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楊府重逢敘家常,宮闈相見話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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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眾人抵達建業,在昭明宮赤烏殿中,孫紹為眾人引薦念武,並言明其為內定王後。眾人商議間,關羽提議諸葛亮認念武為義女以全其身份。之後,楊再興先行回府探望家眷,分別見過甄宓母子、劍影,最後來到呂雯院中。而宮中眾人則打算先拜見太後,再移居楊府。一場圍繞親情與情誼的故事,正於建業城中悄然延續。
    自離了昭明宮後,楊再興帶著三四名親兵,隨太史亨往自家府邸行去。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得得”聲,與沿街商販的吆喝、行人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滿是建業城獨有的市井熱鬧。
    太史亨策馬緊傍在側,目光幾番瞟向楊再興,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大將軍,家父前番從揚州調往廬江時,戰報裏隻提他參與了揚州之戰,具體情形卻語焉不詳。他老人家素來寡言,我幾次寫信問起,也隻回‘一切安好’,不知您可否與我講講當時的情形?”
    楊再興勒住韁繩,側頭笑道:“昔日揚州之戰時,我與興霸合兵,在合肥對陣文聘。那文聘老成持重,據城死守,我軍強攻月餘仍未得手。此役我還受了重傷,後來實在沒法子,動用十三梢炮才轟開城門,拿下合肥,斬了文聘。”
    “合肥之戰後,若不是令尊與公明及時來援,與我等合兵一處,後續戰事也不會那般順利。”
    他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鄭重:“尤其是壽春之戰,令尊更是勇冠三軍,陣斬淩統,徹底瓦解了魏軍抵抗。揚州初定後,我本想讓他回建業休養些時日,他卻道‘廬江乃江淮屏障,需得有人鎮守’,執意接了廬江郡守的差事。”
    太史亨聽得眼中發亮,卻又摻著幾分心疼:“難怪他去歲冬天寫信說腰傷犯了,想來是壽春城下拚殺時落下的舊傷。家父平日裏總說自己是粗人,不懂什麽大道理,隻知守土有責,原來竟立了這許多功勞。”
    “沙場征戰,哪有不帶傷的。”楊再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起來,你這幾年一直在建業鎮守,倒是委屈了你。軍中像你這般年紀的將領,多半在前線廝殺,你卻困在後方,心裏頭可有怨言?”
    太史亨忙拱手道:“大將軍言重了。當年我與公禮隨您轉戰雍、司二州,自與徐質將軍一戰後,往日嫌隙早已煙消雲散。”
    “公禮如何想我不管,我早已將他視作手足兄弟。他初主江東時根基未穩,可信之人本就不多,我若再奔赴前線,誰來替他鎮守這建業城?誰來幫他盯著那些士族?”
    楊再興聞言點頭道:“你能有這份擔當,實屬難得。說起江東士族,我倒想問,顧、陸、朱、張四家如今到底如何了?”
    “這幾家上一代人物多已凋零。”太史亨歎道,“如今主事的皆是二代子弟——顧家是顧譚;朱家是朱異,張家是張奮;至於陸家,表麵上瞧著是陸延,實則卻是陸抗在當家,況且那陸延自小身子骨弱,怕是……撐不過三十去。”
    “這幾個年輕人怎麽樣?”
    “幼節自不必說,想來大將軍比我更清楚;單說那顧譚,如今掌著戶曹,打理民政還算妥當;朱異承襲父職,正隨程、韓二位老將軍征戰徐州;張奮則性子最似張昭,議事時總愛引經據典,稍有不合便當庭力爭,好幾次都將公禮駁得下不來台。”太史亨一一說道。
    “顧、張二人雖不及父輩威望,卻也各有盤算,明麵上對大王還算恭順,暗地裏總想著保住自家基業,沒少在賦稅、兵役上動心思。”
    “至於那朱異,原本倒也安分,隻是自諸葛恪投效我朝後,他自知報仇無望,便與顧、張兩家徹底走到了一起。”
    楊再興聽罷,目視前方,緩緩道:“二代掌權,心思更雜。公禮既要用他們,又得防著他們,倒也不易。”
    說話間,兩人已轉過街角。太史亨忽然抬手一指:“大將軍,到了!前麵那座府邸便是楊府——您瞧那對石獅子,還是去歲公禮特意叫人從丹徒運來的青石,所雕琢而成的,說是得配得上您的身份。”
    楊再興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不遠處巷口立著一座氣派府邸,黑漆大門懸著“楊府”匾額,門兩側石獅子怒目圓睜,透著幾分威嚴。
    他勒住赤焰雪蹄,笑道:“元複,便送到這裏吧!我便不留你入府坐坐了,你也好早些回去複命。”
    與太史亨作別後,楊再興剛策馬行至府門前,便見李彥早已候在那裏。他翻身下馬,忙上前問道:“李伯您怎在此處?怪不得方才往昭明宮去時,沒見著您的蹤影,我還當您留在船上沒下來呢!您為何不隨我等去宮中,反倒獨自先回了?”
