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8章 萬龍迷蹤(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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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園的初冬來得猝不及防,老槐樹的葉子落得隻剩光禿禿的枝椏,卻在樹洞裏藏了窩雪雀,嘰嘰喳喳的叫聲混著胡同裏的吆喝聲,倒比往常更熱鬧些。我和胖子蹲在“宇宙串吧”門口卸門板,他手裏的扳手突然“當啷”掉在地上,盯著對麵張大爺的豆汁兒攤直咂嘴。
“老胡,你看張大爺那新夥計,”胖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穿得跟個粽子似的,手裏端的銅鍋冒著白汽,那香味兒……比咱烤串還勾人。”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張大爺身邊站著個年輕人,藍布棉襖裹得嚴實,帽簷壓得低,隻能看見一截白生生的下巴,正用長柄勺攪著銅鍋裏的東西,蒸汽騰起時,隱約能看見鍋裏飄著些銀白色的絲狀物,像極了昆侖墟守山獸的毛。
“不對勁。”我按住胖子摸向烤串簽的手,“張大爺的豆汁兒攤從不雇夥計,再說這年月哪有人穿藍布棉襖?”
話音剛落,那年輕人突然轉過頭,帽簷下露出張蒼白的臉,眼睛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正對著我們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兩排尖細的牙。胡同裏的雪雀突然炸了窩,撲棱棱飛上天,叫聲淒厲得像被踩了尾巴。
“我去!是‘守山獸’!”胖子抄起扳手就要衝過去,被我一把拽住。張大爺正端著碗豆汁兒遞給年輕人,碗裏的暗物質魚突然豎起背鰭,對著年輕人的手瘋狂衝撞,卻怎麽也撞不破碗壁。
年輕人接過碗,指尖剛碰到碗沿,暗物質魚就像被凍住似的僵在碗底,連尾巴都不擺了。他慢悠悠喝了口豆汁兒,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響,像是有沙子在滾動,然後對著我們舉起空碗,碗底赫然印著個饕餮紋,跟黑風口青銅疙瘩上的一模一樣。
“他不是來尋仇的。”我盯著饕餮紋,紋路裏泛著淡淡的金光,是昆侖墟煞劍歸位後的印記,“是來‘報信’的。”
張大爺提著銅鍋走過來,鍋裏的豆汁兒還在冒熱氣,卻結著層薄冰。“這小夥子說他是‘昆侖山來的’,”張大爺抹了把胡子,“說要找‘能鎮住饕餮紋的人’,我尋思著也就你們哥倆見過那玩意兒,就把他領過來了。”
年輕人突然從棉襖裏掏出個布包,層層解開,裏麵是半塊青銅疙瘩——正是之前在李二瞎子家碎掉的那半,斷口處纏著銀白色的毛,像是被什麽東西仔細粘過。他把青銅疙瘩往我手裏塞,窟窿裏突然流出幾滴暗紅色的血,滴在疙瘩上,饕餮紋瞬間亮起,在地上投出幅畫麵:
昆侖墟的九龍鎖裂開道縫,縫裏滲出黑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有個巨大的影子在蠕動,影子上長著九個頭,每個頭上都插著柄劍,正是之前在沙塵暴裏見過的九頭獅!可這次九頭獅的眼睛是紅色的,像是被煞氣控製了,正瘋狂撞擊著九龍鎖,裂縫越來越大。
畫麵消失時,青銅疙瘩突然“哢嚓”一聲裂得更碎,銀白色的毛燃起來,化作一縷青煙鑽進我眉心。我猛地打了個寒顫,像是有冰碴子順著血管流遍全身,眼前陣陣發黑,隱約看到無數人影在胡同裏飄,都是從古墓裏出來的“東西”,隻是這次他們的臉上沒有凶相,反而帶著焦急,齊刷刷對著昆侖山的方向磕頭。
“是‘煞劍鬆動了’。”我捂著額頭蹲下身,眉心的血珠不知何時又冒了出來,燙得像團火,“九頭獅被煞氣侵體,它在撞開九龍鎖,想把煞劍拖出來當‘解藥’。”
胖子突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塊金幣——正是昆侖墟青石板上摳下來的,原本金燦燦的,現在竟蒙上層黑霧,用手一擦,黑霧裏露出個爪印,跟守山獸的一模一樣。“這玩意兒也不對勁!”他把金幣扔在地上,“自從揣了它,我總做噩夢,夢見九頭獅追著我咬,說我偷了‘鎮山金’。”
年輕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窟窿裏流出更多的血,滴在我手背上,灼得我生疼。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像是在說什麽,我卻聽懂了——通過眉心的血珠,我“聽”到了他的話:“歸墟動,龍抬頭,九頭獅,護劍走,守陵人,速來救。”
“歸墟……”我想起李二瞎子爹日記裏的話,“昆侖墟之後,還有歸墟。”看來那不是秘密,是警告。
張大爺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歸墟在哪兒!”他轉身跑回家,沒一會兒抱出個積滿灰塵的木盒,裏麵裝著張泛黃的海圖,“這是我年輕時跑船撿的,上麵標著‘歸墟’,說那地方在‘三不管海域’,海水是黑的,底下沉著座古城,城裏全是金子做的房子!”
