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7章 無畏擒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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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白山的雪總在不經意間落下,細碎如鹽,落在吳山居帶來的紅綢上,暈開點點白痕。青銅門前的空地上,吳邪正指揮著李鐵柱掛燈籠,凍得嘶嘶哈哈還不忘嚷嚷:“往左點!再往左!當年小哥守在這兒的時候,我就想在這兒掛串燈籠,讓他知道有人等他回家。”
    張起靈站在青銅門前,指尖撫過門上的星圖。十年風霜沒在門壁上留下痕跡,那些流轉的星辰依舊明亮,隻是此刻不再發出警示的微光,反而像在溫和地注視著他們。吳畏的鳳凰佩貼在門環上,發出嗡鳴,與星圖的光芒交織成網,像在給這扇孤寂了太久的門披上新衣。
    “真要在這兒過年?”吳三省裹緊大衣,往手心哈著白氣,“這地方連口熱乎水都沒有,不如回杭州守著暖氣舒服。”
    “就得在這兒過。”吳邪抱著剛滿周歲的小侄子,小家夥穿著虎頭鞋,伸手去抓燈籠穗子,“我跟小哥保證過,等他出來,每年都在這兒陪他放鞭炮。今年人齊,正好兌現承諾。”
    李鐵柱從保溫桶裏舀出酸菜湯,白霧氤氳了他的眼鏡:“快來喝口熱的!我媳婦特意多加了五花肉,喝了暖和!”他給張起靈遞過碗,眼裏的光比燈籠還亮,“當年在雲頂天宮,我就想著要是能在這兒喝口熱湯該多好,現在真實現了。”
    張起靈接過湯碗,指尖觸到滾燙的瓷壁時微微一顫。他想起十年前獨自坐在門後的日子,冰寒刺骨,隻有青銅門的星圖陪著他。那時從沒想過,十年後會有這麽多人圍在門前,湯裏的酸菜香蓋過了雪的寒氣,暖得人眼眶發酸。
    除夕夜,他們在青銅門前支起鐵爐,煮著從杭州帶來的餃子。吳邪的小侄子抓著個凍梨啃得正歡,汁水順著下巴流到虎頭襖上,像隻偷吃東西的小鬆鼠。吳三省和李鐵柱比賽喝白酒,輸的人要去雪地裏打個滾,引得眾人笑罵連連。
    小花把帶來的煙花擺在雪地上,導火索點燃的瞬間,他拉著吳畏後退:“當年在西沙,我就說要給你放場煙花,今天補上。”
    絢爛的煙花在雪夜中炸開,映亮了青銅門的星圖,也映亮了每個人的臉。吳畏轉頭時,正撞上張起靈望過來的目光,那雙總是淡漠的眼睛裏,此刻盛著煙花的碎光,像落滿了星辰。
    “新年快樂。”吳畏說,聲音被煙花的轟鳴蓋過,卻清晰地傳到張起靈耳中。
    張起靈點頭,伸手幫他拂去落在肩頭的雪花,指尖的溫度燙得吳畏心頭一顫。
    守歲時,吳邪抱著小侄子給大家講故事,說的是他們在昆侖墟的奇遇。小家夥似懂非懂,指著青銅門咿咿呀呀,好像也想參與這場跨越十年的團聚。
    “說起來,”吳畏咬著凍梨,突然想起什麽,“創世玉能看到未來,那你看到我們老了的樣子了嗎?是不是還在為搶粘豆包打架?”
