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籌軍備巧解急難,論婚嫁終得慈允

字數:8240   加入書籤

A+A-


    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楊府演武場上,楊繼祖與張飛比試槍法,少年雖氣力不足卻招式嫻熟,三十回合後雖敗猶榮。葡萄架下,黃月英問及二人擊掌之事,楊繼祖坦言與諸葛瞻相約將來共理豫地,諸葛瞻亦表決心。眾長輩頷首應允,尤以呂雯、劍影表態支持,消弭潛在嫌隙。事畢,諸葛亮與楊再興決意入宮,一場關乎軍國要務與孫紹婚事的後續,正待展開。
    赤烏殿內,梁柱上雕刻的龍鳳紋在日光下泛著暗紅光澤,殿角銅鶴香爐裏飄出的檀香纏繞著梁柱緩緩上升。
    孫紹接過諸葛亮遞來的桑皮紙清單,手指剛觸到紙麵便覺微微發沉——這紙上羅列的不僅是糧草軍械,更是臨淄前線數萬將士的性命。
    他逐行細看,目光在“弩箭五萬支”“金瘡藥百箱”上稍作停留,眉頭尚算舒展,可當視線落在“戰馬三千匹”時,原本鬆開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義父,嶽丈大人,”孫紹將清單輕輕放在紫檀木案幾上,“弩箭與金瘡藥都好辦。昨日我剛命人清點過武庫,單是上好的桑木弩箭便存了八萬餘支,金瘡藥也備著三四百箱,皆是用最好的血竭、乳香調製的。隻是這戰馬……”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指尖在“戰馬”二字上反複摩挲:“江東的境況,您二位是再清楚不過的。”
    楊再興端起內侍奉上的茶湯,茶盞裏的茶葉舒展著浮在水麵,他輕輕吹了吹浮沫道:“紹兒是想說,江東缺馬吧?”
    “正是!”孫紹像是找到宣泄口般點頭,語氣裏滿是無奈,“我軍中,便是校尉,十人中也未必能有三人配上一匹像樣戰馬。”
    “去歲,雖說從徐州繳獲了數百匹曹魏戰馬,至今卻仍在軍馬場精心飼養著,每逢戰事,都隻敢給先鋒騎尉用。這單子上所需的三千匹要能長途奔襲的戰馬,莫說三日,便是三個月,也未必能湊齊啊。”
    諸葛亮放下茶盞,杯底與案幾相碰發出輕響:“公禮莫急。我與振武來時便合計過,江東本土戰馬雖少,卻也不是全無辦法。”
    說著,他屈起手指:“其一,可先從各營抽調冗餘戰馬。據我所知,建業禁軍近年添置了不少良駒,雖談不上富餘,湊出一千匹還是可行的。”
    話語剛落,楊再興便接過話頭:“其二,豫章、廬陵二郡與荊州接壤,那裏的黑市常有南中馬販活動。”
    “你可派得力之人持手令前去,許以市價三成的溢價,再令地方官員從旁協助,想必能再得一千五百匹。這些馬雖不及北方戰馬高大,耐力卻頗為不俗。”
    孫紹眼睛一亮,原本緊繃的肩膀鬆弛下來,他猛地一拍案幾,案上的硯台都跳了跳:“此法可行!那餘下的五百匹……”
    “餘下五百匹,可暫從元複的親衛營抽調。”諸葛亮撫著長髯笑道,“元複的親衛營有八百匹河西大馬,皆是當年子義將軍撲買得來的良種,抽調五百匹應急,想來不影響護衛。待秋後與塞外羌人的馬商交易,再將親衛營的戰馬補齊便是。”
    “好!便依二位所言!”孫紹當即起身,腰間玉帶扣發出清脆碰撞聲,“來人!”
    殿外侍立的太史亨快步進來,躬身聽令。孫紹拿起案上的朱筆,在清單末尾寫下批複,並蓋下了印章,這才將紙卷遞了過去:“速將此清單送往兵部與禁軍統領處。”
    “傳我口諭,按司徒與大將軍的法子籌備,三日內務必湊齊三千匹戰馬。少一匹,便叫他們提頭來見!”
    太史亨雙手接過清單,小跑著退了出去。孫紹這才長舒一口氣,轉身時臉上已帶了幾分羞赧,他搓著雙手,腳步在原地挪了挪,似是有話難以啟齒。
    楊再興看在眼裏,故意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慢悠悠道:“公禮這是——還有事?”