海圖上的歸墟被畫成個漩渦,漩渦中心插著柄劍,旁邊寫著“水煞劍,鎮歸墟”六個字,筆跡跟昆侖墟石壁上的一模一樣。更奇怪的是,海圖邊緣畫著九頭獅,正用爪子推著艘船往漩渦裏走,船帆上印著個熟悉的標記——正是崗營子老槐樹上的龍形標記。
“原來九頭獅不是在撞九龍鎖,是想把煞劍轉移到歸墟。”我指著海圖,“昆侖山的煞氣太重,它鎮不住了,歸墟的水煞劍能中和煞氣,這是唯一的辦法。”
胖子看著海圖上的“金子房子”,眼睛都直了:“那還等啥?趕緊找船去啊!既能救場,又能撈寶貝,這趟活兒劃算!”
年輕人突然對著我們鞠了一躬,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化作隻銀毛小獸,鑽進老槐樹的樹洞裏,樹洞裏傳出陣低吼,像是在催促我們快點動身。張大爺往我們手裏塞了兩罐豆汁兒:“這玩意兒能防煞氣,上次那小夥子喝了就沒事,你們帶上,路上興許用得上。”
去三不管海域的路上,我們在碼頭租了艘漁船,船老大是個豁牙的老頭,聽說我們要去歸墟,嚇得差點跳海。“那地方是‘絕地’!”老頭扒著船舷,“十年前有艘科考船進去,就沒出來過,後來打漁的在附近撈上來隻靴子,靴子裏塞著半截日記,說那地方的魚長著人的臉,能說人話,專騙活人下水。”
胖子掏出金幣晃了晃:“別管啥魚,隻要有這玩意兒,咱啥也不怕。”金幣上的黑霧越來越濃,已經能看出是個小小的九頭獅影子,正對著歸墟的方向嘶吼。
船行到第三天夜裏,海麵突然變得漆黑,連月光都照不透,像是鋪著層墨。船老大說這是“死水”,底下沉著上萬艘沉船,連指南針都會失靈。話音剛落,船底突然傳來“咚咚”的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下麵撞,力道越來越大,船身都跟著晃。
“是‘人臉魚’!”船老大抱著桅杆發抖,“它們來了!”
我趴在船舷往下看,漆黑的海水裏浮動著無數張人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科考船和沉船上的人,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們,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什麽。其中一張臉特別眼熟,正是黑風口考古隊裏的那個女隊員,她對著我們比劃,像是在說“快掉頭”。
胖子突然想起什麽,把張大爺給的豆汁兒往海裏倒了點。豆汁兒剛碰到海水,就冒起白煙,人臉魚像是被燙到似的往後退,露出底下的景象——無數銀白色的毛纏在船底,正拖著船往漩渦裏走,毛的另一端連著九頭獅,它半個身子浸在水裏,正拚命往漩渦遊,背上還插著柄劍,正是那柄黑劍!
“它在‘拉船’!”我指著九頭獅,它的眼睛已經紅得發黑,身上的銀毛掉了大半,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皮肉,顯然被煞氣折磨得不輕,“歸墟就在前麵,它快撐不住了!”
船老大突然指著前方,漆黑的海麵上出現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泛著金光,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發光。“是歸墟!”他聲音發顫,“那金光是水煞劍!”
