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邯鄲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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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城,肇起於殷商,先後歸屬衛,晉。
晉定公十二年,晉國正卿趙鞅將邯鄲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從此,邯鄲便成了趙氏的世襲領地。
戰國時,趙敬侯元年將趙都自中牟遷徙到邯鄲,邯鄲就此作為趙國的都城,曆經八代王侯,延續了百餘年的繁華。
後始皇滅趙,將全國分為三十六郡,邯鄲就此成為邯鄲郡的首府。
漢高祖四年立張耳為趙王,都城仍設邯鄲,漢高祖九年,劉邦封其愛子如意為趙王,重建邯鄲宮城。
一直到西漢後期,邯鄲城都有“富冠海內,天下名都”之稱,是除國都長安之外,與洛陽、臨淄、宛城、成都齊享全國五大都會盛名。
從戰國到後漢,邯鄲興盛長達五百年之久,而今天,他依舊作為鄴城北部的重鎮阻擋著漢軍拿下的腳步……
在荀諶命令劉封與張苞領軍東進巨鹿,擊潰陳群、陳泰父子的援軍之後,漢軍對於邯鄲城的攻擊並沒有徹底停滯。
得到陳群劉封擊潰,兵敗廮陶的確切消息後,漢軍便恢複了對邯鄲城的猛攻,張飛更是親自擂鼓助威,助麾下將士攻城……
“殺啊!”
張飛的咆哮聲在喧囂的戰場上空回蕩,手中的鼓槌如狂風暴雨般砸在巨大的戰鼓上,發出“咚咚咚”的悶雷之聲,催動著麾下步卒的血性與殺意。
漢軍士卒一手舉盾,一手推著雲梯,冒著城頭如雨點般墜落的箭矢和滾石,悍不畏死地向城牆發起了又一輪衝鋒。
“弓弩手!給老子壓製住城頭!別讓魏軍的耗子抬頭!”
漢軍陣中,數百名弓弩手在軍官的嘶吼下開弓放箭。箭矢如密集的蝗群,黑壓壓一片,帶著尖嘯射向城頭,試圖壓製魏軍的火力。
與此同時,數十架投石車發出沉重的機括絞動聲,將磨盤大小的石彈呼嘯著拋向空中,砸向城頭。
“轟隆!”
一枚巨大的石彈精準地砸中了城頭一處垛口,磚石四濺,塵土飛揚,將城頭數名魏軍當場砸死,剩下的人也是骨斷筋折,慘不忍睹……
“小心規避!反擊!給老子還擊!”
城牆上,魏軍守將亦是拚死抵抗,不斷呼喝指揮。
“放箭!滾木!礌石!給老子往下砸!砸死這群漢狗!”
“嘎吱”
幾根合抱粗的滾木被七八個魏軍士卒合力推下城牆,一名剛剛攀上雲梯頂端的漢軍校尉躲閃不及,被滾木正中胸膛,隻聽“哢嚓”一聲脆響,胸骨盡碎,慘叫著從高空墜落。
他身下的幾名士卒也未能幸免,被一同帶下,雲梯在巨大的衝擊力下轟然斷裂……
“金汁!快!都給老子潑下去!”
隨著魏軍將校的嘶吼,數鍋燒得滾燙沸騰、散發著刺鼻惡臭的金汁被魏軍狠狠潑下!
“啊!”
淒厲的慘叫聲響起,幾名剛剛爬上雲梯中段的漢軍被澆個正著,皮肉瞬間被燙得翻卷潰爛,發出“滋滋”的可怖聲響,從雲梯墜落,在地上痛苦地扭動、抽搐,很快便沒了聲息……
即便如此,漢軍的攻勢依舊,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名漢軍校尉終於攀上了城頭,手中環首刀瞬間砍翻了兩名措手不及的魏軍。
“殺上去了!弟兄們,跟我衝!”
