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河蚌精之禍:濁浪下的骨笛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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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蚌精之禍:濁浪下的骨笛謎影
    黟山的霧總比別處稠,像浸了墨的棉絮,把青溪村裹得密不透風。李承道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珠裏都裹著股腥甜——那是墨溪特有的水汽,混著腐爛水草的味道,卻比尋常河水多了幾分黏膩的涼意。他左手攏在袖管裏,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補丁,那裏藏著半本泛黃的《水道驅邪錄》,封皮邊角早被歲月啃得發毛。
    “師父,這村子怎麽靜得跟沒人似的?”林婉兒跟在後麵,桃木短刃別在腰後,刀柄上的朱砂被汗水浸出淡紅印子。她穿件洗得發白的短褂,褲腳卷到膝蓋,露出小腿上一道淺疤——那是去年在湘江邊捉水祟時留下的,此刻被墨溪的風一吹,竟隱隱發疼。
    話音剛落,前方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女人壓抑的哭嚎。李承道腳步一頓,抬頭望去,隻見五個村民抬著塊門板,門板上蓋著塊青灰色粗布,布角下露出一隻蒼白的手,指縫裏還纏著幾縷水草。最前麵的村民麵色死灰,腰間掛著個褪色的魚簍,簍底積著的水順著簍眼往下滴,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讓讓!讓讓!別擋著路!”抬門板的漢子嗓門發顫,卻刻意拔高了聲音,像是在給自己壯膽。李承道往旁邊挪了挪,目光落在那隻露在外麵的手上——指甲蓋泛著青紫色,指尖還沾著點淡青色黏液,像剛從濃稠的墨汁裏撈出來。
    “這是……溺亡的?”林婉兒湊到李承道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她剛要再問,就見門板晃了一下,粗布滑落半截,露出死者的臉。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麵色白得像紙,嘴唇卻青得發紫,七竅裏都凝著層薄薄的青黏液,眼窩深陷,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精氣。
    “是村長的侄子,昨天去墨溪撒網,到半夜都沒回來,今早被人在下遊蘆葦蕩裏發現的。”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李承道轉頭,看見個穿藍布衫的年輕人,鼻梁上架著副斷了腿的眼鏡,用麻繩拴著掛在耳朵上,手裏攥著本卷邊的筆記本。
    “你是?”李承道問道。
    “我叫趙陽,是村裏小學的老師。”年輕人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死者臉上,眼底藏著難掩的恐懼,“這是半個月來第三個了,都是這樣,麵色慘白,七竅有青黏液,死前都見過……見過那東西。”
    “什麽東西?”林婉兒追問。
    趙陽還沒開口,就見抬門板的村民突然停下腳步,為首的漢子轉過身,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外來人少管閑事!這是墨溪蚌仙發怒,再亂問,小心下一個就是你們!”說完,不等他們回應,就吆喝著村民抬著門板往村西頭走。
    林婉兒還想爭辯,卻被李承道拉住。他指了指地上,那裏有片從死者身上掉落的衣角,衣角上沾著枚指甲蓋大小的碎骨,骨頭上刻著螺旋狀的花紋,像是某種特殊的圖騰。林婉兒彎腰撿起碎骨,指尖剛碰到,就覺得一陣寒意順著指尖往上爬,像是握著塊冰。
    “這是……骨笛的殘片。”李承道接過碎骨,眉頭皺了起來。他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打開裏麵是枚完整的骨笛,長約七寸,通體泛著淡黃,表麵刻著和碎骨一樣的螺旋紋,隻是紋路更清晰,笛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跡。“這是我師父的遺物,二十年前他在墨溪驅邪時留下的,當時他說,這骨笛能引動水汽,也能破邪。”