漩渦邊緣的海麵上漂浮著無數沉船,每艘船上都刻著龍形標記,像是專門為九頭獅指路的燈塔。我們的船被銀毛拖著,越來越靠近漩渦,船底的撞擊聲突然停了,人臉魚都沉回水裏,露出張巨大的臉,是個穿著龍袍的老頭,正對著我們點頭,然後緩緩沉入海底。
“是‘歸墟的守護神’,”我恍然大悟,“人臉魚不是來害我們的,是在幫我們清路,跟昆侖山的九頭獅一樣。”
船剛駛入漩渦,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下吸,我和胖子死死抓住船舷,看著周圍的景象飛速變化——沉船變成了金色的房子,海草變成了絲綢,連海水都變成了液態的金子,果然跟張大爺說的一樣。
漩渦中心立著根巨大的玉柱,柱身上盤著條水龍,嘴裏叼著柄劍,劍身是透明的,像是用水做的,正是水煞劍!九頭獅拖著我們的船撞向玉柱,黑劍從它背上飛出,插進水煞劍旁邊,兩柄劍的饕餮紋瞬間對接,發出耀眼的金光。
煞氣像是被點燃的火藥,在金光中劇烈爆炸,九頭獅發出一聲淒厲的咆哮,用身體護住兩柄劍,銀毛被煞氣燒成焦黑,卻死死不肯後退。我突然想起昆侖墟的守陵人,原來守護煞劍的不止是人,還有獸。
“胖子!把金幣扔過去!”我指著九頭獅,那些金幣是昆侖墟的鎮山金,能中和煞氣,“快!”
胖子手忙腳亂地掏出金幣,一股腦往九頭獅身上扔。金幣碰到煞氣,立刻化作金色的光霧,裹住九頭獅,它身上的焦黑漸漸褪去,露出新長的銀毛,眼睛也恢複了清澈的藍色。
兩柄劍的饕餮紋完全對接,形成個巨大的太極圖,黑劍的金光和水煞劍的藍光在圖中流轉,煞氣像是被抽走的煙,漸漸消失在漩渦裏。九頭獅對著我們點了點頭,縱身跳進太極圖,化作道銀光,融入兩柄劍中,玉柱上的水龍發出一聲龍吟,緩緩合攏,將劍包裹其中,沉入歸墟深處。
漩渦開始平息,海水變回藍色,金色的房子和絲綢海草都消失了,隻剩下我們的漁船在海麵上漂浮。船老大癱在甲板上,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哆嗦著說:“活了半輩子,頭回見著這種事,你們倆……不是凡人吧?”
我摸了摸眉心,血珠徹底消失了,這次是真的平靜了。胖子看著空蕩蕩的口袋,歎了口氣:“他娘的,又白忙活一場,金幣全扔了,就撈著個豁牙老頭的船。”
船老大突然指著船底,那裏沾著片銀白色的毛,毛尖閃著金光。“這是‘守山獸的靈毛’,”他撿起來遞給我們,“據說能避水邪,比金子還值錢。”
回潘家園的路上,胖子一直摩挲著靈毛,嘴裏念叨著下次一定要撈點真寶貝。我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突然想起歸墟漩渦裏的金色房子,其實不是金子做的,是無數沉船的殘骸被煞氣鍍上了層金,就像黑風口的青銅疙瘩,看著嚇人,其實隻是守護者的外殼。
到胡同口時,張大爺正對著老槐樹笑,樹洞裏的雪雀飛出來,落在他肩上,嘴裏叼著片銀毛。“那小夥子托鳥給我帶信了,”張大爺笑得眯起眼,“說歸墟的事了了,以後天下太平,還說要謝咱的豆汁兒,下次來給咱帶‘歸墟的珍珠’,比雞蛋還大!”
胖子一聽來了精神:“真的?那咱可得等著!”
我看著老槐樹,枝椏間的陽光正好,落在地上的光斑像個饕餮紋,隻是這次不再透著詭異,反而暖洋洋的,像是在笑。胡同裏的吆喝聲、烤串的香味、張大爺的豆汁兒氣混在一起,熱鬧得讓人心裏踏實。
“胖爺,開烤串攤了!”我對著串吧喊,“今兒個給張大爺烤十串‘守山獸特供串’,多放辣!”
