,骨牌隻剩半枚,我怕你記起那些恐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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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牌的金光越來越盛,小寶突然指著趙陽的臉,奶聲奶氣地說“哥哥……臉疼……”
    趙陽這才發現,自己掌心的印記正往小寶身上轉移,而小寶後背的青紫色印記在金光中漸漸消退。與此同時,亂葬崗方向傳來陣巨響,那些冒白煙的墳頭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的空棺——裏麵的骸骨都化作了飛灰。
    “是青禾在轉移煞氣!”李承道突然咳出一大口血,心口的白梅印記已經爬到下巴,“她用最後的靈識把所有咒力引到自己身上,現在要借骨牌的血脈之力淨化!”
    林婉兒突然看到青禾的虛影站在金光外,穿著那件繡白梅的嫁衣,左眼的白布已經取下,露出顆晶瑩的眼珠,正溫柔地看著兩個孩子。她的身影在金光中一點點變得透明,像融化的雪。
    “快走!”青禾的聲音在林婉兒耳邊響起,“骨牌合一的瞬間會爆發出滅魂之力,你們承受不住!”
    林婉兒拽起李承道,又想去拉趙陽,卻被一股力量彈開。趙陽和小寶被金光裹著,懸浮在半空中,兩人的手掌緊緊貼在一起,完整的“九”字骨牌在他們掌心旋轉,發出嗡嗡的鳴響。
    “師父!婉兒姐!”趙陽的聲音裏帶著哭腔,“告訴爹,我不怪他!”
    李承道看著半空中的兒子,眼淚終於決堤。他知道這是青禾的安排,用兩個孩子的血脈淨化十年的怨氣,也用這種方式讓他們認親。
    金光突然炸開,像朵巨大的煙花在雨裏綻放。林婉兒下意識護住李承道,隻覺得一股暖流湧過全身,那些纏繞在針上的陰冷氣息瞬間消散。等她睜開眼時,金光已經散去,趙陽和小寶跌坐在地上,兩人掌心的印記都消失了,隻有趙陽手裏握著那枚完整的“九”字骨牌,已經變成了普通的玉石質地。
    鎮長抱著小寶檢查,發現孩子後背的青痕全沒了,正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笑,手裏還抓著趙陽給的糖塊——那是林婉兒早上塞給趙陽的。
    “結束了……”李承道望著亂葬崗的方向,那裏已經恢複平靜,隻有第三座墳前的白梅開得正豔,在雨裏透著淡淡的香。
    林婉兒突然注意到李承道的臉。他心口的白梅印記正在消退,臉色雖然蒼白,卻有了血色。“師父,你的傷……”
    “青禾把煞氣帶走了。”李承道摸了摸心口,那裏還殘留著淡淡的暖意,“她說,債還清了,不恨了。”
    三日後,落骨鎮的雨終於停了。
    鎮長帶著小寶和趙陽跪在青禾的新墳前,墳頭立著塊石碑,刻著“愛妻沈青禾之墓”,旁邊刻著行小字“骨歸故土,魂伴吾兒”。李承道在墳前焚了那本《煉骨手記》,火苗舔著紙頁,將那些害人的符咒燒成灰燼。
    林婉兒收拾行囊時,發現趙陽的枕頭下壓著半枚骨牌,是之前從密室找到的“八”字牌。她拿起來看,背麵刻著行新字,是趙陽的筆跡“牌是死物,人心是活物”。
    離開落骨鎮時,趙陽牽著小寶的手走在前麵,兩個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像對真正的兄弟。李承道走在中間,道袍洗得幹幹淨淨,銅鈴在他手裏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響聲,再沒有之前的沉鬱。
    林婉兒走在最後,回頭望了眼鎮口的老槐樹。枝椏間的黑麻繩已經被取下,掛著兩串紅綢,風一吹,像兩串跳動的火苗。她摸了摸袖袋裏的半枚“九”字骨牌——趙陽非要分給她一半,說這是護身符。
    骨牌的玉石觸感溫潤,帶著陽光的暖意。林婉兒忽然想起青禾消失前的眼神,那裏麵沒有恨,隻有釋然。或許真正的恐怖從來不是鬼怪,而是人心的執念,就像沈萬堂的貪念,鎮長的盲從,還有李承道十年的愧疚。
    馬車駛離落骨鎮時,趙陽突然指著天邊喊“看!彩虹!”
    雨後的天空掛著道淡淡的虹,把遠處的山巒染成了暖色。林婉兒看著李承道和兩個孩子的背影,突然覺得手裏的骨牌不再冰冷。
    有些故事結束了,有些羈絆才剛剛開始。而那些關於骨牌的傳說,終將被雨水衝刷幹淨,隻留下句被風吹散的話
    “人心若正,鬼神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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