    張起靈往爐子裏添了塊柴,火光映得他側臉柔和:“看到了。”他頓了頓,補充道,“你牙齒掉光了,搶不過我,隻能偷吃我的那份。”
    “你才掉光牙齒!”吳畏笑著捶他,拳頭落在他肩上,卻被牢牢抓住。兩人的手在火光中交握,像青銅門上的鳳與麒麟,早已刻入彼此的骨血。
    大年初一的清晨,雪停了。陽光穿過雲層,給青銅門鍍上一層金邊。吳邪的小侄子第一個跑到門前,指著門環上的鳳凰佩咯咯笑——玉佩上凝結的冰花,竟化作了隻展翅的鳳凰,在晨光中漸漸消散。
    “是奶奶在看我們呢。”吳畏輕聲說,想起張家古樓裏化作星光的白衣女人,想起秦嶺神樹中消散的樹靈,她們從未真正離開,隻是換了種方式守護。
    下山時,李鐵柱非要背著張起靈走一段,說當年在雲頂天宮受了他太多照顧,現在該報恩了。張起靈沒拒絕,任由他背著,嘴角卻悄悄揚起一絲弧度。吳邪舉著相機追在後麵,喊著“笑一個!再笑一個!”,吳三省和小花跟在最後,慢悠悠地走著,聊著杭州的茶什麽時候能采了。
    吳畏走在隊伍最後,回頭望了眼青銅門。門依舊緊閉,卻不再讓人覺得孤寂,門環上的鳳凰佩閃著微光,像在說“常回來看看”。
    他知道,他們還會再來的。或許明年,或許後年,帶著吳邪的小侄子,帶著李鐵柱的雙胞胎,帶著更多的故事和煙火氣,來這雪山深處,赴一場永不散場的約。
    回到杭州時,吳山居的紅梅開得正好,映著門前的積雪,像幅濃墨重彩的畫。吳邪的媳婦燉了雞湯,香氣飄出半條街。張起靈的日記又多了幾頁,寫著“長白山的雪比去年軟,吳畏的凍梨啃得太急,嗆到了”,字跡依舊潦草,卻透著藏不住的暖意。
    開春後,小花的茶館來了位特殊的客人,是霍秀秀派來的信使,帶來封信和個錦盒。信裏說,西沙的明代沉船裏又發現了新東西,是塊刻著創世玉圖案的龜甲,上麵的紋路能預測天氣,比天氣預報還準。
    “龜甲呢?”吳邪湊過來,眼睛瞪得溜圓。
    小花打開錦盒,裏麵果然躺著塊巴掌大的龜甲,紋路縱橫交錯,像幅微型星圖。張起靈的指尖剛觸到龜甲,紋路突然亮起,在桌麵上投射出片雨雲——當天下午,杭州果然下了場瓢潑大雨。
    “這東西有點意思。”吳三省摸著下巴,“以後倒鬥不用看黃曆了,看它就行。”
    吳畏把龜甲擺在窗台上,和張起靈的黑金古刀、吳邪的相機、李鐵柱的鍋鏟放在一起,像個小小的博物館,陳列著他們走過的路。
    暮春的某個午後,吳畏坐在院子裏翻張起靈的日記,看到某頁畫著隻歪歪扭扭的鳳凰,旁邊寫著“像吳畏”,忍不住笑出聲。陽光穿過石榴樹的新葉,落在日記本上,暖洋洋的,像極了張起靈掌心的溫度。
    張起靈端著兩碗茶從屋裏出來,放在石桌上,碗沿還冒著熱氣。吳畏抬頭看他,逆光中,他的輪廓柔和得像幅水墨畫,鬢角的白發又多了幾根,卻比年輕時更讓人安心。
    “在看什麽?”張起靈在他身邊坐下。
    “看某人畫的醜鳳凰。”吳畏把日記本遞給他,“比我奶奶繡的差遠了。”
    張起靈沒反駁,隻是拿起茶杯,輕輕碰了下吳畏的碗沿。清脆的碰撞聲裏,有雲頂天宮的風雪,有秦嶺神樹的花開,有西沙海底的藍光,有昆侖墟的星空,還有吳山居院子裏,年複一年的煙火人間。
    遠處的西湖上傳來遊船的汽笛聲,近處的茶館飄來龍井的清香,吳邪在屋裏喊“快來幫我看看這魚怎麽釣不上來”,李鐵柱的菜館又響起“酸菜來嘍”的吆喝。
    吳畏笑著喝了口茶,茶水溫熱,剛好熨帖了整個春天。他知道,故事還在繼續,像這杯茶,像這院子裏的石榴樹,像他和張起靈交握的手,在漫長的時光裏,釀成最醇厚的味道。
    杭州的梅雨季總帶著化不開的濕意,吳山居的青石板路被雨水衝刷得發亮,倒映著簷角垂下的綠蘿。吳畏趴在櫃台前,看張起靈用布擦拭黑金古刀,刀身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像幅被雨水洇開的水墨畫。
    “霍秀秀說,龜甲在西沙又顯靈了。”吳邪舉著手機衝進來,屏幕上是霍秀秀發來的照片——龜甲紋路亮起時,海麵上突然掀起巨浪,正好避開了艘偏離航線的漁船,“這老東西,倒成了海上守護神。”
    張起靈放下刀,接過手機細看:“不是龜甲顯靈,是創世玉的力量在延伸。”他指尖劃過屏幕上的龜甲紋路,“它在保護那些心懷善意的人。”
    李鐵柱端著盤剛炸好的藕盒從廚房出來,油香混著雨氣飄滿整個院子:“管它啥力量,管用就行!我今早在菜市場聽王大媽說,城西那座老宅子鬧鬼,要不咱們去看看?就當遛彎了。”
    “鬧鬼?”吳畏挑眉,“你什麽時候對這個感興趣了?”