    李彥笑著解釋:“老夫一介布衣,跑去王宮湊什麽熱鬧?再者說,你等皆是吳王的親長,我跟著算哪般?”
    楊再興聽罷,忙道:“李伯您這是什麽話!在我心裏,您與家人沒兩樣,哪論什麽布衣白身。對了,您回府後,沒露我的行蹤吧?我可還想給她們個驚喜呢。”
    “你還好意思說!”李彥點了點他的胳膊,“為了給你打掩護,老夫在府門前站了這許久,就怕回府時被諸位夫人瞧出端倪。如今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這便去叫門。”說罷,李彥轉身叩響了楊府大門。
    門房聽到動靜,忙拉開一條門縫,看清來人後忙道:“原來是李老回來了!小人這就去稟報主母。”
    “不必了!都輕些聲,別驚動了三位夫人——”李彥拽著門房,眼角餘光往楊再興那邊瞥了一眼,嘴角噙著點笑意,“咱家老爺回府了,正想給諸位夫人一個驚喜呢。”
    門房聽罷,連忙敞開大門,將楊再興與李彥引了進去。
    剛踏入府門,楊再興便頓住腳步,望著院中陌生景致,一時竟不知該往哪邊走。李彥見狀搖了搖頭:“唉!這好歹是你自家府邸,竟連路都認不得?罷了,隨我來吧,老夫帶你去尋諸位夫人。”
    楊再興撓了撓頭,略顯尷尬道:“有勞李伯了!”
    說罷,兩人一前一後往後院深處走去。路上,李彥出言提醒道:“振武,待會兒莫急著去尋雯兒,先去見見大夫人母子與二夫人,免得二位心中有所怨言。尤其是二夫人那邊——雯兒先她一步有了身孕,她心裏怕是不大自在,你可得多加安撫安撫。”
    “放心吧李伯,我省得。”楊再興應道,“長幼有序的道理,我心裏還是有數的。”
    李彥在前頭走著,聽了這話暗自腹誹:有數個屁!能將長幼有序用到這上頭的,你小子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了。
    不多時,兩人穿過數道回廊,到了甄宓居住的院落。剛走到院門外,便聽見裏麵傳來翻書的沙沙聲,夾雜著少年清朗的誦讀聲。楊再興腳步一頓,臉上漾起幾分暖意。
    李彥抬手示意他稍候,自己則輕手輕腳推門進去,片刻後又走了出來,對楊再興道:“大夫人正陪公子溫書呢,你進去吧。”
    楊再興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院中葡萄架下,甄宓正坐在石桌旁,手裏捏著一卷《左傳》,輕聲指點著對麵的少年。
    聽到推門聲,甄宓抬頭看來,見是楊再興,手中書卷微微一顫,眼中隨即泛起水光,起身時裙擺輕晃:“夫君?你……你怎麽回來了?”
    楊繼祖也停了誦讀,猛地站起身,眼中滿是驚喜,又帶著幾分少年人的拘謹,快步上前:“父親!您回來啦!”
    楊再興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隻覺結實了不少,笑道:“繼祖,都長這麽高了,瞧著比上次見時又壯實些。書念得如何了?”
    “回父親話,孩兒每日都按母親吩咐溫書,未曾懈怠。”楊繼祖挺直腰板,聲音朗朗,“隻是有些治理理念還不太明白,正想等爹回來請教。”
    “好啊,回頭為父陪你好好琢磨。”楊再興笑著應下,又轉向甄宓,見她鬢邊垂了幾縷碎發,伸手輕輕拂開,“宓兒,讓你受累了,這家裏裏外外都靠你打理……”
    甄宓搖了搖頭,眼中笑意溫煦:“這些皆是我該做的。路上辛苦了吧?快坐下歇歇,我去叫侍女取些你愛喝的綠豆湯來,也好解解暑氣。”
    “不必了,宓兒。”楊再興按住她的手,“我就是先過來看看你與繼祖,待會兒還得去……見見影兒與雯兒。你也知道影兒那性子……”
    甄宓點點頭,伸手理了理他衣襟的褶皺:“我明白,你去吧。雯兒妹妹懷著身孕,性子又細,你去了莫要大聲說話,小心嚇著她腹中胎兒。至於影兒妹妹那裏……記著多安撫些。”
    “我曉得。”楊再興應道,又看向楊繼祖,“繼祖,替為父照看好你娘親,我去去就回。”
    楊繼祖重重點頭:“父親放心!”
