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三皇子好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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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父從怡園出來時,晨露還凝在青石板的縫隙裏,帶著江南特有的濕潤涼意。
他裹緊了披風,北疆的風沙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尚未褪盡,走在這溫潤的江南街巷裏,竟有些格格不入。
街角的包子鋪剛掀開蒸籠,白霧騰起的瞬間,混著肉香和麥香漫過來。
他下意識地頓住腳步,目光落在鋪前圍著的幾個半大孩子身上。
那些孩子穿著打補丁的短褂,手裏攥著皺巴巴的銅板,踮著腳盼著新出籠的包子,臉上是這個年紀該有的鮮活。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旁邊的巷子竄出來,撞在他胳膊上。
那孩子約莫十一二歲,穿著件不合身的灰布衫,袖口磨得發亮,手裏還捏著塊啃了一半的幹餅。
“對不住對不住!”孩子抬頭時,露出張蠟黃的小臉,額角還有塊沒消的淤青。
看清沈父的臉,他瞳孔猛地一縮,嘴裏的幹餅差點掉下來,也顧不上道歉,轉身就往巷子裏跑,像是被什麽猛獸追著似的。
沈父被撞得踉蹌了一下,看著那孩子跌跌撞撞的背影,眉頭微蹙。
這孩子……看著有些眼熟?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北疆的戰事和江南的盤根錯節已夠他費神,腦子裏的記憶像是蒙了層紗,有些影子明明就在眼前,卻怎麽也抓不住。
隻是走了沒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巷子口。那孩子跑起來的姿勢,膝蓋微內扣,像隻受驚的小鹿,倒讓他想起三兒……
那孩子也不是他的親生孩兒,但到底是養了多年。
“老爺?”隨從見他停步,低聲提醒,“該去衙門對接賑災的賬目了。”
沈父收回目光,眼底的恍惚散去,重新換上慣有的沉穩“走吧。”
他不知道,那孩子躲在巷子深處的水缸後麵,捂著怦怦直跳的胸口,探出頭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裏又怕又怨。
那是胡天寶。
剛剛那一撞,看清沈父那張臉,他嚇得魂都快沒了——那張臉比去年更瘦更黑,鬢角的白頭發也多了。
他不敢見他。
因為他隻是個“野種”。
胡天寶蹲在水缸後麵,把手裏的幹餅捏得粉碎。
肚子餓得咕咕叫,可他不敢再出去。
夫子說今天要檢查《論語》的背誦,他昨晚在柴房借著月光背到半夜,還是記不全,要是被先生用戒尺打手心……
他摸了摸懷裏藏著的半塊桂花糕,那是前天青禾姐姐偷偷塞給他的。
他舍不得吃,用油紙包了好幾層,這會兒糕點的甜香從紙縫裏鑽出來,勾得他眼淚差點掉下來。
“不準哭。”他狠狠抹了把臉,把幹餅碎塞進嘴裏,嚼得像在吃石頭,“胡天寶,你沒爹沒娘,誰也靠不住,哭了也沒用。”
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下掉,砸在滿是灰塵的手背上。
等哭夠了,他把眼淚擦幹,攥緊那半塊桂花糕,朝著書院的方向走去。不管怎樣,得把書念好,夫子說過,念好書才能離開這裏,去能吃飽飯的地方。
書院裏的朗朗書聲透過窗欞傳出來,胡天寶縮著脖子溜進去,剛走到自己的座位,就被夫子拿著戒尺敲了敲桌子“胡天寶,昨夜教的《裏仁》篇,你來背。”
他心裏一慌,站起來時腿都在抖,結結巴巴地開口“子曰……子曰……”
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沈父冷厲的臉,一會兒是青禾姐姐塞糕點時溫柔的笑,背了半天也沒背出完整的一句。
夫子皺著眉,戒尺“啪”地拍在講台上“朽木不可雕也!把手伸出來!”
胡天寶咬著嘴唇,慢慢伸出手。
那雙手又瘦又小,手心還有昨天幫廚娘劈柴時磨出的血泡。
戒尺落下時,他疼得渾身一顫,卻死死咬著牙沒出聲。
一下,兩下,三下……手心很快紅得像要出血。
周圍傳來其他學生的竊笑聲,他低著頭,看見眼淚砸在自己的布鞋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要是以前,他早就跳起來把戒尺搶過來扔了,大不了被夫子罰站,反正他是沈家的公子。
可現在親爹死了,親娘也消失了,再也沒人護著他了。
夫子打了十下才停手,嗬斥道“罰你抄《裏仁》篇一百遍,明日不交上來,就別再來了!”