    “不是感興趣。”李鐵柱撓撓頭,把藕盒往張起靈麵前推了推,“那宅子以前是鳳族的祠堂,王大媽說夜裏總聽到有人哭,我想著你或許想去看看。”
    吳畏心裏一動,摸出胸前的鳳凰佩,玉佩果然微微發燙。他想起老太太說的“鳳族的事,以後就交給你了”,看來這祠堂的事,他不能不管。
    老宅子藏在城西的巷子裏,朱漆大門斑駁褪色,門環上的銅綠厚得能刮下一層。推開門時,一股陳舊的黴味混著檀香撲麵而來,院子裏的石榴樹歪歪斜斜,枝椏上掛著串生鏽的銅鈴,被風吹得叮當作響。
    “這樹……”吳畏盯著石榴樹,突然愣住——樹幹上刻著的鳳凰紋,和他玉佩上的圖案一模一樣,“是鳳族親手種的。”
    張起靈的指尖撫過樹紋,紋路突然亮起金光,院子裏的銅鈴響得更急了,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裏麵透出微弱的燭光。
    “有人?”吳邪握緊工兵鏟,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卻被一股冷風逼退——不是陰冷,是帶著悲傷的寒意,像有人在無聲地哭。
    廂房裏擺著個供桌,上麵的牌位蒙著厚厚的灰,最中間的那塊刻著“鳳族守陵人吳氏”,正是吳畏奶奶的名字。牌位前的香爐裏插著半截香,顯然最近有人來過。
    “是奶奶的祠堂。”吳畏的聲音有些發顫,伸手去擦牌位上的灰,指尖剛觸到木頭,供桌突然劇烈震動,牌位紛紛掉落,露出後麵的暗格。
    暗格裏藏著個錦盒,打開一看,裏麵是卷泛黃的絲綢,上麵用鳳族文字繡著幅地圖,標注著鳳族曆代的遷徙路線,最後停留在杭州——原來吳山居所在的地方,最早是鳳族的落腳點。
    “還有這個。”張起靈從暗格裏掏出塊玉佩,和吳畏的鳳凰佩成對,隻是上麵刻著的是麒麟紋,“是張家的信物,當年你奶奶和我父親定親時交換的。”
    絲綢地圖突然發出紅光,與兩塊玉佩的光芒交織,廂房的牆壁上浮現出無數人影——有吳畏的奶奶在青銅門前祈禱的樣子,有張起靈的父親在張家古樓裏練字的場景,還有兩個年輕人在石榴樹下交換玉佩的畫麵,笑得比陽光還亮。
    “原來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吳邪看著牆上的人影,眼眶有些發紅,“我還以為兩族通婚隻是為了使命。”
    “使命和愛情,從來都不矛盾。”張起靈把麒麟佩遞給吳畏,兩塊玉佩合在一起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像跨越時空的應答。
    就在這時,院子裏的銅鈴突然不響了,哭喊聲也消失了。吳畏走出廂房,看到石榴樹下站著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正是祠堂的守靈人,此刻正對著他們笑:“鳳族的後人終於回來了,我可以放心走了。”
    她的身影漸漸消散,化作點點金光,融入石榴樹的枝幹。原本歪歪斜斜的樹幹突然挺直了,枝椏上冒出嫩綠的新芽,在雨中舒展得生機勃勃。
    離開老宅子時,雨停了。夕陽透過雲層,給祠堂的屋頂鍍上一層金邊。吳畏把兩塊玉佩用紅繩係在一起,掛在脖子上,貼身貼著心口,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在血脈裏流淌。