胖子應了聲,顛著手裏的烤串簽,火星子濺起來,落在青石板上,燙出個小小的印記,像極了昆侖墟石壁上的字——“守陵人,代代相傳”。隻是這次,後麵多了個笑臉。
胡同裏的雪雀又開始叫,這次的叫聲清脆得像銀鈴,混著烤串的滋滋聲,像是在唱首新的歌。我知道,這故事還沒完,說不定哪天又會有個銀毛小獸從樹洞裏鑽出來,舉著半塊青銅疙瘩,對著我們笑,那時候,我和胖子還會抄起家夥,跟著它走,不是為了寶貝,是為了這胡同裏的煙火氣,總得有人守著。
潘家園的春天來得悄無聲息,老槐樹剛抽出嫩芽,樹洞裏就多了窩綠蟲子,肥嘟嘟的,啃起葉子來“沙沙”響。王胖子蹲在串吧門口擺弄烤爐,鐵簽子敲得爐膛叮當響:“老胡你看這蟲子,綠得發亮,說不定是‘守山獸’變的,專來給咱的槐樹施肥。”
我正給張大爺送新烤的“守陵肉串”用昆侖山帶來的香料醃的,嚼著帶股鬆木香),聞言回頭瞅了瞅,蟲子背上隱約有金色紋路,像極了歸墟水煞劍的光紋。“別瞎琢磨,”我把肉串遞給張大爺,“這是‘護樹蟲’,李二瞎子托人捎信說過,昆侖墟的樹移栽到凡間,會引來這種蟲,專吃啃樹的雜菌,是好東西。”
張大爺剛咬了口肉串,突然指著胡同口:“那不是‘昆侖山來的小夥子’?”隻見藍布棉襖的身影正站在槐樹下,帽簷壓得低,手裏拎著個藤筐,筐裏冒出幾縷白汽,裹著股清甜味,像是花蜜混著雪水。
“是守山獸!”胖子扔下烤簽子就衝過去,“說好的歸墟珍珠呢?比雞蛋還大的那種!”
年輕人抬起頭,窟窿眼兒裏沒流血,反倒飄出朵小雪花,落在藤筐裏——筐裏鋪著銀毛,放著顆拳頭大的珍珠,珠心裏裹著團金光,轉動時能看到歸墟的漩渦,還有九頭獅在裏麵遊弋。“他說這叫‘鎮海珠’,”年輕人的聲音不再嘶啞,帶著點清泉的脆響,“能保潘家園百年不鬧邪祟,還能……釀酒。”
最後倆字剛出口,珍珠突然裂開道縫,淌出些琥珀色的液汁,滴在張大爺的豆汁兒桶裏。桶裏的暗物質魚突然蹦起來,尾巴拍得桶沿啪啪響,液汁混著豆汁兒,竟冒出股桂花味兒,聞著讓人神清氣爽。
“好家夥!”胖子直搓手,“這珍珠比茅台還金貴!快給胖爺我裝一壇,咱仨今天不醉不歸!”
年輕人突然從棉襖裏掏出卷皮紙,展開來是幅地圖,比歸墟海圖更精致,上麵標著“四象墟”,旁邊畫著隻綠蟲子,正是啃槐樹葉子的那種。“‘護樹蟲’的老家在四象墟,”他指著地圖,窟窿眼兒裏的雪花凝成個字,“那兒的‘鎮木劍’快醒了,跟煞劍是老相識,得去打個招呼。”
我盯著綠蟲子圖案,突然發現它肚子上有個小爪印,跟守山獸的爪印一模一樣,隻是更淺,像是剛印上去的。“它不是來報信的,”我摸著槐樹的嫩芽,嫩芽尖上掛著顆露珠,映出四象墟的影子——無數參天古樹組成個八卦陣,陣眼處的老樹根裏嵌著柄木劍,劍身上爬滿綠蟲子,正啃著劍鞘上的饕餮紋,“是來‘求救’的。”
胖子正往壇子裏灌豆汁兒酒,聞言手一抖,灑了半壇:“求救?鎮木劍還能被蟲子啃壞?這也太窩囊了。”
張大爺端著酒碗湊過來,喝了口直咂嘴:“四象墟的樹都是‘活的’,鎮木劍是它們的‘心’。我爺爺說過,那兒的蟲子分兩種,綠的是‘護劍蟲’,黑的是‘噬劍蟲’,現在綠蟲子來報信,定是噬劍蟲占了上風,要把木劍啃爛了。”
年輕人突然抓起顆烤串塞進窟窿眼兒,嚼得咯吱響,綠蟲子從他棉襖裏爬出來,落在地圖上,吐出根絲,在“四象墟”旁邊畫了個笑臉。我突然“看”到了——不是通過眉心的血珠,而是蟲子吐的絲在發光,織出幅畫麵:
鎮木劍躺在老樹根裏,劍鞘被啃出個洞,露出裏麵的木芯,芯裏嵌著顆綠珠子,正慢慢變暗;綠蟲子們圍著劍轉圈,用身體擋住噬劍蟲,卻被啃得隻剩甲殼;老古樹的葉子嘩嘩掉,樹幹上裂開道縫,縫裏滲出樹汁,像是在哭。
