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還在顛簸，一路碾著碎石，車廂裏沒人說話。
    趙悅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把醫用剪刀和剩下的紗布統統扔回醫療包。
    唐馨呼吸略顯粗重，臉色發白，但脈搏終於平穩一些。
    “情況暫時穩住了。”趙悅把血手套揉成一團，捏了捏唐馨的手臂，又低頭去看包紮口。
    她用手背掃了口氣，卻又拿起小手電照著唐馨的傷口反複看，眉毛壓低了，“怎麽會這樣……傷口有點不對，明顯不是普通刀傷，這裏有灰白色的東西殘留。”
    蘇瑤側了側身，盯著唐馨的胳膊皺眉，“是不是沾過實驗室那種東西？
    能不能判斷是什麽？”
    趙悅把唐馨的胳膊靠近自己，拉近觀察，然後低聲道：“紗布都變色了，不像隻是流血，這種紫灰色的滲出液……有點像實驗區那些沾過進化試劑的傷口變異反應。
    她接觸到過什麽？”
    龔教授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那隻芯片取了出來，剛消過毒的小刀輕輕撬開外殼，將小小的存儲板夾進隨身的閱讀器。
    那東西亮起了幾個綠燈，隨即屏幕上跳出了密密麻麻的數據代碼。
    他專注地翻一頁頁資料，低頭沒理會眾人。過了一會兒才用幹啞的聲音喊了句：“姚遠的數據……比我想的都瘋狂，他的試驗全是往死路上闖。”
    指尖在圖表上一點點敲，“他不是單純讓喪屍失控，他要製造可控的進化體，一種能聽命於他的、兼有異能特征的怪物。”
    楊書傑嘖了一聲，“他瘋得連科學家的邏輯都不要了？
    就不怕玩火自焚？”
    龔教授不抬頭，隻管繼續扒拉屏幕，“他動用了基因編輯，還故意添加控製植入裝置。
    在計算參數時，根本沒考慮失敗樣本越來越大，一旦泄露出去，這玩意兒連正常喪屍都比不上，更危險。”
    蘇瑤默默摸著下頜，腦子裏跳出來的都是實驗室玻璃容器裏看到的那些畸形怪物。
    她一句話沒憋住，“咱們逃出來時，那幾個怪胎就是他的成果？”
    龔教授點點頭，把屏幕推給了蘇瑤，“基因標簽都在這上麵，那些怪物體表的顏色與數據庫吻合，姚遠在做可控兵器。
    芯片裏的研究日誌顯示，進化型喪屍隻是第一階段，後麵還有‘人—屍—混合’進階試驗。”
    陸晨在後備箱那邊裝檢查器材，聽到這裏低著頭摸了摸備用彈夾。
    他伸手把槍托夾進背心，又瞥了眼蘇瑤：“他就想著拿這些東西和軍方討價還價吧？
    現在炸了個幹淨，以後怕是會有追兵。”
    楊書傑把後門的鎖仔細地反扣一次，嘴角有點硬，“臨時據點不能隻看表麵安全，咱們還是要建個外圍警戒線。”
    林浩臉色發灰，左手無力地靠在座椅靠背上。
    他低聲道：“別忘了，咱們這回算是把姚遠最後的家底刨出來了。
    軍方和那些狗崽子要是盯緊芯片數據，肯定會追查到底，甭管唐馨還是芯片，全都是活靶子。”
    蘇瑤中指在褲縫上叩了兩下，視線落在唐馨身上，沒有說話。
    她悶了一會兒，把芯片從龔教授那裏接回，遞給丁元，“你繼續管著。
    沒到據點前，不答應所有人拿出來。”
    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後排的趙悅正安靜地給唐馨做著低強度的護理，棉簽蘸著藥液一點點掃在傷口上。
    她忽然怔了下，額頭幾乎貼到唐馨的臉旁，“小心，她動了一下——”
    楊書傑猛地回頭，“她醒了？”
    趙悅點頭，指腹在唐馨手腕上按了按，稍有放鬆，“剛才是肌肉反應，這次真的睜開眼了。”
    唐馨睫毛微微一顫，嘴裏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她掙紮著開口，音量極低：“我……還活著？”
    趙悅趕緊把水杯遞到她嘴邊，“別硬撐，能聽到我說話嗎？
    你在車上，我們脫困了。”
    唐馨眼珠轉了一圈，臉上肌肉還僵硬，她用力碰碰趙悅的手背，呼吸壓低，“外麵……安全嗎？”
    蘇瑤俯身靠近她，把被角緊了緊，“這裏暫時安全。
    你中了實驗區的化學品，我們已經做了簡單處理，別擔心。
    現在你得告訴我們，你還知道什麽。你身體怎麽樣？”
    唐馨嘴唇發白，努力用手指揉了下眉心，聲音顫抖，“不好受……手臂疼得厲害，腦袋裏都是灼燒感。
    進化實驗室裏的東西，有一部分滲出來，爆炸時我靠得太近了。”