    趙陽看到骨笛,眼睛突然亮了:“沒錯!就是這個!我父親的日記裏畫過!”他慌忙打開手裏的筆記本,翻到中間一頁,上麵畫著枚和李承道手中一模一樣的骨笛,旁邊還有幾行潦草的字跡:“三笛聚,蚌仙醒,血珠祭,墨溪清。”
    “你父親是?”李承道問道。
    “我父親叫趙山河,二十年前跟著你師父驅邪,後來……再也沒回來。”趙陽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一直在查當年的事,發現這三個死者,都和當年驅邪的人有關,村長的侄子,他父親當年是村長的跟班,還有前兩個,一個是當年的船夫,一個是雜貨店老板,都是當年參與過驅邪的人。”
    三人正說著,就見村口走來個穿青灰色長衫的老頭,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手裏拄著根桃木拐杖,拐杖頭雕成魚的形狀。“你們是外來的道士?”老頭走到他們麵前,目光落在李承道手裏的骨笛上,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趕緊走,青溪村不歡迎外來人,免得惹惱了蚌仙,再出人命。”
    “您是村長?”李承道問道。
    老頭點點頭:“我是青溪村村長,李守業。墨溪的規矩,外來人不能留,你們今晚就離開。”說完,不等他們回應,就轉身往村裏走,背影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趙陽看著村長的背影,壓低聲音說:“他在撒謊,他知道內情,我好幾次看到他半夜去墨溪岸邊,手裏還拿著個黑色的盒子,像是在給什麽東西上供。”
    李承道收起骨笛,看了眼天色,霧更濃了,墨溪的水聲隱約傳來,像是有人在水裏嗚咽。“今晚先找地方住下,明天再查。”他說道,“婉兒,你注意觀察,有不對勁的地方立刻告訴我。”
    林婉兒點點頭,握緊了腰間的桃木短刃。她抬頭望向村西頭,那裏是墨溪的方向,霧氣中似乎有個模糊的影子,穿著青灰色的布衣,正靜靜地看著他們,手指關節泛著淡淡的青色。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把青溪村裹得密不透風。李承道和林婉兒借住在村東頭的破屋,屋頂漏著縫,月光透過窟窿灑下來,在地上拚出破碎的銀斑。李承道坐在桌前,攤開師父留下的《水道驅邪錄》,泛黃的紙頁上,“墨溪蚌精,以血珠煉形,三笛共鳴可破其甲”的字跡被紅圈標了又標,旁邊還沾著點早已發黑的血跡。
    “師父,你左臂的舊疾又犯了?”林婉兒端著碗熱水進來,見李承道左手按在胳膊上,指節泛白,忙把碗遞過去。她注意到桌角的水盆裏,水麵竟在微微晃動,像是有東西在底下攪動,可盆底明明隻有幾粒沉底的細沙。
    李承道接過碗,剛要開口,窗外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著窗欞。林婉兒猛地轉身,桃木短刃已經握在手裏,她貼在窗邊,透過破洞往外看——月光下,一道青灰色的影子正站在院角的老槐樹下,身形佝僂,手指垂在身側,關節處泛著青白色的光,像裹了層薄冰。
    “別出去。”李承道按住她的肩膀,聲音壓得極低,“是蚌精的‘引魂影’,專門勾人的心神。”他從懷裏掏出張黃色符籙,用指尖蘸了點碗裏的熱水,在符籙上畫了道符紋,“啪”地貼在窗紙上。符籙剛貼上,窗外的影子就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嘯,像是被火燒到般往後退了幾步,隨即融入夜色裏,消失不見。
    林婉兒鬆了口氣,剛要說話,就聽見桌角的水盆“咕嘟”響了一聲,水麵突然冒起泡泡,像是水開了般沸騰起來。李承道快步走過去,隻見水麵上漸漸浮現出幾行字,是用淡青色的黏液寫的:“找齊三枚骨笛,否則,下一個是她。”最後那個“她”字,還特意畫了個指向林婉兒的箭頭。
    “這東西在挑釁我們。”林婉兒攥緊了桃木短刃,手心全是汗。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那裏有個淡紅色的胎記,是個螺旋形的圖案,和骨笛上的花紋一模一樣——小時候師父說這是“平安記”,可現在看來,恐怕沒那麽簡單。
    第二天一早,兩人剛出門,就撞見趙陽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眼鏡歪在鼻梁上,臉上還沾著泥。“不好了!雜貨店的王伯不見了!”他拉著李承道往村西頭跑,“今早有人去買東西,發現店門開著,裏麵空無一人,地上隻留了個東西。”
