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的出口是片突然出現的綠洲。
    黃浩趴在岸邊劇烈咳嗽，吐出的水裏混著血絲。胸口的鑰匙印記已經融合了七把，形成的複雜紋路像活物般蠕動，不時凸起尖刺狀的金屬顆粒。螢的狀況更糟——她右半身完全覆蓋著暗金色血管網，左半身卻蒼白如屍體。
    "還有...五座塔。"螢機械地檢查身體損傷，用匕首劃開暗金色皮膚查看下層組織，"黑噬與白蝕的平衡還能維持七天。"
    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刀鋒割開肌肉時沒有皺眉，看到骨頭表麵出現晶體沉積也沒有驚訝。黃浩想阻止她自殘，卻發現自己連"心疼"這種基礎情緒都喚不起了——關於黃玥的記憶隻剩下個模糊名字，而對墨星野卻產生莫名的信任感。
    "那邊有炊煙。"螢指向綠洲中央。她包紮傷口的動作精準如醫師，卻對自己的血肉毫無憐惜，"可能是守塔人。"
    綠洲不大，但植被反常地茂盛。兩人穿過足有兩人高的蘆葦叢，眼前豁然開朗——一泓清泉環繞著潔白的小型玄塔，塔前空地上，十歲左右的男孩正在烤魚。
    男孩抬頭時，黃浩如遭雷擊。那張圓臉上熟悉的雀斑分布，左眉梢的月牙形疤痕，甚至是啃魚時喜歡先咬尾巴的習慣...都與四十年前失蹤的玩伴阿卯一模一樣。
    "浩子！"男孩扔下烤魚蹦起來，"我就知道你能找到這兒！"
    黃浩本能地後退半步。晶化右眼看到男孩體內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種透明膠質，心髒位置嵌著第八把鑰匙的碎片。
    "阿卯？你...怎麽..."
    "塔裏的四十年，外麵的四十年。"阿卯拍拍玄塔外牆，"我十歲那年追野兔掉進時間裂隙，被上代守塔人撿到。"他做了個鬼臉，"老頭兒臨死前把鑰匙碎片塞我心髒裏，我就成這樣了。"
    螢突然拔刀抵住阿卯喉嚨："第八把鑰匙，交出來。"
    "螢！"黃浩下意識製止，卻想不起理由。鑰匙印記扭曲著發燙，篡改著他的認知——為什麽要在意這個陌生男孩？
    阿卯不慌不忙地掰開刀刃："嫂子別急啊。"他轉向黃浩，眼神突然變得異常蒼老，"浩子，你還記得我們偷看女澡堂那次嗎？你爹罰我們跪祠堂，結果你在香爐裏藏了螞蟥..."
    記憶的閘門猛地打開。黃浩太陽穴突突跳動，童年片段洪水般湧回——阿卯失蹤後全鎮搜尋，父親連夜冒雨進山，回來時靴子裏全是血...這段回憶本該被鑰匙吞噬，此刻卻因故人重逢而短暫複蘇。
    "你父親找了我三天。"阿卯的聲音低下去，"他本可以成為最偉大的守塔人，卻為了妻兒放棄了資格。"突然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發光的鑰匙碎片，"墨星野沒告訴你嗎？你爹才是初代選定的"軸心"。"
    塔門無聲開啟，內部空間遠比外觀龐大。大廳中央懸浮著由無數沙漏組成的立體星座，每個沙漏裏都封存著一段記憶。阿卯引導他們來到某個特別大的沙漏前，裏麵是年輕時的黃岩與墨星野。
    "看好了，這是你爹拒絕成為軸心的真相。"
    沙漏中的影像開始流動：十二守塔人會議上，黃岩堅決反對用活人當容器，提出用"陰陽雙生子"替代方案。畫麵切換到秘密實驗室，青筠正將一對嬰兒放入特製裝置——男嬰心口嵌著黑晶，女嬰體內注入了金芒。
    "你和黃玥..."螢的聲音罕見地出現波動，"是人為製造的兄妹？"
    黃浩的鑰匙印記突然劇痛。更多記憶被強行喚醒：五歲生日那天，父親帶他進入某座塔，墨星野在一旁記錄數據。他們給他看水晶棺中的女嬰，說那是他的"鏡子"...
    "不，黃玥不是人造的。"阿卯觸碰沙漏，畫麵切換至補天閣廢墟，"她是青筠的親生女兒，而你..."影像定格在被黑霧包裹的男嬰上，"是相柳之力孕育的容器。"
    螢突然抱住頭跪地。她體內的黑噬漩渦不受控製地擴張，暗金色血管網向頸部蔓延。阿卯迅速將鑰匙碎片按在她眉心，漩渦才勉強穩定。
    "陰陽容器必須同步。"他嚴肅地看向黃浩，"你的白蝕能量太弱了，需要..."
