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7章 萬龍迷蹤(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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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被一陣刺骨的寒意凍醒的。
    不是秋老虎退去後的涼爽,而是那種滲進骨頭縫裏的陰冷,像是大冬天掉進了冰窟窿。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李二瞎子家的土炕上,胖子正蹲在炕邊搓手,嘴裏罵罵咧咧:“他娘的,這鬼天氣怎麽說變就變?剛才還熱得冒汗,現在裹著棉襖都凍得哆嗦。”
    我坐起身,渾身骨頭像散了架,尤其是眉心,像是被什麽東西鑽了個洞,又脹又疼。摸了摸額頭,那裏平平無奇,可一閉眼,就能“看”到一團紅光在腦子裏打轉,紅光裏隱約有柄劍的影子,正是古墓裏那柄黑劍。
    “你可算醒了!”胖子見我睜眼,趕緊遞過來一碗熱水,“剛才你暈過去的時候,眉心紅得跟滴血似的,可把我嚇壞了。李二瞎子那老小子說你是被‘煞氣衝了頭’,非要給你跳大神驅邪,被我一腳踹出去了。”
    我接過熱水,手指碰到碗沿,突然“看”到碗底映出一個影子——不是我的臉,而是那柄黑劍的劍柄,紅寶石正對著我“眨眼”。我手一抖,碗差點掉在地上。
    “咋了?”胖子一臉緊張,“又著什麽道了?”
    “沒什麽,”我穩住心神,喝了口熱水,暖意剛到喉嚨就被一股寒氣頂了回來,“胖子,你有沒有覺得……這屋裏不止我們兩個人?”
    胖子愣了一下,猛地回頭看了看,屋裏空蕩蕩的,隻有牆角的黑貓縮在灶台上,綠幽幽的眼睛盯著我們,喉嚨裏發出“嗚嗚”的低吼。“你別嚇唬我啊,”胖子咽了口唾沫,“這屋裏除了咱哥倆,就剩那隻貓了。”
    “不是貓。”我指著炕桌,桌上放著我們從墓裏帶出來的半塊幹糧,剛才還好好的,現在上麵竟多了幾個細小的牙印,像是被什麽東西啃過,“你看這牙印,尖細得很,不像是老鼠,倒像是……蛇。”
    提到蛇,胖子突然想起什麽,從褲兜裏掏出那個鏽得掉渣的銅鈴鐺:“你說這玩意兒會不會有問題?自從我揣了它,那黑貓就一直盯著我,剛才你暈過去的時候,它還響了一聲,雖然沒聲,但我感覺震得腦子疼。”
    銅鈴鐺被胖子一摸,突然“嗡”地一聲震動起來,不是聲音,而是某種頻率的共振,震得人耳膜發麻。牆角的黑貓突然炸毛,弓著背對著炕底下嘶吼,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炕底下有東西!”我抄起灶台上的鐵鍁,胖子也舉起兵工鏟,兩人對視一眼,慢慢挪到炕邊。
    胖子深吸一口氣,猛地掀開炕席——炕底下空空如也,隻有一層厚厚的灰塵,灰塵裏印著幾行細小的爪印,從炕洞一直延伸到牆角,最後消失在灶台後麵。
    “跑灶台後麵去了!”胖子舉著兵工鏟就要衝過去,被我拉住。我指了指灶台旁邊的水缸,水麵正微微晃動,映出一個扭曲的影子,像是有什麽東西貼在缸壁上。
    我慢慢走到水缸邊,猛地掀開缸蓋——裏麵沒有水,隻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像是一堆糾纏的頭發,頭發裏裹著幾隻幹癟的老鼠屍體,眼睛都被挖空了,隻剩下兩個黑洞。
    “這是……什麽玩意兒?”胖子看得直反胃,“像是女人的頭發,可這味兒也太衝了。”
    頭發突然動了動,像是有風吹過,緩緩散開,露出裏麵的東西——竟是一顆人頭!皮膚蒼白,嘴唇發紫,正是剛才在古墓裏變成幹屍的那個女隊員!她的眼睛也被挖空了,黑洞洞的眼眶正對著我們,嘴角卻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容。
    “操!”胖子嚇得兵工鏟都掉了,轉身就跑,“這墓裏的東西怎麽跟出來了?”
