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一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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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雷公山,許懷夕已經站在山崖邊練完了一套劍法。
她擦了擦額角的細汗,望著遠處蜿蜒的官道。
後日是許雲昭及笄的日子,也是京城迎親隊伍到來的日子。
“這麽早?”沈雲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晨起的慵懶。
他披著件墨藍色外袍,發梢還滴著水,顯然是剛沐浴完。
許懷夕收起苗刀,轉身笑道:“睡不著。雲昭後日及笄,我總得精神些。”
“你今日回去還是明日?”
“今日陪你用了午膳,我便下山去。”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是一年半。
雷公山現在已經悉數在雲州府的管轄內,就是南召如今也收歸屬永明。
五更天的梆子剛敲過,許將軍的夫人林茹就已經在許雲昭的閨房裏忙活了。
她利落地將最後一根金釵插入少女的發髻,又仔細調整了嫁衣的每一處褶皺。
“大伯母......”許雲昭望著銅鏡裏的自己,聲音有些發抖,“我、我手心裏全是汗。”
林夫人笑著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將自己腕上的玉鐲褪下來給她戴上。
“當年我嫁給你大伯父時,緊張得差點從花轎上摔下來。”
許雲昭瞪大眼睛:“真的?”
“可不是?”林茹替她抹勻口脂,“後來你大伯父說,聽到轎子裏【咚】的一聲,還以為新娘子逃婚了呢。”
少女終於破涕為笑,緊繃的肩膀也放鬆下來。
屋外傳來腳步聲,許懷夕端著碗熱氣騰騰的湯圓進來。
“吃點東西墊墊,”她將碗塞到許雲昭手裏,“京城路遠,路上可沒熱乎飯吃。”
許雲昭小口啜著甜湯,突然抬頭:“四姐姐,你不一起去嗎?”
許懷夕正在檢查陪嫁的箱籠,聞言手上動作一頓:“他離不開雷公山,我得留下照應。”
“可是......”許雲昭咬著嘴唇,“沒有你在,我害怕。”
林夫人輕輕拍了拍侄女的肩:“不是還有大伯母嗎?你四姐姐有更要緊的事。”
她轉向許懷夕,“雷公山那邊都安排好了?”
“嗯。”許懷夕點頭,“都已經準備地差不多了。”
窗外傳來喧鬧聲,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府門外。
許懷夕最後替許雲昭整了整衣領,突然從懷裏掏出個繡著藥草的香囊。
“拿著,”她將香囊係在許雲昭腰間,“裏頭有我特製的安神藥,想家時就聞一聞。”
許雲昭緊緊抱住她,眼淚打濕了她的肩頭。
將軍府正廳,許二叔正在與京城來的禮官寒暄。
許殷和許術穿著嶄新的錦袍站在一旁,一個嚴肅一個嬉笑,形成鮮明對比。
“太子妃到——”
隨著喜娘的高喊,盛裝的許雲昭被攙扶進來。
林夫人跟在身後,不著痕跡地扶住少女發抖的手臂。
禮官展開聖旨,抑揚頓挫地宣讀著賜婚詔書。
許懷夕站在廊柱旁,看著許雲昭挺直的背影,恍惚間想起那個常常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頭。
“接旨——”
許雲昭跪下時差點絆倒,幸虧林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禮成後,許二叔帶著許殷、許術和林茹,將新娘子送上花轎。
“記住,”許二叔板著臉交代,“到了京城少說話,多聽皇後的教導和太子的話。”
許殷塞過來一個食盒:“路上要吃的藥都分裝好了,記得按時服用。”
許術則偷偷往妹妹袖子裏塞了把匕首:“藏好了,防身用。”
“老三!”許二叔瞪眼,“你又來這套!”
林夫人笑著打圓場,將一塊繡著並蒂蓮的帕子遞給許雲昭:“大伯母沒什麽貴重東西給你,這個留著擦汗用。”
花轎簾子放下時,許雲昭突然喊了聲:“四姐姐呢?”
許懷夕從人群後走出來,將一枚雷公山的平安符塞進轎窗:“收好了,能辟邪。”
隨著喜樂聲起,浩浩蕩蕩的隊伍開始移動。
許懷夕站在原地,看著花轎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長街盡頭。
“走吧,”林夫人拍拍她的肩,“回去給你父親寫封信,告訴他這邊一切順利。”
雷公山的黃昏格外寧靜。沈雲岫坐在藥廬前的石凳上,手中擺弄著一塊刻滿符文的銅牌。
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送走了?”
“嗯。”許懷夕在他對麵坐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雲昭哭得厲害,差點把妝都哭花了。”
沈雲岫輕笑:“小姑娘第一次出遠門,正常。”
“我母親也跟著去了。”許懷夕望著遠處的山巒,“有她在,雲昭會安心些。”
沈雲岫終於放下木牌,認真地看著她:“你其實很想去吧?”
許懷夕沉默片刻,輕輕點頭:“雲昭從小跟著我,突然要嫁到那麽遠的地方......”
她頓了頓,“不過他們……雲岫,你說雲昭會不會就是……”
雲娘。
其實這事,她和沈雲岫都有猜測,隻是一直沒有說出來。
沈雲岫試圖改變過,但是結果還是如同從前,就比如寧王並沒有死。
他也害怕做太多,在三十年後沒有許懷夕。
他如此想,許懷夕也擔憂過。
她來自現代,也知道蝴蝶效應。
所以許雲昭去京城這事,她沒有跟著去。
“我想留下來陪你。”
這句話讓沈雲岫的眼神柔軟下來。
他伸手想碰觸她的發梢,卻在半途停住,轉而拿起茶壺給她添水。
“今晚你想吃什麽?”他轉移話題,“最近的野生蘑菇不少,新鮮的別有一番滋味。”
“那今日就吃雞樅菌湯,我給你炒個野菜怎麽樣?”
飯後,兩人在院子裏消食。
“今夜的月亮正圓。”
她的話戛然而止。
十五月圓,也意味著沈雲岫的蠱毒又要發作。
“我沒事。”沈雲岫看穿她的擔憂,“這次有巫祝令鎮著,應該不會太難受。”
許懷夕盯著他的眼睛:“你確定?”
“確定。”
他站起身,“走吧,我們先去采些芭蕉葉。”
子時將至,許懷夕在藥廬後的空地上擺好了七片芭蕉葉。
每片葉子下都放著一個銀盞,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
沈雲岫坐在一旁的石台上,臉色已經開始發白。
他緊握的指節泛著青,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開始了?”許懷夕快步走到他身邊。
沈雲岫勉強點頭:“比上個月輕些......”
話音未落,他突然弓起身子,一口黑血噴在石台上。
許懷夕連忙扶住他,將準備好的藥丸塞進他嘴裏。
“忍著點,”她解開他的衣領,露出心口處猙獰的青色紋路,“我看看蠱王的情況。”
沈雲岫的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緩緩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