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南華囑托承重任,叔侄夜談謀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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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眾人在金光洞內觀看問心鏡中景象,蜀漢興衰、忠奸賢愚盡在眼前,關羽、張飛、諸葛亮等人皆是心緒難平,將鏡中往事視作當頭棒喝。待南華老仙收了法訣,一行人隨著他往洞外走去,此時晨光正漫過山脊,照亮前路,隻是每個人心中都沉甸甸的,似壓著千鈞重擔——一場關乎前車之鑒與未來前路的思忖,已然在眾人心中悄然蔓延。
    南華老仙將眾人送至金光洞外時,晨光正好漫過山脊,山間繚繞的霧氣正絲絲縷縷地散去,露出青岩翠木的輪廓。
    早已候在洞口的馬老栓見一行人出來,忙顛著步子迎上前,臉上堆著憨厚的笑:“諸位將軍,可算出來了!小老兒在這兒等了一日一夜,眼看著約定時間越發臨近,心裏急得不行,就怕你們在裏頭……耽擱了。”
    趁馬老栓拉著關羽、張飛等人寒暄問話的當口,南華老仙悄悄拽了拽楊再興的衣袖,往旁邊僻靜處挪了幾步。
    他抬手虛指天際,低聲囑咐道:“小子,過些時日,本仙要出門一趟。屆時,這金光洞沒了吾與古籍鎮壓,洞中戾氣怕是又要漸漸滋長。原本吾欲將此洞暫時交給汝等代為照看,隻是……”
    他目光掠過不遠處的關羽與諸葛亮,見二人鬢角皆已染霜,不由輕歎一聲:“雲長與孔明年歲都已不小,這擔子,怕是要落到你肩上了。”
    “正好,也省得你整日被俗務纏得脫不開身,無法安心修煉。於你而言,倒也算是樁好事。”
    楊再興聽後心頭一凜,隱約猜到了什麽,忙壓著嗓子追問:“仙長可是要回……”
    南華老仙急忙抬手按住他的胳膊,眼神銳利地掃了眼四周,示意他莫要聲張,隨即沉聲道:“正是!人世間出了這等大事,上頭怎可能不聞不問?英布與屍兵之事倒還好說,畢竟皆已除去,掀不起太大波瀾。”
    “隻是……這整個三國曆史都已偏離了原有軌跡,怕是不好交代啊……就看上頭如何定奪了!”
    他頓了頓,看向楊再興的目光添了幾分複雜,“吾叫你來這洞中清修,也是存了讓你這始作俑者避避風頭的念想。你帶著後世記憶攪亂時空,本就犯了忌諱,這段時間務必安分些,莫要再鬧出太大動靜。”
    楊再興聞言麵色微變,這才明白南華老仙讓他照看金光洞的深意——這不單是托付重任,更是在為他周全。
    於是,他忙抱拳躬身,聲音裏帶著懇切:“多謝仙長體恤!隻是……內子呂雯如今正懷著身孕,我這做夫君的,怕是短時間內走不脫啊!”
    南華老仙笑著揮了揮拂塵,拂塵穗子掃過晨光,漾起細碎的金光,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無妨。這期間尚有兩三年的轉圜餘地,吾離去前自會提前知會與你,足夠你將家中之事安排妥帖了。”
    楊再興聞言莞爾,帶著幾分打趣道:“仙長,您說的‘過些時日’,竟是兩三年啊?這時間可不算短啦。”
    南華老仙嗬嗬一笑,眼中閃過幾分了然:“待你真正沉下心來修煉便知,修真一途,兩三年不過彈指一瞬。往往一次閉關便是數年乃至數十年,待道行日漸精深,百年、千年也如白駒過隙,這點光陰又算得了什麽?”
    南華老仙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楊再興身上:“你若實在放心不下家中妻兒,盡可一同接來……”
    話未說完,楊再興已忍不住插話,語氣裏帶著幾分急切:“可這洞內的戾氣……先前您不是說與常人有害嗎?”
    “無妨!”南華老仙擺了擺手,拂塵輕掃間自有篤定,“有《遁甲天書》鎮著,洞內戾氣自會斂去,對他們隻會有益無害,最大的益處便是能滋養身心。況且,你就不想將家人都引入修真一途?”
