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這裏，貝蒂女士像是想起了溫暖的往事。
    “聖女一直是個看得到她人美好的孩子，因此生前為我講述過不少往事。”
    而後她看向娜塔莎低垂的眼睛，矮小的養母看出高大的女兒藏著心事。
    “你失望了嗎，小娜塔莎？”
    她如此勸導：“世人並非一如既往的清明，總有英武的勇者埋葬在曆史之中。”
    “並不。”娜塔莎搖了搖頭，眼神重新變得清澈而堅定。
    “我雖未聽過她們的全名，但如果聯係曆史上的記載：
    精靈華沙小姐灑脫如風，四海為家應是她的本意；貝戈尼亞先生為故土而戰，雖最終迷失雨林，卻早已成為西域不朽的傳說；威斯汀小姐曾落選大賢者，如今卻輔佐曆代女王，想必也已得償所願；
    至於塞勒姆領主……我們都知道，她隻想要家人相伴。
    她的戀人陪她回到城堡，霍蘭與艾拉也始終在她身邊……從這點看，她或許也實現了心願。”
    娜塔莎如此回答了貝蒂女士的疑問，她關注的側重點倒是獨樹一幟。
    貝蒂女士失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依你看，她們都得償所願了？”
    “至少在某些方麵，是的。”
    “小孩子，別想得太簡單了。”
    貝蒂女士失笑，手中法杖憑空顯現。她握住杖尾，高高舉起，輕輕敲了下娜塔莎的頭頂。
    正玉在她們對話間隙，已陷入沉思。
    ——溫特伯恩……？
    他默不作聲地調出隻有他能見的係統界麵，幽藍的光屏在視網膜上展開。
    打開好友列表，輸入“溫特伯恩”進行檢索——跳出來的第一個名字，赫然是當今聖女：【伊迪斯·溫特伯恩鉑金聖女）】
    ……好極了。
    幸虧這世界隨母姓，否則還真不好追溯血緣。
    就他所知，男主半精靈伊蘭是那位華沙小姐與西域英雄貝戈尼亞的孩子，鉑金聖女伊迪斯和那位昆延的神秘大佬師父“蘇”的本名也都與她同姓。
    所以，這三人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
    【“亞綸·貝蒂...”】
    他忽然低聲念道，像是抓住了某條關鍵線頭。
    “怎麽？”貝蒂女士停下動作，法杖頓在半空，“你又發現了什麽，我的小偵探。”
    【“伊迪斯·溫特伯恩……伊蘭·布萊克維爾·埃弗斯利……昆延·費爾韋瑟……”】
    正玉將一個一個名字念出。
    如同在昏暗的房間裏依次點亮燭火，照出牆上原本模糊的輪廓。
    貝蒂女士跟著他低聲重複：“還有我，亞綸·貝蒂。”
    最終她抬起眼，目光如銳利的刀：“你大概早就察覺了——和幾年前一樣，這次由西爾文家族組織的勇者小隊。其成員與百年前那支隊伍……流淌著完全相同的血脈。”
    正玉若有所思地轉向娜塔莎，問題直指核心：“假如不是我將貝蒂女士邀請進入小隊，填補十人小隊的最後一人，會是西爾文家的成員嗎？”
    娜塔莎揉著被敲痛的頭頂，低聲回答：“大概會是艾娃小姐或霍蘭少爺。”
    此言一出，正玉與貝蒂同時看向娜塔莎。
    她頓了頓，補充道，“我接到領主調令，是在霍蘭少爺與您商議組隊之後。那時，塞勒姆領主已下令讓我準備暫代騎士統領一職——這在之前的數次循環中，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正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西爾文家一直藏匿在最深處的願望，原來是這個。
    【他們想複刻當年的奇跡。】
    【一人成聖，心想事成。】
    “如果娜塔莎的猜想是真的，聖人的隊友都會心想事成。”正玉緩緩道，梳理一條危險的脈絡，“西爾文家，大概是想要複刻一次當年的偉業。再度恭送一位聖人升階或隕落，而後其餘隊員沐浴恩澤，實現各自的願望。”
    娜塔莎聞言一喜，她已從方才的對話中，模糊知道養母畢生的執念，因此真心為貝蒂女士感到高興。她轉向貝蒂，語氣帶著期盼：“那太好了，等您也成為聖人，您就能見到那位了吧？”
    貝蒂女士卻緩緩搖頭，眼神銳利地看向正玉：“不對，如果我的位置原本屬於一位西爾文，那麽取代純白聖女位置的不是我，而是你，神使正玉。”
    正玉挑眉：“聖人是死後成聖吧？”
    貝蒂女士：“所以你要當心啊，神使，別成為貴族的許願機。”
    正玉卻笑了笑，反過來同樣威嚇貝蒂女士：“這句話也送給您，別成為貴族的許願機。您的真名也要藏好，繼續以黑袍的學者自稱好了。雖說您並非與純白聖女同血脈，但您和她……可是一樣的姓氏啊。”
    “但是，現在隊伍裏沒有西爾文成員吧？”娜塔莎提醒道，試圖找出一點轉機。
    貝蒂與正玉視線在空中交匯一瞬，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貝蒂緩緩道：“所以……誰會出局呢？”
    正玉接口，語氣冷靜得近乎殘酷：“在貝蒂女士已經顯露執法者身份的當下，應該小心的……應該是並非流淌著那幾位英雄血脈的隊友了。”
    娜塔莎立刻明白了。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寒意：“好的，我會盡量保全自身，不被淘汰。”
    這是最現實的想法。
    正玉卻搖頭：“此言差矣。”
    貝蒂女士也笑了起來，這次帶了些許無奈的意味：“小孩子。”
    “即使是媽媽和神使，一直這樣我也會生氣的。”娜塔莎隻得求教，“所以我應該怎麽做呢？”
    正玉倒也不吝嗇指點，他說：“急流勇退吧，娜塔莎。去按照西爾文的旨意，做你的騎士統領，而後讓艾娃進入隊伍。此後我們的安全與後方，大概要交給你了。”
    “是，遵命。”娜塔莎先是一愣，隨即立刻點頭。
    她隻是一時未能看透這層層布局，並非愚鈍。
    如今養母和長輩，兩人有意提點，幾乎將雇主的心思與隊伍的暗湧剖析清楚，提點她風暴將至。
    ——若再無人“自然”減員，西爾文家恐怕不介意親手創造傷亡。
    那麽她這位與西爾文家聯係密切、卻並非不可替代的騎士，必將首當其衝。更何況她與艾娃同為雷騎，屬性重合。
    由艾娃替代她，再“合理”不過。
    娜塔莎徹底明白，她需要主動辭行，體麵地讓出這個‘即將變得極度危險’的位置了。
    她隻是恍然：“原來如此，神使大人。這才是您希望我早些掌握權力，而非被權力掌控的原因？”
    正玉淺笑，看不出他的想法，隻是誇讚道：“你長大了，娜塔莎。”
    娜塔莎心想——
    的確，我的確有所長進。
    若是一開始的我，一定是看不明白神使和媽媽的真意。就像那位大神官所說的，曾經的她極為倔強，一無所有隻剩忠誠。
    因此曾經的她會戰到最後，而後被執劍之人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