    我強忍著頭皮發麻的感覺,舉起鐵鍁就往人頭劈去。鐵鍁剛碰到頭發,就被死死纏住,像是陷入了泥沼。人頭突然張開嘴,發出“嗬嗬”的聲音,從嘴裏爬出幾隻蛆蟲,掉在地上,竟變成了細小的蛇,朝著我的腳爬來。
    就在這時,胖子突然想起什麽,抓起那個銅鈴鐺就往人頭扔去:“給你個寶貝!”
    銅鈴鐺剛碰到人頭,就“啪”地一聲裂開,裏麵流出一灘黑色的液體,濺在頭發上。頭發像是被硫酸潑到,瞬間開始冒煙,滋滋作響地縮成一團,人頭也跟著融化,最後變成一灘黑泥,散發出跟古墓裏一樣的惡臭。
    “他娘的,這鈴鐺原來是個‘炸彈’!”胖子拍著胸口喘氣,“可惜了,本來還想賣錢呢。”
    我盯著那灘黑泥,發現裏麵混著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玉片,玉片上刻著半個饕餮紋,跟青銅疙瘩上的一模一樣。“這不是普通的玉片,”我撿起玉片,入手冰涼,“是從那柄黑劍上掉下來的。”
    “黑劍?”胖子一臉疑惑,“那玩意兒不是還在墓裏嗎?怎麽會掉碎片到這兒來?”
    我沒回答,因為我突然“看”到了——通過眉心那團紅光,我“看”到黑劍正插在古墓深處的裂縫裏,劍身上的饕餮紋正在發光,每一道紋路都連接著一條黑色的線,其中一條線正延伸到崗營子,終點就在李二瞎子家的灶台下麵。
    “它在找東西,”我指著灶台,“或者說,它在找‘另一半’。”我舉起手裏的玉片,“這玉片是它的一部分,還有另一半,應該就在這屋裏。”
    胖子一聽來了精神:“另一半?是不是更值錢?”他說著就要去拆灶台,被我攔住。
    “別衝動,”我按住他的手,“這屋裏不止這一個‘跟著的’,剛才那人頭隻是個‘前哨’,真正厲害的東西還在後麵。你沒發現李二瞎子不見了嗎?”
    經我一提醒,胖子才反應過來:“對啊,那老小子剛才還在屋裏哭,怎麽突然不見了?該不會是跑了吧?”
    我走到李二瞎子剛才翻箱倒櫃的地方,發現地上散落著一些雜物,其中有一個破布包,裏麵裹著幾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瞎眼的老頭應該是李二瞎子的爹)和一個年輕人李二瞎子年輕時),兩人站在黑風口的林子邊,手裏都捧著一個青銅疙瘩,跟我們找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最奇怪的是第三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正將一個青銅疙瘩交給瞎眼老頭,背景是一片廢墟,像是剛經曆過戰爭。男人的胸口掛著一塊玉佩,跟我手裏的“守陵人玉佩”一模一樣,隻是上麵刻著的是“第一代”。
    “原來李二瞎子他爹也是守陵人,”我看著照片,“而且這青銅疙瘩不止一個,至少有三個。”
    胖子突然指著照片的角落:“你看這是什麽?”照片右下角有一個模糊的標記,像是一個簡化的龍形,龍的頭上有一個紅點,跟古墓地圖上“龍抬頭”旁邊的紅點一模一樣。
    “這標記……”我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李二瞎子給的那張地圖,對比照片上的標記,“是同一個!這說明守陵人和考古隊、甚至更早的人都有關聯,他們都在找這柄黑劍。”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篤篤篤,節奏很慢,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敲。胖子剛要去開門,被我一把拉住。
    “別開!”我指著門縫,那裏滲進一縷黑色的霧氣,霧氣在地上凝成一個小小的腳印,跟考古隊員手腕上的紅痕形狀一模一樣,“是‘它們’找來了。”
    敲門聲越來越響,篤篤篤,篤篤篤,像是敲在人的心髒上。屋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溫柔得像水:“胡先生,王先生,開門啊,我知道你們在裏麵,我有東西要給你們看。”
    是那個在古墓裏變成幹屍的女隊員的聲音!
    胖子嚇得捂住耳朵:“別聽!是幻覺!”
    我卻盯著門縫,霧氣越來越濃,已經能隱約看到外麵的影子——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長發披肩,正背對著我們敲門,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
    “她手裏拿著的是……黑劍的另一半玉片!”我通過眉心的紅光“看”到了,女人手裏的玉片和我手裏的正好能拚成一個完整的饕餮紋,“她是來‘還’東西的。”
    “還東西?”胖子一臉不可思議,“你沒瘋吧?這玩意兒明顯是來索命的!”
