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舊傘孽:養鬼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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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傘孽:養鬼劫
    民國十七年,江南雨落鎮的梅雨季來得格外凶。鉛灰色的雲層壓得低低的,連下三天的暴雨把青石板路泡得發漲,空氣裏滿是潮濕的黴味,混著河溝裏泛上來的腥氣,讓人胸口發悶。
    入夜後,雨勢更猛了。豆大的雨點砸在油紙傘上“劈啪”作響,綢緞莊老板王富貴裹緊了身上的錦緞夾襖,罵罵咧咧地往家走。他今晚在賭場輸了錢,又被夥計們纏著想預支工錢,心裏正窩著火,腳下的木屐踩過積水,濺起的泥水打濕了褲腳,更是讓他煩躁不已。“這鬼天氣,再下下去,老子的綢緞都要發黴了!”王富貴啐了口唾沫,剛拐進自家後院的窄巷,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沙沙”聲——像是有人踩著濕滑的青苔在走路,又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
    他猛地回頭,巷口隻有昏黃的燈籠在雨裏搖晃,光線被雨幕割得支離破碎,連個人影都沒有。“誰?哪個龜孫子在裝神弄鬼?”王富貴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聲音卻忍不住發顫。這巷子平日裏就少有人走,今晚更是連個巡夜的都沒有,隻有雨聲在耳邊嗡嗡作響。
    就在他轉身要走的瞬間,一道紅色的影子突然從巷旁的老槐樹下飄了出來。那影子輕飄飄的,像是沒有重量,身上的紅衣在雨裏泛著詭異的光,明明被雨水澆著,卻看不到半點濕透的痕跡。王富貴的心髒驟然縮緊,腿肚子一軟,差點癱在地上。“你……你是誰?”他哆哆嗦嗦地往後退,後背撞到了冰冷的磚牆,才發現那紅衣人影竟沒有臉——或者說,他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隻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紅,像是被血糊住了似的。緊接著,他聽到一陣女人的笑聲,那笑聲細細的,尖尖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貼在他耳邊,刺得他耳膜生疼。
    沒等王富貴喊出聲,一道冰冷的東西突然劃過他的胸口。他低頭一看,是三根泛著烏光的細骨,正死死地嵌在他的肉裏,鮮血瞬間湧了出來,混著雨水流到地上,在青石板上積成了小小的血窪。他想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紅衣人影舉起一把朱紅色的桐油傘,傘麵繡著殘缺的蓮紋,在雨裏輕輕轉動。最後映入王富貴眼簾的,是傘骨上滴落的血珠,還有那女人越來越近的笑聲。他的身體軟軟地滑落在地,胸口留下三道平行的、深可見骨的劃痕,像極了傘骨劃過的痕跡。
    第二天清晨,雨勢漸小的時候,王富貴的屍體才被後院的丫鬟發現。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傳遍了整個雨落鎮。鎮東的破觀前,三個穿著道袍的人正收拾著行李,聽到消息時,年紀最小的趙陽手裏的木劍“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師父,你聽他們說,王富貴是被‘紅衣鬼’殺的,胸口還有三道傘骨痕!”趙陽蹲下身撿木劍,臉上滿是興奮和緊張。他今年二十三歲,個子高高瘦瘦的,皮膚是常年在外奔波曬出的小麥色,一雙眼睛亮得很,手裏總拿著個小本子,走到哪兒都喜歡記記畫畫。
    坐在一旁石凳上的李承道慢悠悠地吸了口旱煙,煙杆是用老竹做的,上麵刻著模糊的符文,煙鍋裏的火星在雨霧裏一閃一閃。他看起來有五十歲上下,頭發亂糟糟的,道袍上沾著不少泥點,像是剛從泥裏爬出來似的,但那雙眼睛卻很亮,透著一股精明勁兒。“慌什麽?這世上哪有那麽多鬼?多半是有人裝神弄鬼。”他磕了磕煙鍋,煙灰落在濕地上,瞬間被雨水衝散。
    “可他們說,王富貴的屍體旁還有半片紅布,繡著蓮紋呢!”說話的是林婉兒,她站在一旁整理著草藥,手指纖細,皮膚白皙得有些透明,額前的碎發被雨水打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她今年二十二歲,性子比趙陽沉穩得多,手裏總拿著一個小小的玉牌,據說是她師父留給她的,能驅邪避煞。
    林婉兒剛說完,就看到一個穿著捕快服的人快步朝這邊走來。那人身材魁梧,臉上留著絡腮胡,正是鎮裏的張捕頭。他看到李承道,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上前:“李道長,可算找到你了!你還記得我嗎?十年前在清河鎮,你幫我破過‘僵屍案’!”
    李承道抬了抬眼皮,點了點頭:“記得,張捕頭。怎麽,找我有事?”