    孫紹臉頰微紅,聲音也低了幾分:“義父,嶽丈,昨日您二位答應……答應幫我在母後麵前說項的事,不知……”
    他話說到一半,眼角餘光瞥見躲在殿外的身影,猛地提高聲音:“念武!你來得正好!”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念武提著裙擺從回廊快步走來,淡紫色衣裙上繡著的纏枝蓮在日光下若隱若現。
    她剛跨進殿門,便覺空氣中浮動著一絲說不出的微妙。斂衽行禮時,指尖都比往日拘謹了幾分,聲音更是磕磕絆絆:“念武……不,女兒拜見義……爹爹……義父!”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窘迫:麵前這兩位長輩,一位是昨日才磕過頭認下的義父,另一位卻是大王的義父,論情理該同大王一般稱“義父”,可此刻兩人並肩而立,倒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妥當了。
    孫紹見狀,忙拉過她的手,掌心的溫度讓念武微微一顫。他轉向楊再興二人,語氣裏帶著懇求:“義父,嶽丈,我與念武……”
    諸葛亮驀地笑了,羽扇輕點桌麵:“公禮這是怕我等忘了?實不相瞞,我二人今日入宮,一來是送糧草與軍械清單,二來便是為你與念武的婚事。”
    聞言,念武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喜,隨即又低下頭去,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孫紹更是喜不自勝,拉著念武便要下拜:“多謝嶽丈、義父成全!”
    “快起來吧。”楊再興伸手虛扶,“你二人本就情投意合,我等不過是順水推舟。事不宜遲,這便去見王太後吧。”
    王太後大喬的寢宮“長樂殿”外,幾株合歡樹正開得熱鬧,粉白色的花絲垂落如流蘇。內侍進去通稟時,大喬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繡並蒂蓮,銀線在素色緞麵上穿梭,針腳密得好似春雨織成的細網。
    聽到通稟,她忙放下繡繃,起身時裙擺掃過榻邊的青瓷瓶,瓶中插著的晚香玉輕輕晃動,灑下幾滴露水。
    “快請他們進來。”大喬理了理衣襟上的珍珠絡子,語氣裏難掩笑意。自孫紹重掌江東,她便極少過問政事,唯獨到了兒子婚事上,才又顯出幾分當家做主的模樣。
    楊再興與諸葛亮帶著孫紹、念武進殿時,大喬正站在殿中相迎。她先對著二人福了一禮,鬢邊的赤金步搖隨著動作輕輕搖曳:“見過大將軍,諸葛司徒。”
    待直起身,目光落在楊再興身上時,神色忽然鄭重起來,再次深深一拜:“大將軍,當年若不是您出手相救,我與紹兒怕是早已成了孫權刀下冤魂。”
    “前些年,又蒙您率大軍相助,助我兒奪回江東基業,手刃仇人,此等大恩,我母子二人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
    孫紹見狀,忙上前一步,與母親並肩而立,深深躬身:“義父的恩情,紹兒永世不忘。”
    楊再興忙伸手扶住二人,掌心觸到大喬微涼的指尖:“王太後快別這樣。當年出手,我不過是看不慣孫權行徑,換作任何有血性的人,都會那般做的。”
    “至於幫紹兒奪回基業,我多少亦是存了些私心的。一來他是我義子,我這個做義父的,哪有看著他受委屈的道理;二來,孫劉聯盟本該同心協力,扶持公禮,也是為了讓兩家聯盟能真正穩固下來。”
    他看著孫紹,眼中帶著讚許:“如今公禮率二十一郡歸漢,功在社稷,倒是我該謝你母子信任才是。”
    這裏的二十一郡,指的是九江郡、廬江郡部分,丹陽郡、會稽郡、建安郡、吳郡、豫章郡、廬陵郡、廬陵南部都尉,以及交州7郡,廣州4郡,還有先前拿下的廣陵郡。)
    大喬望著他誠懇的眼神,眼圈微微發紅,正要再說些什麽,孫紹忙打圓場:“母後,義父與司徒來前,已與我在赤烏殿中暢聊了半晌,眼下怕是累了,還是快請他們坐下飲茶吧。”
    “你看我,光顧著說話了。”大喬這才回過神,忙引著眾人往客座走去,“快坐,快坐。來人,上最好的茶湯來。”