    趙悅趕緊補了一句，“傷口裏有變異痕跡，但暫時沒有擴散提升，你清楚你接觸到的是什麽嗎？”
    唐馨搖頭，又停頓片刻，喘得急促，“姚遠……不是唯一的負責人。
    你們看到的那些基地、實驗，都隻是冰山一角。
    他背後是個龐大的網絡……還有其他實驗點。”
    龔教授的眼鏡滑落下去，伸手去扶，聲音變得急迫，“你說清楚——你手裏還有什麽和芯片有關的內部資料？
    姚遠背後是誰？”
    唐馨喘完這一句，嗓音斷斷續續，“我見過很多人來回換崗，不止一次聽高層人提‘分基地’和‘備用方案’，一些地方比主實驗室還隱蔽……”她咧了下嘴，艱難咽下口水，“姚遠隻是前台之一，撤退線路都是分開的。”
    林浩臉色一直很緊，靠在椅子裏輕聲罵了句，“那咱們這次不過是打掉一個缺口，後麵還得硬扛。”
    唐馨的指甲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憋了口氣說，“你們必須把那些名字告訴外界，讓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最要緊的還是……別信任何人，名單被動過手腳。”
    趙悅用骨節敲了敲救生包，“你的身體得連續監測，一旦紅腫蔓延就隻能切除。
    你記得還有哪些存檔點？”
    唐馨微微眯眼認真想了想，“北麵的備用點在舊城區鐵軌下，還有一套備用終端在研究員手裏。
    我留下的入口密鑰，在實驗室爆炸前埋在了廁所後麵的管井裏，隻能靠你們去拿。”
    唐馨遲疑了一下，側頭去看蘇瑤，“其實……姚遠還關聯了軍方的人。
    我見他們傳遞過設備清單和實驗藥劑，這批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蘇瑤把她手握得很緊，語氣低沉，“你能撐住嗎？
    我們得知道一切線索，你就算隻記得局部，也得說出來。”
    唐馨舌頭發澀，多喘了兩口氣。“各實驗點多半隱藏在醫療站和冷鏈倉庫裏，調令都用了指紋和密碼同步。
    隻要主線被切斷，他們就切到下一批人。”她聲音越來越飄，“我能把剩下的名字寫出來，但……得有人接應我……”
    龔教授湊上前，把隨身的便簽本遞了過去，聲音也低下來，“趁你還記得，能寫就一字別落下。
    你的身體問題我們會一起想辦法。隻要數據能帶出去，後麵還有希望。”
    趙悅檢查著唐馨新滲出來的血跡，有點擔憂地補充道，“你別再動傷口。
    我給你加點藥，把剩下的交給我們。”
    蘇瑤扶持著唐馨的肩膀，聲音壓得低沉卻有節奏，“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這次絕不讓白付出。”
    唐馨眼角發紅，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其實……還有實驗分支在東部。
    都是備用點，全都在名單裏……我沒全記住，隻能寫一部分……”她斷斷續續再緩了一口氣，下意識向蘇瑤靠近。
    林浩關掉手機屏幕，默默把座椅放倒，雙手交叉貼在膝頭。
    他對前排說：“等到了下一個點，先把她安頓好，芯片加密轉一份到硬盤裏。”
    楊書傑一邊掏出背包裏的工具包，一邊悶聲問龔教授，“你能解這芯片所有加密嗎？
    裏麵那些代號我看著都不認識。”
    龔教授合上閱讀器，點點頭，“姚遠的筆錄相當雜亂，不過我能解出絕大多數。
    剩下的標簽，等到安靜下來再逐條校對。”
    唐馨靠在座椅上，手背還在微微顫抖。趙悅清理完傷口，把抗生素補了一針，又用紗布鬆鬆裹住，咬著嘴唇低頭拾掇醫療包。
    蘇瑤安撫著唐馨，一邊轉向林浩和陸晨，“基地爆炸後軍方要反應多快？
    如果他們不直接追殺咱們，說明有什麽障礙？”
    林浩想了想，“時間算下來，出城口還有巡邏隊，軍方估計先封鎖外圍，不急著圍過來。
    咱們還有窗口，把唐馨和數據先藏起來。”
    楊書傑點著車窗，把備用監控攝像頭裝進破舊帽子裏，“不要掉隊。
    今晚堅守一夜，不到萬不得已不離開據點。”
    氣氛緊張，隻有發動機的嗡鳴還在持續轟響。
    唐馨費力地打了個寒顫，聲音虛弱，“如果還有其他問題，再問我……”
    蘇瑤快步在車廂裏找出一支筆，把隨身紙張塞進唐馨手裏，“能寫多少寫多少，別強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