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問心鏡內觀興衰,忠奸賢愚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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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眾人在石室中聽楊再興坦陳來曆,知曉他來自數百年後的大宋。南華老仙言明此乃天道之外的機緣,眾人釋懷。此時,一炷香時間已過,眾人前往一層有銅鏡的石室,欲借銅鏡再觀往事。
    一炷香的功夫轉瞬即逝,眾人來到一層那間陳設著銅鏡的石室內。夜明珠的清輝自石縫中漫溢而出,在鏡麵上流淌,將那銅光打磨得愈發瑩亮。
    張飛早按捺不住,大步跨到最末那麵銅鏡前,兩隻蒲扇般的大手在身前搓了又搓,粗聲嚷道:“仙長,便是這麵鏡子了!還請快些施法,俺老張倒要瞧瞧,阿鬥那小子到底是塊能擔事的料,還是塊扶不上牆的泥巴!”
    南華老仙瞧他這猴急模樣,隻得無奈搖頭,抬手對著鏡麵輕輕一點。
    刹那間,原本平滑如靜水的鏡身猛地泛起圈圈漣漪,那波紋層層疊疊地蕩開,恍惚間竟有水聲在石室裏回響。不多時,漣漪漸歇,鏡中慢慢浮出一片朦朧的光影來。
    鏡中最先鋪開的,卻是諸葛亮北伐時的光景。成都宮城內,劉禪正端坐案前,手中捧著那篇字字懇切的《出師表》,逐字逐句細細品讀。
    讀到動情處,他眉峰微蹙,似是將相父的拳拳之心都刻進了心裏。
    待通讀完畢,他起身對身旁宦官吩咐道:“速備筆墨,朕要即刻回信相父,一應所請盡數準了。相父為大漢操勞,朕雖不能親往,卻也當全力支持。”
    隻是當畫麵流轉,待諸葛亮在五丈原溘然長逝,蔣琬、費禕相繼主持朝政之後,鏡中景象便漸漸變了味。
    黃皓等一眾宦官開始悄然攬權,朝堂之上,主戰的武將與主和的文臣也日漸涇渭分明,爭執不休,昔日還算清明的朝局,竟隱隱透出幾分風雨欲來的混沌。
    鏡中光影再轉,已是延熙十九年的光景。薑維整兵北伐,與鎮西將軍胡濟約定在上邽會師。
    隻見前線沙場之上,薑維正身披染血戰甲,率軍與鄧艾部眾死戰。雖屢次將敵軍擊退,卻遲遲不見胡濟援軍蹤影。
    “咦?那不是鄧士載嗎?”張飛猛地瞪大了眼,滿臉詫異,“他……怎會對上了伯約?”
    眾人見狀,神色愈發微妙。這一世的鄧艾,自南陽之戰投效楊再興後,便憑借著過人智謀屢立戰功,如今早已是年輕一輩將領中的翹楚。
    更奇的是,他與薑維竟同時傾慕關鳳,成了情場對手,後來還是關鳳親自開解,鄧艾才黯然退出,成全了薑維。
    誰曾想鏡中舊影裏,二人竟是沙場死敵,縱是換了時空,依舊糾葛不休。
    此時,唯有諸葛亮羽扇輕搖的動作微頓,眼中閃過一絲茫然,看向身旁眾人:“汝等這是怎麽了?吾先前坐鎮成都,實在不知伯約與士載有何交集?莫不是……他二人之間還有什麽糾葛不成?”
    楊再興忙低聲解釋:“司徒有所不知,此前士載與伯約,先後對鳳妹心生傾慕。前些時候在臨淄前線,鳳妹親自與鄧艾說開,他才主動退讓,三人這才相安無事。”
    諸葛亮聽罷撫須笑道:“哦?竟有此事?這倒是巧了!我季漢兩代大將軍,竟意外成了翁婿。待鳳兒與伯約成婚時,若是再由振武主婚,三代大將軍同處一堂,日後定會傳為一段佳話。”
    楊再興忙搖頭道:“司徒說笑了。我與鳳妹乃是同輩,怎好擔任主婚之人?況且,陛下已然答應為兩人主婚,這已是天大的體麵。”
    張飛聞言,滿臉不樂意,大聲嚷嚷:“阿鬥那小子,正事不幹,整日就知道瞎湊熱鬧!此事,他說了不算!二哥,你怎麽說?”
    關羽聞言,頓時陷入糾結。劉禪再怎麽說也是大哥的兒子,如今更是一國之君,若是拂了他的麵子,實在有損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信。
    可讓他就此放棄,眼睜睜看著女兒的婚事錯失傳為佳話的機會,又十分不甘,關羽的眉頭不由得越皺越緊。
    楊再興見了,趕忙出來打圓場:“二叔,不必為難。依我之見,可在婚禮上增設‘婚證’一職,到時可由我來擔任。”
    “如此一來,既有陛下親自主婚的榮光,又能湊齊三代將才的佳話,豈不是兩全其美?畢竟,能得陛下主婚的,世間又有幾人呢?”