    敲門聲突然停了,女人的聲音變得尖利:“不開門是嗎?那我就自己進來了……”
    話音剛落,窗戶突然“哢嚓”一聲裂開,一隻慘白的手伸了進來,指甲又長又尖,抓在窗台上,留下五道深深的劃痕。緊接著,另一隻手也伸了進來,慢慢掰開窗戶。
    “拚了!”我抄起鐵鍁,胖子也撿起地上的兵工鏟,“今天就讓這些玩意兒知道,胖爺不是好惹的!”
    窗戶被完全掰開,女人的頭探了進來,長發遮住了臉,隻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她緩緩抬起頭,長發散開,露出的卻不是臉,而是一個黑洞洞的窟窿,裏麵沒有眼睛鼻子,隻有無數細小的蛇在蠕動。
    “我的娘啊!”胖子嚇得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我強忍著惡心,舉起鐵鍁就往女人頭上拍去。鐵鍁剛碰到她的頭,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彈開,震得我虎口發麻。女人的窟窿裏突然噴出一股黑色的霧氣,直撲我的麵門。
    就在這時,我眉心的紅光突然爆發,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霧氣。女人發出一聲慘叫,像是被灼傷,猛地後退一步,撞在牆上。
    “原來你怕這個!”我指著她,“你怕的是黑劍的力量!”
    女人的身體開始扭曲,皮膚像紙一樣皺了起來,露出底下黑乎乎的筋絡,跟古墓裏的“樹鬼”一模一樣。她尖叫著撲過來,卻在離我三米遠的地方被紅光擋住,怎麽也靠近不了。
    “老胡,你牛逼啊!”胖子見狀來了精神,舉起兵工鏟就往女人身上砸,“原來你才是‘主角’!”
    女人被胖子砸得連連後退,突然從窟窿裏吐出一個東西,飛向我的臉——正是那另一半玉片!我伸手接住,兩半玉片剛碰到一起,就“啪”地一聲合上,發出一道金光,饕餮紋變得清晰無比,竟開始緩緩旋轉。
    金光閃過,女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像融化的蠟一樣癱在地上,最後變成一灘黑泥,跟之前的人頭一樣。
    我握著完整的玉片,眉心的紅光漸漸平息,腦子裏的刺痛也緩解了不少。“這玉片是‘鑰匙’,”我看著旋轉的饕餮紋,“能暫時壓製‘它們’,但也引來了更多的‘東西’。”
    胖子往窗外一看,嚇得臉都白了:“我的乖乖……你說得對,更多的來了!”
    窗外的土路上,不知何時站滿了人影,都是穿著白衣服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詭異的笑容,正緩緩朝李二瞎子家走來。他們的腳都不沾地,像是飄在地上,手裏都拿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有的拿著青銅碎片,有的拿著骨頭渣,有的拿著腐爛的布條,都是從古墓裏帶出來的“紀念品”。
    “他娘的,這是全村‘總動員’啊!”胖子抄起鐵鍁,“老胡,咱跟它們拚了!”
    我卻盯著人群後麵,那裏站著一個瞎眼的老頭,穿著李二瞎子爹的衣服,手裏拿著一根旱煙杆,正是照片上的那個守陵人!他的嘴角也帶著笑容,慢慢朝我們走來,每走一步,腳下的土地就裂開一道縫,冒出黑色的霧氣。
    “是李二瞎子他爹!”我心裏一沉,“真正的‘大boss’來了!”
    瞎眼老頭沒說話,隻是舉起旱煙杆,對著我們一指。人群突然加快速度,像潮水般朝屋裏湧來,撞在門上、窗上,發出砰砰的響聲,整個屋子都在搖晃,像是隨時會塌。
    “頂不住了!”胖子用後背頂著門,臉憋得通紅,“老胡,快想辦法!”
    我突然想起那本考古隊的日記,最後一頁說“爹,我們錯了”,難道李二瞎子他爹才是幕後黑手?他利用守陵人的身份,欺騙後代“喂養”煞劍,其實是為了釋放那些怪物?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對著瞎眼老頭喊道,“釋放這些怪物對你有什麽好處?”