    “可不是嘛!”張捕頭歎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昨晚王富貴死了,死得蹊蹺,我看像是邪祟作怪,想請你去看看。”
    李承道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塵:“走,去看看。婉兒,你帶上通靈玉;趙陽,把你的痕跡本帶上。”
    三人跟著張捕頭來到王富貴家的後院,巷口已經圍了不少人,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李承道撥開人群,走進巷子裏,剛靠近屍體,眉頭就皺了起來。“好重的陰濁之氣。”他低聲說道,從懷裏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紙,放在屍體上方。符紙剛碰到空氣,就“嘩啦”一聲燒了起來,灰燼是黑色的,落在地上還冒著細小的黑煙。
    “是鬼殺的。”林婉兒走到屍體旁,蹲下身,從懷裏取出那塊通靈玉。玉牌剛靠近屍體,就泛起了淡淡的綠光,她閉上眼睛,嘴唇輕輕動著,像是在念咒。過了一會兒,她猛地睜開眼睛,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婉兒,你看到了什麽?”趙陽連忙遞過一塊手帕,滿臉擔憂。
    林婉兒接過手帕,擦了擦汗,聲音有些發顫:“我看到……一把紅傘,還有一個穿紅衣的女人,她在笑,笑得好難聽。”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王富貴的指甲縫裏,好像有什麽東西。”
    趙陽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掰開王富貴的手指,用小本子上的鉛筆尖挑出了一點褐色的碎屑。“這是……桐油渣?”他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沒錯,是桐油的味道,而且還是老桐油,隻有老傘鋪才會用這種油。”
    “老傘鋪?”張捕頭皺起眉頭,“你是說鎮西的那家老傘鋪?可那家鋪子裏的蘇掌櫃,前陣子不是說祖傳的舊傘被偷了嗎?”
    李承道站起身,目光望向鎮西的方向,雨霧裏,老傘鋪的招牌若隱若現。“走,去老傘鋪看看。”他說道,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嚴肅。
    老傘鋪的門是關著的,門上掛著一塊褪色的木牌,上麵寫著“暫停營業”四個字。李承道走上前,輕輕敲了敲門:“蘇掌櫃,我們是路過的道士,想跟你打聽點事。”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探出頭來。他看起來三十多歲,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長衫,眼睛下麵有很重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沒睡過覺了。“你們……你們找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躲閃,不敢直視李承道。
    “我們想問問你,你鋪子裏被偷的舊傘,是什麽樣子的?”林婉兒問道,目光緊緊盯著蘇掌櫃的臉,想從他的表情裏找出一絲破綻。
    蘇掌櫃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才低聲說道:“是一把朱紅色的桐油傘,傘麵繡著蓮紋,傘骨是烏木的……那是我姑婆柳紅的殉葬傘,半年前被人從墳裏挖走了。”
    “柳紅?”李承道挑了挑眉,“就是三十年前,被人用傘骨打死的那個傘鋪老板娘?”
    蘇掌櫃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他猛地後退一步,像是被什麽東西嚇到了似的,聲音也變得急促起來:“你們別問了!那傘不吉利,會索命的!你們快走吧!”說完,他“砰”的一聲關上了門,任憑李承道他們怎麽敲,都再也不開了。
    三人站在老傘鋪門口,麵麵相覷。趙陽撓了撓頭:“師父,這蘇掌櫃看起來好奇怪啊,好像有什麽事瞞著我們。”
    李承道沒有說話,隻是抬頭看了看天。雨又開始下了,比剛才更大,砸在傘麵上“劈啪”作響。他的目光落在老傘鋪的屋簷下,那裏掛著一串褪色的紅燈籠,在雨裏輕輕搖晃,像極了昨晚巷子裏那道詭異的紅衣人影。“事情沒那麽簡單。”李承道緩緩說道,語氣裏帶著一絲凝重,“這雨落鎮,怕是要出事了。”
    雨又下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天陰得像塊浸了墨的破布,連鎮上唯一的那盞汽油燈都照不透濃得化不開的雨霧。李承道師徒三人沒回破觀,就在鎮東的小客棧租了間偏房,桌上攤著趙陽畫的案發現場草圖,林婉兒的通靈玉還放在王富貴指甲縫裏取來的桐油渣旁,玉身泛著淡淡的青氣,像是在預警。
    “蘇掌櫃肯定知道更多,可他嘴太嚴了。”趙陽用鉛筆頭敲著草圖上的“老傘鋪”標記,眉頭皺得緊緊的,“而且他說柳紅的墳半年前被挖了,誰會專門去挖一個死人的墳,就為了一把舊傘?”
    李承道剛把旱煙鍋裝滿,還沒點著,就聽到客棧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人們的驚呼。他心裏一沉,快步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下看——幾個村民抬著一副門板,門板上蓋著塊白布,白布邊緣滲著暗紅的血,正往鎮西的方向跑,張捕頭跟在旁邊,臉色比鍋底還黑。
    “出事了。”李承道抓起牆上的桃木劍,“走,去看看。”
    三人趕到時,現場已經圍了不少人,都擠在鎮西的破廟門口。破廟年久失修,屋頂漏著雨,廟裏的泥像半邊臉都塌了,地上積著水,一盞快要熄滅的油燈放在供桌上,昏黃的光線下,能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正是白天舉報老傘鋪“賣邪傘”的貨郎。
    貨郎的死狀和王富貴一模一樣,胸口三道深可見骨的傘骨痕,鮮血混著雨水在地上積成了小窪,泛著詭異的暗紅。林婉兒蹲下身,指尖剛碰到貨郎的手腕,通靈玉突然“嗡”的一聲發燙,她猛地閉上眼睛,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婉兒,看到什麽了?”趙陽連忙扶住她,生怕她摔倒。
    林婉兒喘著氣,聲音發顫:“是……是那把紅傘!紅衣人影舉著傘,貨郎死前一直在喊‘我錯了,別殺我’,還看到……看到一個穿綢緞衣的人,在廟門口站著,看不清臉。”
    李承道走到貨郎身邊,目光掃過四周,突然停在供桌下——那裏有一張黃色的符紙碎片,上麵畫著模糊的符文,邊緣還沾著點桐油。他彎腰撿起碎片,指尖剛碰到,臉色就變了:“這是我的鎮魂符!”