“得去。”我把地圖折起來塞進兜裏,“煞劍和水煞劍歸位了,鎮木劍要是出事,四象墟的樹就會死,到時候風沙會吞了潘家園,連老槐樹都保不住。”
胖子把酒壇往地上一墩:“去!必須去!胖爺的烤串攤還指望這老槐樹遮陰呢!”他突然想起什麽,從串吧冰櫃裏翻出個鐵盒,“上次從歸墟帶的‘水煞冰’,說是能凍住煞氣,正好給噬劍蟲嚐嚐厲害。”
出發前,綠蟲子們爬滿了我們的背包,像是要跟著一起走。年輕人把鎮海珠塞進我手裏:“這珠子能‘活’樹,到了四象墟,往老樹根上一擱,比啥都管用。”他說完,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化作隻銀毛小獸,跳進藤筐,綠蟲子們立刻圍上去,在他背上搭了個小窩。
去四象墟的路比昆侖墟好走,沿途都是成片的林子,樹幹上刻著龍形標記,像是守山獸提前清過障。走了約莫三天,遠遠看見片參天古樹,樹冠遮天蔽日,連陽光都篩不進來,空氣裏飄著股腐葉味,混著淡淡的甜腥——是噬劍蟲的味兒,跟綠蟲子的清香完全不同。
“就是這兒了。”我指著最大的那棵古樹,樹幹得十個人合抱,樹皮上的紋路像張人臉,眼睛處正好有兩個樹洞,正往外滲樹汁,“鎮木劍就在這樹心裏。”
胖子剛要往裏衝,被綠蟲子們拽住褲腿。它們往地上吐絲,織出個警告圖案:噬劍蟲怕火,但鎮木劍也怕火,用火攻會兩敗俱傷。“那用‘水煞冰’!”胖子掏出鐵盒,“凍不死它們也能凍僵!”
我們跟著綠蟲子繞到古樹背麵,那裏有個樹洞,剛夠一人鑽進去。洞裏漆黑一片,隻能聽到“哢嚓哢嚓”的啃咬聲,像是無數把小剪刀在工作。我打開手電筒,光柱掃過處,密密麻麻全是噬劍蟲,它們通體漆黑,甲殼上閃著油光,正瘋狂啃著鎮木劍的劍鞘。
綠蟲子們突然衝上去,用身體撞向噬劍蟲,卻被對方一口咬成兩段。胖子看得眼都紅了,掀開鐵盒就往蟲堆裏撒水煞冰。冰粒剛落地就冒白煙,噬劍蟲像是被燙到似的往後退,露出裏麵的鎮木劍——劍鞘已經被啃穿,木芯上的綠珠子暗得隻剩點微光,劍身上的饕餮紋都快磨平了。
“老胡,快用鎮海珠!”胖子用工兵鏟護住綠珠子,“我快頂不住了!”
我掏出鎮海珠,往木芯上一按。珠子立刻發出綠光,順著木芯流遍整柄劍,饕餮紋瞬間亮起,竟開始“長”出嫩芽,纏向噬劍蟲。被嫩芽碰到的噬劍蟲立刻僵住,甲殼慢慢裂開,裏麵爬出隻小綠蟲——原來它們是被煞氣汙染的護劍蟲!
“是‘被變壞的自己人’!”我恍然大悟,“不用殺它們,用鎮海珠的光能淨化!”
綠珠子的光芒越來越亮,古樹突然抖了抖,落下幾片枯葉,露出樹洞裏的景象:無數噬劍蟲在綠光中掙紮,甲殼層層剝落,最後都變成了綠蟲子,加入護劍的隊伍。鎮木劍的劍鞘開始自我修複,嫩芽織成新的鞘,上麵的饕餮紋與煞劍、水煞劍的紋路完全吻合,組成個完整的“四象圖”。
老古樹的樹幹發出“咯吱”的響,裂縫漸漸合攏,樹汁不再滲出,反而冒出新的嫩芽,連空氣裏的腐葉味都變成了青草香。我和胖子鑽出樹洞,發現林子亮堂了許多,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在地上織出金色的網,綠蟲子們圍著鎮木劍跳舞,銀毛小獸蹲在樹杈上,尾巴搖得像朵花。
“搞定!”胖子拍著手上的灰,“胖爺的烤串攤保住了!”他突然指著古樹的樹瘤,那裏結著串果子,紅得像瑪瑙,“這是‘鎮木果’?張大爺說過,吃了能強身健體,咱摘幾個回去下酒!”
