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西斯星區的主巢都，此刻正沉浸在一片虛假的歡騰之中。盛大的遠征慶典，鋪滿了通往星港的每一條主幹道。
    彩旗飄揚，擴音器裏播放著激昂的帝國聖歌，人群被組織起來，揮舞著手臂，高呼著對帝皇的忠誠，以及對即將啟程的光榮遠征艦隊的祝福。
    上層巢都的居民，衣著光鮮，表情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激動與期盼，就像這支艦隊真的能從銀河核心帶回帝皇失落的榮光。中層巢都的人們，則更多是麻木地被裹挾在人群中，例行公事般地完成著歡送的表演。至於下層巢都，他們的聲音與身影，被隔絕在了這場盛典的視野之外。
    而在那些燈火輝煌的慶祝場所背後，陰暗的角落裏，一些曾經位高權重，如今卻無緣這場遠征的官員，正手忙腳亂地銷毀著一切可能將他們與純淨派係聯係起來的證據。
    數據板在強酸中嘶嘶作響，紙質文件被投入焚化爐，化為一縷縷青煙，帶著他們最後的僥幸，消散在汙濁的空氣中。
    懲戒之鋒號的穿梭機，降落在總督府廣場的預留停機坪。
    李明身著審判官的黑色製服，肩上的徽記在燈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他走下舷梯，神色平靜地步入為遠征艦隊舉行的送別宴會。
    宴會廳內，觥籌交錯，衣香鬢影。卡利西斯星區殘存的各方勢力頭麵人物，幾乎都到齊了。他們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向那些即將為帝皇開疆拓土的純淨派軍官和貴族敬酒，言辭懇切，祝福真摯。然而，在這些熱絡的表象之下，每個人都清楚，當明日的太陽升起，當那支艦隊消失在星海之中，卡利西斯星區的天，就要徹底變了。這裏，將隻剩下一種聲音。
    黑甲審判官站在宴會廳的一角。
    他沒有參與那些虛偽的應酬，隻是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當李明走近時，他那紅色的目鏡轉向了李明。
    一場……盛大的告別。黑甲審判官的聲音，透過發聲器傳出，不帶任何情緒。
    李明端起一杯酒液，並非為了飲用，隻是一個姿態。他們選擇了自己的道路。帝皇的光輝，確實需要有人去追尋。
    你似乎並不看好我們。黑甲審判官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探究。
    我隻相信我能看到，能掌控的東西。李明回應，亞空間，並非溫順的牧場。
    兩人之間，無形的交鋒在空氣中彌漫。周圍的喧囂似乎都退遠了。
    其他勢力的代表，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這片區域，他們能感覺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
    黑甲審判官沉默了片刻，然後，他的問題像是刀鋒般銳利：李明，你渴望力量，渴望權力，這點毋庸置疑。但對於混沌，你究竟是什麽態度？
    這是一個直指核心的問題，也是黑甲審判官今晚出現在這裏的唯一目的。他無法阻止李明掌控星區，但他必須確定，這頭即將獨霸卡利西斯的猛獸，是否會引來更可怕的災禍。
    李明凝視著杯中晃動的液體，像是能從中看到宇宙的深邃與險惡。混沌？他輕聲重複了一遍，然後抬起頭，直視著黑甲審判官的目鏡，我見識過它的恐怖，也明白它的誘惑。但我不相信虛無的承諾，也不寄望於失控的恩賜。力量，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成為某個存在的提線木偶。
    黑甲審判官的紅色目鏡閃爍了一下。他那浸淫審判庭多年的經驗，讓他能分辨出謊言的細微痕跡。在李明的話語中，他沒有找到。或許是極度高明的偽裝，也可能，是真實的認知。
    希望你的行為，能印證你的言辭。黑甲審判官說完這句，便轉身離去，融入了宴會的陰影之中。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經做完了。
    宴會，在和諧氣氛中走向尾聲。
    次日清晨，龐大的光榮遠征艦隊，在無數祝福的目光中，緩緩駛離了主巢都的軌道。艦橋上，那些純淨派的指揮官們，臉上帶著一絲解脫，也帶著對未來的茫然。
    當艦隊旗艦即將進行最後一次常規航行，準備躍入亞空間時，一道加密信息突然接入了旗艦的通訊係統。信息來源，懲戒之鋒號。
    信息內容很簡單，一段程式化的祝福：願帝皇的光輝照耀你們的航程，願你們在星海的彼端，尋找到真正的榮耀。卡利西斯星區，將銘記你們的奉獻。
    旗艦艦橋內，氣氛瞬間凝固。幾位指揮官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他們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他們的一舉一動，自始至終，都在那個男人的注視之下。
    所謂的秘密集結，所謂的悄然離去，都不過是一場被默許的演出。
    加速！立刻進入亞空間！旗艦艦長嘶吼道，聲音中充滿了屈辱。
    龐大的艦隊，倉皇地撕開現實的帷幕，投入了變幻莫測的亞空間亂流之中，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卡利西斯星區總督府。
    那個在戰時，曾因拒絕在某份關鍵文件上簽字，而與李明產生過微妙對立的星區總督，此刻正靜靜地坐在他那間象征著星區最高權力的辦公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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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多來，他像一個被精心圈養的金絲雀，眼睜睜看著星區的權力結構被一點點瓦解、重塑，看著那些曾經與他觥籌交錯的同僚被清洗、被邊緣化。
    純淨派的離去，抽走了他最後一絲虛妄的指望。大勢已去，他比誰都清楚。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在他蒼老的麵容上，卻沒有帶來絲毫暖意。
    他的辦公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造型古樸的爆彈手槍，冰冷的金屬槍身，在陽光下泛著幽光。
    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他拿起那把槍，手指摩挲著冰冷的槍身。千年的家族榮耀，數百年的政治生涯，在這一刻，都顯得如此無力。他選錯了路，在時代的洪流麵前，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悔恨嗎？或許吧。
    他從抽屜裏拿出最後一支雪茄，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煙霧嗆入肺中，帶來片刻的麻痹。
    煙霧繚繞中，他看到了卡利西斯星區過去的輝煌，以及……那注定要被改寫的未來。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在總督府深處回蕩，然後迅速被淹沒在巢都永不停歇的喧囂之中卡利西斯星區。
    總督府的槍聲，並未能穿透層層裝甲與隔音牆壁，抵達外界的任何一個耳朵。
    但在總督府內部，忠於李明的衛隊，幾乎在槍聲響起的同時，便接管了總督辦公室的控製權。
    一份早已備好的報告，被迅速送往懲戒之鋒號。
    李明站在艦橋巨大的觀察窗前，俯瞰著下方那顆龐大的巢都星球。
    艾琳的意識體在他身旁流動。
    報告的內容，李明早在槍聲響起前便已預知。
    總督的死，是卡利西斯星區舊秩序崩塌的最後一麵旗幟。
    從今天起，這個星區，將徹底打上他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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