    “什麽?”趙陽和林婉兒同時驚呼。
    李承道把符紙碎片遞給他們,聲音低沉:“我畫的鎮魂符,符角會留三道斜紋,你們看,這碎片上的紋路一模一樣。有人仿了我的符,還故意留在這裏。”
    就在這時,人群突然分開一條路,張捕頭帶著兩個捕快快步走過來,看到李承道手裏的符紙碎片,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李道長,這符是你的?”
    “是仿的。”李承道解釋道,“有人想嫁禍我。”
    “仿的?”張捕頭冷笑一聲,指了指地上的貨郎,“兩天死了兩個人,都和‘鬼殺’有關,現在現場還留著你的符,你讓我怎麽信你?”他身後的捕快已經握緊了腰間的刀,眼神警惕地盯著李承道師徒。
    周圍的村民也開始竊竊私語,有人指著李承道,說他們是“外來的邪道士,帶來了災禍”,甚至有人撿起地上的石子,要往他們身上扔。
    “張捕頭,你明知道我不會做這種事!”李承道皺起眉頭,“十年前清河鎮的事,你忘了?”
    “十年前是十年前,現在是現在!”張捕頭語氣強硬,“我不管這符是真是假,你師徒三人必須跟我回衙門,等查清了再說!”
    林婉兒拉了拉李承道的袖子,小聲說:“師父,別跟他們爭,我們走。”她眼神示意趙陽,趙陽立刻會意,悄悄從背包裏掏出一把浸過朱砂的碎石子。
    趁張捕頭和村民們不注意,趙陽猛地將碎石子撒在地上,石子落地的瞬間,冒出一陣淡紅色的煙霧,嗆得人們紛紛咳嗽。“走!”李承道一把抓住林婉兒和趙陽的手,轉身就往破廟後麵跑,身後傳來張捕頭的怒吼和村民的追趕聲。
    雨越下越大,三人在泥濘的小路上狂奔,衣服很快就濕透了,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往下流,模糊了視線。跑了大概半個時辰,他們終於甩掉了追兵,來到了鎮外的破觀。
    破觀比客棧還破舊,屋頂漏雨,院裏的雜草長得比人還高,正屋的門虛掩著,門上的“三清殿”匾額掉了一半,在風裏晃來晃去,發出“吱呀”的響聲。
    “先躲在這裏,等風頭過了再說。”李承道推開門,走進正屋,裏麵積著厚厚的灰塵,隻有一張破舊的供桌和幾個缺腿的凳子。趙陽連忙找了塊破布,擦了擦供桌,又從背包裏拿出蠟燭點燃,微弱的燭光終於驅散了些許寒意。
    林婉兒坐在凳子上,還在想著貨郎的死:“師父,貨郎說看到穿綢緞衣的人,鎮上穿得起綢緞的,隻有周老爺他們幾家鄉紳。會不會是周老爺?”
    “有可能,但不能確定。”李承道坐在供桌旁,拿出白天撿的符紙碎片,借著燭光仔細看,“仿我的符,需要知道我的符式,要麽是認識我的人,要麽是懂道家術法的人。養鬼人不簡單,不僅會引魂咒,還懂這些,看來我們遇到硬茬了。”
    趙陽突然想起什麽,從背包裏掏出小本子:“對了,白天去老傘鋪的時候,我看到周老爺家的管家在附近轉悠,還往鋪子裏看了好幾眼。當時我沒在意,現在想想,說不定他和偷傘的事有關。”
    “周老爺……”李承道喃喃自語,手指輕輕敲擊著供桌,“他兒子半個月前死在雨夜,對外說是急病,可鎮上有人說,他兒子死的時候,胸口也有劃痕,隻是周老爺壓著不讓說。”
    林婉兒的通靈玉突然又發燙起來,她抬頭看向門外,雨霧裏,一道紅色的影子一閃而過,快得像幻覺。“師父,外麵……好像有人。”她聲音發顫,握緊了手裏的玉牌。
    李承道立刻吹滅蠟燭,正屋瞬間陷入黑暗,隻有門外的雨聲和風聲傳來。他示意趙陽和林婉兒別出聲,自己悄悄走到門後,透過門縫往外看——雨地裏,一把朱紅色的桐油傘立在那裏,傘麵繡著殘缺的蓮紋,傘下空無一人,傘骨卻在微微晃動,像是有人握著它,在黑暗裏盯著破觀。
    過了一會兒,紅傘慢慢消失在雨霧裏,隻留下地上一灘淡淡的水漬。李承道鬆了口氣,轉身對趙陽和林婉兒說:“養鬼人已經盯上我們了,這裏不能久留。趙陽,你明天去鎮東的紙紮鋪,問問誰買過黃麻紙,特別是仿我的符紙;婉兒,你再去老傘鋪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蘇掌櫃的破綻。我們分頭行動,天黑前在這裏匯合。”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趙陽揣著幾塊銅板,來到鎮東的紙紮鋪。鋪子裏擺滿了紙人、紙馬,空氣中滿是紙漿和顏料的味道。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正坐在櫃台後糊紙傘。
    “老板,我想買點黃麻紙。”趙陽裝作要買紙的樣子,和老板閑聊起來。
    老板抬頭看了他一眼,遞過一疊黃麻紙:“最近買這紙的人少,也就前幾天,周老爺家的管家來買過,說要糊燈籠。”
    趙陽心裏一緊,又問:“他買得多嗎?有沒有說要用來做什麽?”