隨著他的呼喊,更多的漢軍順著雲梯爬上城頭,與魏軍展開了激烈的肉搏。
城牆之上,不斷有人影從城頭墜下,或漢或魏,最終都化作城下屍堆中冰冷的一員……
然而,盡管漢軍數次攻上城頭,邯鄲守軍的抵抗卻異常頑強,他們依托堅固的城防工事,寸土不讓,一次又一次地將漢軍頂了回來。
戰至黃昏,淒厲的鳴金聲終於響起,疲憊不堪的漢軍士卒如潮水般退下,在城牆下留下了一片狼藉和上千具冰冷的屍體。
而這,已經是這一個月以來的常態……
“他娘的!”一聲怒吼伴隨著巨響,張飛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堅實的案幾上,震得案上的令箭、筆墨一陣跳動。
他那雙環眼瞪得溜圓,古銅色的臉膛因憤怒漲得發紫,在大帳內來回踱步。
“這邯鄲城裏的縮頭烏龜,怎麽比茅房裏的石頭還硬!友若!咱們都圍了這破城快一個月了!天天這麽幹耗著,什麽時候是個頭!”
他猛地停下腳步,一把扯下頭盔,露出滿頭被汗水浸濕的亂發,目光炯炯地瞪著安坐於下首,正慢條斯理品茶的荀諶。
與張飛的焦躁暴烈不同,荀諶始終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帳外那慘烈的廝殺與他無關。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溫潤的青瓷在昏暗的燈火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張將軍息怒。”
荀諶的聲音平和而沉靜,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
“將軍戎馬半生,當知攻堅之戰,非一朝一夕之功。
邯鄲乃趙國故都,經數百年修繕,城高池深,非尋常縣邑可比。
城中守軍雖在曹洪兵敗後士氣受挫,但仍有數千之眾,被逼入絕境,困獸猶鬥,負隅頑抗,急切間確難攻下,也在情理之中。”
張飛幾步走到荀諶麵前,一屁股坐下,灌下一大碗涼水,喘著粗氣道。
“友若先生,飛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可你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
陛下在南線把曹仁死死地在朝歌城裏,聽說前幾天又拿下了蕩陰,曹仁的後路眼看就要被斷。
東邊,子疆和俺家那小子又把陳群打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偏偏就咱們這兒,卡在這邯鄲城下磨磨唧唧,飛心裏憋屈!堵得慌!”
荀諶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的精光。
“將軍所言極是,但正因四方皆捷,我軍更需穩妥。
魏軍如今已是驚弓之鳥,邯鄲城內這數千殘兵之所以苦苦支撐,無非是寄希望於曹丕的主力能夠擊潰陛下,如今,是時候徹底敲碎他們的幻想了……”
“哦?”
張飛精神一振,立刻將臉湊了過去。
“友若又有妙計了?”
“談不上妙計,隻是順勢而為罷了。”
荀諶站起身,緩步走到帳中懸掛的巨大軍事沙盤前,修長的手指在沙盤上輕輕劃過,最終點向邯鄲北麵和東北麵的兩片區域。
“將軍請看。”
張飛立刻跟了過去,他順著荀諶的手指看去,荀諶手指之處,正是巨鹿與安平二郡!
“曹丕如今是孤注一擲,親提主力南下鄴城,欲與陛下一決雌雄,然其後路,便是這巨鹿、安平!
此二郡是鄴城通往薊城的必經之路,如今陳群兵敗廮陶,主力盡喪,巨鹿郡內已無成建製的兵力可以抵擋我軍兵鋒。
若我軍能趁勢席卷巨鹿,再下安平,便如同一把巨大的鉗子,將曹軍北歸之路徹底鎖死!”
張飛聞言,眼睛一亮,湊近沙盤仔細端詳,他雖性急,但並非無謀之輩,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荀諶的意圖。
“先生的意思是,咱們先不去啃邯鄲這塊硬骨頭,直接把曹丕回家的路給斷了?”
“正是此理。”
荀諶撫須而笑。
“屆時,魏軍主力被困於魏郡以南,進退維穀,而糧食耗盡,軍心一散,這堅城便不攻自破了,到那時,是戰是降,主動權便盡在我等手中!”
“哈哈哈哈!妙啊!妙!”
