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東西並進逼漁陽,諸將分兵布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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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楊再興折返章口,與甘寧議定東路突襲之策。之後,便率水師與飛影騎沿渤海北上,趁夜在無終縣灘塗登陸。大軍借晨霧奇襲縣城,一舉攻克右北平南部要地。戰後,楊再興命人固守無終,並遣使通報西線,隻待陸抗、文鴦按計劃北上,便可展開對漁陽的合圍。
    三日後,樂成縣城的校場被晨霧浸得發潮。東線急報剛到,陸抗已立於高台之上。青色披風被風猛地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緊束的鎧甲。
    他目光掃過台下一萬五千名列陣的士卒,開口時,聲音像淬了冰,穿透薄霧遠遠傳開。
    “弟兄們,此番北上,非為掠地,隻為保境安民!閻柔鐵騎在幽州肆虐,百姓屍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我等既為漢將,當提三尺劍蕩平賊寇,還北境一片朗朗乾坤!”
    “蕩平賊寇!還我太平!”山呼海嘯般的呐喊驟然炸響,驚得晨霧四散奔逃,甲胄碰撞的鏗鏘聲緊隨其後,如悶雷滾過曠野,震得人耳膜發顫。
    文鴦牽著那匹通體烏黑的戰馬立在陣前,玄甲上的紅纓被晨風卷得獵獵顫動。他仰頭望向高台,聲音裏裹著未散的鋒芒:“幼節,先鋒營早已整裝待發,隻待你一聲令下!”
    陸抗微微頷首,馬鞭驟然指向北方,沉聲道:“傳令——前軍沿滹沱河東岸推進,過易縣後折向東北,三日內務必抵方城縣外十裏紮營;後軍押送糧草緊隨,不得掉隊!”
    說著,他話音稍頓,目光如炬掃過階下眾將,語氣添了幾分冷厲:“沿途村落多有流民,若遇老弱婦孺,可分些幹糧,但不可停留過久。違令者,軍法從事!”
    “得令!”各營將士齊聲應諾,聲浪撞在霧散後的天幕上,震得空氣都在發顫。
    隨即,號角驟然撕裂晨空,大軍如一條灰色長龍蜿蜒北上,先鋒營的背嵬軍騎卒踏過帶露的河灘,驚起成群白鷺,翅尖劃破河麵的倒影,與甲胄的寒光交相輝映。
    三日後辰時,西線部隊抵至方城縣外十裏的岡巒地帶。文鴦猛地勒住馬韁,烏騅馬人立而起,前蹄在晨露未曦的草地上刨出淺坑。
    他眯眼望向河穀盡頭,那縣城如臥牛伏在山坳裏,城頭旗幟歪歪扭扭地耷拉著,就連牆垛上的守卒都稀稀拉拉的。
    他忍不住對身旁斥候官道:“這般防禦,便是鄉勇結寨也勝它三分。閻柔這是真瞧不上廣陽郡啊!”
    斥候官聞言,忙躬身回話:“將軍有所不知,方城縣令原是閻柔的遠房表親,上月剛將倉中糧草盡數運往漁陽,對外隻說是‘堅壁清野’,實則全入了私囊。如今城裏隻剩八百兵丁,多半還是強抓來的民夫。”
    文鴦眉峰一挑,正待揚鞭下令衝鋒,卻見陸抗的傳令兵已策馬奔至近前:“陸將軍有令——不可強攻!速命弓箭手於東側山坡列陣,投石車對準南門,圍而不攻!”
