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侗鄉奇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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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從後半夜開始下,越下越大,直至天亮仍未停歇。夏晚晴與安妮一家照舊起床,頂著傾盆大雨匆匆趕往火車站。所幸,到車站時雨勢漸小。夏晚晴趕忙衝進售票大廳排隊買票,可大廳裏人山人海,購票長隊一直排到了大門口。眼看火車發車時間臨近,她根本無法擠到前麵。
    就在這時,一個票販子湊過來:“要票嗎?去哪兒的?” 夏晚晴打量他一眼,覺得還算可靠,便說:“凱裏。多少錢?” “十塊,不多收,都這價。” 這十塊並非票價,而是手續費。夏晚晴無奈,交錢後,票販子輕鬆擠到窗口,迅速拿到票後轉身離去。
    夏晚晴把票交給安妮,告知每張票多收了十塊手續費。安妮一家滿臉疑惑,連連追問:“為什麽?” 一路上,他們多次就此問題與夏晚晴討論。夏晚晴耐心解釋:“票販子和賣票的人有關係,所以能買到票,我沒關係就買不到,隻能找他幫忙。” 安妮仍不解:“可要是買火車票得靠關係,這社會不就有問題了嗎?” 夏晚晴一時語塞,深感東西方思維的巨大差異。
    終於,他們在人流中緩慢挪動,登上火車。落座後,安妮一家仍對那十塊錢手續費耿耿於懷,繼續與夏晚晴探討。夏晚晴明白,安妮並非在意這十塊錢,而是難以理解這種社會現象。她試圖進一步解釋:“在中國,很多事情不像西方那樣按規則來,人際關係在很多時候起著關鍵作用。” 安妮似懂非懂,輕輕點頭。
    1995年6月30日清晨,他們乘坐從貴陽至玉屏的旅遊列車抵達凱裏。沒人接站,他們搭乘公交來到黔東南州石油公司招待所。安妮雖來自資本主義世界,卻十分節儉,5毛錢公交費、40元一晚的旅館,她都覺得很合適。
    安頓好後,安妮一家迫不及待去參觀博物館。在夏晚晴看來,這博物館沒多少可看之處,安妮一家卻興致勃勃,問出許多刁鑽問題,如 “苗族為什麽不建立自己的國家?”“自治州有哪些自治權利?” 講解員也難以回答。麵對這些西方思維下的問題,夏晚晴一概拒絕回應,可安妮緊追不舍。夏晚晴不耐煩地說:“在中國,所有選擇都是人民自己的選擇,就像西方人選擇自由民主,是他們需要;中國人的情況不同,不能簡單類比。” 安妮驚訝地叫起來:“中國人需要專製?” 夏晚晴無奈,引用中國學者的話:“中國不能照搬西方民主,人口眾多,照搬會引發世界性災難。” 安妮大笑,直搖頭表示難以理解。
    參觀完博物館,他們受邀到黔東南州文聯做客。文聯舉行座談會,負責人介紹當地作家寫作情況後,請安妮談談對中國少數民族文學的看法。安妮又將話題引到 “人權”“自治權” 等敏感問題上,眾人麵麵相覷。好在一位領導站出來,介紹當地經濟文化建設成就,才緩解尷尬。夏晚晴覺得,西方知識分子似乎更愛批評,與中國知識分子不同。當晚文聯請客吃飯,安妮的丈夫路易喝醉了。夏晚晴問路易為何喝這麽多,路易說眾人不停勸酒,不喝不禮貌。夏晚晴解釋,中國人勸酒是出於禮貌客氣,不喝才是不禮貌,這是中國文化深層結構問題。安妮一家十分驚訝,夏晚晴隻能讓他們慢慢體會,還笑稱虛偽、說謊是中國人常見習性,少數民族也不例外。