    待眾人落座,侍女奉上茶湯,大喬這才看向孫紹,語氣裏帶了點嗔怪:“紹兒,我聽聞你義父一行昨日便到了建業,怎麽今日才請來見我?莫不是將我這娘親拋諸腦後了……”
    孫紹連忙擺手,解釋道:“母後說笑了。昨日諸位長輩一到建業,便先去赤烏殿商議臨淄軍情了,一直談到未時才散。”
    “後來,義父因掛念雯義母有孕,便先回府了。”他頓了頓,想起昨日的熱鬧,嘴角又揚了起來,“之後二叔祖提議去見姑母,我便領著他們去了香凝殿。姑母見是二叔祖、三叔祖來了,便拉著說個不停,還留了宴,直到亥時才散。我原想請您過來,又怕您在,諸位長輩拘束,便沒敢驚動您。”
    大喬聽著,指尖輕輕敲擊著茶盞:“哼!你倒會替我著想。”話雖如此,語氣裏的笑意卻藏不住。
    楊再興見時機差不多了,放下茶盞道:“王太後,今日我與孔明兄前來,除了商議糧草軍械之事,還有一事相求。”
    大喬何等通透,見念武跟來,早已猜了個大概,當即笑道:“是為紹兒與念武的婚事吧?”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念武,目光柔和得像春日暖陽:“這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知書達理,性子又沉穩,與紹兒倒是相配。”
    念武被看得愈發羞怯,往孫紹身後縮了縮。孫紹忙上前一步:“母後,兒臣與念武情投意合,還望母後成全。”
    楊再興接口道:“王太後,念武雖是孤女,卻也曾是太後身邊貼己的女官,性子溫婉,品行端正,與紹兒確是良配。”
    諸葛亮也道:“不瞞太後,昨日在赤烏殿,我已正式將念武收為義女,她如今也算我諸葛家的女兒,配公禮,倒也不算辱沒。”
    大喬笑著搖頭,手中的絲帕輕輕一揮:“司徒這是哪裏話!念武這孩子,我早就喜歡得緊,便是她無依無靠,我也樂意收她做我的兒媳。”
    “如今有了司徒這門親家,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原本我還想著借王後之位拉攏江東士族,眼下有了諸葛家在朝中做靠山,倒省了許多事。”
    她轉向孫紹,語氣變得鄭重:“紹兒,你如今也是做吳王的人了,你的事我本不該多管。但有一條,你要記牢——日後定要好好待念武,孝順你義父與嶽丈,莫要辜負了眾人期望。”
    孫紹與念武忙跪地叩首:“兒臣小女)謹記母後王太後)教誨。”
    “快起來吧。”大喬親手將二人扶起,又對孫紹道,“明日你便與群臣商議,將婚期盡快定下來。記得挑個黃道吉日,務必把諸位長輩都請來觀禮,便是拖後些日子也無妨。還有陛下那裏,說句僭越的,你自幼與他相識,情同手足,婚禮時定要請他來。”
    孫紹連連點頭,眼中的笑意像要溢出來。眾人又說了會兒話,窗外的日頭漸漸西斜,殿角的銅壺滴漏已過了申時。孫紹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母後,時辰不早了,我先送義父與嶽丈回府。”
    大喬白了他一眼,故意板起臉:“急什麽?就許你姑母在香凝殿宴請叔伯,我這長樂宮便留不得客了?”
    說著,她轉向楊再興二人,語氣緩和下來:“二位,今日莫要急著走,就在宮中用些便飯吧。都是家常小菜,不值當什麽,卻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楊再興正要推辭,諸葛亮已先開口:“太後盛情,我等怎好推辭?恭敬不如從命。”
    大喬見狀,忙喚來女官:“去,將關、張二位將軍與太後請來,就說我在長樂宮設了家宴,請他們過來一聚。”
    不多時,孫尚香便帶著兩名宮女來了。她穿著一身杏黃色宮裝,剛進殿門便揚聲道:“嫂嫂這是吹的什麽風,竟想起宴請我來了?”
    大喬笑著迎上去:“怎麽,就許你請諸位叔伯他們,我便請不得?”她拉著孫尚香往主位走,“好了,不與你說笑啦!今日有喜事宣布,你先坐下,待人來齊了再說。”
    話音未落,殿外便傳來張飛的大嗓門:“昨日剛在香凝殿喝了一場,今日又有酒吃,這來江東的日子,確實要比成都舒坦!”
