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破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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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秋意漸濃,梧桐葉在怡園的青磚地上鋪了薄薄一層,踩上去沙沙作響。
    許懷夕核完最後一本賬冊時,窗外的天色已近黃昏,指尖劃過“糧草短缺”四個字,她輕輕歎了口氣。
    沈雲岫在北疆糧草告急的信,三天前就到了,可江南這邊被克扣的糧草,她至今沒能完全追回。
    “姑娘,蘇掌櫃的信到了!”青禾捧著封信進來,臉上帶著難得的笑意,“是從北疆雁門關寄來的,用的是咱們‘歸燕商號’的密函。”
    許懷夕拆開信,熟悉的娟秀字跡躍然紙上。
    蘇婉在信裏說,她帶著歸燕商號的商隊抵達雁門關時,正趕上阿那也部落夜襲,她當機立斷,將商隊裏的藥材和傷藥全捐給了軍醫營。
    又憑著靈活的頭腦,用帶來的絲綢和茶葉從附近的牧民手裏換了三千匹戰馬,解了沈雲岫的燃眉之急。
    “這蘇姐姐可真厲害。”青禾湊過來看,“她說沈公子誇她‘巾幗不讓須眉’呢。”
    許懷夕嘴角彎了彎,指尖拂過信末那句“沈公子一切安好,勿念”,心裏的石頭落了半截。
    她提筆回信,囑咐蘇婉務必保重,又寫了些江南的近況,讓她轉交沈雲岫,字裏行間都藏著沒說出口的牽掛。
    剛把信交給信鴿,就見阿蠻扛著一捆草藥進來,額上全是汗“許姐姐,這是今天采的止血草,曬幹了能給北疆寄去。”
    他身後的阿香捧著個竹籃,裏麵是剛蒸好的山藥糕“看你這幾天沒胃口,我蒸了點軟和的。”
    這半個月來,阿香和阿蠻幾乎天天往怡園跑。
    阿蠻力氣大,采買、搬運從不含糊,偶爾還會蹲在院子裏幫小翠鳥梳理羽毛,嘴裏哼著南疆的小調。
    許懷夕接過山藥糕,溫聲道“辛苦你們了。”
    阿蠻本是雷公寨的族長,現在卻千裏迢迢跑來幫她。
    “不辛苦!”阿蠻撓撓頭,黝黑的臉上泛著紅,“許姐姐才辛苦呢,白天盯著賑災,晚上還要算賬,黑眼圈都出來了。”
    他說著,偷偷看了眼許懷夕的小腹,又趕緊低下頭——他知道這裏麵有個小娃娃,是沈公子的。
    他心裏記掛著許姐姐,卻更清楚她和沈公子的情誼,隻能把那份心思藏在心裏,拚命幫她做事。
    阿香輕輕碰了碰阿蠻的胳膊,朝他使了個眼色,又對許懷夕道“姐姐,南陽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災情控製住了,三皇子正帶著官員們安撫百姓,百姓們都誇他是青天大老爺呢。”
    許懷夕舀起一塊山藥糕的手頓了頓“南陽的堤壩是半個月前潰的,我調過去的糧草和藥材,夠支撐到秋收,三皇子這時候去‘摘果子’,倒是會挑時候。”
    她心裏清楚,南陽能穩住,全靠當地百姓齊心協力,還有她派去的商隊暗中接濟,可如今功勞全成了朱玦的,這背後定有文章。
    正說著,竹籠裏的小翠鳥突然撲騰起來,羽毛炸得像個球“不對!不對!有好東西!好強的好東西!”
    它撲到籠邊,小腦袋使勁往許懷夕肚子上湊,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圓“在你肚子裏!小娃娃身上有光!暖暖的,比太陽還暖!”
    許懷夕一愣,伸手摸了摸小腹“你說什麽?”
    “就是小娃娃!”小翠鳥拍著翅膀,聲音又驚又喜,“他身上有功德!好多好多功德!比你救那些百姓攢的還多!還有……還有靈力!亮晶晶的靈力!”
    靈力?許懷夕皺眉。
    什麽靈氣?