    與此同時,昭明宮赤烏殿內,眾人正等著偏殿的黃月英母子到來。不多時,殿門輕響,黃月英牽著諸葛瞻緩步而入。念武見了,忙起身屈膝行禮,孫紹也跟著上前躬身作揖:“母親嶽母大人),瞻弟。”
    黃月英見狀詫異萬分,一麵扶起身前二人,一麵抬眼向諸葛亮投去問詢的目光。諸葛亮笑著起身,將方才認念武為義女、成全她與孫紹婚事的經過簡略說了說,這才牽著黃月英與諸葛瞻,一道坐回原位。
    孫紹見狀,忙吩咐宮女:“速將大將軍先前的桌案撤下,再在司徒身側添兩張案幾,備齊碗筷。”宮女應聲上前,手腳麻利地收拾妥當。
    黃月英掃了一眼殿內,沒見楊再興的身影,便輕聲問諸葛亮:“振武呢?”
    “振武他惦念著夫人,便先回府去了。”諸葛亮輕聲回道。黃月英這才俯身安坐,拿起筷子給諸葛瞻夾了塊魚肉。
    待母子倆吃得差不多,孫紹見滿座賓客也都酒足飯飽,眉宇間漸生倦意,便起身拱手笑道:“諸位長輩一路舟車勞頓,今日又多飲了幾杯,想來也都乏了。”
    “我已命人將承運殿西側的靜遠居收拾妥當,那裏庭院清幽,正適合歇腳,不如且先去那邊暫住些時日?”
    說罷,他便對身旁內侍吩咐道:“引諸位大人往承運殿西側的靜遠居去。”
    “且慢!”關羽忽地出聲叫住他,“如今太後也暫居宮中吧?我等既來了,若不去拜見,於禮不合。”
    “公禮,你先差人引我等去見太後。之後,我等便暫居於振武府上吧——住在宮裏屬實有些不太方便,況且你三叔祖素愛熱鬧,還惦記著見他那外孫女呢,此番他來江東,一大半心思皆在這上頭。”
    孫紹聞言連連點頭:“二叔祖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了。我這便差人備車,陪諸位去見姑母。”
    而楊再興這邊,在離開甄宓的院落後,便跟著李彥往劍影的院子走去。剛走到院牆邊,就聽到裏麵傳來破空之聲,顯然是暗器離弦的輕響。
    楊再興會心一笑,推門進去,隻見劍影正站在院中,手中拈著三枚飛鏢,正對著十幾步外的靶心練習。
    劍影見到他,手腕輕揚,最後一枚飛鏢穩穩釘在靶心,轉身時黑衣輕晃,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嗔意:“舍得回來啦。我還以為你要待到天下太平,才肯來見我等呢!”
    楊再興知道她性子嬌蠻,又不肯輕易表露情緒,忙上前岔開話題道:“影兒,瞧你這手法,倒是比先前更精進了。”
    “閑著也是閑著,練練手罷了。”劍影走到一旁石凳坐下,拿起水囊灌了一口,“路上還可順利?沒遇上什麽麻煩吧?”
    “順得很,有二叔三叔他們在,能有什麽麻煩。”楊再興在她對麵坐下,“影兒,這些時日辛苦你了!既要照顧芙兒,又要幫著打理府中之事,沒受委屈吧?”
    劍影抬眼看他,眸中閃過一絲笑意:“誰敢給我委屈受?倒是你,下次回來早些說,我也好讓廚房備上你愛吃的佳肴。”
    “這可是你說的,回頭可得給我補上。”楊再興笑道,“我聽說你前陣子還去查了府中的賬目?真是辛苦夫人了。來,為夫幫你揉揉肩……”
    “不過是些分內事罷了!”劍影微微側身,讓過他那雙“爪子”,淡淡道,“雯兒那邊你去過了?她這幾日孕吐得厲害,昨日還說想吃城西的桂花糕,我讓人去買了,你去了正好陪她說說話。”
    “我這便過去,晚些再來與你……‘促膝長談’。”楊再興撓了撓頭,緩緩起身,“你也好生歇著,別總練那些暗器,若是傷著自己,為夫可是會心疼的。”
    劍影輕“呸”了一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悄悄彎了彎。
    離開劍影的院子,楊再興又跟著李彥往呂雯的院子走去。剛走到院門口,就見一名侍女端著藥碗從裏麵出來,見到楊再興,嚇了一跳,藥碗差點脫手。
    楊再興忙道:“莫慌,我是老爺!今日回府,特來看看夫人。夫人眼下怎麽樣了?”
    侍女定了定神,回道:“回老爺,雯夫人剛睡下,這幾日孕吐得厲害,吃不下什麽東西,宮中來的太醫開了些安胎藥,剛服下。”
    楊再興心中一緊,放輕腳步推門進去。屋內,呂雯正斜靠在軟榻上,眉頭微蹙,似睡非睡。楊再興走到榻邊,輕輕握住她的手,隻見她手背上有些消瘦。
    呂雯感覺到動靜,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楊再興,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夫君……你回來了……”
    “雯兒,讓你受苦了。”楊再興柔聲道,“都是我不好,沒能陪在你身邊。”
    呂雯搖了搖頭,握住他的手:“不怪你,你有大事要忙。我就是……就是好想你。”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這正是:建業城中訪親眷,府邸深處敘家常。宮闈相見循禮儀,溫情暖意漸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