    瞎眼老頭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好處?哈哈……沒有好處,隻有‘平衡’。這世上的邪,總得有東西鎮著;鎮邪的東西,總得有人喂著。你們毀了煞劍,就打破了平衡,現在……該你們來‘喂’它們了。”
    他舉起旱煙杆,對著天空一指。天空中的血雲突然翻滾起來,降下無數道黑色的閃電,劈在地上。被閃電劈中的地方,立刻冒出黑色的霧氣,霧氣裏鑽出更多的怪物,有長著翅膀的蛇,有拖著尾巴的人,有頭長在肚子上的獸,跟山海經裏描述的怪物一模一樣。
    “平衡你娘的頭!”胖子氣得大罵,“這叫平衡?這叫世界末日!”
    我突然想起日記裏的一句話:“煞劍醒,則地龍眠;煞劍滅,則萬鬼出。”反過來想,如果煞劍重新“睡著”,是不是萬鬼就會“回去”?
    “胖子,幫我頂住!”我掏出那半塊玉片剛才情急之下又掰成了兩半),“我要試試能不能‘叫醒’黑劍!”
    我將一半玉片塞進嘴裏,用牙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另一半玉片上。玉片吸收了我的血,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紅光,饕餮紋旋轉得越來越快,竟在我麵前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裏隱約能看到黑劍的影子。
    “以血為引,以魂為鎖,起!”我大喊著,將玉片往地上一摔。
    玉片剛落地,就“哢嚓”一聲裂開,紅光順著裂縫鑽進地下,延伸向黑風口的方向。遠處的黑風口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震得人耳朵生疼,天空中的血雲開始消散,那些怪物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引,紛紛掉頭往黑風口飛去。
    土路上的人影也開始變得透明,像是要消失。瞎眼老頭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舉起旱煙杆就往我打來:“你破壞了一切!你會後悔的!”
    我側身躲開,旱煙杆打在地上,裂開一道縫。瞎眼老頭的身體開始冒煙,像是被紅光灼傷,漸漸變得透明,最後隻留下一句詛咒:“煞劍再醒時,就是你的死期!”
    人影和怪物都消失了,天空重新變得晴朗,月亮也恢複了銀白色。李二瞎子家的屋子已經被撞得破爛不堪,地上到處是黑泥和裂縫,像是經曆了一場浩劫。
    胖子癱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他娘的……終於結束了……”
    我卻盯著黑風口的方向,眉心的紅光還在隱隱跳動,我知道,這不是結束,隻是暫時的平靜。那柄黑劍已經和我建立了聯係,隻要它還在,那些怪物就會一直盯著我,而那個瞎眼老頭的詛咒,說不定真的會應驗。
    突然,屋裏傳來一陣咳嗽聲,是李二瞎子!他從炕底下爬了出來,渾身是土,手裏緊緊抱著一個木盒,正是之前裝黑狗血酒的那個壇子。
    “你……你們沒事?”李二瞎子一臉驚恐,“我剛才看到……看到我爹了……他還活著……”
    我盯著他手裏的木盒:“這裏麵裝的是什麽?不是黑狗血酒,對不對?”
    李二瞎子臉色一變,把木盒往身後藏:“沒……沒什麽……就是些我爹的遺物……”
    胖子一把搶過木盒,打開一看,裏麵沒有壇子,隻有一卷泛黃的布,布上畫著一張地圖,比李二瞎子給的那張更詳細,上麵標著十幾個紅點,除了黑風口,還有“落龍坡”、“鎖龍井”、“亂葬崗”等等,每個紅點旁邊都畫著一個小小的饕餮紋。
    “這是……‘它們’的分布圖?”胖子看著地圖,“原來不止黑風口有這玩意兒,到處都是!”
    我拿起地圖,發現最後一個紅點旁邊寫著一行小字:“終極之地,昆侖墟。”
    眉心的紅光突然劇烈跳動起來,像是在呼應這三個字。我知道,我們的下一站,就是昆侖墟。
    李二瞎子癱在地上,哭著說:“我爹說了,這地圖是‘催命符’,誰拿到誰就得一輩子跟‘它們’打交道,永遠沒有安生日子過……我本來想把它燒了,可每次點火,火就自己滅了……”
    我把地圖折好塞進懷裏,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看來咱哥倆的‘生意’還得繼續做下去,隻是這次的‘貨’,有點燙手。”
    崗營子的炊煙剛漫過土坯牆,我和胖子已經把李二瞎子家翻了個底朝天。不是為了找寶貝,是為了找那卷標著“昆侖墟”的地圖——昨夜裏地圖突然不翼而飛,連帶著我揣在懷裏的半塊饕餮玉片也沒了蹤影。
    “他娘的,活見了鬼!”胖子把最後一個破陶罐摔在地上,碎片裏滾出幾粒發黴的穀子,“這破地方除了咱仨,就剩灶台上那隻黑貓,總不能是貓叼走了吧?”