胡天寶抽回手,手心火辣辣地疼,他沒說話,默默坐下,將手背在身後,用袖子偷偷擦眼淚。
一整天,他都趴在桌上發呆。
陽光從窗欞照進來,在他的練習本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他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腦子裏反複想著早上撞見沈父的事,想著那聲沒說出口的“爹”,想著以前在沈家的生活……
放學時,其他學生三三兩兩地跑了,他還坐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教室,忽然覺得這書院好大,大得像個沒人的戲台,隻剩下他一個人穿著破戲服,不知道該唱什麽。
直到天色擦黑,他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路過怡園的巷子口時,看見青禾提著食盒出來,他下意識地躲到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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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青禾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他,走過來把食盒遞給他,“裏麵有剛蒸的桂花糕。”
胡天寶看著食盒裏白白胖胖的糕點,上麵撒著金黃的桂花,香氣鑽進鼻子裏,他喉頭動了動,卻沒接“青禾姐姐,二哥……他會回來嗎?”
青禾摸了摸他的頭,手剛碰到他的頭發,就感覺到他在發抖“會的,沈公子那麽厲害,肯定能打勝仗回來。”
“那……沈老爺呢?”他小聲問,聲音細得像蚊子叫,“他是不是很討厭我?”
青禾愣了一下,她知道這孩子的身世,可有些話她沒法說,隻能把食盒塞進他懷裏“快回去吧,天黑了不安全,桂花糕涼了就不好吃了。”
胡天寶抱著食盒,看著青禾的背影消失在巷子裏,打開食盒拿出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小口。
甜絲絲的味道在嘴裏散開,可他卻覺得很苦,苦得眼淚又湧了上來。
回到小院子裏,他把自己裹在破被子裏,背對著門口,手心還在隱隱作痛。
白天被夫子打的疼,好像都沒現在心裏的疼厲害。
他不敢哭出聲,隻能死死咬著被子,把嗚咽聲咽下去,眼淚打濕了枕巾,像條小河,流到後半夜才慢慢停下來。
窗外的月亮很亮,照在他攥緊的手上,那隻被打過的手,指縫裏還沾著點桂花糕的碎屑。
秋天到了。
怡園的梔子花都開敗了,青禾換了新的荷花插在瓶裏,粉白的花瓣上沾著水珠,倒添了幾分涼意。
許懷夕正坐在廊下核藥材賬,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青禾剛要給她扇扇子,就聽見院外傳來通報聲“姑娘,三皇子殿下到了。”
許懷夕筆尖一頓,抬頭望向門口。
朱玦一身墨綠色的蟒袍,手搖折扇,身後跟著幾個隨從,臉上帶著溫和的笑,看起來倒不像來賑災,反倒像來遊山玩水的。
“許姑娘,幾日不見,清減了些。”
朱玦走進來,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笑意深了些,“看來沈公子不在,姑娘很是操勞。”
“勞殿下掛心,都是分內之事。”許懷夕起身行禮,“殿下剛到江南,一路辛苦,青禾,上茶。”
說是三皇子,但他現在也是個藩王。
朱玦在她對麵坐下,折扇輕點桌麵,視線掃過桌上的賬冊“聽說江南的賑災糧草出了些問題?本王奉旨協助,姑娘若有難處,盡可跟本王說。”
“多謝殿下,隻是些小差錯,已在核對。”許懷夕淡淡回應。
她心裏清楚,朱玦的情況,如今太子去了北疆,他來江南,明著是協助賑災,實則是為了盯著四皇子,順便看看她這個沈雲岫的妻子,有沒有什麽可利用的地方。
朱玦卻像是沒聽出她的疏離,自顧自地說“本王在路上聽說,北疆戰事吃緊,沈公子已趕往雁門關?說起來,沈公子倒是好福氣,有姑娘這樣的賢內助坐鎮後方。”
他話裏有話,許懷夕端起茶杯,掩住眼底的冷意“殿下過譽了,雲岫隻是做了他該做的事。”
“哦?”朱玦挑眉,“姑娘可知,沈公子此次馳援雁門關,帶的兵力不足五千?而阿那也部落聯合三部,足有三萬鐵騎,程將軍在信裏可是說‘遲則危矣’,姑娘就不擔心?”
