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姑且不論馬超的征西軍如何叱吒西疆，在拿下江東後，大漢的水軍似乎偃旗息鼓，就此沉寂了下來。
    其實此時的建安郡侯官縣，早已不複往日模樣……
    昔日孫氏治下的僻遠港口，如今已是整個大漢帝國麵向東南的雄偉門戶。
    碼頭上，巨大的船塢中，一艘艘嶄新的戰艦龍骨正在鋪就。
    侯官城內，彌漫著桐油、潮濕木料與海風鹹澀的氣息，往來的不僅有身著漢軍製式甲胄的水師士卒，更有膚色各異、說著南腔北調的番邦商賈。
    戰爭的陰雲雖未徹底散去，但在帝國的東南，卻已初現生機。
    港口最顯眼處，一艘體型遠超尋常龍船的巨艦正緩緩靠港。
    它船身修長，流線型明顯，船艙內，擁有著最多的車船踏板和船尾輪槳，船體兩側放置了四架拍杆，安裝了十六台破城弩，以彌補遠程火力的缺陷。
    巨大的桅杆上，懸掛的正是大漢龍旗與一麵繡著“安南”二字的府旗，這便是安南將軍蔣欽的旗艦，“瀚海號”。
    碼頭上，一個身材魁梧、麵容剛毅的將領早已等候多時。
    他身著一身的藍色戰衣，雙臂肌肉虯結，正是平南將軍董襲，董元代。
    他望著緩緩靠岸的巨艦，眼中既有為老友歸來的欣喜，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元代！我看你這嶺南府又多了不少龍船啊，陛下可真是偏心，把好東西都給你們了！”
    不等跳板搭穩，蔣欽那洪亮的聲音便已從船上傳來，話音未落，他已如一隻矯健的猿猴，抓住纜繩一躍而下，重重地落在碼頭上，發出一聲悶響。
    董襲哈哈大笑，上前重重擂了蔣欽一拳，將他拉了過來：“你少在這裏得了便宜還賣乖！誰不知道你這次滿載而歸，光是那些香料奇珍，就夠我府的將士們多喝幾年的好酒了！”
    “那是自然！”
    蔣欽得意地一揚眉，與董襲把臂向城內走去，邊走邊道。
    “元代！你那邊如何？我跟你說，這南邊可真是個好地方！
    前幾日，我安南府的弟兄們已經抵達了狼牙修，那裏的土人看到咱們的龍船，嚇得腿都軟了，乖乖地獻上黃金和地圖，求我們庇護。
    我正派人繼續向南探索，聽說再往南，還有更大的島嶼，遍地都是黃金！”
    他說的眉飛色舞，仿佛已經看到無盡的財富在向大漢招手。董襲聽著，臉上也露出笑容，但隨即又化為一聲輕歎……
    “南邊是風光無限，可咱們北邊，卻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啊……”
    他搖了搖頭，“走，去我府裏說，剛得了幾份最新的海圖和軍報，你幫我參詳參詳。”
    嶺南府內懸掛著一幅巨大的海圖，從交州外海一直延伸到遼東、三韓，上麵用朱砂和墨筆標注著密密麻麻的記號。
    這些記號有的是新發現的航道，有的是已探明的暗礁，而更多的，則是代表著敵情的紅色圓圈。
    “這兩年我們確實發現了不少海路和隱藏的海港，不過……”
    董襲指著海圖上被濃重紅色圈起來的區域，那裏正是青州東萊郡與遼東半島的沿岸。
    “可是由於三韓被曹彰拿下了，如今我們若想成功進入渤海，威脅薊城，會非常困難，如今的首要任務還是得先拿下青州才行。”
    蔣欽湊上前去，臉上的笑意收斂了，眉頭緊鎖：“青州嗎……如今探查情況如何？”
    “不容樂觀。”
    董襲從案上拿起一卷竹簡遞了過去。
    “這是上個月，我派人偽裝成漁民，抵近東萊郡時傳回的消息！目前青州境內的百姓，不少人還是向著曹家。年輕人更是視曹丕為正統。
    我們的探子說，當地的裏正、亭長，隻要看到陌生的麵孔，立刻就會上報官府。我們的一支小隊，就因為口音不對，被當地漁民圍堵，差點回不來……”
    蔣欽打開竹簡，看著上麵記錄的敵情，臉色愈發陰沉。
    “他們的水師呢，文聘、蔡瑁這些家夥相繼亡故，應該沒有什麽人才了吧？”
    “恢複得很快。”