我摘了顆鎮木果,果子裏的汁水滴在地上,立刻長出棵小樹苗,苗葉上的紋路是個笑臉。“這果子是‘新的希望’,”我把果子遞給綠蟲子們,“該留給它們。”
回去的路上,綠蟲子們送了我們個禮物:用絲織的“四象旗”,旗麵上繡著四柄劍,煞劍、水煞劍、鎮木劍,還有個空缺,像是在等什麽。銀毛小獸用爪子在空缺處畫了個火焰圖案,我突然想起李二瞎子爹的日記最後一頁,還有半句話被蟲蛀了,現在終於看清了:“四象聚,五行齊,守陵人,護人間。”
“還差個‘鎮火劍’。”我把四象旗折好,“看來這故事真沒個頭。”
胖子卻樂了:“沒頭才好!不然咱哥倆閑下來,不得被張大爺的豆汁兒灌醉?”他突然指著遠處的炊煙,“快看!是潘家園的方向!咱的烤串攤肯定又排長隊了!”
回到串吧時,老槐樹的葉子已經綠得發亮,樹洞裏的綠蟲子們正忙著搭窩,銀毛小獸蹲在烤爐旁,幫胖子扇風,尾巴一甩一甩的,把火星子扇得老高。張大爺舉著酒壇迎上來:“可算回來了!我這豆汁兒都溫了八回了!”
我把鎮海珠掛在槐樹上,珠子立刻發出綠光,樹洞裏的綠蟲子們歡呼著飛出來,在綠光裏跳舞。胖子彈著烤串簽子,突然喊:“今兒個上新‘四象串’!用昆侖山的香料、歸墟的海水、四象墟的樹葉醃的,不好吃不要錢!”
胡同裏的人圍上來,張大爺的豆汁兒桶、李嬸的炸油鍋、王大媽的醬菜壇子擺了一地,連銀毛小獸都叼來串鎮木果,放在烤爐上烤,果子裂開,冒出股甜香,混著烤串的油煙,好聞得讓人想落淚。
我看著四象旗在風裏飄,空缺處的火焰圖案像是在跳動,突然明白所謂的“五行齊”,從來不是找齊五柄劍,而是找齊守護它們的人——守陵人、守山獸、護樹蟲,還有每個想護住煙火氣的普通人。
“胖爺,再烤五十串!”我對著串吧喊,“給新來的綠蟲子們也嚐嚐!”
胖子應著,鐵簽子在炭火上翻動,油星子濺起來,落在青石板上,燙出個小小的火焰印,正好補全了四象旗的空缺。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像是在說“還沒完呢”,銀毛小獸的尾巴掃過烤爐,火星子飛上天,變成顆亮閃閃的星,在天上畫了個饕餮紋,這次的紋路裏,全是笑臉。
胡同裏的歡笑聲漫過牆頭,和遠處的車鳴、近處的蟬噪混在一起,熱鬧得像個大集市。我知道,明天早上樹洞裏說不定又會有新的信兒,可能是半塊青銅疙瘩,可能是片啃過的葉子,也可能是隻舉著地圖的小綠蟲,但那又何妨?隻要烤爐的火不滅,這故事就永遠有下一章,而我們,永遠是串起故事的那根簽子。
潘家園的夏夜總飄著烤串的焦香,混著張大爺豆汁兒的酸氣,在胡同裏繞來繞去。王胖子光著膀子蹲在烤爐前,鐵簽子舞得跟風車似的,火星子濺在青石板上,燙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倒像極了四象旗上的紋路。
“老胡,你看那星!”胖子突然指著天,“亮得邪乎,還帶綠光,跟四象墟的鎮木珠一個色兒!”