    第二天,他們乘班車前往榕江,沿途風景如畫,安妮一家讚歎不已,問少數民族地區生態為何保護得比漢族地區好。夏晚晴解釋:“少數民族多居住在崇山峻嶺,原本不適宜農耕和生存,是因躲避漢族侵擾才選擇那裏,山高坡陡開發難,原始植被才得以保存。”
    到達榕江後,夏晚晴去會朋友,安妮一家去看古城。榕江曾是碼頭,木材商業發達,有 “小南京” 之稱。新中國成立後,林業被國家壟斷,經濟衰退,古城卻成了懷古好去處。安妮回來後,夏晚晴問古城如何,安妮說:“不同,與別的地方很不同。” 夏晚晴心想,這大概就是西方思維,中國人更習慣求同,且求大同。
    第三天,他們乘坐榕江縣城的 “的士”——三輪車,去車江參觀侗寨。車江大寨有 “天下第一侗寨” 之稱,景色優美,安妮一家連連讚歎。安妮好奇地問:“侗族居住的地方為什麽比苗族的好些?” 夏晚晴表示很多民族學家也難回答,還告訴她,車江大寨最早居民是苗族,因風水觀念搬走了。安妮不懂風水,夏晚晴費力解釋半天,自己也覺得沒真正懂風水。安妮又問:“侗族不怕失火嗎?他們沒有風水觀念?” 夏晚晴一時語塞,思索後說:“或許他們沒地方可去,也可能有自己的防火技術。” 這解釋顯然缺乏說服力,安妮一家直搖頭。夏晚晴隻好補充:“也許侗族有獨特的防火方法吧。” 安妮卻較真起來,夏晚晴無奈,覺得自己陷入西方邏輯圈套。
    隨後,他們前往黎平。到黎平時已是晚上11點,下榻鼓樓坡賓館。登記時,安妮因服務員說她一家是老外需交雙倍房費,與服務員理論起來。服務員稱是上麵規定,安妮不理解,夏晚晴也不知如何勸說。安妮雖交錢,仍不停抱怨。夏晚晴心裏覺得安妮過於死板,同時也感慨外國人在中國遭遇不同收費標準並非首例,這背後有著複雜原因,而安妮以法國思維思考中國問題,注定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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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夏晚晴聯係黎平縣政府朋友安排夥食。不久,幾位在縣政府部門工作的朋友趕來。夏晚晴發現,“安排” 是中國官場上高頻詞,開始不習慣,後來慢慢適應,還因有 “安排” 而不再操心。縣文化局和縣委派人陪同參觀黎平古城,所到之處笑臉相迎,安妮一家十分開心。在黎平會議會址前,路易買了頂老式中山帽,說找了多年,要送給喜歡戴這種帽子的父親。
    下午,安妮決定租中巴車去鄉下,司機要價200元。上車後,司機卻突然反悔,沒提加錢,直接把車開出城一段路後,莫名調頭返回。夏晚晴問原因,司機說心裏感覺不對,怕出事。安妮也很疑惑,夏晚晴想起司機之前幾次出車因感覺不好就不出車,覺得他的預感很靈。安妮氣憤地說,若在法國,一定讓司機賠償損失。夏晚晴安慰她:“我們安全回來就好,還免費出城兜了一圈。” 安妮一家無奈搖頭。
    晚上,政府請吃飯,餐食豐盛。夏晚晴悄悄問安妮:“我去巴黎,巴黎市政府會請我吃飯嗎?” 安妮想了想:“法國政府也請客,但可能沒中國好,也沒中國浪費。” 夏晚晴問原因,安妮說:“法國人吃飯務實,菜吃完才上下一道,不像中國,菜多卻常浪費。” 夏晚晴狡辯:“沒這些浪費,中國飲食文化也難如此發達。” 安妮攤手聳肩,不置可否,翻譯給丈夫路易和孩子聽後,路易對夏晚晴豎大拇指,誇讚見解獨到,還說中國菜和餐桌都很發達。安妮一家離開黎平時,她親自到拚花家具廠挑了張餐桌帶走,當晚眾人開懷暢飲,安妮還幽默地說:“現在充分體驗到社會主義優越性了。”