    “這是何意?”文鴦雖滿心不解,揚鞭的手卻已按令落下。
    半個時辰後,十五架投石車在山坡上依次架起,黝黑的石彈在晨光裏泛著冷光,齊刷刷對準南門。
    城頭上的守軍見狀,本就鬆散的隊列頓時炸開了鍋,有人慌得四處找尋掩體,有人抱著槍杆瑟瑟發抖。
    一盞茶後,親兵猛地指向城頭:“將軍快看!”文鴦抬眼望去,見一麵白旗從垛口探出,搖搖晃晃好似風中殘燭。
    緊接著,南門“吱呀——”一聲緩緩開了道縫,縣尉帶著數十個兵丁哆哆嗦嗦地跑了出來,膝蓋“噗通”砸在門前的爛泥裏,陷下去半寸:“將軍饒命!我等願獻城投降,隻求將軍開恩,留我等一條賤命!”
    一炷香後,陸抗策馬入城,直抵縣衙。正堂內蛛網蒙塵,案幾上的文書散亂堆疊,硯台裏的墨汁早已幹涸結塊。
    他指尖輕拂過積灰的卷宗,抬眼對文鴦道:“次騫兄,還請速率主力繼續北上,過薊縣後沿潞水河穀推進,務必在五日內抵達狐奴縣。”
    “至於此處,留下一千士卒,加固東西兩側山徑便可。”
    說著,他快步走向牆邊,手指重重點在輿圖上的河穀,對身後傳令兵沉聲道:“此條水道可運糧草,速令輜重兵沿途修補棧道,務必保糧道暢通!”
    文鴦正欲轉身,陸抗忽然揚聲叫住他,語氣添了幾分鄭重:“薊縣守將乃是閻柔親侄閻平,此人勇則勇矣,卻無半分謀略。”
    “若他執意頑抗,次騫兄可布下圍三缺一之陣,放其逃往漁陽——亂軍一旦入營,其破壞力遠勝我軍強攻。”
    與此同時,無終縣城的校場上,楊再興正逐一審視飛影騎的鞍具。三千騎兵的戰馬都配了雙層鞍墊,馬蹄裹著厚實麻布,顯然是為防山地行軍打滑做足了準備。
    甘寧扛著雙戟大步走來,靴子上尚沾著海邊的鹽霜:“振武,徐無縣的斥候回來了,說那邊的守軍聽聞咱們拿下無終,昨夜就卷著糧草跑了個幹淨。”
    “跑了?”楊再興將赤月槍斜靠在鞍前,指尖在槍杆上輕叩,“閻柔在俊靡縣布下重兵……如此看來,徐無縣不過是他故意放出的空城罷了。”
    他抬眼望向隊列,聲線陡然轉厲:“傳我將令——步卒攜帶十日幹糧,隨飛影騎沿山徑南下。白日疾行,夜間於山坳紮營,每營各派十名哨探輪值警戒,半點不得鬆懈!”
    大軍出發時,燕山南麓的晨霧尚未散盡。羊腸般狹窄的路徑兩側,峭壁直插雲天,飛影騎的戰馬不時踢落碎石,墜入穀底的聲響悶悶傳來,在山穀間蕩開層層回音。
    行至午後,濃霧漸散,一名斥候策馬奔至隊前:“將軍,前方岔路口發現三具屍體,皆是平民打扮,胸口有明顯刀傷!”
    片刻後,楊再興策馬來到路口,忙翻身下馬,蹲身細查傷口,指腹撫過那平整的切麵:“此乃幽州軍的製式環首刀所傷。他們這是欲效仿曹操當年在漢中的手段,要將百姓盡數遷走啊!”
    說著,他輕輕為屍身合上雙眼,語氣沉得像塊石頭:“至於那些不願背井離鄉的……便用屠刀逼著走。看來這一帶的百姓,要麽被擄走,要麽便已遭了毒手。”
    言罷,他直起身望向密林深處,目光如炬:“傳令各隊,加快速度,日落前務必抵達徐無縣!”
