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輕取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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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武七年,十月,鄯善國,扜泥城。
    南路漢軍的龍旗,如同一片自東方席卷而來的烏雲,沉沉地壓在了這座沙漠綠洲邦國的上空。
    自從陽關出塞以來,統帥羊發率領的一萬步卒,便如一柄鋒利的巨斧,狠狠劈在了西域南道的版圖之上……
    他領軍出關後,一路所向披靡,無人可擋,連敗鄯善數場,如今,這支令人生畏的力量,終於兵臨鄯善國都。
    鄯善國都扜泥城牆高池深,是鄯善人最後的依仗。
    城頭之上,繪著猙獰狼頭的旗幟在幹冷的風中無力地搖擺,數千名守軍手持弓刀,神色緊張地注視著城外那座壁壘森嚴的漢軍大營。
    與城內的喧囂不安截然相反,漢軍營中靜謐無聲,除了巡邏甲士整齊的腳步聲和偶爾傳出的金鐵碰撞之音,再無雜響,但正是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寂,才最讓人感到窒息……
    羊發,這位昔日的日南郡太守,如今的大漢南路統帥,正立於帥帳之中,目光如炬,審視著眼前的沙盤。
    他麵容沉毅,身上帶著久經沙場的鐵血之氣,眉宇間卻又透著一股泰山羊氏特有的儒雅與沉穩。
    他此次從交州回返長安後,天子劉瑁曾於禦書房內親口叮囑,待他征西凱旋,便將放他前往徐州赴任刺史,參與滅燕國戰,因此,此戰,不僅不容有失,更要贏得漂亮!
    “將軍,鄯善王貝比耶閉門不出,看來是想憑借堅城與我軍耗下去了……”
    一名校尉沉聲道。
    “我軍遠道而來,補給線漫長,兵員也嚴重不足,若是強攻,即便能下,恐也傷亡慘重,得不償失。”
    羊發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校尉所言乃是實情,強攻乃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就在這時,帳外親衛來報,稱巡邏隊在營外抓到一名行跡可疑的本地牧民,其人既不逃竄也不反抗,隻說有天大的要事求見主帥。
    片刻之後,一個皮膚黝黑、身形瘦削的牧民被帶了進來。
    他一進帳便匍匐在地,身體因激動與恐懼而微微顫抖,從貼身的破舊皮襖中,掏出一卷用蜂蠟封得嚴嚴實實的羊皮,高高舉過頭頂。
    親衛上前取過,仔細檢查後才呈給羊發。
    羊發撕開蠟封,展開羊皮,隻掃了一眼,眼中便精光一閃,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笑容。
    “哦?你是二王子摩習的人?”
    那牧民聞言,頭埋得更低,聲音顫抖地答道:“小人正是……我家王子久慕天朝神威,願為將軍內應,隻求……”
    羊發抬手打斷了他,將羊皮信丟進一旁的火盆,看著它迅速化為灰燼。
    信中內容與他預料的相差無幾,無非是鄯善二王子摩習痛陳其父王貝比耶受奸佞蠱惑,背棄漢恩,又如何寵信其兄長,對自己百般打壓,意欲加害。
    因此他大義滅親,願為內應,助天兵破城,所求的,自然是事成之後,大漢能扶持他登上王位,重歸大漢藩籬,這種戲碼,早已屢見不鮮,不足為奇。
    “這樣吧,回去告訴你家王子,明日辰時,我軍主力會全力猛攻東門,他若真心歸附,便在巳時三刻打開西門,引我軍入城!成與不成,皆在他一念之間。”
    羊發眯著眼睛,微微笑道,一臉和藹。
    “多謝將軍!”
    待這牧民離開後,羊發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
    “助他奪位?翊戎,你怎麽看?”
    羊發的目光轉向了身旁的副將,這副將不是別人,正是此前科舉明武科的翎花州泰,這州泰來自南陽郡,但在劉瑁的計劃中,卻是配給羊發的最佳副手。
    隻聽州泰冷笑一聲,“此等反複小人,我們若幫他,會被他反噬!”