    “買了不少,還問我有沒有人來買過畫符用的朱砂。”老板一邊糊紙傘,一邊隨口說道,“我告訴他,朱砂隻有道士才用,鎮上除了那個外來的李道長,沒人買。”
    趙陽謝過老板,轉身就往破觀跑。他剛跑出沒幾步,就看到林婉兒從老傘鋪的方向走來,臉色蒼白,手裏拿著一塊小小的木牌。
    “婉兒,你怎麽了?找到什麽了?”趙陽連忙迎上去。
    林婉兒把木牌遞給趙陽,聲音低沉:“這是在老傘鋪後牆根找到的,上麵刻著‘周’字,還有淡淡的桐油味。我還看到蘇掌櫃從後門出來,往周府的方向去了,手裏還提著一個黑布包,看起來很重。”
    兩人快步回到破觀,把情況告訴了李承道。李承道看著手裏的木牌,又聽了趙陽的話,眉頭皺得更緊:“周老爺的管家買黃麻紙,蘇掌櫃往周府送東西,看來周老爺和蘇掌櫃之間,確實有貓膩。養鬼人,很可能就是他們中的一個。”
    就在這時,破觀的門被猛地推開,張捕頭帶著幾個捕快衝了進來,手裏拿著鐵鏈:“李道長,跟我回衙門吧!周老爺報案,說你師徒三人偷了他家的東西,還涉嫌殺人!”
    李承道看著張捕頭,知道這又是養鬼人設的局。他冷笑一聲,握緊了手裏的桃木劍:“想抓我,先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破觀裏的空氣瞬間僵住,張捕頭身後的捕快已經抽出了腰刀,刀刃在晨光裏泛著冷光。李承道握著桃木劍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眼神卻依舊沉穩:“張捕頭,周老爺說我偷東西、殺人,可有證據?”
    “證據?”張捕頭冷笑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扔在地上,“這是在你住的客棧房間裏搜到的,裏麵有周府的玉佩,還有貨郎身上的錢袋!你還想抵賴?”
    林婉兒蹲下身,撿起布包打開,裏麵的玉佩確實刻著周府的紋章,錢袋上還沾著點幹涸的血跡。她臉色一變,抬頭看向李承道:“師父,這不是我們放的,是有人故意栽贓!”
    “是不是栽贓,跟我回衙門再說!”張捕頭揮手就要讓捕快上前,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觀外傳來,一個周府的家丁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臉色慘白,嘴裏大喊著:“張捕頭!不好了!我們家管家……管家死了!”
    張捕頭一愣,下意識地停住了手。李承道趁機說道:“張捕頭,現在人命關天,不如先去周府看看。若是我真的殺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若是有人栽贓,查完管家的死,自然能水落石出。”
    張捕頭猶豫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好!我就信你這一次!要是敢耍花樣,我定不饒你!”
    一行人快步趕往周府,剛到後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周府的護院圍在花園的涼亭外,臉色都很慌張。周老爺穿著一身素色長衫,頭發淩亂,看到張捕頭和李承道,眼睛立刻紅了:“張捕頭,你可算來了!我的管家……他死得太慘了!”
    李承道撥開人群,走進涼亭。管家的屍體躺在涼亭的石桌上,胸口同樣是三道傘骨痕,鮮血染紅了石桌,順著桌腿流到地上,在雨窪裏積成了暗紅的水。更顯眼的是,屍體旁邊,放著一把朱紅色的桐油傘——傘麵的蓮紋完整了大半,傘骨泛著烏光,正是柳紅的那把殉葬傘!
    林婉兒走到屍體旁,通靈玉瞬間發燙,她閉上眼睛,片刻後睜開,聲音發顫:“我看到了……紅衣人影舉著這把傘,殺管家的時候,嘴裏喊著‘你不該換我血’。還有,管家死前,好像在給傘上塗什麽東西,是暗紅色的,像是血。”
    趙陽蹲下身,仔細檢查那把紅傘,手指撫過傘骨,突然停住了:“師父,你看這裏!”他指著一根傘骨的末端,那裏有個細小的凹槽,裏麵還殘留著一點暗紅色的痕跡,“這痕跡像是血,但又比普通的血稠,說不定是……枉死者的血。”
    李承道走過去,用指尖蘸了點痕跡,放在鼻尖聞了聞,臉色凝重:“是枉死者的血。養鬼人用新的枉死者血喂傘靈,想增強它的力量,卻沒想到傘靈已經開始反噬,所以殺了管家。”
    周老爺站在一旁,聽到這話,身體猛地一顫,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摔倒:“反噬?什麽反噬?這傘……這傘不是用來保平安的嗎?”
