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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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武帝站在行宮露台上,望著巴達維亞的夜景,沉默良久。海風吹拂著他的龍袍,也帶來了遠處市井隱約的喧囂,以及更深處、曆史沉澱下來的血腥與不安。他深邃的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轉身對侍立一旁的李東、高占魁、趙銘森等爪哇核心官員沉聲道:
    “朕一路南巡,所見所聞,皆是欣欣向榮,帝國新象。呂宋、爪哇,沃野千裏,潛力無窮。然,”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冰冷,“朕亦未曾忘卻,數十年前,乃至近百年來,在這南洋之地,我華夏子民所曾遭受的屈辱、屠殺與劫難!荷蘭紅毛鬼盤剝欺壓,固然可恨,然某些時候,本地某些心懷叵測、凶殘暴戾之徒,對我手無寸鐵之漢民商旅的戕害,更是令人發指!累累血債,斑斑血淚,豈能因時光流逝、版圖更易便一筆勾銷?”
    皇帝的語調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凜冽的殺意,讓在場所有官員心頭一凜,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屏息凝神。
    光武帝的目光如電,掃過李東等人:“朕聽說,即便在大明光複此地,設立布政使司之後,仍有一些當年手上沾滿我漢人鮮血的劊子手、煽動暴亂的元凶巨惡,憑借其部族勢力或藏匿於鄉野,或甚至改頭換麵,偽裝順良,依舊逍遙法外,竊據一方,偶爾還敢暗中作梗?可有此事?”
    李東心中一緊,知道皇帝必有此問。他上前一步,躬身謹慎答道:“回陛下,確…確有此類情況。爪哇地方廣袤,部族林立,情勢複雜。初定之時,為求穩定,施政以招撫、安定為主,對於一些陳年舊案,尤其是涉及…涉及本地有勢力頭人者,處置起來確需權衡再三,恐激起更大範圍之動蕩。故有些案件…至今懸而未決。”他的額頭微微見汗,深知這有負聖恩。
    “權衡?動蕩?”光武帝冷哼一聲,“難道我大明子民的血就白流了?難道帝國的律法,在這爪哇群島竟成了空文?容忍罪惡,就是對善良最大的不公!縱容凶手,就是對逝者最大的褻瀆!今日之穩定,若是以犧牲正義、罔顧冤屈為代價,那這穩定便是沙上之塔,一推即倒!”
    他猛地一拍欄杆,聲音斬釘截鐵:“李東、高占魁、趙銘森聽旨!”
    “臣在!”三人立刻跪倒在地。
    “朕給你們一道旨意,也是給你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即刻起,以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三司為核心,成立‘爪哇清積案、靖地方特別行轅’!由李東總責,高占魁調兵協助,趙銘森主理刑名律法!給朕徹查自荷蘭東印度公司時期以來,所有針對我大明漢民包括前朝華人移民)的重大屠殺、劫掠、迫害案件!”
    光武帝的目光冰冷而堅決:“給朕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手上沾滿漢人鮮血的劊子手、主謀、煽動者,一個個都給朕揪出來!無論他們現在是什麽身份,是土王頭人,還是富商鄉紳,抑或是躲進了深山老林!爪哇群島,乃大明之疆土,絕非法外之地!朕要以他們的頭顱,祭奠無辜死難的同胞!以帝國的雷霆手段,宣告於此地每一個角落:凡戕害大明子民者,雖遠必究,雖久必誅!這便是天朝的威嚴,這便是王法的分量!”
    “臣等遵旨!”李東、高占魁、趙銘森齊聲應道,聲音因激動和緊張而微微顫抖。他們知道,一場席卷整個爪哇的風暴即將來臨。
    “起來吧。”光武帝語氣稍緩,但依舊嚴厲,“朕會在此停留半月。朕要看到你們的行動,要看到初步的成果。所需人手、兵力,盡管調動。朕的皇家侍衛營,亦可酌情商借部分精銳,協助查緝頑凶。記住,行動要快,下手要準,聲勢要大!不僅要查案抓人,更要借此機會,重整地方秩序,樹立《大明律》的無上權威,讓所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無論是漢是爪,都明白,唯有遵紀守法,方能安居樂業;唯有認同王化,方有前途未來!”
