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待替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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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在瓦簷下垂釣殘夜時,東廂房的雕花窗正在分娩黎明。霞光剖開魚肚白的瞬間,槅扇上的冰梅紋突然活過來,在粉牆上遊成一群斑斕的鯉。外婆的楠木梳妝匣總在此時吱呀作響,黃銅合頁轉動的弧度裏,飄出二十年陳的鴨蛋粉香。菱花鏡裏掠過旗袍的雲紋,她鬢邊的玉簪花還沾著井水,墜落的露珠在青磚上碎成八瓣月光。
那些年我總愛趴在八仙桌底,看樟木椅腿上的靈芝紋吞吐晨昏。桌布流蘇掃過臉頰的酥癢,恰似春分時新孵的蠶蟻爬上桑枝。黃楊木算盤珠在帳本間遊走,劈啪聲裏綻開梅子青的歲月。有回從錦盒偷抓了把龍眼幹,紫檀匣蓋合攏的悶響驚醒了梁間的燕子,從此瓦當下的呢喃便染上了蜜味。
梅雨季來臨時,整座宅院成了泡在茶湯裏的青團。水珠順著芭蕉葉滾進硯台,徽墨便在宣紙上洇出遠山的輪廓。外婆教我用井水養銅錢草,說寒鐵似的根莖能鎮住潮氣。可瓷缸裏總浮著我折的紙帆船,載著杜撰的海盜故事,在雨打浮萍的韻腳裏漂了整整三個黃梅天。
冬至前夜最宜圍爐解九連環。火盆裏煨著的橘子漸次炸開細紋,甜霧漫過《芥子園畫譜》裏的嶙峋怪石。銅手爐上鏨刻的鸞鳥突然灼痛指尖,原來炭火裏埋著偷烤的銀杏果。外婆的笑罵追著爆裂聲穿過回廊,卻讓北風搶先卷走了窗紙上的判官。
今夜西風又撕下日曆一角,驚見白露時節壓在玻璃板下的楓葉書簽。葉脈間還蜿蜒著去歲初霜的紋路,可夾葉的人已三年未踏過垂花門。石鼓凳上的青苔悄悄爬上紫砂壺,養了十八年的茶垢正在杯底哼唱往事。突然懂得那些年外婆為何總對著空椅說話——原來思念會在寂靜裏生根,長成替人守宅的精魅。
子時月光來叩窗欞,虎斑貓瞳仁裏的金線突然繃直。它追著虛無處躍上博古架,碰倒了光緒年的天球瓶。沒有預想中的碎裂聲,唯有滿室沉香木屑紛紛揚揚,像某個雪夜被剪碎的蝴蝶風箏。我接住一片帶蟲蛀的紫檀殘片,裂紋中竟滲出兒時偷喝的狀元紅。
五更鼓隔著五條巷子傳來時,露水開始在石階上篆寫甲骨文。竹簾篩下的光斑爬上條案,供在龍泉窯瓶裏的野山櫻突然簌簌作響。二十年前母親出閣時戴過的絹花,此刻正在瓷胎裏抽出新蕊。風起時,整個老宅的榫卯都在低吟,梁柱間的秘密契約比族譜更懂血脈的流向。
灶披間的柴火劈啪爆出個火星,蒸籠裏的定勝糕忽地記起自己的使命。蒸汽托著糯米香撞向房梁,震落椽木間沉睡半世紀的合歡絮。我伸手接住這柔軟的時間膠囊,掌心卻開出外曾祖母待嫁時繡的並蒂蓮。原來每粒塵埃都是未及裝訂的家史,在光影交錯處等待重述。
第一縷炊煙纏上旗杆鬥時,後園的歪脖子棗樹開始咳嗽。它虯結的瘤節裏卡著抗戰時的鐵皮哨,每陣風過都漏出半聲集結號。我摩挲樹皮上結痂的彈孔,突然觸到父親用鉛筆刀刻的棋盤。楚河漢界早已被年輪吞沒,唯餘幾隻螞蟻扛著花粉在殘局裏行軍。
晨光潑醒照壁上的麒麟時,我正用井水澆灌那株牆隙野菊。吊桶磕碰井壁的叮當聲驚飛了時間,忽然看見十八歲的自己從漣漪中躍出,發梢還滴著高考前夜的月光。她將寫滿心事的玻璃瓶擲向井底,卻不知那聲咕咚要二十年才能浮出水麵。
風鈴又響,這次搖落滿架忍冬藤的私語。金銀雙色的花盞盛著隔世露水,恍惚又是那個偷嚐花蜜的午後。外婆的戒尺懸在頭頂三寸,終究化作輕撫落花的歎息。而今滿牆斑駁皆成箴言,連裂紋都在講授物候的辯證法。
茶煙再次升起時,銀杏樹開始新一輪的輪回計數。我數著年輪衝泡陳年普洱,看茶渣在盞底拚出星象圖。虎斑貓躍上膝頭,尾尖掃過杯沿的漣漪裏,遊動著七歲那年的紙船隊。忽然明白老宅為何總在秋深時咳嗽——它把舊光陰都吞進肚裏,等著某個煮雪的清晨反芻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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