    雜貨店在村西頭,緊挨著墨溪。店門虛掩著,推門進去,一股濃重的腥氣撲麵而來,像是混了魚血和水草的味道。櫃台後的地上,放著枚完整的骨笛,長約七寸,通體泛著淡黃,表麵刻著螺旋紋,笛身上還沾著點淡青色的黏液,旁邊壓著張紙條。
    李承道撿起紙條,上麵的字跡蒼勁有力,他一眼就認出是師父當年的筆體:“第一枚在墨溪灘,第二枚在死人墳,第三枚在我腹中。”字跡的邊緣泛著淡青色,像是用墨溪的水寫的,紙角還沾著點水草碎屑。
    “是師父的字,可師父二十年前就……”林婉兒的聲音有些發顫。她接過骨笛,指尖剛碰到,就覺得一陣寒意順著指尖往上爬,笛身上的螺旋紋像是活了般,在她掌心輕輕“燙”了一下,留下個淡紅色的印子。
    “是蚌精模仿的。”李承道皺著眉,把紙條折好放進懷裏,“它故意用師父的字跡,就是想打亂我們的心神。走,去墨溪灘,找第一枚骨笛。”
    三人沿著墨溪往上遊走,灘塗濕漉漉的,踩上去陷進半指深的泥裏。趙陽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麵的灘塗:“你們看,那些腳印。”隻見灘塗上布滿了腳印,都是朝著墨溪的方向,可奇怪的是,沒有一個腳印是往回走的,像是走進去的人都憑空消失了。
    “是水幕幻境。”李承道從懷裏掏出那枚師父留下的骨笛,遞給林婉兒,“你吹這個,笛聲能破幻境。記住,不管看到什麽,都別分心。”
    林婉兒接過骨笛,放在唇邊吹了起來。笛聲算不上悠揚,反而帶著股尖銳的穿透力,剛吹了兩句,灘塗突然開始晃動,水麵上泛起一層白霧,霧氣裏漸漸浮現出數十個影子——都是些麵色慘白的人,有的穿著蓑衣,有的穿著短褂,七竅裏都流著淡青色的黏液,正是這些年在墨溪“溺亡”的人。
    “爹!”趙陽突然大喊一聲,朝著其中一個影子衝過去。那個影子穿著藍色短衫,正是他父親趙山河的模樣,正朝著墨溪的方向走,腳步輕飄飄的,像是被人牽著。
    “別過去!是幻影!”李承道一把拉住他,從懷裏掏出張符籙,往影子身上扔去。符籙剛碰到影子,就“嗤”地一聲燒了起來,影子發出一陣尖嘯,漸漸消散在霧氣裏。
    林婉兒繼續吹著骨笛,霧氣越來越淡,灘塗下漸漸露出個土坑。李承道走過去,用樹枝撥開泥土,裏麵埋著枚骨笛,和雜貨店找到的那枚一模一樣,隻是笛身上沾著的血跡,顏色鮮紅,像是剛流出來的。
    “這血……”趙陽蹲下來,用手指蘸了點血跡,放在鼻尖聞了聞,“和我爹日記裏寫的‘祭品血’一樣,是活人的血。”他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個小瓶子,倒出點自己的血,滴在骨笛上。兩滴血剛碰到一起,就立刻融合在了一起,骨笛上的螺旋紋也變得鮮紅起來,像是活了般在笛身上轉動。
    “你的血型,和這骨笛的主人一致。”李承道的臉色變得凝重,“二十年前,你父親恐怕也是‘祭品’之一,而這骨笛,是用祭品的指骨做的。”
    林婉兒握著手裏的骨笛,突然覺得一陣心慌。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昨晚被骨笛“燙”出的印子,此刻正泛著淡紅色的光,和骨笛上的螺旋紋一模一樣。
    青灰色的雲壓得很低,墨溪的水聲裹著潮氣往人骨頭縫裏鑽。李承道攥著剛從灘塗挖出的骨笛,指腹反複摩挲笛身的螺旋紋——那紋路裏的血跡像活物似的,遇著他掌心的汗,竟隱隱透出淡紅的光。林婉兒跟在旁邊,總覺得腰後的桃木短刃在發燙,昨夜被骨笛燙出的掌印,此刻還在隱隱作癢,像有細小的蟲子在皮膚下遊走。
    “三位留步!”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轉頭就見村長李守業提著個竹籃快步走來,籃裏裹著塊藍布,隱約能看見酒壇的輪廓。他臉上堆著笑,眼角的皺紋卻繃得很緊,藏在袖管裏的手時不時往腰間摸,像是在攥著什麽東西。“聽說你們找到了蚌仙的‘信物’,老朽備了點薄酒,想請三位到家中坐坐,商量商量怎麽平息蚌仙的怒火。”
    趙陽下意識往李承道身後躲了躲,眼鏡滑到鼻尖,他慌忙扶了扶,低聲說:“前兩次溺亡者家屬去找他,他都閉門不見,今天怎麽突然這麽熱情?”林婉兒也皺起眉,目光落在竹籃的藍布上——布角沾著點淡青色黏液,和死者七竅裏的東西一模一樣。
    李承道卻點了點頭:“既然村長盛情,那我們就叨擾了。”他左手依舊攏在袖管裏,指尖已經觸到了《水道驅邪錄》裏夾著的符籙,“隻是不知村長家的酒,是用墨溪的水釀的嗎?”
