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伊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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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在河西走廊碾過第七道車轍時,烏蘭圖雅終於能單手操控吉普車的方向盤。荒原的風卷著沙礫拍打擋風玻璃,她卻盯著儀表盤上跳動的油量指針,指尖在變速杆上敲出準噶爾民謠的節奏。王錦繁斜倚在副駕,看著她曬成小麥色的手腕熟練地打方向盤,忽然發現那道被鐵鏈磨出的紅痕已褪成淺褐,像朵開敗的金蓮花。
“往左打半圈,前麵沙梁子要打滑。”他伸手按住她握方向盤的手,觸感比絲綢粗糲,卻比馬韁溫暖。
烏蘭圖雅突然猛踩刹車,吉普車在沙地上劃出半道弧線,驚起兩隻藏頭的土拔鼠。烏蘭圖雅將車停在沙丘上,突然轉身將王錦繁撲倒在副駕上,俯身用小嘴吻向太子。
當雙唇相接,愛的電流從烏蘭圖雅傳向太子,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沙漠的風聲驟然遠去,隻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烏蘭圖雅的吻熾熱而霸道,帶著草原兒女的野性與不羈,而太子王錦繁起初微怔,隨即被她的熱情點燃,反手扣住她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
沙丘上的陽光灼熱刺眼,吉普車的引擎蓋在烈日下微微發燙,可他們渾然不覺。烏蘭圖雅的發絲被風吹亂,拂過太子的臉頰,帶著淡淡的酥油茶香和沙漠的粗糲氣息。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長發,掌心貼著她的肌膚,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裏。
遠處,那兩隻被驚起的土撥鼠從沙洞裏探出頭,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向這對糾纏的男女,又害羞地縮了回去。
良久,烏蘭圖雅才微微喘息著退開,眸中閃爍著狡黠而熾熱的光芒,低聲道:“怎麽,堂堂太子,連個吻都接不住?”
王錦繁低笑一聲,拇指擦過她濕潤的唇瓣,嗓音沙啞:“誰說我接不住?再來一次,讓你看看是誰先求饒。”
話音未落,他猛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反客為主地吻了上去。
吉普車在沙丘上微微晃動,車輪旁揚起細碎的沙粒,而更熾烈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暮色漫過天山時,伊犁城的九座白色穹頂清真寺已在視野中浮現。大都督徐清的儀仗隊候在三十裏鋪,百匹披著狼頭紋鞍韉的戰馬踏起煙塵,卻在看見吉普車上的苜蓿紋車旗時齊齊收韁。徐清滾鞍下馬,甲胄上的準噶爾銅鈴與腰間漢式玉佩相撞,發出清越聲響:“殿下駕臨,伊犁河的冰都要化三分。”
當夜的接風宴設在草原氈帳,穹頂繪著日月同輝圖,與王錦繁胸前的狼頭銀墜相映成趣。烏蘭圖雅卸去漢裝,換回準噶爾傳統的緋色窄袖袍,腰間狼頭銀帶扣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她跟著徐清的女兒學習彈奏火不思琴,指尖卻總往王錦繁那邊飄——他正與幾位部落長老用蒙語討論牧草改良,袖口露出半截苜蓿花紋,混在蒙古袍的藍靛色裏,竟無半分違和。
“明日路過烏蘭部草場,可要停下歇歇?”徐清替太子斟上酪漿,目光卻掃過烏蘭圖雅緊繃的肩線,“你表哥巴圖爾去年接了族長位,草場治理得不錯。”氈帳內突然靜得能聽見火不思的弦顫,烏蘭圖雅的指甲掐進掌心,狼頭銀帶扣硌得生疼。王錦繁卻似渾然不覺,指尖摩挲著銀盞上的苜蓿紋:“正好讓圖雅看看,三年前播的苜蓿種子是否已漫過敖包。”
車隊在烏蘭部地界停下時,晨霧正從博爾塔拉河升起。烏蘭圖雅隔著吉普車玻璃,看見熟悉的白色氈帳群像散落在綠毯上的奶酒囊,中央的金頂大帳卻比記憶中矮了三尺——那是祖父葛爾丹的汗帳舊址,如今旗杆上飄著的不是狼頭旗,而是繡著苜蓿與狼共舞的新旗。
“圖雅!”尖銳的呼喊驚飛河畔的灰鶴,騎馬而來的青年勒住青騅馬,腰間懸掛的兩柄雪狼彎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巴圖爾的額間纏著狼皮護額,卻在看見烏蘭圖雅時驟然變色——她的發辮上別著漢人式樣的苜蓿銀簪,頸間掛了一條太子送她的鑲金珍珠項鏈,一看就不是蒙古人的東西,牛皮繩結裏混著幾根漢人的紅絲線。
“你竟穿著仇敵的衣飾?”巴圖爾的彎刀出鞘三寸,馬隊隨即從氈帳後衝出,三百騎的馬蹄踏碎晨露,“葛爾丹的血脈竟要給漢人太子當侍女?”他忽然瞥見王錦繁下車時露出的鍍金手槍,瞳孔驟縮,“當年石紅玉的火槍隊就是這樣踏平我們的斡南河!”