我正幫張大爺搬豆汁兒桶,抬頭一瞅,那顆星確實古怪——綠光裏裹著圈金邊,還在慢慢移動,軌跡竟像條貪吃的蛇,直勾勾往老槐樹的方向遊。樹洞裏的綠蟲子突然炸了窩,嗡嗡叫著往外飛,在半空織出個警告圖案:一隻長翅膀的甲蟲,正啃著團火焰。
“是‘噬火蟲’。”銀毛小獸不知何時蹲在了槐樹枝椏上,尾巴掃得葉子沙沙響,“四象墟的老槐樹托夢說,‘鎮火劍’在‘焚天穀’快撐不住了,這蟲子專吃火煞,是衝劍來的。”
它嘴裏的“鎮火劍”,正是四象旗空缺處該補的最後一塊拚圖。我摸出旗麵展開,火焰圖案突然發燙,燙出串小字:“焚天穀,地火湧,劍心滅,萬火瘋。”
胖子剛烤好的“四象串”還冒著熱氣,聞言一把塞給嘴饞的綠蟲子:“去!必須去!胖爺的烤爐還指望鎮火劍保平安呢,要是萬火瘋了,咱這串吧不得變成火焰山?”
張大爺拎著酒葫蘆湊過來,葫蘆塞子一拔,飄出股硫磺味:“這是‘地火酒’,我爺爺當年在焚天穀打柴時藏的,說能克火煞。你們帶上,說不定能派上用場。”酒葫蘆上刻著個火焰紋,跟四象旗上的一模一樣。
出發前,綠蟲子們往我們背包裏塞了堆“四象葉”,說是能隔熱。銀毛小獸叼來鎮海珠,往珠子上舔了口,綠光裏立刻裹了層冰霧:“這珠子能‘活’樹,也能‘滅’過火的樹,到了焚天穀用得上。”
焚天穀在昆侖山餘脈,越往裏走越熱,石頭都曬得發燙,空氣裏飄著股焦糊味,像是有什麽東西剛被燒過。路邊的枯樹上纏著焦黑的蟲殼,殼上有牙齒印,正是噬火蟲啃的。
“你看這殼子,”胖子撿起塊蟲殼,燒得跟炭似的卻硬得紮手,“比歸墟的噬劍蟲厲害十倍,這玩意兒要是到了潘家園,張大爺的豆汁兒桶都得被啃穿。”
銀毛小獸突然停下腳步,對著穀裏低吼。順著它的目光望去,焚天穀深處翻湧著紅色的岩漿,岩漿裏插著柄劍,劍身是赤紅色的,裹著層火焰,正是鎮火劍!可劍身上爬滿了噬火蟲,像層黑殼,正拚命往劍心裏鑽,火焰越來越弱,眼看就要熄滅。
“得把蟲群引開!”我掏出地火酒,葫蘆塞子剛拔開,就被一股熱浪衝得差點脫手,“用這酒引,它們肯定愛吃!”
胖子往穀裏扔了塊燒紅的石頭,大喊:“這邊有好吃的!比劍心香十倍!”噬火蟲群果然動了動,幾隻離得近的飛過來,圍著石頭轉圈,卻不敢靠近——石頭上沾著綠蟲子們的四象葉碎末,是它們的克星。
“有門!”我把地火酒倒在四象葉上,揉成個球往蟲群扔。酒球剛落地就炸開,硫磺味混著葉香,噬火蟲們跟瘋了似的撲過來,連鎮火劍都顧不上啃了。
趁這功夫,銀毛小獸叼著鎮海珠衝進岩漿,珠子一碰到岩漿就冒起白煙,燙出個冰窟窿。它把珠子往鎮火劍旁一擱,綠光裹著冰霧蔓延,噬火蟲被冰霧沾到,立刻僵住不動,殼子劈啪裂開,露出裏麵的綠蟲——跟四象墟的護劍蟲一模一樣,隻是被火煞染黑了。
“又是被變壞的自己人!”胖子舉著工兵鏟,“跟噬劍蟲一個德性!”
鎮火劍的火焰突然暴漲,把冰霧都燒得滋滋響。劍身上的饕餮紋亮起來,與四象旗上的圖案呼應,赤紅色的劍身在火光裏漸漸變得透明,露出裏麵的火芯,芯裏嵌著顆紅珠子,正慢慢變亮。
“是‘鎮火珠’!”我指著珠子,“跟鎮木珠、鎮海珠是一夥的!”