    李守業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化開:“是是,墨溪的水甜,釀出的酒也醇厚。”說著就引著三人往村西頭走,他家的青磚瓦房在一片土坯房裏格外紮眼,院牆根種著圈蘆葦,葉片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竟在青磚縫裏積成了小小的水窪,水窪裏還泛著淡青色的光。
    進了堂屋,李守業把竹籃放在八仙桌上,掀開藍布露出三個粗瓷碗和一壇酒。酒壇開封的瞬間,一股甜膩的香氣撲麵而來,林婉兒卻猛地攥緊了拳頭——那香氣裏摻著股若有若無的腥氣,和她上次在湘江邊聞到的水祟氣息一模一樣。李守業拿起酒壇倒酒,酒液呈淡琥珀色,倒在碗裏時,竟在碗壁上留下了淡淡的青色痕跡,像有人用毛筆輕輕描過。
    “村長,這酒裏好像有點東西。”林婉兒突然抬手,假裝要去端碗,手肘卻“不小心”撞在桌沿上,碗“哐當”一聲摔在地上,酒液濺在青磚上,沒有像尋常酒水那樣散開,反而像條小蛇似的,順著磚縫往牆角鑽,最後竟在牆根聚成了一小灘,還在微微蠕動。
    李守業的臉瞬間沉了下來,猛地從腰間掏出把短刀,刀刃泛著冷光:“既然你們找死,就別怪老朽不客氣!”他撲過來時,袖管裏掉出個黑色盒子,盒子摔開,滾出幾顆暗紅色的珠子,珠子落地時發出“嗒嗒”的聲響,表麵還沾著點青色黏液——正是李承道在《水道驅邪錄》裏見過的“血珠”。
    “是你和蚌精交易,用村民的精氣換血珠!”趙陽突然反應過來,慌忙從口袋裏掏出個紙包,撒出一把白色粉末——那是他用粉筆灰混合雄黃做的驅邪粉,粉末落在李守業腳邊,他頓時發出一聲慘叫,褲腳竟冒出了青煙,露出的腳踝上,皮膚已經變得像蚌殼一樣泛著青白色的光,還帶著細密的紋路。
    李承道趁機掏出符籙,往李守業身上一貼,符籙“嗤”地燒起來,李守業踉蹌著後退,撞在牆上。牆皮簌簌掉落,露出後麵隱藏的暗格,暗格裏擺著十幾顆血珠,還有一張泛黃的紙,上麵寫著“祭品名單”,名單上的名字大多被劃掉,最後一個名字赫然是“林婉兒”,旁邊還標注著她的生辰八字。
    “走!”李承道拉起林婉兒和趙陽就往外跑,身後傳來李守業的怒吼:“你們跑不掉的!婉兒是天生的祭品,蚌精一定會找到她!”跑出院子時,林婉兒回頭看了一眼,隻見李守業正蹲在地上,啃咬著掉在地上的血珠,手指關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粗壯,還覆蓋上了一層蚌殼。
    三人剛跑到村口的老槐樹下,就見個穿藍布衫的老婦人坐在槐樹根上,手裏織著蠶絲,絲線是淡青色的,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阿婆?”趙陽認出她是村裏的養蠶人,平時很少出門,“您怎麽在這裏?”