    “妙哉!”諸葛亮率先點頭,“振武這法子妥帖,既顧全了陛下顏麵,又圓了佳話之願。”關羽也緩緩頷首,臉上露出釋然之色。
    張飛雖仍有些不樂意,嘟囔著“阿鬥那小子哪有振武靠譜”,但在李彥遞過一個眼色後,也隻得哼了一聲作罷。
    關羽望著鏡中對陣的二人,眉頭微蹙,暗自思忖:待鳳兒與伯約成婚後,定要將士載調至身邊。一來,吾畢竟傳過士載春秋三式刀法,也算是有些師徒情分,需多加安撫示恩;二來也好就近照看,免得他因情傷鑽了牛角尖,行差踏錯。
    鏡中景象仍在繼續,隻是經此一番插曲,眾人再看那沙場對陣時,心中又多了幾分別樣滋味。
    此時鏡中,薑維正佇立在高坡之上,戰袍被大風卷得獵獵作響,望著空蕩蕩的來路,眉頭緊鎖。
    親兵氣喘籲籲地奔來急報:“將軍,胡將軍那邊,遲遲未見動靜,怕是……”
    話音未落,山下突然鼓角大作——鄧艾大軍已趁漢軍疲憊無援之際,猛地反撲過來。孤立無援的漢軍頓時陣腳大亂,最終大敗而歸,血染黃沙。
    鏡頭一轉,胡濟卻在後方營帳內,把玩著手中玉盞,對親信冷笑出聲:“薑維那廝,一貫好大喜功。此番,正好叫他吃些苦頭,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混賬東西!”張飛在鏡前看得雙目圓睜,一把攥緊了拳頭,指節捏得咯咯作響,“同為漢將,竟在陣前拆台,置數萬將士性命於不顧!這等貨色也配當鎮西將軍?此人,留著便是禍害!”
    關羽亦是麵色一沉,丹鳳眼微微眯起:“將帥離心,乃兵家大忌。如此光景,怎能不敗!”
    經此一敗,朝堂上的對立之勢愈發劍拔弩張。 “咦~那不是伯約麽?”關羽目光銳利,一眼便認出鏡中再次出現的,那道身披鎧甲的背影——歲月已在他鬢角染上霜色,正是年近中年的薑維。
    隻見薑維正手持一卷地圖,在殿中與廖化、張翼等幾位老將慷慨陳詞:“先帝之誌不可忘也!我等身為漢臣,便當繼承丞相未竟之業,北伐中原,光複漢室,豈能畏首畏尾,偏安一隅!”
    話音剛落,一旁的諸葛瞻已皺緊眉頭,上前一步反駁道:“連年征戰,國庫空虛,百姓早已困苦不堪。依臣之見,當務之急乃是休養生息,安撫萬民,而非再啟戰端。”
    此時,黃皓也在禦座側旁煽風點火,尖著嗓子附和:“諸葛大人所言極是!江山固然要緊,可若離了百姓,這江山又有何用?陛下,百姓才是根本啊!大將軍這是要將大漢往絕路上逼啊!”
    坐在龍椅上的劉禪,看著主戰的薑維與主和的群臣,眉頭頓時擰成個疙瘩,變得左右為難起來。
    半晌,他才重重歎了口氣,對薑維道:“伯約忠勇,朕自是知曉。隻是如今朝中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你且先往遝中屯田,養精蓄銳。至於北伐一事,待日後再作計較吧。”
    張飛看得納悶:“這阿鬥咋把能打仗的都往外調?留下些文臣能守住江山嗎?真是糊塗啊!”
    果不出張飛所言,時間很快便到了鄧艾偷渡陰平、兵臨城下。此時的朝堂之上,譙周正手捧奏章,長跪於地,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陛下,成都兵力匱乏,若執意死守,城破之日必遭屠戮。依臣之見,不如歸降魏國,如此方能保城中百姓性命無虞啊!”