    羊發卻將羊皮信在燭火上燒盡,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無妨,若他叛亂,無非再給我大漢一次刷取軍功的機會罷了,不論是真是假,若能兵不血刃拿下扜泥,些許承諾又算得了什麽?傳我將令,明日辰時,全軍東移,猛攻東門!”
    “喏!”
    次日天明,漢軍拔寨而起,戰鼓擂動,其聲震天,萬餘步卒如紅色的潮水,從營盤中洶湧而出,直撲扜泥城東。
    “投石機!放!”
    隨著令旗揮下,數十架早已待命的投石機發出沉悶的怒吼,巨大的石塊夾雜著灌滿猛火油的陶罐,在空中劃出死亡的弧線,狠狠砸在城頭之上!
    “轟!”
    “轟隆!”
    碎石亂飛,慘叫連連!
    黏稠的猛火油四處潑濺,緊隨其後的火箭將其瞬間引燃,熊熊烈火吞噬了木質的箭樓與城防器械,整個東門城牆幾乎化作一片火海……
    漢軍士卒趁機扛著高聳的雲梯,在連弩的掩護下,向城頭發起了潮水般的攻勢,一時間箭矢如蝗,那股毀天滅地的氣勢,駭人至極。
    聽聞漢軍強攻,鄯善王貝比耶被親衛簇擁著登上東門城樓。
    當他親眼目睹漢軍如此凶猛後,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兩股戰戰,下令將城中大部分兵力都調往東門,甚至連西門的守軍都被抽調了一半。
    一時間,東門殺聲震天,而扜泥城西側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扜泥城,城西,一處偏僻的府邸內。
    二王子摩習身披堅韌的皮甲,雙眼因激動與緊張而布滿血絲。
    他看著身前數十名心腹死士,聲音因極度的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
    “富貴榮華,封王拜相,便在今日!隨我……殺!”
    一行人趁著全城注意力都被東門吸引,如同黑夜中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摸到了防備鬆懈的西門。
    守門的校尉是太子摩倫的心腹,見到摩習帶人前來,麵露警惕,剛想開口喝問,一柄淬著劇毒的匕首已從他肋下甲胄的縫隙中,悄無聲息地狠狠刺入!
    “噗!”
    校尉圓睜著雙眼,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刺入胸腹的匕首,抬頭看向摩習,緩緩倒了下去……
    摩習的死士們也緊隨其後,手起刀落,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便將西門十餘守軍盡數解決。
    “嘎吱……”
    沉重的城門被緩緩拉開一道縫隙,早已在城外靜候多時的漢軍伏兵,在州泰的帶領下,瞬間湧入城中,直撲王宮!
    扜泥城,東門城樓。
    “很好!漢軍又退了!我就知道!他們攻不下扜泥城!”
    就在鄯善王貝比耶還在東門城樓上,為又一次擊退漢軍而沾沾自喜時,一聲絕望的哭喊突然從王宮的方向遙遙傳來!
    他驚駭地回頭望去,一眼看到一麵繡著“漢”字的赤色大旗,已經取代了他鄯善的狼頭旗,插在了王宮的最高處,在風中舞動!
    與此同時,一名宮人打扮的家夥飛奔而來,跌下馬後,痛哭流涕。
    “大王!不好了!二王子……二王子他反了!他引漢軍從西門進了城,已經……已經占了王宮!”
    “你說什麽!”
    貝比耶聞言如遭雷擊,一把揪住信使的衣領,驚愕地望向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可還未等他再問,目光所及之處,成隊成隊的漢軍甲士已從王宮方向的街道中殺出,直奔東門而來!
    萬事休矣!
    就這樣,羊發幾乎兵不血刃,便輕取扜泥。
    在拿下扜泥城後,他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他當著鄯善國所有貴族的麵,親手將王冠戴在了摩習的頭上,並昭告全城:老王貝比耶倒行逆施,暴斃而亡,新王摩習撥亂反正,鄯善國自此永為大漢藩屬。
    隨後,羊發毫不客氣,以新王的名義征召了三千鄯善兵,命其為向導與前鋒,裹挾著他們繼續向西,兵鋒直指下一個目標,於闐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