張飛恍然大悟,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興奮得在原地轉了兩個圈。
“這麽一來,何止是邯鄲,就是整個冀州,甚至大河以北的兗州之地,都成了咱們的囊中之物!哈哈,痛快!”
“此計雖好,隻是需要分兵。子疆與翊漢兩位將軍雖在大陸澤一戰中表現不凡,但畢竟年輕,經驗尚淺,要獨立完成此等重任,諶心中終究有些不安……”
說到這裏,荀諶又微微皺起了眉頭,顯然是有些不放心讓兩名沒有經驗的小將獨自去完成這項任務。
“這有何難!”
張飛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拍大腿:“哈哈哈,說到這裏,昨日就有一人從長安來到了此地,先生可知是誰?”
“哦?張將軍就不要賣關子了,速速道來吧!”
“崔鈞郡守,請吧!”
“安平崔鈞嗎!”
荀諶聞言,轉頭驚訝地看向了正快步走來的崔欽。
“州平見過友若先生。”
崔鈞恭敬地向荀諶施了一禮,隨後便退居一側。
張飛指著崔鈞笑道:“陛下剛剛下達的命令,由州平就任冀州常山郡郡守一職,同時輔助我等安撫冀州諸世家!”
荀諶眼前一亮,登時就明白了張飛的意思。
如今冀州有兩崔,其中一崔為已經清河東武城的崔琰、崔林,即名傳後世的清河崔氏,其中崔琰投奔了劉瑁,而崔林則留在了魏國。
而另外一崔則為祖籍安平的崔烈一支,即後世七宗五姓中的博陵崔氏,其中崔鈞崔州平因與諸葛亮相善,因此在諸葛亮歸順劉瑁後不久便也順勢投了劉瑁。
如今他們準備進攻安平、巨鹿,而崔鈞崔州平正是安平郡人,可以助他們拿下兩郡!
更重要的是崔州平足智多謀,足可指揮劉封與張苞!
“如此,甚好!那麽這巨鹿與安平,就交予崔郡守了!”
荀諶鄭重的施了一禮,嚴肅道。
“請先生放心,鈞定不負諸位所托!”
“如此甚好!”
張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劉封、張苞此時就在巨鹿,正好讓他們跟著先生出去長長見識!與郡守一起過來的還有我並州援軍,飛便再給郡守一萬精銳步卒,到時可與子疆他們的騎兵合兵一處,步騎協同,共謀巨鹿、安平!”
崔鈞聞言,心中大定,有這一萬七千步騎,再加上他們崔氏本身的實力,席卷巨鹿、安平已是綽綽有餘。
他鄭重地向張飛、荀諶躬身一揖:“如此兵力足矣!鈞必不負陛下所托!隻是……”
說到這裏,崔鈞的語氣微微一頓,似乎有些猶豫。
張飛何等人物,立刻察覺到了荀諶的未盡之言,他直起身子,沉聲問道:“先生但說無妨!”
崔鈞抬起頭,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巨鹿、安平兩地,畢竟世家大族盤根錯節,與曹氏關係匪淺。
我軍雖為王師,但畢竟是客軍,若他們心存僥幸,聚眾抵抗,必然會拖延我軍腳步,貽誤戰機。為求速克全功,震懾宵小,此行……或需行雷霆手段,以儆效尤。還望二位……”
張飛瞬間明白了崔鈞的言下之意,無非就是殺雞儆猴,用酷烈的方式打垮一切敢於反抗的勢力,迅速穩定地方。
不過恐怕崔鈞這話還有趁機滅掉其餘世家,血洗安平的心思,不過隻要崔鈞能盡快拿下巨鹿、安平,想來陛下也不會在意這些細節。
想到這裏,張飛不但沒有絲毫猶豫,反而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飛當是什麽事!郡守不必有任何顧忌!”
張飛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崔鈞的肩膀,眼神堅定,語氣斬釘截鐵。
“你隻管放手去做!隻要能拿下二郡,斷了曹賊的歸路,助陛下一戰定乾坤,些許手段,何足道哉!天大的幹係,有飛和友若先生給州平兜著!”
“多謝將軍!”
崔鈞微微躬身,嘴角微斜,顯然心中已經有了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