    “保平安?”李承道轉頭看向周老爺,眼神銳利,“周老爺,你老實說,這把傘是不是你從蘇掌櫃那裏弄來的?你是不是用它養鬼了?”
    周老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周老爺,事到如今,你還想瞞著嗎?”
    眾人回頭,隻見李阿婆拄著拐杖,慢慢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手裏緊緊攥著一個布包,臉上滿是嚴肅。“李阿婆,你怎麽來了?”張捕頭疑惑地問道。
    李阿婆沒有理會張捕頭,徑直走到李承道麵前,打開布包,裏麵是半塊泛著烏光的傘骨碎片,上麵刻著一個模糊的“蘇”字。“道長,這是半年前,我在柳紅墳前撿到的。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這傘骨上有血,還刻著字,我就偷偷藏起來了。”她頓了頓,看向周老爺,“周老爺,你爹當年為了搶這把傘,用傘骨打死了柳紅,你現在又想用這傘養鬼複仇,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周老爺的臉色更加難看,雙手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嵌進肉裏,卻依舊不肯承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傘不是我的,我從來沒養過鬼!”
    “不是你的?”李阿婆冷笑一聲,“那你怎麽解釋,三個月前,你讓管家偷偷去蘇掌櫃那裏拿這把傘?還有,你兒子半個月前死,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傘?”
    這句話像是擊中了周老爺的要害,他突然崩潰了,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大聲哭了起來:“是!這傘是我從蘇掌櫃那裏弄來的!我兒子死了,我以為是蘇家人害的,我就想讓柳紅的傘靈幫我殺了蘇家人!可我沒想到,這傘靈會反噬,會殺了管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李承道看著崩潰的周老爺,眉頭卻沒有舒展:“你說這傘是你從蘇掌櫃那裏弄來的?他為什麽要把傘給你?”
    “是他主動給我的!”周老爺哭著說道,“三個月前,我去老傘鋪找蘇掌櫃,想問問柳紅的事,他就拿出了這把傘,說隻要我用枉死者的血喂它,就能讓傘靈幫我複仇。我當時被仇恨衝昏了頭,就信了他的話,還給了他一大筆錢。”
    就在這時,蘇掌櫃突然從人群外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黑色的盒子,臉色平靜,像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一切。“周老爺,你怎麽能這麽說呢?”他笑著說道,語氣裏帶著一絲詭異,“這傘明明是你從我這裏搶去的,我可沒主動給你。”
    周老爺猛地抬起頭,憤怒地看著蘇掌櫃:“你胡說!是你主動給我的!你還說……”
    “還說什麽?”蘇掌櫃打斷周老爺的話,一步步走向那把紅傘,“還說,用這傘靈殺了人,最後都會算在你的頭上?”他彎腰拿起紅傘,輕輕轉動,傘麵的蓮紋在晨光裏泛著詭異的光,“周老爺,你真以為我是那麽好心,會幫你複仇嗎?我不過是想借你的手,讓傘靈變得更強罷了。”
    李承道瞬間明白了,他握緊桃木劍,指著蘇掌櫃:“你才是真正的養鬼人!你故意把傘給周老爺,讓他用枉死者的血喂傘靈,等傘靈反噬周老爺,你再坐收漁利,對不對?”
    蘇掌櫃沒有否認,他笑著點了點頭:“沒錯,我就是養鬼人。柳紅是我姑婆,當年你爹殺了她,搶了她的傘,我怎麽可能放過你們周家?還有那些幫過你爹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他舉起紅傘,傘骨突然發出“哢噠”的響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傘裏出來。
    “不好!他要召喚傘靈!”李承道大喊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張破煞符,扔向蘇掌櫃。蘇掌櫃卻早有準備,他快速從黑色盒子裏拿出一張符紙,扔向空中,符紙瞬間燃燒起來,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擋住了破煞符。
    與此同時,涼亭外突然刮起一陣陰風,雨又開始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發出“劈啪”的響聲。紅傘的傘麵慢慢展開,一道紅色的人影從傘裏飄了出來,正是柳紅的傘靈!她的臉依舊模糊,身上的紅衣在雨裏泛著詭異的光,手裏拿著三根泛著烏光的傘骨,直直地衝向周老爺。
    “快跑!”李承道一把推開周老爺,舉起桃木劍,迎向傘靈。趙陽和林婉兒也立刻行動起來,趙陽從背包裏掏出浸過朱砂的麻繩網,準備捆住傘靈;林婉兒則握緊通靈玉,嘴裏念著通靈咒,試圖和傘靈溝通,阻止它繼續殺人。
    蘇掌櫃站在一旁,看著混亂的場麵,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從黑色盒子裏拿出另一張符紙,準備念咒,加強傘靈的力量。可他剛要開口,就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寒意,他猛地回頭,隻見李阿婆舉著拐杖,狠狠地砸向他的頭!
    “你這個畜生!柳紅要是知道你用她的傘靈殺人,肯定不會放過你!”李阿婆憤怒地喊道,拐杖再次砸了下去。蘇掌櫃躲閃不及,被砸中了肩膀,黑色盒子掉在地上,裏麵的符紙散落一地。
    李承道抓住這個機會,快速念起破煞咒,桃木劍泛著淡淡的金光,猛地刺向傘靈。傘靈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林婉兒趁機加大通靈咒的力量,試圖淨化傘靈的怨氣:“柳紅,你的仇已經報了,不要再被仇恨控製了!”