    待大軍趕到徐無縣時,城內果然空無一人。街道上的酒旗還在風中搖搖晃晃,店鋪門板卻半敞著,櫃台上的銅錢撒了一地,似是匆忙逃離時碰倒的。
    甘寧見狀大步上前,一腳踹開門板,忽見長凳翻倒的後堂裏,梁柱上綁著個血人,湊近一看竟是掌櫃:“快……快救我……”
    “掌櫃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楊再興親手解開繩索,親兵忙遞上水囊。
    掌櫃猛灌兩口,嘴唇哆嗦得不成樣子:“昨夜……昨夜縣令帶了一隊騎兵前來,殺了不肯跟他走的百姓,還說……還說要將人頭盡數掛在城樓上……”
    楊再興攥緊了拳,指節泛白,對甘寧沉聲道:“傳令下去——步卒在城內休整一日,先將城中百姓的屍身盡數尋出安葬。飛影騎隨我先行,去勘察俊靡縣的地形。”
    他翻身上馬時,赤焰雪蹄忽然焦躁地刨著青石板,一聲長嘶刺破死寂的街巷,驚得簷角落葉簌簌墜落,回音在空蕩的城郭裏層層蕩開,帶著股說不出的寒意。
    五日後清晨,東線漢軍終於抵達俊靡縣外的鷹嘴崖。
    楊再興登上崖頂,見縣城坐落於兩山之間的隘口,城牆由青石砌成,西門外是湍急的溪流,東門則連著一片開闊河灘,地勢無遮無攔。城頭守軍甲胄鋥亮,旌旗在晨風中獵獵翻飛,一望便知是久經戰陣的精銳。
    “這才像是閻柔的手筆嘛。”甘寧趴在崖邊,輕哼一聲,手指點著城上箭樓數算,“振武你看,城頭少說有三千人,還架著十架投石機呢!”
    楊再興抬手覆在眼上,指尖微張如搭涼棚,目光直直射向城頭了望塔:“西門臨溪,地勢險惡難攻;東門雖開闊,卻正對著這片河灘——他們這是料定了我等會從東門強攻,故而讓投石機居高臨下,以便將我軍一網打盡啊。”
    說著,他緩緩轉身,對甘寧沉聲道:“興霸,你帶兩千步兵去西側山腰架設弩車,明日辰時,佯攻西門,務必將守軍主力盡皆吸引過去。”
    “振武,那你呢?”甘寧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入夜後,我帶飛影騎從北側野豬嶺繞過去。”楊再興指向崖後一條隱在草木間的小徑,“斥候回報,此路能通到東門後的山坡,隻是狹窄陡峭,有些不好走。”
    次日辰時,俊靡縣西門外忽然殺聲震天。甘寧指揮步卒推著雲梯奮勇衝鋒,弩車射出的箭矢如密雨般潑灑在城頭,石木碎裂聲與喊殺聲交織成一片。
    守城將領見了,果然中計,急調主力馳援西門,竟連東門的巡邏兵都抽走了大半,隻留寥寥百人看守。
    午時三刻,東門後的山坡上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楊再興率飛影騎從密林中驟然衝出,胯下赤焰雪蹄馬縱身躍過矮丘,穩穩落在東門外的河灘上。
    數息後,他手中赤月槍猛地一探,槍尖如毒蛇出洞,精準挑中門後的橫閂,隻聽“哢噠”一聲脆響,粗壯的木閂應聲斷裂。沉重的木門失去束縛,“哐當”一聲向內撞開。
    “殺!”飛影騎如決堤潮水般湧入,守軍猝不及防,瞬間潰散奔逃。
    守將在西門聽聞東門失守,怒吼著提刀趕來,卻正撞見楊再興在城內命人張貼安民告示,頓時氣得目眥欲裂:“楊再興!某家與你拚了!”
    楊再興側身輕避,躲過他劈來的刀鋒,赤月槍順勢一纏,精準鎖住他的手腕,隻輕輕一擰,長刀便“當啷”落地。
    “閻柔殘害百姓,爾助紂為虐,今日被擒,可知罪否?”話音未落,身旁親衛已上前將那守將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清點戰利品時,甘寧在縣衙後堂翻出數十箱金銀珠寶,他一腳踹在箱角,怒聲罵道:“這幫魏狗,就知道往死裏盤剝百姓!”