    老婦人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眼睛卻很亮,直勾勾地盯著林婉兒:“我等了你二十年,婉兒。”她放下織梭,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打開裏麵是半塊桃木劍的碎片,“我是你師父的師妹,當年你師父為了喚醒蚌精的善念,準備用三枚骨笛和你的血做祭祀,卻被李守業出賣,最後被蚌精吞了。我把你送走,就是為了保住你這條命。”
    林婉兒攥著桃木短刃的手開始發抖:“祭祀不是為了封印蚌精嗎?”
    “傻孩子,蚌精本是墨溪的守護神,是李守業貪念太重,用活人精氣喂它,才讓它成了邪物。”阿婆指了指老槐樹,“你師父的墳就在這樹下,第二枚骨笛就在他棺材裏。但你要記住,打開棺材後,無論看到什麽,都別碰裏麵的屍體——那不是你師父。”
    李承道走到槐樹下,用樹枝撥開落葉,露出下麵的土墳,墳前沒有墓碑,隻有一塊刻著螺旋紋的石頭。他剛要動手挖,就聽見墨溪傳來一陣巨響,水麵突然漲高,漫過了灘塗,朝著老槐樹的方向湧來。林婉兒突然覺得掌心的印子開始發燙,低頭一看,印子竟和骨笛上的螺旋紋重合在了一起,發出淡紅色的光。
    “蚌精來了!”阿婆突然站起來,把桃木劍碎片塞給林婉兒,“快挖!拿到骨笛就走!”
    李承道和趙陽立刻動手,鐵鍬挖進土裏時,竟覺得像是挖在棉花上,格外輕鬆。挖了約莫三尺深,就碰到了木板,是棺材的蓋子。趙陽剛要掀開,棺材裏突然傳來“咚咚”的聲響,像是有東西在裏麵敲門。李承道按住他的手,掏出符籙貼在棺材上,聲響才漸漸平息。
    掀開棺材蓋的瞬間,一股寒氣撲麵而來,裏麵沒有屍體,隻有一張泛黃的地圖,畫著墨溪底的溶洞,還有一枚骨笛,笛身上的螺旋紋泛著淡青色的光。林婉兒剛要去拿骨笛,就聽見身後傳來阿婆的尖叫,回頭一看,隻見李守業已經完全變成了“半蚌人”,身體覆蓋著蚌殼,手裏拿著把沾著血的短刀,正朝著趙陽撲過來。
    李守業的蚌殼手臂帶著腥風掃來,趙陽嚇得僵在原地,眼鏡滑到鼻尖也忘了扶。千鈞一發之際,李承道猛地將他推開,自己左臂卻被蚌殼劃到,舊傷處的布料瞬間被血浸透,淡紅色的血珠滴在棺材裏的骨笛上,笛身的螺旋紋竟“嗡”地一聲亮了起來,泛著刺眼的青光。
    “快走!”李承道捂著傷口,將地圖和第二枚骨笛塞進林婉兒手裏,“帶著趙陽去溶洞,我隨後就到!”他從懷裏掏出張暗紅色的符籙,是《水道驅邪錄》裏記載的“燃血符”,指尖劃過符籙,鮮血滲進紙紋,符籙頓時燒起幽藍的火焰。李守業被火焰逼退,喉嚨裏發出類似水泡破裂的“咕嚕”聲,皮膚下的蚌殼紋路越來越密,眼看就要完全變成怪物。
    林婉兒攥著兩枚骨笛,跟著趙陽往村東頭的小學跑。墨溪的水還在漲,已經漫到了腳踝,水裏時不時飄過幾縷水草,草葉上還纏著淡青色的黏液,像是某種生物的觸須。趙陽突然停在小學教室門口,指著黑板:“你看!”黑板上布滿了水漬,原本雜亂的水痕竟在燈光下連成了線條,和棺材裏的地圖一模一樣,最後一道線直指教室中央的石板。
    兩人合力撬開石板,下麵果然藏著條暗河,河水泛著墨色,散發著潮濕的黴味。趙陽找來兩隻木船,剛劃進暗河,就聽見身後傳來“嘩啦”的水聲,回頭一看,數十個麵色慘白的人影正從水裏冒出來,是被蚌精控製的水鬼,七竅裏流著青黏液,指甲又尖又長,朝著木船伸來。
    “吹骨笛!”趙陽大喊。林婉兒立刻將師父留下的骨笛湊到唇邊,笛聲尖銳刺耳,暗河的水麵頓時泛起漣漪,部分水鬼的動作慢了下來,其中一個穿蓑衣的水鬼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被水泡爛的木頭:“珍珠台……寒水陣……三笛共鳴……”話沒說完,就被身後的水鬼拖進水裏,隻留下一串氣泡。