    傘靈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她看著李承道,又看了看蘇掌櫃,身體開始慢慢消散。蘇掌櫃見勢不妙,轉身就要跑,卻被趙陽用麻繩網困住了:“想跑?沒那麽容易!”
    張捕頭快步上前,拿出鐵鏈,套在蘇掌櫃的身上:“蘇掌櫃,你涉嫌養鬼殺人,跟我回衙門接受審問!”
    蘇掌櫃被鐵鏈綁著,卻依舊不死心,他看著慢慢消散的傘靈,大聲喊道:“你們別得意!這傘靈隻是開始,老傘鋪地下還有更厲害的東西,你們早晚都會死的!”
    雨漸漸停了,傘靈徹底消散在空氣中,那把紅傘也失去了光澤,變得破舊不堪。周老爺看著眼前的一切,後悔不已,他走到李承道麵前,深深鞠了一躬:“道長,謝謝你救了我,也救了雨落鎮。我知道我錯了,我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
    李承道看著周老爺,又看了看地上的紅傘,眉頭卻依舊皺著。他撿起那半塊刻著“蘇”字的傘骨碎片,心裏隱隱覺得,蘇掌櫃說的話,可能不是假的。老傘鋪地下,或許真的藏著什麽秘密,而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蘇掌櫃被張捕頭押走時,嘴裏還在不停嘶吼,說老傘鋪地下藏著能毀了整個雨落鎮的東西。周老爺癱坐在涼亭裏,看著地上那把失去光澤的紅傘,雙手止不住地發抖——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時的仇恨,竟差點釀成大禍。
    李承道撿起紅傘,指尖撫過傘麵殘缺的蓮紋,隻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往上爬。“這傘靈雖散,但怨氣沒徹底消。”他轉頭對趙陽和林婉兒說,“蘇掌櫃的話不能當瘋話聽,老傘鋪底下肯定有問題,隻是現在不是查的時候。”
    話音剛落,周府的家丁突然跑進來,臉色慌張:“老爺,道長,鎮外的雨神祠方向,突然起了好大的霧,還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像是女人在哭。”
    李承道心裏一沉,抬頭看向鎮外的方向——那裏本該是晴空,此刻卻被一團濃黑的霧氣籠罩,連陽光都透不進去。“不好,是困靈陣!”他抓起桃木劍,“蘇掌櫃肯定還有同夥,想借霧設陣,把剩下的怨氣聚起來,重新召喚傘靈!”
    三人快步趕往雨神祠,剛出周府,就見李阿婆拄著拐杖跟了上來。“道長,我跟你們一起去。”她手裏揣著那半塊傘骨碎片,眼神堅定,“柳紅的事,我也有責任,不能讓她再被人利用。”
    雨神祠建在鎮外的山坡上,平日裏鮮有人來,此刻被濃黑的霧氣裹著,連祠門都看不清。霧氣裏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哭聲,細細的,尖尖的,像極了傘靈之前的笑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趙陽,用朱砂撒路,別踩錯步子。”李承道從背包裏掏出朱砂袋,遞給趙陽,“困靈陣最忌亂闖,一步踏錯,就會被怨氣纏上。”
    趙陽點點頭,打開朱砂袋,沿著山路慢慢撒著。朱砂落在地上,泛起淡淡的紅光,在霧氣裏劃出一條微弱的光路。林婉兒握著通靈玉走在中間,玉身不停發燙,像是在預警周圍的危險。
    剛走到祠門口,霧氣突然變得更濃,一道紅色的影子從祠內飄了出來——是傘靈!但和之前不同,她的臉不再模糊,竟清晰地露出了周老爺的模樣,身上的紅衣也變成了周府綢緞莊的料子,手裏的傘骨泛著詭異的黑光。
    “這不是真正的傘靈!”林婉兒突然喊道,通靈玉“嗡”的一聲炸開一道綠光,“是有人用周老爺的執念,偽造的假傘靈,想引我們進去!”
    假傘靈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吼,舉著傘骨就朝幾人撲來。李承道揮起桃木劍,劍身上泛著金光,猛地刺向假傘靈。“砰”的一聲,假傘靈被刺中,瞬間化作一團黑煙,消散在霧氣裏。
    “別追,進祠!”李承道帶頭走進雨神祠,祠內的景象讓幾人倒吸一口涼氣——八把黑傘整齊地擺放在供桌四周,傘麵畫著黑色的鎖魂符,傘骨朝著祠中央的雨神泥像,形成一個圓形的陣眼。泥像前的供桌上,放著一卷黃色的符紙,正是引魂咒!
    “是蘇掌櫃的同夥設的陣!”趙陽快步走到供桌旁,剛要去拿引魂咒,就見八把黑傘突然轉動起來,傘麵的鎖魂符發出黑色的光,將整個祠堂罩在裏麵。
    “不好,陣啟動了!”李承道大喊一聲,快速從懷裏掏出八張破煞符,扔向黑傘。可符紙剛碰到黑光,就瞬間燒成了灰燼。霧氣從傘縫裏鑽出來,在祠內聚成一道道黑色的藤蔓,朝著幾人纏來。
    林婉兒的通靈玉突然劇烈發燙,她閉上眼睛,片刻後睜開,臉色慘白:“我看到了!設陣的人在祠後的暗格裏,他想借陣困住我們,再用真正的傘靈怨氣,把我們的魂魄鎖在傘裏!”