    灶台上的黑貓突然豎起耳朵,綠幽幽的眼睛盯著炕洞,喉嚨裏發出“嗚嗚”的低吼。我心裏一動,抄起牆角的鐵釺子往炕洞裏捅,捅了沒幾下就碰到個硬東西,叮當一聲響。
    “有東西!”胖子趕緊拽著我的胳膊往外拉,鐵釺子帶出個油布包,包得裏三層外三層,解開一看,正是那卷地圖和半塊玉片。奇怪的是,油布上沾著幾撮銀白色的毛,跟古墓裏“樹鬼”身上的一模一樣,隻是更粗更長,像是某種大型野獸的毛發。
    “這毛……”我撚起一撮,毛發硬得像鐵絲,末端帶著暗紅色的血痂,“不是貓的,也不是人身上的。昨夜裏除了我們,還有‘別的東西’來過。”
    李二瞎子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煙杆敲得炕沿邦邦響:“是‘守山獸’。”他吐出個煙圈,獨眼在煙霧裏發亮,“我爹說過,黑風口的林子深處住著‘守山獸’,渾身長著銀毛,專偷跟‘龍抬頭’有關的東西,以前考古隊丟過羅盤,張老栓家丟過孩子的鞋,都是它幹的。”
    胖子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那隻兔子!”他指著窗外,“昨天往泉眼裏扔的那隻兔子,剛碰到水就冒白煙,說不定就是被這‘守山獸’調了包,換成了什麽邪門玩意兒,才讓石門開得那麽順利。”
    我展開地圖,發現“昆侖墟”三個字旁邊多了個爪印,像是用鮮血畫上去的,爪印邊緣還沾著幾縷銀毛。“它不是來偷東西的,”我指著爪印,“是來‘指路’的。這爪印的方向,正好指著昆侖墟的位置。”
    李二瞎子突然站起來,煙鍋子往鞋底上磕:“不能去!昆侖墟是‘絕地’,比黑風口邪門十倍!我爹年輕時候跟隊裏的人去過,就他一個人活著回來,還瞎了隻眼,回來就說那地方‘有進無出’,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不去?”胖子掂了掂手裏的玉片,“那這玩意兒咋辦?那瞎眼老頭說了,煞劍再醒時就是老胡的死期,咱不去找破解的法子,等著被怪物啃啊?”他突然壓低聲音,“再說了,昆侖墟那地方,說不定藏著比黑風口多十倍的寶貝,咱這趟要是成了,後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我沒接話,隻是盯著地圖上“昆侖墟”旁邊的小字:“九龍鎖,葬神淵”。這六個字筆鋒淩厲,像是用利器刻上去的,墨跡裏隱約有紅光流動,跟饕餮紋裏的血絲一模一樣。
    “九龍鎖……葬神淵……”我摩挲著字跡,突然想起那柄黑劍,“說不定昆侖墟才是煞劍的‘老家’,那裏藏著能徹底鎮住它的東西。”
    收拾東西的時候,李二瞎子往我們背包裏塞了不少“寶貝”:三瓶黑狗血酒、一遝黃符、半截桃木劍,還有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說是他爹留下的“辟邪鏡”,能照出“不幹淨的東西”。
    “這鏡子可別對著自己照,”李二瞎子千叮嚀萬囑咐,“照見啥都別吱聲,尤其是照見‘自己’的時候,趕緊閉眼,不然會被‘替身’勾走魂。”
    胖子接過鏡子,掀開紅布瞅了一眼,鏡麵黑漆漆的,不像普通鏡子那樣反光,倒像是塊黑曜石。“這玩意兒能照出啥?照出胖爺我英俊的臉龐?”他說著就要往自己臉上照,被我一把奪過來。
    “別胡鬧!”我把鏡子塞進背包深處,“李二哥的話還是得聽,這地方的邪門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出發前,李二瞎子往我們手裏各塞了塊玉佩,跟我之前撿到的“守陵人玉佩”很像,隻是上麵刻的是“避禍”二字。“這是我爹用命換來的,”他獨眼泛紅,“昆侖墟裏有‘替身鬼’,專找活人換命,戴著這玉佩,它們就不敢靠近了。”
    我們剛走出崗營子,就看到村口的老槐樹下站著個小孩,穿著藍布褂子,正是李二瞎子說的“張老栓家丟的孩子”。小孩背對著我們,手裏拿著個青銅鈴鐺,正低頭搖晃,鈴鐺沒響,卻引得樹上的烏鴉瘋狂亂叫。
    “張老栓家的孩子不是丟了嗎?”胖子拉了拉我的胳膊,“怎麽在這兒?”
