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今天,我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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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插進鎖孔轉半圈,門“哢嗒”一聲落了鎖。鄰居家小孩跑跳的動靜還沒散盡,我靠在門板上站了會兒,玄關的感應燈亮著暖黃的光,照得鞋架上那雙沾了泥的運動鞋格外顯眼——早上孩子出去玩踩了水坑,本來該昨晚刷的,被老公說“明天再說”,結果拖到現在。
以前總嫌這房子小,兩室一廳,孩子的玩具堆在沙發角,廚房台麵上永遠有沒擦幹的水漬。可此刻屋裏靜得能聽見冰箱製冷的嗡鳴,我忽然覺得這空間大得有點空。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婆婆發來的視頻,畫麵裏孩子正舉著一塊餅幹往老公嘴裏塞,兩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我對著屏幕擺擺手,打字說“你們玩,不用管我”,然後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換鞋的時候,腳碰到了鞋櫃最底層的盒子,裏麵是去年朋友送的一瓶果酒,說是低度的,帶點桃子味。當時拆開看了眼,又塞了回去——孩子總愛翻鞋櫃,怕他亂拿;後來老公說“喝酒傷胃”,便再沒想起過。我蹲下去把盒子抽出來,玻璃瓶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粉,標簽上畫著個歪歪扭扭的桃子,像孩子的塗鴉。
忽然就想去買酒。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我自己都愣了一下。上一次正經喝酒是什麽時候?好像是結婚前,和同事在ktv唱到半夜,喝了半瓶啤酒,暈乎乎地打車回家,路上還跟司機說“我明天要去辭職”,結果第二天照樣早起擠地鐵。
後來懷孩子,哺乳期,再後來圍著孩子轉,別說喝酒,連咖啡都不敢多喝——怕晚上睡不好,怕早上起不來給孩子做早飯。
我換了件寬鬆的衛衣,抓了鑰匙就往外走。小區門口的便利店亮著白晃晃的燈,老板正趴在櫃台上看手機,見我進來,抬頭笑了笑:“今天沒帶娃啊?”
“嗯,去奶奶家了。”我走到冰櫃前,手指劃過一排排瓶瓶罐罐。啤酒太苦,白酒太烈,那些五顏六色的預調酒看著像飲料,又覺得不夠勁兒。最後拿了瓶青梅酒,標簽上寫著“12度”,旁邊還擺著一小盒鹽漬梅子,順手也拿了。
付完錢往外走,晚風刮在臉上涼絲絲的。路邊的長椅上坐著兩個老太太,手裏搖著蒲扇,嘴裏念叨著“今天菜價又漲了”。以前我總覺得這些家長裏短瑣碎得很,現在卻覺得,能安安穩穩坐這兒聊半小時天,都是奢侈。
上周孩子發燒,我守了兩夜,第三天老公說“我來盯”,結果他靠在床頭睡著了,我摸黑給孩子換退燒貼,不小心撞翻了床頭櫃上的水杯,水灑了一床,當時就坐在地上掉眼淚——不是委屈,就是累,累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
回到家,先把陽台的窗戶開了條縫。風鑽進來,吹動窗簾邊角,撲在臉上像輕輕的拍。我把買的梅子倒進盤子裏,又找了個玻璃杯,洗了三遍,倒了半杯青梅酒。酒液是淺黃的,湊近聞了聞,有股淡淡的酸,混著點酒香。
第一口咽下去時,喉嚨有點燒。我皺了皺眉,把盤子裏的梅子塞進嘴裏,鹹酸的味道壓過了酒的烈。坐在沙發上,沒開大燈,隻開了電視旁邊的小台燈,暖光落在地板上,圈出一小塊亮。電視沒開,遙控器被孩子扔在沙發縫裏,我懶得找,就那麽坐著,手裏捧著酒杯。
冰箱裏還有昨天剩的半塊蛋糕,是孩子生日沒吃完的,奶油有點化了。我拿出來用勺子挖著吃,蛋糕甜得發膩,配著青梅酒的酸,倒也不覺得難受。
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早上出門前,孩子拉著我的衣角說“媽媽,你今天能不能不洗碗”,他大概是看見我昨天對著水池裏的碗歎了口氣。當時我蹲下來摸他的頭,說“媽媽洗完碗就陪你玩”,結果洗完碗又要給他洗校服,等忙完,他已經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酒喝到一半,杯子空了。我起身想去再倒點,腳底下有點飄,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喝得有點急。走到廚房,看見水槽裏泡著早上的碗,還沒刷。以前這時候早該挽起袖子動手了,今天卻隻想繞開。我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那些油膩的碗碟,忽然覺得它們像一個個小枷鎖,套在手上,摘不下來。
朋友上次打電話來,說她周末去看了畫展,問我要不要一起。我當時正給孩子喂飯,嘴裏含混著說“下次吧”,掛了電話才想起,我以前也喜歡看畫展,還跟她約著要一起學油畫。畫架現在還在陽台角落,落了一層灰,顏料管都硬了。
又倒了小半杯酒,這次喝得慢。窗外的天漸漸黑透了,對麵樓的燈一盞盞亮起來,有的窗戶裏能看見人影在動,大概也是在做飯、哄孩子。我忽然覺得,好像每個女人都在過這樣的日子——把“自己”藏在“媽媽”“妻子”的身份後麵,藏得久了,都快忘了原來的自己是什麽樣。
去年生日,老公問我想要什麽,我說“想要一天假”。他愣了一下,說“你天天不都在家嗎”。我沒跟他爭——他不懂,在家不代表放假。在家要洗衣做飯,要檢查孩子作業,要想著明天買什麽菜,要聽他說“你能不能把地拖一下”“孩子襪子又找不到了”。真正的假,是不用想這些,不用管任何人,就一個人待著,哪怕發發呆。
鹽漬梅子吃完了,嘴裏有點澀。我拿起酒瓶晃了晃,還剩小半瓶。其實已經有點暈了,眼皮發沉,卻不想去睡。這屋裏太安靜了,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這種感覺太難得,舍不得浪費。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老公發來的消息:“孩子睡了,你早點休息。”我回了個“好”,沒說自己在喝酒,也沒說自己不想睡。
酒杯放在茶幾上,杯壁上凝了一層水珠,慢慢滑下來,在桌麵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我蜷在沙發上,看著那片濕痕發呆。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想做的,就想這樣坐著,不用管時間,不用管任何人,就做一會兒“我自己”。
窗外的風又大了點,窗簾被吹得鼓起來,像個調皮的孩子。我抬手揉了揉眼睛,好像有眼淚掉下來,又好像沒有。酒勁慢慢上來了,頭有點沉,靠在沙發背上,迷迷糊糊地想:明天早上不用早起做早飯,真好。
也許等會兒會去刷碗,也許不會。反正今天,說了算的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