    李阿婆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半塊傘骨碎片:“道長,這碎片或許能破陣!當年柳紅死前,在傘骨上刻過破煞的符文,隻是被血蓋住了!”
    李承道接過碎片,用桃木劍刮去上麵的血垢,果然露出了幾道細小的符文。“是破陣符!”他大喜過望,將碎片扔向陣眼的引魂咒。碎片碰到引魂咒的瞬間,發出一道耀眼的紅光,八把黑傘劇烈晃動起來,傘麵的鎖魂符開始慢慢褪色。
    就在這時,祠後的暗格突然打開,一個穿著黑色長衫的人衝了出來——是周府的護院頭領!他手裏拿著一把匕首,上麵沾著新鮮的血跡,眼神瘋狂:“你們毀了我的陣!我要讓你們都死在這裏,給傘靈當祭品!”
    護院頭領猛地衝向林婉兒,匕首泛著冷光。趙陽眼疾手快,掏出浸過朱砂的麻繩,纏住護院頭領的腿。護院頭領摔倒在地,匕首掉在地上,他掙紮著想去撿,卻被李承道一腳踩住手背。
    “蘇掌櫃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幫他設陣?”李承道的語氣冰冷,桃木劍抵在護院頭領的脖子上。
    護院頭領疼得齜牙咧嘴,卻依舊不肯開口。李阿婆拄著拐杖走過來,狠狠砸了他一下:“你忘了你娘是怎麽死的?當年你娘得了痢疾,是柳紅用草藥救了她,你現在卻幫著蘇掌櫃利用柳紅的怨氣殺人,你對得起你娘嗎?”
    護院頭領的身體猛地一顫,眼淚突然流了下來:“我……我沒辦法。蘇掌櫃抓了我的兒子,說我不幫他設陣,就殺了我兒子。我隻能……隻能聽他的話。”
    就在這時,雨神祠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張捕頭跑了進來,臉色慌張:“道長,不好了!蘇掌櫃在牢裏自殺了,臨死前還說……還說老傘鋪地下的‘傘魃’要醒了!”
    “傘魃?”李承道臉色大變,“他真的在養傘魃!”他立刻轉身,對趙陽和林婉兒說,“快,去老傘鋪!傘魃是用九把枉死者血浸的舊傘煉製的,一旦醒了,整個雨落鎮都會被怨氣籠罩,沒人能活!”
    幾人快步衝出雨神祠,朝著老傘鋪的方向跑去。霧氣越來越濃,空氣中的寒意越來越重,隱約能聽到老傘鋪的方向傳來一陣沉悶的響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地下鑽出來。
    林婉兒握著通靈玉,玉身已經冷得像冰。“師父,我感覺到了,好多怨氣……比傘靈強十倍不止。”她的聲音發顫,腳步卻不敢停下。
    李承道回頭看了一眼雨落鎮,鎮裏的百姓還不知道危險即將來臨,依舊在忙碌著。他握緊桃木劍,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在傘魃醒之前,毀了它,保住雨落鎮的百姓。
    老傘鋪越來越近,那沉悶的響聲也越來越清晰。李承道推開門,鋪子裏積滿了灰塵,櫃台後的地麵上,有一塊木板鬆動著,下麵隱約傳來“咚咚”的響聲,像是有人在裏麵敲門。
    “就是這裏。”李承道蹲下身,掀開木板,裏麵是一個黑漆漆的地窖,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和怨氣從地窖裏飄出來,讓人作嘔。
    趙陽掏出火折子,點燃後扔了下去。火光照亮了地窖的景象——九把舊傘整齊地擺放在地窖中央,每把傘的傘麵都沾著暗紅色的血跡,傘骨泛著烏光,在火光照耀下,竟慢慢滲出了血珠。而在九把傘的中間,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正在慢慢成形,身上的怨氣幾乎要凝成實質。
    “傘魃要醒了!”李承道大喊一聲,率先跳了下去。趙陽、林婉兒和李阿婆也跟著跳了下去,四人拿著法器,站在九把舊傘前,準備和即將醒來的傘魃,展開一場生死搏鬥。
    地窖裏的血腥味濃得嗆人,九把舊傘在火折子的光線下泛著暗沉的血光,傘骨滲出的血珠滴在地上,竟順著縫隙匯成細小的血河,朝著中央的黑影流去。那黑影越來越清晰,漸漸顯露出人形——渾身裹著破舊的黑布,布下凸起一根根泛烏的傘骨,臉是模糊的血影,隻有一雙空洞的眼睛,透著能凍結骨髓的寒意,正是蘇掌櫃煉製的傘魃。
    “快,用破邪符貼住傘骨!”李承道率先衝上前,從懷裏掏出三張黃符,指尖沾著朱砂,快速念起咒語。符紙瞬間燃起金光,他猛地將符貼在最靠近傘魃的一把舊傘上。“滋啦”一聲,符紙與傘骨接觸的地方冒出黑煙,傘魃發出一聲沉悶的嘶吼,周身的怨氣突然暴漲,將李承道震得後退三步,胸口一陣發悶。
    趙陽趁機將浸過狗血的麻繩網甩向傘魃,繩子在空中展開,像一張巨大的網,死死纏住它的身體。“婉兒,用通靈術引柳紅的殘魂!”趙陽大喊著,雙手用力拽緊麻繩,手臂上青筋暴起。林婉兒立刻閉上眼,握緊通靈玉,嘴裏念著複雜的咒文。玉身泛起柔和的綠光,地窖裏突然響起一陣細碎的女人歎息聲,一道淡紅色的虛影從柳紅的殉葬傘裏飄出來——是柳紅未散的殘魂。
    “柳紅,這不是你要的複仇!”林婉兒的聲音帶著哭腔,“蘇掌櫃利用你的怨氣煉傘魃,想毀了整個雨落鎮,你快醒醒,別再被他利用了!”