    董襲走到海圖前，手指點在東萊郡的一個港口標記上。
    “文聘雖然死了，但張允還活著啊，而且曹丕又提拔了一個叫呂建的，也是個懂水戰的，他們二人收攏了文聘的殘部，又在青州強征了不少船夫。
    如今燕軍在東萊就有戰船近百艘，雖然不如我們，但據險而守，又有岸上兵馬策應，我們想強攻，傷亡必然不小……”
    蔣欽將竹簡重重拍在桌上，煩躁地來回踱步：“曹彰那個瘋子又在三韓搞什麽鬼？”
    “他在練兵。”
    董襲的語氣更加沉重，他指著地圖上三韓的位置。
    “曹丕命曹彰在馬韓、弁韓、辰韓三地設立了征東都督府，強行鎮壓當地土人，將所有敢於反抗的部落屠戮殆盡，剩下的青壯則盡數編入軍中。
    我們的探子冒死傳回消息，說曹彰正在用那些三韓士卒演練灘塗登陸和山地作戰。他這是在為我們準備一份大禮啊！”
    “他娘的！”
    蔣欽怒罵一聲：“這曹家兄弟，一個比一個陰損！曹丕守著青徐故地，試圖收攏人心，曹彰就給我們打造了一支專門用來登陸的海師！這麽說，我們被徹底堵死在勃海之外了？”
    “暫時是這樣。”
    董襲點了點頭，隨即指向遼東以北。
    “你看這裏，東遝縣、漂榆邑都在打造海船，一旦讓他們在遼東徹底建立起一支海師，便可與青州水師互為犄角，徹底鎖死勃海灣！”
    “難道我們就這麽幹等著？”蔣欽不甘心地問道。
    “強攻暫時還不是時候。”
    董襲的目光落在了徐州的位置。
    “陛下如今已經拿下了徐州，臧霸的淮南府就駐紮在琅琊！我以為，現在出擊並非最佳時機，還是通過徐州，慢慢向青州滲透為宜。
    我們可以商賈的名義，將我們的人一點點送進去，策反那些對曹氏不滿的，收買那些貪財的，就像白蟻蛀大壩，先從內部把它蛀空了再說，但是這樣一來，必然要耗費不少時間……”
    “哼……那便再便宜曹丕幾年！”
    蔣欽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臉上滿是鬱悶與不甘。
    “你看那馬超在西邊殺得風生水起，聽說都快打到蔥嶺了，如今已經是昆國公了！
    可我們呢？自打平了江東，就沒撿上什麽大便宜！每日裏不是探查海路，就是跟這些曹家探子鬥心眼，憋屈死我了！”
    董襲聞言，也是感同身受地歎了口氣，隨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重新燃起戰意。
    “公奕，你我都是久經戰陣的人，這點耐心還是要有的！西域是開疆拓土，但平滅燕國，才是我大漢一統天下的最後一戰！
    陛下的心思，你我還不明白嗎？他讓我們在這裏探明海路，打造戰船，就是在為最後的總攻做準備！”
    他走到那巨大的海圖前，目光灼灼，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景象。
    “等到探明幽州的隱秘河道港口之時，便是你我大展宏圖之日！到那時，你我的艦隊就將為陛下一拳砸開渤海灣的大門！
    我們要在遼東登陸，在青州登陸，從海上直插薊城的心髒！到那時，國公之位，不是穩了？”
    蔣欽聽得熱血沸騰，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他走到董襲身邊，同樣盯著海圖，放聲大笑。
    “好！說得好！那就讓馬孟起在沙子裏刨食去吧！咱們就在這海上，給曹丕準備一場大風暴！到時候，你我也混一個國公當當！”
    兩人相視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期待與豪情。
    沉寂的東南海疆，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寧靜，兩條真正的海上蛟龍，正在積蓄著力量，等待著一飛衝天，攪動天下風雲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