    話音剛落,張紹竟從朝列中走出,躬身附和:“譙大人所言極是!臣願與駙馬都尉鄧良鄧芝之子)一同前往雒城,代陛下向鄧艾請降。”
    “逆子啊!”張飛見親兒竟站在降臣之列,頓時雙目赤紅如血,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石壁上,力道之猛,連殿中懸掛的銅鏡都震得嗡嗡作響,“俺老張怎就生了你這等沒骨氣的東西!貪生怕死,屈膝投降,丟盡了張家的臉!大哥~俺對不起你啊,教出這麽個孬種……”
    一旁的楊再興聽著這一切,默默頷首。眾人這才猛然醒悟,為何當年他執意要將譙周貶去西涼開化羌人——原來此人,正是斷送了大漢江山的禍根。
    階下請降之聲如潮,劉禪扶著玉階的手微微發顫,臉上是化不開的茫然。他望著滿朝文武低垂的頭顱,喉結滾動半晌,終於啞著嗓子吐出一句:“罷了……便依諸位吧,隻要能保百姓平安,朕……朕認了。”
    鏡麵光影驟轉,映出薑維披甲的身影。此時的這位天水麒麟兒,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假意歸降鍾會,暗中籌謀兵變複國,卻因事機敗露,與鍾會、鄧艾一同殞命。
    彌留之際,薑維仍奮力睜著雙目,甲胄上的血跡蜿蜒如河,嘶吼聲穿透宮牆:“吾計不成,實乃天命耳!先帝,丞相……伯約盡力了!”那聲音撞在蜀地的山川間,久久不散。
    “好一個天水麒麟兒!”關羽望著鏡中慘烈景象,慨然長歎,“伯約竟能為從未謀麵的先帝拚盡忠魂,這份赤誠,千古難見!實在是可敬,可歎啊!”
    眾人聞言,皆唏噓不已。諸葛亮更是麵色複雜,眉頭鎖成了死結,羽扇停在了半空,指尖在袖中攥得發白,良久未發一語。
    他望著鏡中薑維緩緩倒地的最後一幕——心中既有對這位繼承者功敗垂成的痛惜,也有對鏡中諸葛瞻揮劍力阻北伐決絕身影的錯愕與痛心。
    那身影裏,雖有久經朝堂的沉穩,卻缺了些通盤考量的遠見;有體恤民生的仁心,卻沒承繼那份“漢賊不兩立”的決絕。
    自家骨血站在了與畢生誌向相悖的立場,這份滋味,比親曆兵敗更錐心刺骨
    畫麵最後定格的是洛陽宮宴。琉璃盞中酒液晃動,司馬昭執杯斜睨,笑意裏藏著試探:“安樂公頗思蜀否?”
    劉禪舉盞的手穩如磐石,臉上堆著慣常的憨笑:“此間樂,不思蜀也。”
    話音落時,滿座哄笑,卻無人瞧見他垂下的眼瞼後,一絲極淡的哀傷正悄然掠過。
    錦袍下,他的手緊緊攥著懷中密信,錦帛邊角已被汗濕——那正是薑維在兵變前托人送來的血書,血跡至今清晰:“願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複安,日月幽而複明。”
    “窩囊!窩囊啊!”張飛氣得拔劍欲劈銅鏡,卻被關羽鐵臂一伸,死死按住肩甲:“三弟,鏡中事已矣,何必遷怒於此?
    楊再興見狀,忙上前一步,沉聲道:“三叔息怒。阿鬥降魏,固然有其怯懦之處,卻也是因益州派步步緊逼,他不願百姓再遭戰火所致。況且,他始終珍藏著伯約的密信,可見並非全然忘本。若不是阿鬥……伯約的名聲,怕是要在後世盡毀了!”
    這番話如冷水潑入沸油,室內霎時靜了。諸葛亮望著鏡麵漸散的光影,羽扇輕搖,聲音裏帶著幾分疲憊:“世事複雜,非一言可斷。阿鬥固然有錯,然將帥不和,朝臣異心,才是敗亡之根呐!”
    南華老仙收回法訣,鏡麵恢複平靜:“都看清了?!那便該知曉,江山穩固,不光在君主賢愚,更在朝臣同心,將帥協力。”
    張飛雖怒氣未消,卻也聽進了幾分道理,嘟囔道:“回去俺定要將張紹這逆子抽筋扒皮!還有阿鬥……唉~也該好生敲打敲打,好教他知曉這江山的來之不易!”
    關羽撫著長髯,頷首道:“過往已成鏡鑒,我等更應同心協力,輔佐陛下,嚴教子嗣,莫要讓這般悲劇重演。”
    諸葛亮拱手躬身,語氣凝重:“仙長今日讓我等觀此景象,實乃當頭棒喝!亮,銘記於心,往後吾不單要謀劃國事,更要在育人傳業上多費心力,為大漢培固根本。”
    楊再興望著張飛噔噔噔往外走的背影,唇角泛起一絲無奈苦笑,看來這趟問心鏡之行,算是在張飛心裏埋下了根刺,往後劉禪與張紹的日子,怕是不會太好過了。
    眾人隨著南華老仙往洞外走,晨光已從洞口湧入,照亮了前路。隻是每個人心中都沉甸甸的——那鏡中往事,既是警示,更是責任。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這正是:問心鏡裏觀興衰,忠奸賢愚自分明。前事不忘後事師,同心共護大漢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