    我心裏一沉,那孩子穿的藍布褂子,跟李二瞎子描述的“樹鬼”穿的一模一樣。我悄悄掏出桃木劍,慢慢走過去:“小朋友,你在這兒幹什麽?”
    小孩沒回頭,隻是舉起鈴鐺,對著我們晃了晃。鈴鐺突然發出刺耳的響聲,震得我耳膜發麻,眉心的紅光也跟著跳動起來。等鈴聲停了,小孩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五官,隻有一個黑洞洞的窟窿,裏麵爬滿了銀白色的毛。
    “我去!又是這玩意兒!”胖子舉起工兵鏟就要拍,被我攔住。
    “別碰!是‘守山獸’變的!”我指著小孩腳下,那裏有個小小的爪印,跟地圖上的一模一樣,“它在給我們‘提醒’。”
    “提醒啥?”胖子盯著窟窿,“提醒我們它會變戲法?”
    我沒接話,因為我通過眉心的紅光“看”到了——窟窿裏不是空的,而是藏著一幅畫麵:昆侖墟的入口處立著九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盤著一條石龍,龍頭朝下,像是在朝拜什麽;石柱中間有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裏麵插著一柄劍,正是那柄黑劍,隻是劍身上的饕餮紋變成了金色,像是活了過來。
    畫麵消失時,“小孩”突然化作一縷黑煙,鑽進了老槐樹的樹洞裏,樹洞裏傳出一陣低沉的咆哮,像是在催促我們快點出發。
    “看來非去不可了,”我把桃木劍收回背包,“守山獸都在給咱‘帶路’,再不去,恐怕崗營子又要出事。”
    往昆侖墟走的路上,胖子一直念叨著寶貝,說要是能找到鎮住煞劍的東西,順便帶幾件玉器出來,就夠在潘家園買個院子了。我沒理他,隻是反複看著地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地圖上的路線像是活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變一次,原本該向左的岔路,第二天再看就變成了向右,像是有人在實時修改。
    走到第三天頭上,我們進入了一片戈壁灘,地上到處是白骨,有動物的,也有人的,有的骨頭上麵還插著箭頭,像是經曆過一場大戰。胖子撿起一根 thigh骨,上麵刻著一個簡化的龍形標記,跟黑風口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這地方死過不少人啊,”胖子把骨頭扔了,“你說這些人是不是都在找昆侖墟?”
    我蹲下身檢查一具人類骸骨,骸骨的胸腔被撕開一個大洞,肋骨上有明顯的爪印,跟守山獸的爪印很像,但更大更深,像是被某種巨型野獸襲擊過。“不止守山獸,”我指著爪印,“這地方還有更厲害的東西。”
    話音剛落,遠處的沙丘突然動了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底下鑽。胖子舉起望遠鏡一看,罵道:“他娘的,是沙塵暴!快跑!”
    我們剛躲到一塊巨石後麵,沙塵暴就鋪天蓋地地來了,黃風裹著沙礫,打得石頭劈啪作響,能見度不足一米。更可怕的是,風聲裏夾雜著無數人的慘叫,像是有無數冤魂在風沙裏哀嚎。
    “這不是普通的沙塵暴!”我捂著耳朵,那些慘叫聲裏,有考古隊員的聲音,有張老栓家孩子的聲音,還有那個瞎眼老頭的聲音,“是‘它們’在阻止我們往前走!”
    就在這時,眉心的紅光突然爆發,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沙塵暴擋在外麵。屏障裏,我看到風沙中站著無數人影,都是之前見過的“東西”:樹鬼、考古隊員、白衣服的女人、瞎眼老頭……它們都在對著我們咆哮,卻無法靠近。
    “老胡,你這紅光越來越厲害了啊!”胖子透過屏障看著外麵,“跟孫悟空的金箍棒似的,能開結界!”