綠蟲子們突然撲向僵住的噬火蟲,用身體裹住它們往鎮火珠旁拖。被火珠的紅光一照,黑殼簌簌剝落,露出裏麵的綠蟲,它們抖了抖翅膀,立刻加入護劍的隊伍,用四象葉織成個網,把鎮火劍裹得嚴嚴實實。
岩漿突然劇烈翻湧,穀頂落下滾燙的石塊。銀毛小獸叼著鎮火珠往我們這邊跑,珠子的紅光越來越亮,照得整個焚天穀像個火爐。鎮火劍從岩漿裏拔出來,自動飛到火珠旁,兩柄劍的饕餮紋對接,發出聲震耳的龍吟,岩漿瞬間退去,露出底下的青石板,板上刻著完整的“四象五行圖”。
“齊了!”胖子舉著四象旗,火焰圖案終於和鎮火劍的紋路合上,“煞劍鎮土,水煞劍鎮水,鎮木劍鎮木,鎮火劍鎮火……還差個‘金’?”
話音剛落,青石板突然裂開,露出底下的金礦脈,脈裏嵌著無數小劍,劍柄上都有饕餮紋。銀毛小獸用爪子扒開塊金礦石,裏麵裹著半塊青銅疙瘩——正是黑風口碎掉的最後半塊,這次終於湊齊了!
青銅疙瘩在金礦脈裏自動拚合,發出道金光,與四柄劍的光芒匯成一團,化作個巨大的五行輪,在穀裏轉了三圈,然後“咻”地飛向潘家園的方向。
“它回老槐樹那兒了!”我恍然大悟,“原來潘家園才是‘五行樞紐’,四柄劍守的不是自己的墟,是這胡同裏的煙火氣。”
回去的路上,綠蟲子們抱著新淨化的噬火蟲飛,像是帶著弟弟妹妹。銀毛小獸叼著鎮火珠,珠子的紅光裹著暖意,把焦糊味都衝散了。胖子哼著小曲,突然想起什麽:“張大爺的地火酒扔在焚天穀了!那可是他爺爺藏的寶貝!”
銀毛小獸突然從嘴裏吐出個酒葫蘆,正是張大爺的那隻,隻是葫蘆上的火焰紋亮得發燙:“它跟著五行輪飛回來了,還多了個‘金紋’。”
回到潘家園時,老槐樹的葉子綠得發亮,樹頂飄著個五行輪,金、木、水、火、土五種光輪流轉,把胡同照得跟白晝似的。張大爺舉著豆汁兒桶站在樹下,桶裏的暗物質魚正對著五行輪搖尾巴,李嬸的油鍋炸出的油條都帶著金紋,香得讓人直流口水。
“快看咱的串吧!”胖子指著烤爐,爐子裏的炭火變成了金色,烤出來的肉串冒著五彩的煙,“這是‘五行串’!吃一串能補五行,胖爺我要發大財了!”
綠蟲子們和淨化後的噬火蟲圍著五行輪跳舞,銀毛小獸蹲在烤爐旁,幫胖子扇風,尾巴上的毛沾著金粉,甩一下就撒出片金星。我把四象旗掛在槐樹枝上,旗麵的空缺處自動補上了個烤串簽子,簽子上串著五顆珠子:鎮海珠、鎮木珠、鎮火珠,還有兩顆空著,像是在等新的故事。
張大爺擰開地火酒葫蘆,酒香混著烤串的香味飄滿胡同:“喝!今兒個不醉不歸!咱潘家園有五行輪護著,以後啥邪祟都進不來!”
胡同裏的人都舉著杯子,綠蟲子們趴在杯沿上舔酒,噬火蟲們圍著烤爐飛,把火星子變成了小煙花。我看著五行輪在樹頂轉,突然明白所謂的“守陵人”,從來不是某個人,是每個願意護住眼前煙火的人——烤串的、炸油條的、送豆汁兒的,還有這些嘰嘰喳喳的小蟲子,都是故事裏的人。
“胖爺,再烤五十串五行串!”我對著烤爐喊,“給銀毛小獸多撒點孜然,它最愛吃這個!”
胖子應著,鐵簽子在金色炭火上翻動,油星子濺起來,落在青石板上,燙出個新的印記——是個笑臉,旁邊刻著行小字:“未完待續,煙火不斷。”
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像是在說“說得對”。遠處的蟬鳴、近處的歡笑聲、五行輪的轉動聲混在一起,熱鬧得讓人心裏踏實。我知道,明天早上樹洞裏說不定又會有新的信兒,可能是片帶火紋的葉子,可能是顆裹著金粉的果子,也可能是隻舉著半塊青銅疙瘩的小蟲子,但那又何妨?
隻要烤爐的火還旺著,隻要胡同裏的人還笑著,這故事就永遠有下一章。而我們,永遠是那個舉著簽子的人,把日子串成串,烤得滋滋響,撒上點孜然,香遍整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