    他望著楊再興,語重心長道:“修真者大多壽元悠長,動輒數百上千歲。若能有親人、愛人一路相伴,同修共進,自然是最好;否則孤孤單單一人,看著身邊人一個個老去,離世……那滋味,可是會很孤寂的。”
    說罷,南華老仙眼中閃過幾分深意:“對了!到時你也別光顧著修煉,該走動的還是得勤加來往才是!朝中有人,辦事不難的道理,你……應該懂吧?左慈、龐德公、司馬徽那三人如是,左慈門下的那葛姓道人亦如是,還有你那二叔與三叔……多親近些總沒壞處。”
    “你這‘外來戶’,登臨上界是不用指望了,日後不被攆得四處亂竄,便已算是好的了。但若有了上述這些……資源,哪怕到時他們不好在上麵明著幫你,不經意間透露些訊息,對你也是極大的便利!”
    楊再興聽罷,眼中先是掠過一絲訝異,隨即恍然點頭,忙拱手問道:“仙長先前所說的那道人,可是葛玄?”
    “哦?你竟識得此人?”南華老仙略感意外,隨即撫須笑道,“也對……在你那時代,他應已位列‘四大天師’之一了吧!”
    楊再興略顯尷尬地撓了撓頭,解釋道:“認識談不上。隻是先前在鹿門山時,犬子繼祖曾與他有過一麵之緣,回來後還念叨了幾句,說那道人氣質不凡,舉手投足間帶著股出塵之意。”
    “至於二叔與三叔那裏,不用仙長吩咐,我自會常去走動。二叔日後的成就,我還是知曉的。隻是,聽仙長言外之意,莫非三叔日後也有一段仙緣?可我……既已改變了原有軌跡,那二叔會否難以企及前世的高度?”
    南華老仙聞言,用拂塵輕輕敲了下他的額頭,輕笑一聲:“你小子心裏的彎彎繞,吾豈會不知?放心吧!雲長在上頭早已是記錄在冊的人物,任憑你如何改變這一世的軌跡,都動搖不了他的根基與最終歸宿。”
    “還有,你莫要小瞧了你那三叔。翼德在原本軌跡裏,死後不久便有百姓為他修建張桓侯廟,香火綿延不斷。
    到了元順帝時,朝廷又敕令重修廟宇,規格更勝從前。明萬曆年間,雲長再次受封時,翼德也已被尊為伏魔副將。
    再往後,他更有了冥界‘三十年一巡陰曹,三十五年一巡陽世’的神職,被民間稱為‘張聖帝君’,與雲長並稱‘關張二聖’呢!”
    楊再興聞言恍然大悟,心中的疑慮頓時消散了不少,忙拱手道:“多謝仙長解惑,晚輩受教了。”
    南華老仙擺了擺手:“這些都是後話,你且記在心上便是。眼下還是先將眼前之事安排妥當吧!”
    楊再興點頭應下,將這些話一一刻在心底。隻等回江東後便尋個合適時機,與諸位夫人細細商議,再著手布置。
    隨後,眾人與南華老仙鄭重拜別。南華老仙立在洞口,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拂塵輕輕一揮,洞口便悄然隱入山林光影之中,石崖草木渾然一體,仿佛這處秘境從未存在過一般。
    一行人與等候在山峰上的隨行士卒會合後,徑直往犍為郡城趕去。一路快馬加鞭,終於在酉時之前抵達郡守府前。
    馬老栓因記掛著村中之事,便提出與眾人道別。諸葛亮再三道謝,正欲奉上一袋銀錢以表心意,手往袖中一探,卻發現早已身無分文,不禁略顯窘迫。
    張飛見狀,忙從懷中摸出銀錢遞過去,咧嘴笑道:“軍師你啥都好,就是這懼內的性子可得改改!咱男子出門在外,哪能沒點銀錢傍身?您如今好歹也是司徒大人,與二哥、士元同列三公,傳出去可不叫人笑話?”
    關羽聞言,忙朝他甩了個眼色,沉聲喝止:“翼德,休要胡言!先前在洞中,你又不是沒瞧見孔明的俸祿都用去了何處?”