    我沒心思開玩笑,因為我“看”到了風沙的中心——那裏有一個巨大的影子,像是一頭長著九個頭的獅子,每個頭上都有一隻眼睛,正死死盯著我們,眼睛裏閃爍著跟饕餮紋一樣的紅光。
    “是‘九頭獅’,”我指著影子,“山海經裏說的‘昆侖墟守護神’,看來傳說都是真的。”
    胖子臉色發白:“守護神?我看是索命鬼還差不多!這玩意兒一口就能把咱哥倆吞了,還找什麽寶貝,趕緊撤吧!”
    我沒動,因為紅光告訴我,九頭獅雖然在咆哮,卻沒有真正攻擊的意思,它的眼睛裏除了紅光,還有一絲……懇求?
    沙塵暴持續了一個時辰才停,風沙過後,地上的白骨都消失了,露出一條青石板鋪成的路,直通遠處的昆侖山。石板上刻著跟地圖上一樣的龍形標記,像是有人專門為我們鋪的。
    “看來這九頭獅是‘友非敵’,”我鬆了口氣,“它在幫我們清路。”
    胖子盯著青石板,突然蹲下身摳了摳,石板上的龍形標記竟然是用黃金鑲嵌的,雖然氧化發黑,但依舊能看出純度不低。“我的乖乖……這石板都是金子做的?”他眼睛發亮,“這昆侖墟果然是塊寶地!”
    沿著青石板路走到昆侖山腳下,我們終於看到了地圖上的“九龍鎖”——九根石柱並排而立,每根都有十丈高,柱身上的石龍栩栩如生,鱗片上還殘留著金色的漆,龍頭低垂,對著中間的深淵,像是在朝拜。
    深淵黑漆漆的,深不見底,往下扔塊石頭,半天聽不到回聲。深淵邊緣的石壁上刻著一行大字:“入淵者,需舍一物,方得一見”。
    “舍一物?”胖子摸了摸身上,“舍啥?舍我這帥氣的臉蛋?還是舍你那破玉佩?”
    我沒接話,隻是盯著深淵,紅光告訴我,黑劍就在下麵,而且它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如果再不下去,它可能真的會“醒”過來,到時候就不是萬鬼出籠那麽簡單了。
    “舍‘執念’,”我突然明白過來,“想進葬神淵,得放下心裏最想要的東西。”
    胖子一臉茫然:“執念?胖爺我最想要的是寶貝,總不能把兜裏的玉片扔了吧?”
    我沒理他,隻是從背包裏掏出那半塊玉片,猶豫了一下,扔進了深淵。玉片剛碰到黑暗,就發出一道金光,照亮了深淵內部——下麵果然插著那柄黑劍,劍身上的饕餮紋已經變成了金色,正在緩緩旋轉,吸收著周圍的煞氣。
    “你咋把玉片扔了?”胖子急得跳腳,“那可是保命的東西!”
    “它不是保命的,是‘鑰匙’,”我指著深淵,金光中,黑劍周圍浮現出無數人影,都是穿著古裝的人,他們手裏都拿著跟玉片一樣的東西,正在往劍身上貼,“這些都是以前的‘守陵人’,他們用自己的‘執念’對守護的執念、對長生的執念、對權力的執念)鑄成了這柄劍,現在輪到我們了。”
    胖子似懂非懂,從懷裏掏出那個鏽鈴鐺雖然裂開了,但他一直沒扔),猶豫了半天,也扔進了深淵:“行吧,胖爺我就舍了這發財的執念,希望下麵的寶貝能自己長腿跑上來。”
    鈴鐺剛碰到金光,就“啪”地一聲碎了,碎片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鑽進黑劍的饕餮紋裏。劍身上的金光更亮了,隱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在劍裏掙紮,像是要破體而出。
    “是煞劍裏的‘東西’!”我指著人影,“它快要出來了!”
    話音剛落,九根石柱突然震動起來,柱身上的石龍眼睛裏冒出紅光,對著深淵噴出九道火焰,火焰在深淵上方匯成一個巨大的火球,將黑劍包裹其中。
    黑劍發出一聲淒厲的咆哮,劍身上的饕餮紋瘋狂旋轉,吸收著火球的能量,人影掙紮得更厲害了,幾乎要衝破劍身。
    “快!還得舍一樣東西!”我對著胖子喊,“得是最重要的東西!”