    木船順著暗河往深處劃,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隻有岩壁上偶爾閃過的磷火,照亮水麵下隱約浮動的黑影。林婉兒突然覺得骨笛在發燙,低頭一看,兩枚骨笛的螺旋紋正對著同一個方向,像是在指引方向。又劃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終於出現了光亮,是溶洞的入口,洞口掛著密密麻麻的鍾乳石,石尖上滴著水珠,水珠落在水裏,竟激起一圈圈青色的漣漪。
    “就是這裏。”趙陽收起船槳,指著溶洞深處,那裏有座用珍珠鋪成的高台,正是地圖上標注的“珍珠台”,李承道被綁在台中央的石柱上,臉色蒼白,左臂的傷口還在流血。珍珠台周圍的水麵冒著白氣,是蚌精設下的“寒水陣”,水溫低得驚人,剛靠近就覺得寒氣往骨頭縫裏鑽。
    蚌精就站在珍珠台旁,依舊是中年婦人的模樣,隻是手指關節的蚌殼已經蔓延到了小臂,手裏握著第三枚骨笛,笛身上沾著李承道的血。她看到林婉兒,嘴角勾起詭異的笑:“終於來了,我的祭品。”說著就舉起骨笛,要往李承道的脖頸劃去——隻要集齊三枚骨笛和祭品的血,她就能徹底擺脫墨溪的束縛,禍亂人間。
    趙陽突然掏出驅邪粉,朝著蚌精撒過去。粉末落在蚌精身上,她頓時發出一聲慘叫,皮膚冒煙,卻沒傷到根本。林婉兒趁機往珍珠台爬,剛碰到台階,就被寒水陣的寒氣凍得一哆嗦,腳下一滑,差點摔進水裏。就在這時,溶洞上方突然傳來腳步聲,是阿婆,她手裏拿著半柄桃木劍,劍身上還沾著青黏液,顯然是剛和水鬼打鬥過。
    “用桃木劍刺她後背!”阿婆大喊著將劍扔給林婉兒,自己則衝向水鬼,想為他們爭取時間。林婉兒接住桃木劍,趁著蚌精被阿婆吸引注意力,猛地跳到珍珠台,一劍刺向蚌精的後背。桃木劍剛碰到她的衣服,就聽見“嗤”的一聲,蚌精的皮膚裂開道口子,流出淡青色的汁液,她暴怒地轉身,操控寒水陣的水流,將阿婆卷進水裏,阿婆掙紮著舉起桃木劍碎片,在蚌精的手臂上又劃了一道,才漸漸沒了動靜。
    林婉兒紅著眼眶,突然注意到溶洞頂部有道縫隙,正午的陽光正從縫隙裏照進來,落在蚌精的殼上,殼麵竟出現了細微的裂痕。“趙陽!用鏡子反射陽光!”她大喊著將兩枚骨笛扔向蚌精的蚌殼——那裏正是第三枚骨笛藏著的地方。趙陽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將陽光反射到蚌殼的裂痕上,蚌精發出痛苦的尖叫,殼麵的裂痕越來越大,兩枚骨笛正好落在殼內,與第三枚骨笛撞在一起。
    “嗡——”三枚骨笛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聲波順著溶洞擴散,寒水陣的水麵瞬間凍結,水鬼們發出淒厲的慘叫,漸漸化為水汽。蚌精的蚌殼“哢嚓”一聲裂開,露出裏麵淡粉色的精元珠,珠身上還纏著淡淡的血絲,正是用無數村民的精氣煉成的。
    李承道趁機掙脫繩索,從懷裏掏出最後一張燃血符,貼在桃木劍上,火焰瞬間將劍身包裹。他舉起劍,朝著精元珠刺去,蚌精想要阻攔,卻被骨笛的聲波定在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桃木劍刺入精元珠,發出一聲震徹溶洞的慘叫,身體漸漸化為水汽,隻留下一句模糊的話:“二十年前……是喚醒……不是封印……”
    精元珠被桃木劍刺穿的瞬間,溶洞突然劇烈搖晃,鍾乳石紛紛從頂部墜落,砸在水麵上激起丈高的水花。李承道拉起林婉兒,趙陽緊跟在後,三人踩著凍結的寒水陣往洞口跑,身後的珍珠台漸漸塌陷,化為一灘墨色的泥水。
    剛跑出溶洞,就見暗河的水正在退去,水麵上漂浮著枚白色的珍珠,約莫拇指大小,泛著溫潤的光。林婉兒彎腰撿起珍珠,指尖剛碰到,就聽見腦海裏傳來個溫和的聲音:“謝……謝……”像是中年婦人的嗓音,卻沒了之前的陰冷,隻剩下釋然。她突然想起蚌精臨死前的話,轉頭看向李承道:“師父,她說二十年前是喚醒,不是封印,是什麽意思?”