    隨著話音,關羽與張飛並肩而入。張飛穿著墨色錦袍,腰間掛著個酒囊,走路時搖搖晃晃,囊裏的酒液發出嘩啦聲響。
    關羽斥道:“翼德,休得胡言!太後在此,注意分寸。”說罷,他轉向孫尚香與大喬,拱手行禮,“太後,王太後。”
    張飛也連忙收了玩笑神色,學著關羽的樣子拱手:“太後,王太後。”
    待二人落座,張飛又忍不住道:“說起來,今日俺本與老李約好,要去城中最大的……吃酒。那老小子總說江東的煙花之地如何繁華,什麽‘銷金窟’‘溫柔鄉’,說得天花亂墜,俺正想去見識見識,偏又被請來了宮裏。”
    他撓了撓頭,道:“二哥,你說老李是不是常去那種地方?不然怎知得那般清楚?怪不得,他不修道法,隻醉心武藝呢。可俺每次問他裏麵究竟有啥樂子,他卻又都支支吾吾的。你說……他不會就嘴上花花吧?回去俺定要問個明白。”
    孫紹正給眾人倒酒,聞言故意撞了下張飛的胳膊,擠眉弄眼道:“三叔祖說的那最大的煙花之所,莫不是‘紅袖坊’?”
    念武恰好端著一碟蜜餞過來,聽見這話,伸手便擰住孫紹的腰間細肉,聲音壓得低低的:“好啊,你莫不是也去過?不然怎知得這般清楚!”
    “哎喲!”孫紹疼得齜牙咧嘴,忙討饒,“誤會!絕對是誤會!我都是聽元複那小子說的。我自幼便以義父為楷模,又怎會去那種地方?”
    楊再興在旁一聽,忙擺手:“可別扯上我啊!紹兒,你要是去了,自己擔著便是,莫要連累我。不然被你三位義母知道了,我可解釋不清。”
    關羽端起酒盞,冷不丁丟下一句:“此地無銀三百兩。”
    主位上的孫尚香“噗嗤”笑出聲:“依我看,皆是一丘之貉!”
    念武氣鼓鼓的,手上的力道卻鬆了些,拉著孫紹往座位走:“看你往後還敢胡說!”孫紹一邊點頭稱是,一邊給張飛使了個眼色,做了個“待會細說”的口型。
    大喬見人都到齊了,忙吩咐開席。宮女們魚貫而入,端上一道道佳肴:炙烤鱸魚外焦裏嫩,油脂香混著橘皮與豉汁的鮮;醃漬鰒魚經風幹入味,嚼來醇厚回甘;五味臘鵝色澤油亮,臘香中裹著多樣調料的層次;最後則是清清爽爽的蓴菜羹,滑嫩的蓴菜在湯中浮沉,透著鮮靈。
    酒過三巡,大喬端起酒盞,起身道:“今日請諸位來,一是敘舊,二是有件喜事宣布。”
    說著,她看向孫紹與念武:“紹兒與念武的婚事已然定下,屆時還望諸位賞光。”
    眾人紛紛舉杯祝賀,孫紹與念武忙起身回敬。席間,孫紹借著給楊再興、張飛敬酒的機會,三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時不時發出低笑,惹得念武頻頻側目。
    酒宴散後,眾人各自告辭散去。念武扶著微醺的孫紹往寢宮走,月光灑在回廊的青石板上,像鋪了層白霜。
    中途,她忍不住問道:“方才你與義父、三叔祖說什麽呢,竟笑得那般開心?尤其是你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孫紹停下腳步,借著月光打量著念武的眉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義父說,他家鄉有些男子成婚前,會約上三五好友出去狂歡一番,一是慶祝大婚,二是與單身日子道別。”
    說著,他打了個酒嗝,繼續道:“我與義父、三叔祖打算這兩日去‘醉仙樓’好好吃一頓,也算是提前為他們餞行。”
    “真的隻是吃酒?”念武挑眉,眼中滿是懷疑。
    “自然!難道我還能去別的地方不成?”孫紹拍著胸脯保證。
    “那我叫上義母們同去?”念武故意逗他。
    “那可不成!”孫紹連忙擺手,“女兒家怎好在那種場合拋頭露麵。你放心,就我等三人,吃頓飯便回來。”
    念武看著他認真的樣子,終是點了點頭,扶著他繼續往前走。月光穿過回廊的雕花窗欞,在二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幅流動的畫。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這正是:糧草難題巧化解,婚事終得大喬允。宮中家宴傳喜訊,眾人約聚暗藏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