    "需要我殺人？"黃浩想起鏡湖看到的未來畫麵，"還是自我犧牲？"
    阿卯沒有直接回答。他引導兩人來到塔頂平台，那裏有麵巨大的青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現在，而是星辰移位那天的場景：十二把鑰匙組成的圓環中央，站著個模糊人影。當那人轉身時，露出的臉竟然是——
    "三個可能性。"阿卯指著鏡中分裂的影像，"成為相柳化身，變成封印軸心，或者..."第三個畫麵閃爍不定，隻能看到墨星野抱著某具軀體痛哭，"我不知道這是什麽。"
    螢突然拔刀刺向鏡子。刀刃穿透鏡麵時，整個塔劇烈震動。阿卯心口的鑰匙碎片自動飛出，與黃浩胸前的印記共鳴。融合的痛苦讓黃浩跪地嘶吼，這次失去的是所有關於"家"的概念——他再也理解不了"父親"、"母親"這些詞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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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阿卯的身體開始晶體化，"塔要塌了！墨星野感應到鑰匙融合了！"
    逃亡中，黃浩回頭看了一眼。阿卯站在崩塌的塔頂微笑揮手，口型在說"祠堂香爐底下"。然後整座塔如沙堡般潰散，而男孩的身影永遠定格在十歲的模樣。
    ______
    綠洲邊緣，螢突然將黃浩按在沙地上。她眼中閃爍著陌生的冷酷，匕首抵住他心口的鑰匙印記：
    "九霄劍靈的最後訊息。"她的聲音機械冰冷，"鑰成環時，殺死持鑰者。"
    黃浩沒有反抗。鑰匙印記扭曲著他的認知，甚至讓這個死亡威脅顯得合理。但就在螢要下刀時，她右眼的暗金色突然褪去一瞬，匕首也隨之一偏。
    "我...無法執行..."螢困惑地看著自己顫抖的手，"為什麽...下不了手？"
    黃浩胸口的印記突然射出一道金光，擊中螢的眉心。兩人瞬間進入量子糾纏狀態，共享的視野裏浮現出九霄劍內部的景象——黃玥與白璃的意識正在融合，她們周圍環繞著記憶碎片：青筠抽離黃玥魂魄的畫麵、墨星野挖眼的瞬間、以及黃岩臨終前將某物交給青筠...
    "父親...的...殘魂..."黃浩在意識連接中斷斷續續地理解，"是...穩定器..."
    連接突然斷開。螢的匕首當啷落地，她跪在沙地上大口喘息。黃浩則陷入某種恍惚——祠堂香爐底下有什麽？為什麽這個信息如此重要？
    日落時分，他們找到了一隊商旅。借來的銅鏡裏，映出兩人可怕的變化：黃浩的左眼開始晶化，與右眼形成詭異對稱；螢則一半身體暗金一半蒼白，像被縫合的兩種存在。
    當夜，黃浩夢見了父親。黃岩的殘魂站在記憶碎片中，指向某個被灰塵覆蓋的香爐：
    "不要相信鏡中未來..."殘魂的聲音如同隔著水麵傳來，"青筠分離玥兒魂魄...是為了在最終時刻...提供純淨的媧皇之力..."
    夢醒時，螢正在研究新獲得的能力。她左手燃著黑焰，右手泛著金光，嚐試將兩者融合。每次嚐試都導致周圍沙粒時間流速異常——有的瞬間風化，有的逆轉為晶體。
    "第八把鑰匙給了我們新力量。"她展示掌心逐漸成形的沙漏虛影，"但代價是什麽？"
    黃浩摸向心口。那裏現在嵌著八把融合的鑰匙，形成的紋路隱約是個未完成的輪盤。而最可怕的是，他開始聽見墨星野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
    "快了，外甥...最後四座塔在補天閣...我們在那裏完成儀式..."
    ______
    觀星閣地下，墨星野麵前的星盤已有八顆光點亮起。水晶棺中的黃岩手指微微抽動，而放置在棺前的九霄劍殘骸正滲出黑色液體。
    "再等等，黃岩兄。"墨星野撫摸著棺蓋，"等浩兒集齊十二把鑰匙，用他體內的殘魂喚醒你...這是青筠欠我們的..."
    密室的暗格裏，藏著半本燒焦的筆記。僅存的頁麵上寫著：
    「陰陽容器相融時，軸心必須自願獻祭。唯有如此，時之輪才能...」
    餘下內容被血跡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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