    小翠鳥歪著腦袋,小爪子抓著欄杆,眼神裏滿是困惑“奇怪……這裏靈氣這麽少,我都沒法變真身,小娃娃怎麽會有靈力?還這麽純……”
    它突然想起什麽,猛地縮了縮脖子,翅膀捂住嘴——它不能說!上次它多嘴,差點被那個黑袍人抓走,這次這小娃娃的事,一看就不簡單,說了怕是會招來大禍!
    許懷夕見它突然噤聲,眼神閃爍,不由得有些疑惑“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麽?”
    “沒、沒有!”小翠鳥使勁搖頭,撲騰到籠子另一頭,背對著她,“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知道小娃娃是好娃娃!比外麵那些壞東西好一百倍!”
    它嘴裏的“壞東西”,指的自然是朱玦和他帶來的人。
    青禾查了幾天,隻查到朱玦的隨從裏有個麵色陰鷙的黑衣人,總在夜裏單獨行動,身上那股陰冷氣息,和上次襲擊她的人如出一轍。
    許懷夕看著靈鳥緊張的樣子,知道它定是有所隱瞞,但也不再追問。
    這靈鳥雖有些頑皮,卻從不說謊,它既然不敢說,必有緣由。
    她低頭望著自己的小腹,那裏傳來一陣輕微的悸動,像是小娃娃在回應她的思緒。
    這孩子,從一開始就不尋常——她懷他時,夢見過一片金光,裏麵有個小小的身影朝她笑。如今想來,那或許不是夢。
    “姐姐,你怎麽了?”阿香見她神色異樣,關切地問。
    許懷夕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事,就是在想,這孩子以後會不會像雲岫一樣,是個執拗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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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蠻在一旁接話“像沈公子好啊!沈公子有擔當,能保護人!”
    許懷夕被他逗笑,心裏的陰霾散了些。
    是啊,不管這孩子有什麽來曆,他都是她和雲岫的孩子,他們會拚盡全力護他周全。
    正說著,青禾匆匆進來,臉色凝重“姑娘,出事了。李大人負責押運的那批糧草,在半路被劫了,說是遇到了山匪,可……”
    “可山匪沒那麽大本事,能悄無聲息地劫走五千石糧食。”許懷夕接過青禾遞來的字條,上麵是暗線傳來的消息,“動手的人,是三皇子的人,還是四皇子的?”
    “不好說。”青禾壓低聲音,“暗線說,動手的人身手利落,帶著一股魔氣,和靈鳥說的那個黑衣人很像。”
    魔氣?許懷夕的心沉了下去。
    朱玦果然和那些黑衣人有關!他一邊拉攏她,一邊用這種陰狠手段截糧,是想嫁禍給四皇子,還是想徹底斷了北疆的補給?
    “還有,”青禾頓了頓,語氣更沉,“北疆傳來急報,沈公子帶的五千兵力,被阿那也部落的三萬鐵騎圍困在黑風口,糧草隻夠支撐三天了。”
    “什麽?!”許懷夕手裏的茶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山藥糕的甜香還在鼻尖縈繞,可她嘴裏卻一片發苦。三天……隻有三天……
    阿蠻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許姐姐,要不我去北疆吧!我懂些南疆的陣法,或許能幫上沈公子!”
    阿香也道“我跟阿蠻一起去,我會治外傷,能幫著軍醫營救人!”
    還有沈萬墨的事她也沒有解決。
    許懷夕看著他們焦急的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能慌,沈雲岫在北疆等著她,孩子也在等著她。
    “阿蠻,你去備馬,立刻去南陽。”她迅速做出決定,“三皇子不是想拉攏我嗎?我就去會會他。他要想讓我做棋子,總得拿出點誠意——比如,借我五千石糧食,還有他手裏的那批戰馬。”
    “姐姐,你要親自去?太危險了!”阿香急道。
    “危險也得去。”許懷夕眼神堅定,“北疆不能等,雲岫不能等。”
    她轉身回房,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素色衣裙,將令牌係在腰間,又把那封蘇婉的回信貼身藏好——這是雲岫安好的證明,也是她的底氣。
    “青禾,你留在江南,盯著四皇子和李大人,一有異動,立刻傳信給我。”
    “阿香,你幫我照顧好靈鳥,還有……”她摸了摸小腹,“照顧好這裏。”
    阿香重重點頭“姐姐放心!”