    第二天,原定縣文化局派車送他們下鄉,卻等了一上午車都沒來。朋友悄悄說沒錢加油,夏晚晴說可以自己出錢,朋友卻堅持接待不能讓客人掏錢。直到下午,朋友不知從哪借來錢加了油,才把車開來。他們前往口江侗寨,途中,朋友透露已4個月沒發工資。夏晚晴驚訝,朋友無奈稱隻能混日子,好在能簽單吃飯,不至於挨餓。
    口江侗寨景色秀麗,因多人外出演唱侗族大歌聞名。侗族大歌是多聲部民間音樂,20世紀50年代被中國音樂家發現,從此名揚海內外,改寫了國外對中國民間音樂的認知。80年代初,法國音樂家路易斯·當德萊爾來侗鄉采風,聽後讚不絕口,邀請9位侗族姑娘到巴黎演出,9位姑娘演唱一小時,歌聲傾倒巴黎,連藝術節主席都稱讚侗族大歌是 “清泉閃光般的音樂”,無數報刊、電視台紛紛報道。夏晚晴問安妮對侗族大歌的印象,安妮說聽過,很美。
    當晚,口江政府接待他們,一位文靜美麗的侗族姑娘準備了一桌地道侗家菜,有醃魚、醃肉、燒魚、酸菜湯等,味道可口。奇怪的是,吃飯時姑娘卻不來陪客。夏晚晴覺得蹊蹺,打聽後得知,姑娘曾去法國巴黎演出,回來後因見過世麵,與同鄉產生隔閡,加上一些偏見,30歲仍未嫁。安妮一家大為驚訝,夏晚晴也深感姑娘的孤獨與無奈。離開口江時,夏晚晴心情複雜,腦海一片空白。
    次日天晴,他們乘坐黎平縣文化局派的新聞采訪車離開黎平,前往肇興和地坪。出發前,夏晚晴按文化局局長吩咐,給開車的賴師傅買了條煙。賴師傅假意推辭後收下,安妮一家很不理解。夏晚晴解釋,在中國,吸煙文化與西方不同,吸煙常是社交方式,送煙表示熱情。她調侃說,西方 “毒品”香煙)傳入中國後,成了日常用品,吸煙曾是高貴榮耀象征,不吸煙還會被視為 “怕老婆”“沒男人氣質”,現在 “吸毒”吸煙)更是平常,毒品交易香煙交易)也成日常往來,見麵送煙是中國人表達情感的普通方式。安妮似有所悟,夏晚晴卻覺得西方人理解中國兩千多年封建文化滲透下的現象,實在太難。
    賴師傅抽著煙,心情大好,一路播放優美歌曲,熱情介紹路邊景點。可因安妮去家具廠買飯桌耽誤時間,到肇興時已是正午。此時的肇興與多年前夏晚晴記憶中古樸寧靜、充滿侗族傳統文化色彩的寨子大不相同。漢語取代侗語,磚房代替木樓,傳統文化特征難以概括。安妮一家很失望:“這就是你說的很好的侗寨?” 夏晚晴不知如何回答:“以前確實很好。” 安妮問:“還有人唱侗歌嗎?” 夏晚晴說:“有,但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唱歌要付費。” 安妮表示付費也想聽,夏晚晴答應晚上找人來唱。
    之後,他們在街邊飯館吃午飯,便驅車前往地坪。地坪比肇興封閉,傳統文化保存更好。參觀風雨橋後,夏晚晴帶大家到寨上逛逛。天氣炎熱,有些婦女幾乎裸著身子,卻也不回避他們。安妮感慨:“她們很自由啊。” 夏晚晴認為,在漢文化影響弱的地方,自由普遍存在,這也說明中國人並非從未有過自由生活,自由也曾是基本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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