許懷夕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
這些天她夜裏總睡不好,一閉眼就是北疆的烽火,可她不能慌,尤其是在朱玦麵前“雲岫自有應對之策,殿下還是多關心江南的災情吧,昨日收到消息,太湖沿岸又有堤壩潰了,百姓正等著救濟。”
朱玦見她不為所動,笑了笑,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本王還沒恭喜姑娘。沈公子臨走前托人給本王帶了封信,說等他從北疆回來,要請本王喝你們的喜酒呢。”
這話倒是出乎許懷夕意料,沈雲岫性子剛直,向來不與這些皇子走得近,怎麽會給朱玦寫信?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朱玦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姑娘不信?這是沈公子的筆跡,你且看看。”
許懷夕接過信,展開一看,果然是沈雲岫的字,筆鋒剛勁,隻是內容很簡單,說待北疆安定,便請朱玦見證他與許懷夕的婚事。
她心裏納悶,沈雲岫從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除非……
她猛地抬頭,對上朱玦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間明白了。
這封信是朱玦偽造的,目的是想讓人覺得她和沈雲岫與三皇子交好,以此來製衡四皇子,甚至可能引來太子的猜忌。
好深的算計。
她不動聲色地將信折好,還給朱玦“殿下說笑了,雲岫向來魯鈍,怕是不懂這些禮節。”
朱玦接過信,也不惱,反而站起身,走到廊邊,望著院裏的荷花“本王知道姑娘為難。四皇子在江南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姑娘夾在中間,確實不易。”
他轉過身,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但姑娘該明白,如今太子監軍北疆,聖心所向已很明顯。四皇子在江南囤積糧草,暗中招兵買馬,其心可誅。姑娘若肯站在我們這邊,將來沈公子班師回朝,定能加官進爵,姑娘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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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許懷夕打斷他,語氣冷淡,“雲岫從軍,是為保家衛國,不是為了加官進爵。我許懷夕隻求江南安穩,北疆太平,至於其他,從未想過。”
朱玦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姑娘倒是看得通透。隻是這江南的水,深著呢,姑娘一個人,怕是護不住想護的東西。”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的小腹,轉身往外走“本王住驛館,姑娘想通了,隨時來找本王。”
院門關上的瞬間,許懷夕才鬆了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朱玦的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上——她確實護不住,護不住北疆的沈雲岫,護不住江南的災情,甚至護不住自己肚子裏的孩子。
“姑娘,三皇子這是來拉攏您的?”青禾端來一盆清水,讓她擦臉。
許懷夕用濕帕子敷著額頭,點了點頭“他想讓我做他的棋子,對付四皇子。”
“那四皇子那邊……”
“四皇子城府更深。”許懷夕放下帕子,“他明麵上賑災,暗地裏卻在克扣糧草,恐怕不止是想跟太子抗衡,還有更大的圖謀。”
更何況四皇子和寧王的事她還一直沒有搞清楚。
這令她心中擔憂不已。
正說著,竹籠裏的小翠鳥突然撲騰起來,拍著翅膀喊“壞東西!外麵有壞東西!跟上次那個穿黑袍的一樣壞!”
許懷夕心頭一緊,走到籠邊“你說什麽?外麵有誰?”
“就那個黑衣服的!”小翠鳥指著院外,“他身上有魔氣!跟上次想抓你的那個黑衣人一樣,臭烘烘的!”
魔氣?許懷夕皺眉。
她知道這靈鳥有些來曆,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
上次襲擊她的黑衣人,確實帶著一股陰冷的氣息,難道朱玦也和那些人有關?
“青禾,”她立刻吩咐,“去查查三皇子的底細,尤其是他這次帶的隨從,有沒有什麽異常。”
“是。”
青禾剛走,季老就來了,手裏拿著一本泛黃的冊子“懷夕,你讓我查的江南官員名冊,我找到了些線索。”
他翻開冊子,指著其中一頁“負責糧草押運的李大人,三年前曾是三皇子的屬官,後來被調到江南,看似不起眼,卻掌管著半個江南的糧倉。”
許懷夕眼神一凜“所以克扣糧草的人,是李大人?背後是三皇子?”
“不一定。”季老搖了搖頭,“李大人雖曾屬三皇子,但這幾年和四皇子走得很近,說不定是雙麵間諜。”
許懷夕揉了揉眉心,隻覺得頭更疼了。
這江南的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深,三皇子和四皇子明爭暗鬥,背後還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甚至牽扯到所謂的魔氣,而這一切,都和北疆的戰事隱隱相連。
季老走後,院子裏又安靜下來,隻有風吹過荷葉的沙沙聲。
許懷夕走到廊下,摸著小腹,那裏的小生命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她的擔憂。
她抬頭望向北方,夕陽正沉入地平線,將天空染成一片橘紅。
不知道沈雲岫此刻到了哪裏,有沒有遇到危險,有沒有想起江南的這盞燈。
手裏的半生蓮木牌被體溫焐得溫熱,她輕輕摩挲著上麵的紋路,在心裏默念沈雲岫,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我等你,我們都等你。
而此時的北疆,沈雲岫正站在雁門關的城樓上,望著關外的草原。
風卷著沙礫打在他臉上,生疼,可他心裏想的,卻是江南的梔子花香,是懷夕發頂的溫度,是她遞過來的那杯熱茶。
“沈先生,夜深了,該休息了。”副將勸道。
沈雲岫搖搖頭,又繼續看沙盤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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