    “是!陛下聖明!臣等定當竭盡全力,掃清積弊,彰顯國法,以安民心,以報皇恩!”李東等人再次叩首,領命而去,腳步匆匆,神色凝重中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心。
    皇帝的旨意如同最猛烈的風暴,瞬間席卷了整個爪哇行省的上層。當夜,巴達維亞行宮內燈火通明,“特別行轅”連夜成立。李東、高占魁、趙銘森立刻調閱所有塵封的卷宗檔案包括從荷蘭人那裏接收的部分記錄),召集熟悉地方情形的老吏、通譯,以及那些在過往動亂中幸存下來的漢民老者,逐一詢問、核實、記錄。
    一份份秘密的名單開始被整理出來,上麵羅列著一個個或顯赫、或隱匿的名字,旁邊標注著他們可能涉及的慘案時間、地點和罪行摘要。高占魁麾下的精銳明軍開始秘密調動,以換防、演習為名,向幾個重點區域悄然移動,控製要道,監視目標。趙銘森則從按察使司抽調最精幹的辦案能手和刑名師爺,準備依據《大明律》和皇帝特旨,進行審訊定讞。
    行動的序幕很快拉開。
    數日後,在爪哇島東部的一個繁華城鎮,一名年過六旬、在當地頗有聲望、甚至擔任著低級土官職務的爪哇族頭人,正在自家的莊園裏宴請賓客。他早已將數十年前參與洗劫一個華人村落、手上沾滿數十條人命的往事深埋心底,以為時過境遷,可以安享晚年。突然,莊園被大批明軍士兵包圍,火把照得夜空如同白晝。高占魁麾下的一名千戶手持按察使司簽發的海捕文書和皇帝特旨,直接闖入宴會廳,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當場宣讀其罪狀,將其鎖拿歸案。其家產也被立即查封。整個過程迅雷不及掩耳,當地駐軍和官府甚至來不及也不敢)做出任何反應。
    又過了幾日,在西爪哇的山區,一支明軍精銳小隊在當地向導的帶領下,經過數日追蹤,突襲了一個隱藏極深的山寨。寨主是當年一股專門襲擊華人商隊、手段極其殘忍的土匪頭子,大明收複爪哇後,他帶著部分死黨遁入山林,偶爾還出來劫掠。明軍士兵如神兵天降,經過短暫而激烈的交火,擊斃負隅頑抗的匪徒十餘人,最終將試圖化裝逃跑的匪首生擒活捉。
    在巴達維亞城內,一名靠與荷蘭人合作、通過侵吞華人商戶財產而起家的富商,深夜被按察使司的衙役從情婦的床上拖起,罪名是“附逆紅夷,謀財害命”。其名下諸多店鋪、倉庫被連夜查封,賬本被悉數搜走。
    類似的情景,在短短十幾天內,在爪哇各地接連上演。李東等人雷厲風行,憑借著軍隊的強力支持和皇帝的直接授權,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速度,清理著曆史的舊賬。抓捕行動有時公開進行,聲勢浩大,以儆效尤;有時則秘密進行,以避免打草驚蛇或引發不必要的騷動。
    當然,行動也並非一帆風順。一些與目標人物利益相關的本地勢力試圖暗中阻撓,或散布流言蜚語,稱這是“漢人清算”、“秋後算賬”,企圖挑撥民族關係。然而,李東對此早有預料。他一方麵嚴令軍隊和差役嚴格執行紀律,不得騷擾無辜,不得借機斂財,所有行動必須證據確鑿,程序合法依據特旨程序);另一方麵,他通過宣禮學堂的學生、投誠的本地官員以及明事理的阿訇、頭人,廣泛宣傳皇帝旨意和《大明律》的公正性,強調此次隻懲首惡元凶,不咎脅從,更不牽連普通百姓,目的乃是伸張正義,保障所有守法之民無論民族)的安全與公平。
    更重要的是,隨著一個個昔日橫行霸道、劣跡斑斑的凶徒落網,許多長期受他們欺壓的底層爪哇百姓反而暗自稱快,覺得大明官府確實為他們除了害。而漢人移民社區更是人心大快,紛紛焚香禱告,感激皇帝陛下為他們主持公道,伸雪冤屈。他們對帝國的認同感和歸屬感瞬間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半個月期限將至,光武帝在行宮內聽取了李東的初步匯報。
    “陛下,經半月努力,行轅共鎖拿涉及重大積案之凶犯、主謀、煽動者共計一百三十七人。其中,包括前荷蘭東印度公司時期犯下屠殺罪行的劊子手二十一人,本地趁亂戕害華民之土王頭人、匪首四十六人,附逆紅夷、為虎作倀、殘害同胞之漢奸敗類十五人,其餘皆為各案之主要從犯。現已查清主要罪證者八十九人,均已錄供畫押。繳沒之贓款、田產、宅邸無數,具體數目尚在清點中。”
    李東呈上一份厚厚的名單和案卷摘要。光武帝仔細翻閱著,麵色凝重。每一頁紙的背後,都可能是一條甚至數條無辜逝去的生命,一個破碎的家庭。
    “很好。”皇帝合上案卷,長出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證據確鑿者,依《大明律》及朕之特旨,從嚴從速論處!該斬立決者,不必等候秋審,公示罪狀後,立即明正典刑!該絞監候、流放三千裏者,亦即刻執行!將其罪狀、判決,遍諭爪哇各州縣,乃至呂宋、舊港等地,讓所有人都看看,這就是殘害大明子民的下場!”
    “至於那些繳沒的田產宅邸,”光武帝頓了頓,“除部分充公作為官府之用外,其餘部分,優先發還受害者遺屬若還能找到),或用於補償當年受損之華人社區,興辦學堂、醫館。亦可劃出一部分,獎勵此次有功之員弁,撫恤傷亡將士。”
    “臣,遵旨!”李東心中凜然,知道皇帝這是要徹底了結此段公案,並以實際行動安撫人心。
    次日,巴達維亞城外臨時搭建的法場上,舉行了規模浩大的公審大會。趙銘森作為主審官,當眾宣讀主要罪犯的累累罪行。隨後,在一片肅穆與憤慨交織的氣氛中,數十名罪大惡極的首犯被當場處決。血光濺起的那一刻,標誌著一段血腥曆史的終結,也宣告了帝國律法在此地的絕對權威。
    這場由光武帝親自推動的“清積案、靖地方”風暴,雖然短暫而猛烈,但其影響卻極為深遠。它極大地震懾了那些依舊心懷叵測的勢力,徹底贏得了爪哇乃至整個南洋地區漢民的心,同時也向所有歸附不久的本地族群清晰地傳遞了一個信息:大明帝國不僅帶來了秩序和繁榮,更帶來了不容挑戰的正義和王法。皇帝陛下的意誌,如同南海的陽光與雷霆,既能滋養萬物,也能粉碎一切邪惡。
    經此一事,爪哇承宣布政使司的統治根基,變得更加穩固。光武帝的南巡,也在完成這最後、最鐵血的一筆後,即將畫上圓滿的句號。帝國的航船,將繼續它的征程,但爪哇這片土地,已深深地烙下了光武時代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