烏蘭圖雅的手按在電擊棍上,卻聽見身後傳來車架響動——禁衛軍正從卡車上卸下十二架馬克沁重機槍,帆布掩蓋下的槍管如鋼鐵巨蟒,嚇得前排牧民的馬匹連連倒退。王錦繁卻抬手止住士兵,獨自走向巴圖爾,腰間的狼頭銀墜在風中搖晃:“我是來與烏蘭部商議共建牧場學堂的事。”
“商議?”巴圖爾突然甩出套馬索,繩圈直奔王錦繁脖頸,“漢人隻會用花言巧語騙我們放下彎刀!”烏蘭圖雅的電擊棍幾乎同時揮出,藍光閃過處,套馬索的牛皮繩瞬間焦糊。她擋在王錦繁身前,發辮因急動散開,露出額角未褪的曬斑:“巴圖爾表哥,他是要讓我們吃飽穿暖的恩人,你不能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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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人?”巴圖爾的視線落在她恍急的臉上,三個月前在蘭州地牢的預言竟成現實,“你叛變投敵了?”他突然仰天長嘯,馬隊兩側的氈帳裏竄出持弓的牧民,箭矢上淬著天山冰蠶蠱的藍光,正是當日烏蘭圖雅刺殺時用的劇毒。
這時隻聽“啪啪啪”一陣槍響,黃永壽已提前命狙擊手開槍了,隻一息功夫,圖謀不軌者手腕和腿關節都中了槍,紛紛仆倒在地。
巴圖爾的彎刀重重劈在地上,濺起的草汁染綠馬靴:“你忘了姑姑是怎麽死的?漢人的火槍隊燒了我們的斡南海……”“可漢人皇帝讓人在斡耳朵舊址種了胡楊林!”烏蘭圖雅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與王錦繁同款的狼頭刺青,“石紅玉的副將現在每周都去給牧民接骨,趙青飛的火炮如今隻用來轟山開礦,你手裏的彎刀,難道不該用來割苜蓿,而是割漢人兄弟的喉嚨?”
牧民中響起竊竊私語,有老人認出烏蘭圖雅頸間的狼牙項鏈——那是葛爾丹親衛的圖騰,此刻卻與漢人太子的銀墜相扣。巴圖爾的臉色數變,突然甩鐙下馬,刀刃抵住烏蘭圖雅咽喉:“你若跟我回帳,我便放過這漢人;否則,我讓你的孩子生下來就見血!”