    許懷夕最後看了眼怡園的梧桐葉,陽光透過葉隙灑下來,像碎金落在地上。
    她記得沈雲岫臨走前,在這裏抱著她,說等他回來,就用梧桐木給孩子做個搖籃。
    “等著我。”她在心裏默念,轉身走出院門,背影決絕。
    阿蠻牽著馬在門口等她,見她出來,立刻扶她上馬。
    “許姐姐,坐穩了!”
    馬蹄揚起,卷起一陣落葉,朝著南陽的方向疾馳而去。
    竹籠裏的小翠鳥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小聲嘀咕“笨蛋……不知道自己肚子裏揣著個寶貝嗎?那可是能驅散魔氣的……不過不能說,說了會有麻煩……”
    它撲騰到籠子頂上,望著北方,突然扯著嗓子喊“沈雲岫!你妻子帶著小娃娃去冒險了!你快點回來啊!不然小娃娃都要生出來了!”
    風聲穿過怡園,帶著靈鳥的呼喊,朝著北疆的方向飛去。
    而此刻的黑風口,沈雲岫正站在城樓上,望著關外黑壓壓的敵軍,腰間的佩劍泛著冷光。
    他不知道江南的變故,隻知道必須守住這裏,守住身後的家國,守住那個等著他回去的人。
    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與烽火交織在一起,像一幅蒼涼卻堅毅的畫。
    南陽的風帶著水汽,吹在臉上卻讓人覺得幹燥——連日無雨,河床裂開了蛛網般的紋路,田地裏的稻穗蔫頭耷腦,連路邊的野草都卷了邊。
    許懷夕跟著阿蠻剛進南陽地界,就看見幾個老農蹲在田埂上,望著幹裂的土地唉聲歎氣。
    “今年怕是要絕收了。”一個老農捶著膝蓋,聲音沙啞,“三皇子雖說發了救濟糧,可那點糧食,夠塞牙縫嗎?”
    另一個接話“聽說江南來的許姑娘,前陣子調了不少種子過來,說是耐旱的品種,可惜被官府扣了,說是要‘統一分配’,這一分配,就沒影了。”
    許懷夕勒住馬韁,心裏沉了沉。
    她派來的耐旱種子,竟被攔下了?看來三皇子朱玦不僅要搶功勞,連她埋下的“後手”都要掐斷。
    “許姐姐,咱們直接去見三皇子嗎?”阿蠻看著不遠處的臨時官驛,那裏掛著明黃色的旗子,侍衛森嚴。
    “先不急。”許懷夕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阿蠻,“去看看百姓們的糧倉,還有那些被攔下的種子,到底在什麽地方。”
    她換上一身粗布衣裙,跟著阿蠻混在流民裏,沿著街道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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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邊的粥棚前排著長隊,官兵用長勺舀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偶爾有孩子搶不到,趴在地上哭,立刻被官兵粗暴地推開。
    “這就是百姓嘴裏的‘青天大老爺’?”阿蠻低聲罵了句,拳頭捏得咯吱響。
    許懷夕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
    她目光掃過粥棚的角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偷偷給一個餓暈的老婆婆塞窩頭。
    是青禾派來的暗線,偽裝成了流民。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暗線不動聲色地朝西邊努了努嘴。
    許懷夕會意,拉著阿蠻往西邊走,穿過兩條巷子,來到一處廢棄的倉庫外。
    倉庫門口守著兩個侍衛,腰間的玉佩閃著綠光——那是三皇子親衛的標誌。
    “種子應該就在裏麵。”許懷夕貼著牆根,聽著裏麵的動靜,“還有被劫的那批糧草,說不定也在這兒。”
    阿蠻摸了摸腰間的短刀“我去引開他們,你進去看看。”