    胖子急得抓耳撓腮:“最重要的?胖爺我最重要的就是這條命,總不能把命扔了吧?”
    我沒接話,因為我知道該舍什麽了。我從懷裏掏出那個“守陵人玉佩”,也就是李二瞎子爹留下的那半塊,這玉佩不僅能辟邪,還藏著守陵人的記憶,是我目前最重要的“線索”。
    “老胡,你幹啥?”胖子見我要扔玉佩,趕緊拉住我,“這玩意兒能保命!”
    “隻有它能鎮住煞劍,”我甩開他的手,“守陵人的使命,就是用自己的‘念’鎖住它,現在輪到我了。”
    玉佩剛扔進深淵,就化作一道金光,鑽進黑劍的劍柄。劍柄上的紅寶石突然裂開,裏麵飛出一顆珠子,正是之前鑽進我眉心的那顆血珠!血珠在空中轉了三圈,重新鑽進我的眉心,與紅光融為一體。
    這一次,我沒有感到刺痛,反而覺得一股暖流湧遍全身。通過血珠,我終於“看”清了煞劍裏的人影——不是怪物,而是一個穿著龍袍的男人,他的胸口插著一柄匕首,正是李二瞎子爹留下的那柄,匕首柄上的“張”字玉佩,與守陵人玉佩一模一樣。
    “是‘守陵人的祖先’,”我恍然大悟,“他不是被煞劍控製了,而是在用自己的魂鎖住它!所謂的‘激活’,其實是讓他的魂得到安息!”
    隨著我的話音落下,黑劍裏的人影露出了笑容,對著我點了點頭,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劍身。劍身上的饕餮紋停止旋轉,變成了金色,與石柱上的石龍呼應,發出一陣龍吟。
    深淵開始震動,九根石柱緩緩合攏,擋住了葬神淵的入口。石壁上的大字變成了:“煞劍歸位,萬鬼安息,守陵人,代代相傳”。
    我和胖子癱在地上,看著封閉的入口,半天說不出話。最後還是胖子先開了口:“他娘的,折騰了這麽久,啥寶貝沒撈著,還扔了不少東西,這趟算是白來了。”
    我摸了摸眉心,血珠和紅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沒白來,”我看著昆侖山,“我們解開了守陵人的秘密,也讓煞劍歸位了,以後不會再有怪物出來害人了。”
    胖子撇撇嘴,剛要說話,突然看到青石板路上有什麽東西在閃。他跑過去一看,是一堆金幣,正是從石板上摳下來的龍形標記,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氧化層脫落,露出金燦燦的本色。
    “嘿!還真有寶貝!”胖子大喜過望,把金幣往兜裏塞,“看來這九頭獅還挺夠意思,知道給咱哥倆留路費。”
    我看著金幣,突然想起李二瞎子爹的日記,最後一頁被淚水浸透的字,現在終於看清了:“昆侖墟,葬的不是神,是‘人’,一個用自己的命守護天下的人。”
    回去的路上,我們沒再遇到任何“東西”,連風聲都變得溫柔了。走到崗營子村口時,看到李二瞎子正站在老槐樹下抽煙,灶台上的黑貓蹲在他腳邊,喉嚨裏發出溫順的呼嚕聲。
    “你們……回來了?”李二瞎子的獨眼亮了,“沒缺胳膊少腿?”
    胖子舉起手裏的金幣:“何止沒缺,還發了筆小財!李二哥,謝了啊,改天請你喝酒!”
    我把剩下的半塊玉片遞給李二瞎子:“這是守陵人的信物,現在交給你保管,以後要是再有怪事,就用它鎮著。”
    李二瞎子接過玉片,手都在抖:“我爹說過,守陵人的使命完成了,就能過安生日子了……看來是真的。”
    離開崗營子時,秋老虎已經退了,天高氣爽,土路不再冒白煙,反而長出了幾叢青草。胖子哼著小曲,數著金幣,我則看著遠處的黑風口,那裏的林子一片平靜,再也沒有黑色的霧氣和詭異的影子。
    “接下來去哪兒?”胖子問我,“回潘家園?還是再找個古墓逛逛?”
    我看著遠方,突然想起李二瞎子爹日記裏的最後一句話:“昆侖墟之後,還有‘歸墟’,那裏藏著更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