    楊再興卻對著牆上的布防圖凝神細看,圖上漁陽東側的防線標注得密密麻麻,唯獨白檀縣一帶空空如也,仿佛被人刻意遺忘。
    “看來閻柔亦在提防我軍襲擾側後,隻是可惜了……唯獨遺漏了白檀縣這點。”
    說著,楊再興轉頭對甘寧道:“留下一千士卒駐守俊靡,將漁陽與右北平的聯係徹底掐斷。其餘人跟我南下,三日內必須趕到白檀縣——我等便往他這‘虛處’打。”
    此時,自涿縣出發的預備隊正沿著北部官道緩緩推進。趙統勒住馬韁,望著前方平穀縣的模糊輪廓,對身旁的趙廣道:“父親來信說,東西兩線已然逼近漁陽,我等需在此處待命,等總攻時再拿下平穀,切斷敵軍的退路。”
    趙廣終是年輕氣盛,聞言有些按捺不住道:“兄長,平穀守軍不過千人,我等何不趁機拿下?也好讓父親瞧瞧咱兄弟倆的本事。”
    “不可。”趙統搖頭,目光掃過四周地形,“父親讓我等做預備隊,就是要應對突發狀況。你看這平穀南臨泃河,北靠盤山,正是打伏擊的絕佳之地——若是閻柔往南逃竄,此處便是他的葬身之所。”
    說罷,他翻身下馬,對親衛吩咐道:“傳令下去,大軍在河岸紮營,再譴斥候往東西兩側往來偵查,每日回報漁陽的動向。”
    兩日後,文鴦率領的西線主力抵達薊縣城外。城頭上的閻平果然如陸抗所料那般,見漢軍圍城,當即怒不可遏,親自披甲登城,彎弓搭箭,一箭正中文鴦的盔纓:“文鴦小兒,有種便來攻城!某家定叫你有來無回!”
    文鴦勒住馬韁,盔纓上的箭羽還在微微顫動,他卻渾不在意地抬手撥了撥,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閻平匹夫,方才阿爺立在陣前不閃不避,你尚且射不中一根毫毛,還妄想憑這破城擋住我大軍去路?”
    說著,他抹去頰邊濺到的塵土,聲線陡然轉厲,馬鞭往城頭方向一指:“傳令下去,將四門盡皆給本將圍起來!”
    話音剛落,他微微側過身,對著身側親衛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帶著幾分狡黠:“記著,悄悄在北門留個口子……”
    兩日後三更時分,薊縣北門果然悄然大開,閻平帶著三千殘兵潰逃而出,如喪家之犬般倉皇奔往漁陽。
    文鴦見了,卻按兵不追,隻是率軍入城。待看到糧倉裏囤積的糧草足夠全軍半月之用,當即派人向陸抗報捷:“我軍已攻克薊縣,正沿潞水河穀北上,糧草充足,勿需擔憂。”
    陸抗在方城縣接到捷報時,楊再興的密信也恰好送到。他展開信紙,見上麵寫著“已抵白檀縣,正襲擾漁陽東側,守軍已向東調”,不由得撫掌笑道:“閻柔啊閻柔,任你如何狡猾,終究還是中了圈套。”
    隨即,他提筆寫了三封回信:
    一封送與文鴦:“速取狐奴縣,並沿潞水河穀構築防線,三日後午時發起總攻,主攻西側城關”;
    一封送與楊再興:“總攻當日,東線偏師自東門強攻,務必牽製敵軍主力”;
    最後一封送與趙統:“三日後午時,即刻攻占平穀縣,斷敵南逃之路,勿使一人逃脫”。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這正是:東西並進逼漁陽,諸將分兵布巧網。合圍之勢終成局,隻待總攻破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