王錦繁的槍口已對準巴圖爾眉心,卻聽見烏蘭圖雅輕笑:“你以為我還是三年前那個隻會躲在侍女堆裏的小狼崽子?”她手腕翻轉,電擊棍的藍光順著巴圖爾的刀鐔竄上手臂,青年悶哼著跪倒,卻在倒地前抽出靴中短刀,直取她小腹。
“圖雅!”王錦繁的槍響與烏蘭圖雅的鞭響同時炸開。九節鞭是她從蘭州帶出的舊物,此刻鞭梢的倒刺纏住短刀,借力將巴圖爾掀翻在苜蓿花叢中。她喘息著撫過腹部,見指尖沒有血跡,才敢抬眼望向王錦繁——他正用準噶爾語向牧民們喊話,說要將烏蘭部的牧場納入漠北都護府自治範圍,賦稅全免,還送一些農具。
“我們準噶爾人不是奴隸!”巴圖爾掙紮著起身,卻被幾個老牧民按住。其中一位瘸腿老者掀開衣襟,露出腿上的漢式銅製義肢:“去年我被狼群咬傷,是漢人醫生用這鐵腿讓我重新騎馬。”他指向王錦繁,“他答應給咱們的學堂派三個會說蒙語的先生,其中一個還是從長安來的女先生,說要教咱們的姑娘讀書寫字。”
暮色中的博爾塔拉河泛著金光,烏蘭圖雅看著牧民們陸續放下弓箭,撿起地上的苜蓿花別在帽簷。巴圖爾被押進臨時搭建的氈帳時,忽然盯著她腕間的漢人絹帕:“你真覺得漢人會永遠對我們好?”“不。”烏蘭圖雅替王錦繁整理被扯亂的衣襟,“但我覺得,我們準噶爾人也該學會在馬背上讀賬本,在羊圈旁算水渠,而不是永遠等著彎刀落下。”
當夜的篝火晚會上,王錦繁兌現承諾,將祖父金冠的狼頭浮雕嵌在烏蘭圖雅的馬鞍上。她摸著冰涼的金屬,聽著周圍混著漢話與蒙語的笑鬧,忽然看見遠處的卡車上,禁衛軍正教牧民們使用手電筒——雪白的光柱掃過夜空,驚起的沙雁群像被點亮的星星。
“後悔跟我來嗎?”王錦繁忽然輕笑:“我母親說,狼族的女兒若愛上漢人,要麽殺了他,要麽讓他的血脈融入草原。”她抬頭望向星空,銀河正從祁連山巔流淌而下,“現在看來,我選了第三條路——讓草原與中原的血脈,在這鐵與血的時代,開出新的花。”
車隊離開烏蘭部時,巴圖爾的青騅馬突然追來。烏蘭圖雅手按電擊棍,卻見表哥扔來個牛皮袋,裏麵裝著祖父葛爾丹的兵法手劄,扉頁上用蒙漢雙語寫著“苜蓿與狼共舞”。“我去科布多當護路兵。”巴圖爾扯下額間狼皮護額,露出與烏蘭圖雅相似的淚痣,“但若讓我發現漢人背信——”“那我便親手用這電棍劈了你。”烏蘭圖雅接過手劄,忽然用漢人禮節抱抱拳,“不過表哥,你該學學開卡車了,以後護路隊的新車比你的青騅馬快三倍。”
引擎聲再次響起時,朝陽正從天山背後升起,給每輛卡車的苜蓿紋車旗鍍上金邊。烏蘭圖雅坐在吉普車頂,看著下方跟著車隊慢跑的牧羊犬,忽然想起在蘭州地牢的那個清晨——王錦繁替她係皮繩時,掌心的溫度比篝火更暖。如今她的雪狼彎刀掛在車廂裏,刀柄纏著漢人紅繩,而腰間的電擊棍,卻成了比彎刀更讓她安心的武器。
車隊轉過最後一道山梁,伊犁城的白色穹頂已看不見,唯有前方的荒原一望無際。烏蘭圖雅摸著小腹,忽然聽見王錦繁在下麵喊:“該換你開車了,準噶爾的女車神!”她笑著翻身跳下車,靴跟碾碎兩朵初開的金蓮花——那是從準噶爾故地帶來的種子,此刻正順著車輪碾過的痕跡,在漢人的卡車轍裏,悄悄埋下春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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