    柳紅的殘魂在綠光中猶豫著,她看著被怨氣包裹的傘魃,又看了看滿地的血痕,虛影漸漸變得清晰。突然,她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猛地衝向傘魃,淡紅色的身影與黑色怨氣撞在一起,傘魃的動作瞬間僵住。
    “就是現在!”李承道抓住機會,從懷裏掏出最後一張“滅煞符”——這是他壓箱底的法器,是當年師父傳給他的,能暫時壓製至陰怨氣。他咬破指尖,將血滴在符紙上,符紙瞬間變成暗紅色,他猛地將符貼在傘魃的額頭。
    “滋——”符紙燃燒起來,黑色怨氣像是被烈火灼燒的布料,快速收縮。傘魃瘋狂掙紮,身上的傘骨“哢哢”作響,試圖掙脫麻繩網。李阿婆突然舉起手中的傘骨碎片,碎片上的破陣符文在火光中亮起,她猛地將碎片插進一把舊傘的傘骨縫隙裏:“柳紅,用你的力量,毀了這些邪傘!”
    柳紅的殘魂像是聽到了召喚,她轉身衝向九把舊傘,淡紅色的身影穿過傘麵,每穿過一把,傘麵就燃起淡紅色的火焰,血珠快速蒸發,留下焦黑的痕跡。傘魃的怨氣越來越弱,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它發出最後一聲嘶吼,終於化作一團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地窖裏的火光漸漸熄滅,隻剩下柳紅的殘魂在淡綠色的光暈中漂浮。她看著李承道等人,輕輕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那把殉葬傘,虛影慢慢變淡,最終徹底消散。
    眾人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李阿婆撿起地上的殉葬傘,傘麵已經恢複成普通的朱紅色,蓮紋不再詭異,反而透著一絲溫和。“總算……結束了。”李阿婆的聲音帶著疲憊,卻透著釋然。
    李承道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地窖角落的一個鐵盒上——那是蘇掌櫃藏在磚縫裏的,剛才打鬥時被震了出來。他走過去,打開鐵盒,裏麵放著半張泛黃的紙,上麵寫著密密麻麻的字跡,正是“養鬼秘錄”。紙上記載著煉傘魃的方法,還寫著“九傘為引,傘魃為媒,集齊九鎮舊傘,可喚幽冥傘君”,而鐵盒底部,刻著一個小鎮的名字——“霧鎖鎮”。
    “結束?不,這隻是開始。”李承道拿起秘錄,臉色凝重,“蘇掌櫃隻是個棋子,有人想集齊九個小鎮的枉死者舊傘,召喚更厲害的‘幽冥傘君’。霧鎖鎮,就是下一個目標。”
    林婉兒接過秘錄,看著上麵的字跡,手指微微發抖:“師父,我們還要繼續追嗎?”
    李承道抬頭看向地窖口,外麵已經放晴,陽光透過縫隙照進來,驅散了最後的寒意。他想起年輕時的過錯,想起這幾天雨落鎮的犧牲,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要追。既然我們知道了,就不能看著更多人被牽連。這邪祟,總得有人去除。”
    趙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笑著說:“師父去哪,我就去哪!正好試試我新做的破邪機關。”李阿婆也點了點頭,將殉葬傘遞給李承道:“這傘跟著柳紅一輩子,現在也該讓它跟著你們,去斬妖除魔了。”
    四人走出老傘鋪時,雨落鎮的百姓已經圍在門口,看到他們平安出來,紛紛歡呼起來。張捕頭走上前,遞過一壺水:“道長,辛苦你們了。周老爺已經認罪,願意賠償所有受害者的家人,以後雨落鎮,不會再有邪祟了。”
    李承道接過水壺,喝了一口,看向遠方的山路。霧鎖鎮的方向,似乎有一層淡淡的霧氣,在陽光下若隱若現。他握緊手中的殉葬傘,又看了看身邊的徒弟和李阿婆,輕聲說:“走吧,下一站,霧鎖鎮。”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身後的雨落鎮漸漸遠去,前方的山路蜿蜒曲折,充滿未知。但他們知道,隻要手中有法器,心中有信念,無論遇到多厲害的邪祟,都能闖過去——因為他們要守護的,不僅是一個個小鎮,更是人心底的那份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