    言罷,他暗自思忖:適才照鏡中所見,孔明臨終前曾向阿鬥上書,言明家產僅有桑樹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家中子弟衣食皆由官府供給,再無多餘私產。
    孔明他身為丞相卻清廉至此,實在是為官之人的典範啊。大哥當年果然沒看錯人,孔明當真值得托付。看來往後,吾也該與他多親近些才是。
    那邊馬老栓見推辭不過,接過銀錢躬身謝過,方才離去。
    待馬老栓離去後,關羽等人收拾好行裝,剛踏進府門,杜軫便已聞訊迎了上來,臉上滿是關切:“諸位大人可算回來了!一路辛苦,我已命人備下酒菜,為各位接風洗塵。”
    席間,因南華老仙臨別時那句“切莫泄露洞中之事”的叮囑,眾人無不對金光洞之行諱莫如深。
    張飛本想眉飛色舞地講幾段鏡中見聞,被關羽悄悄瞪了一眼,便訕訕閉了嘴,轉而說起沿途風光。
    杜軫看在眼裏,雖滿心好奇這兩日究竟發生了何事,卻也識趣地不多問,隻陪著眾人飲酒,不時說些郡內瑣事,氣氛倒也融洽。
    酒宴散後,一路奔波的眾人各自回房歇息。楊再興回房沒多久,便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可醒來後卻輾轉難眠,南華老仙臨別時的話語總在耳畔回響——金光洞的囑托、關羽張飛的仙緣,樁樁件件都壓在心頭。
    挨到半夜,他索性披衣起身,想到院中透透氣。剛推開房門,便見月光下的石桌旁坐著一道熟悉身影,正是關羽。他背對著院門,一手撫髯,一手輕叩桌麵,似在凝神思索。
    楊再興放輕腳步上前,拱手道:“二叔還未歇息?”
    關羽緩緩回頭,丹鳳眼在夜色中格外明亮,他笑著指了指身旁石凳:“坐。怎麽?振武你也睡不著?莫不是也在為洞中之事煩憂?”
    楊再興依言坐下,點了點頭:“確是有些心事。二叔白日在洞中觀那鏡中景象,想必也是心緒難平吧!”
    關羽輕歎一聲:“鏡中往事,字字泣血。伯約的忠烈,阿鬥的無奈,皆非一言可盡。隻是你我既見了前車之鑒,更該警醒才是。”
    楊再興沉默片刻,終是下定決心,將南華老仙的囑托和盤托出——從金光洞的戾氣隱患,到上麵對曆史偏移的關注,再到關羽與張飛未來的神職,一一細說分明。
    關羽聽罷,手中長髯猛地一頓,眼中滿是震驚:“振武!你是說……吾與你三叔,日後會是那上麵……在冊的神明?”
    “正是!”楊再興忙壓低聲音,“侄兒原本隻知二叔會有此等造化,不曾想仙長卻說,三叔日後也會有巡守陰陽的神職。”
    關羽愣了半晌,才緩緩搖頭:“吾倒是未敢想過這些。不過仙長既有此言,想必定不會有假。”
    他看向楊再興,目光溫和下來:“振武,你且放心!兩三年後,若仙長真要離去,你又因家事不便,為叔自會替你前去坐鎮金光洞。日後,若真如你所說那般,二叔便是拚著這把老骨頭,也定會護你周全。”
    “至於翼德,”關羽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他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最是護短。屆時不用你開口,他怕是比誰都上趕著幫你。”
    “眼下最要緊的,是你須與那葛玄多親近些。左仙師、德公與水鏡先生那裏,有舊交情在,將來定不會為難與你。”
    楊再興忙道:“二叔,金光洞那邊侄兒自會坐鎮,怎敢勞您大駕?侄兒憂心的是,我改變了原有軌跡,會不會影響您的根基與歸宿?仙長雖說了不受影響,可侄兒總怕會有變數。要不,侄兒先與阿鬥通個氣,讓他發動民間先為二叔、三叔立廟?”
    關羽眉頭微蹙:“這怕是不妥吧……原本此事皆是百姓自發所為,被你這般一弄,反倒顯得刻意了。”
    “無妨!”楊再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等不必明著推動,隻需在民間多宣揚二叔與三叔的事跡便是。若是再添些除煞驅邪的傳說佐證,百姓感念恩德,自會主動立廟供奉。這般順勢而為,既合情理,又顯虔誠,定能萬無一失。”
    關羽撫髯沉吟片刻,緩緩點頭:“你這法子倒也可行。隻是此事不急,需從長計議。今夜且先歇息,明日再與孔明、翼德細細商議。”
    楊再興應了聲“是”,心中的鬱結散去不少。月光灑在院中,石桌上的茶盞泛著清輝,叔侄二人又說了些軍中瑣事,直到夜色漸淺才各自回房。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這正是:仙長囑托擔重任,夜談共謀長久計。前塵後事皆在胸,協力共護漢家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