    “不用。”許懷夕從袖中摸出個小小的瓷瓶,裏麵是阿香給的迷藥,“用這個,動靜小些。”
    趁著侍衛轉身的間隙,阿蠻像陣風似的竄過去,將迷藥撒在兩人鼻尖。
    侍衛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下去。
    許懷夕迅速打開倉庫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裏麵果然堆著她派來的耐旱種子,隻是不少袋子已經破了,種子撒在地上,被人踩得稀爛。
    更裏麵的角落裏,堆著幾麻袋糧食,上麵蓋著“賑災專用”的印戳,卻是去年的陳米,還長了黴。
    “這群畜生!”阿蠻氣得踹了一腳麻袋,黴米從破口處滾出來,裏麵竟摻著沙子。
    許懷夕蹲下身,撿起一粒種子,指尖劃過上麵的牙印——是被人咬過的,大概是想嚐嚐這種子能不能吃。
    她心裏像被針紮了似的疼,這些種子,是她托人從西域換來的,能在幹旱地裏紮根,本是百姓最後的指望。
    “得把種子運出去,分給百姓。”她站起身,眼神堅定,“還有,得讓朱玦知道,他扣下的不是普通種子,是百姓的命。”
    正說著,倉庫外傳來腳步聲,夾雜著朱玦的聲音“那些種子處理幹淨了嗎?別留下把柄,讓許懷夕抓住了,麻煩。”
    “殿下放心,已經派人往裏麵摻了沙土,就算流出去,也種不出東西了。”
    許懷夕和阿蠻迅速躲到麻袋後麵,屏住呼吸。
    朱玦走進來,手裏把玩著玉佩,慢悠悠地說“許懷夕這女人,倒是個硬骨頭,可惜站錯了隊。她以為沈雲岫能活著回來?黑風口那地方,進去了就是死路一條。”
    他身邊的侍衛笑道“等沈雲岫一死,許懷夕沒了靠山,還不是殿下說了算?到時候連她肚子裏的孩子,都得認殿下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三皇子嗬斥了一聲。
    阿蠻已經按捺不住,手裏的短刀閃著寒光,被許懷夕死死按住。
    朱玦又說了幾句,無非是讓侍衛盡快處理掉倉庫裏的“證據”,然後轉身離開。
    等腳步聲遠了,阿蠻才低吼“這混蛋!竟然咒沈公子死!我去殺了他!”
    “別去!”許懷夕拉住他,“我們現在殺了他,正中他下懷——他的人會立刻栽贓給我們,到時候別說救北疆,連南陽的百姓都要跟著遭殃。”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怒火“我們先把種子運出去,再給朱玦送份‘大禮’。”
    當天夜裏,南陽城突然炸開了鍋——有人在官驛門口貼了告示,上麵用朱砂畫著倉庫裏的景象。
    發黴的糧食、被踩爛的種子,還有侍衛們瓜分救濟糧的醜態。落款是“江南許氏”。
    百姓們看到告示,湧到官驛外抗議,喊著要見三皇子,要討個說法。朱玦被堵在官驛裏,氣得摔了茶杯“許懷夕!又是她!”
    而此時的許懷夕,正指揮著阿蠻和暗線,將倉庫裏還能搶救的種子裝上車,趁著夜色往各村送。
    阿蠻力氣大,一人能扛三麻袋,跑得比馬還快,嘴裏還哼著南疆的調子,隻是這調子聽著比平時激昂了許多。
    “許姐姐,你這招真妙!”一個暗線擦著汗笑道,“現在百姓都知道三皇子是個騙子,沒人再信他了!”
    許懷夕望著遠處村裏亮起的燈火,那裏有百姓在連夜播種,心裏稍安“這隻是開始。朱玦扣下的糧草,我也要讓他吐出來。”
    她轉身寫了封信,交給暗線“立刻送往江南,讓青禾把朱玦克扣糧草、私藏種子的證據,交給四皇子的人。”
    阿蠻愣了愣“讓四皇子知道?他不是也不安好心嗎?”
    “狗咬狗,才有意思。”許懷夕眼神冷冽,“四皇子想扳倒朱玦,這些就是他最好的武器。我們坐收漁利,趁機把糧草運往北疆。”
    管他四皇子是不是寧王,隻要能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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