    李承道接過珍珠,指尖摩挲著珠麵,眼底泛起複雜的神色:“當年我師父說要‘封印’蚌精,或許是怕村民恐慌。蚌精本是墨溪的守護神,是李守業用活人精氣喂它,才讓它成了邪物。師父的祭祀,是想喚醒它的善念,可惜被李守業出賣,功虧一簣。”
    三人回到青溪村時,墨溪的水已經變得清澈,之前彌漫的腥氣也消失了。村民們圍在村長家門前,李守業的屍體躺在院子裏,已經恢複了人形,隻是皮膚下還殘留著淡淡的蚌殼紋路,手裏緊緊攥著顆血珠,珠身已經發黑。被血珠控製的村民也漸漸清醒,隻是對之前的事毫無記憶,隻記得自己像是做了場噩夢。
    阿婆的屍體是在墨溪下遊找到的,她漂浮在水麵上,手裏還握著半柄桃木劍,劍身上的血珠已經褪去,露出原本的淡紅色。林婉兒將阿婆和李承道師父的墳合在一起,立了塊石碑,上麵刻著“水道驅邪人”五個字,旁邊放著那枚白色珍珠——蚌精的善念所化。
    三個月後,青溪村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生機。趙陽重建了小學,教室裏的黑板上再也沒有出現詭異的水漬,孩子們的笑聲順著窗戶飄出來,落在墨溪的水麵上,泛起一圈圈漣漪。林婉兒留在村裏教孩子們辨認草藥,腰間的桃木短刃依舊別著,隻是再也沒有派上用場。
    李承道要走的那天,林婉兒和趙陽送他到村口的老槐樹下。他將三枚骨笛和白色珍珠埋在樹下,對著墳塋深深鞠了一躬:“師父,阿婆,你們放心,墨溪會一直平安下去。”風吹過槐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李承道走後,林婉兒每天都會去墨溪邊散步。這天下午,她剛走到岸邊,就看見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蹲在水邊,手裏拿著枚白色珍珠,正對著水麵吹氣。“小妹妹,這珍珠是哪裏來的?”林婉兒走過去,笑著問道。
    小女孩抬起頭,眼睛亮閃閃的:“是個穿青灰色衣服的阿姨給我的,她說這顆珍珠能保護墨溪,還說要我以後常來看看。”說完,就拿著珍珠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林婉兒看向墨溪,水麵泛起一圈漣漪,隱約有笛聲傳來,悠揚婉轉,像是在訴說著什麽。她突然明白,蚌精的善念沒有消失,它依舊守護著墨溪,守護著青溪村的村民。或許,有些守護,從來都不是以正義或邪惡來劃分,而是以一顆純粹的心,默默守護著一方水土,一方人。
    夕陽西下,餘暉灑在墨溪上,水麵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層碎金。林婉兒轉身往村裏走,身後的笛聲漸漸遠去,隻留下墨溪的水聲,輕輕流淌,訴說著這段關於骨笛、蚌精與守護的故事,也訴說著人性深處的善與惡,堅守與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