    “接下來去哪?”吳邪踢著路上的石子,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要不回長白山看看?我小侄子總念叨青銅門,說要去給門環係紅繩。”
    “先不去。”張起靈指著巷口,那裏停著輛熟悉的越野車,小花正靠在車門上揮手,“他來接我們了。”
    小花帶來了個消息:秦嶺神樹的養魂池幹涸了,樹靈托夢給守山人,說需要鳳族和張家的血脈去重新激活,否則神樹會慢慢枯萎。
    “神樹要是枯了,秦嶺的生態會亂套。”小花遞給吳畏瓶礦泉水,“霍秀秀已經帶著設備出發了,讓我們盡快跟上。”
    吳三省從車裏探出頭:“我已經備好了登山繩和壓縮餅幹,直接去秦嶺,不用繞回杭州了。”
    李鐵柱興奮地搓手:“又能爬山了!我媳婦給我裝了袋新醃的酸菜,到時候給神樹也‘嚐嚐’。”
    一行人驅車往秦嶺趕,車窗外的景色從江南的煙雨變成了秦嶺的蒼翠。吳畏靠在車窗上打盹,夢裏又見到了奶奶和張起靈的父親,他們坐在石榴樹下,手裏拿著兩塊玉佩,笑著對他說:“路要自己走,但別忘回頭看看,我們一直在。”
    醒來時,車已經停在秦嶺腳下。守山人早在山口等著,手裏捧著個陶罐,裏麵裝著養魂池最後剩下的池水:“樹靈說,把這水倒進池裏,再滴上你們的血,神樹就能活過來。”
    神樹比上次來的時候憔悴了許多,葉子黃了大半,樹幹上的裂紋像老人臉上的皺紋。養魂池徹底幹涸了,池底的泥土幹裂成塊,看得人心頭發緊。
    吳畏和張起靈按照守山人的囑咐,將池水倒進池裏,再割破手指,讓血滴入水中。鳳凰佩和麒麟佩同時發出光芒,池水突然沸騰起來,順著樹根蔓延到神樹的每一根枝幹。
    奇跡發生了——枯黃的葉子漸漸變綠,樹幹上的裂紋慢慢愈合,養魂池裏重新蓄滿了清澈的水,水麵上浮現出樹靈的影子,正是西安客棧的老太太模樣:“謝謝你們。”
    她的身影化作無數光點,融入神樹的花朵裏,淡紫色的花瓣紛紛飄落,像場溫柔的雨。落在吳畏手心裏的那片花瓣,漸漸化作個小小的鳳凰圖騰,與玉佩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神樹活了!”吳邪興奮地跳起來,抱著樹幹大喊,“以後每年都來看你開花!”
    離開秦嶺時,守山人送給他們一袋神樹的種子:“種在院子裏,能辟邪,還能想起開心的事。”
    吳畏把種子小心地收好,心裏清楚,這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鳳族和張家的故事,從青銅門到創世玉,從老祠堂到神樹,從來都不是孤單的旅程。
    回到杭州,他們把神樹種子種在吳山居的院子裏,就在石榴樹旁邊。沒過多久,種子就發了芽,嫩綠的幼苗在陽光下伸展,像個小小的承諾。
    張起靈的日記又添了新的內容,某頁畫著兩棵並排的樹,一棵是石榴樹,一棵是神樹苗,樹下站著兩個小人,手牽著手,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吳邪的小侄子已經會走路了,每天都要圍著樹苗轉圈圈,咿咿呀呀地喊“長高”。吳三省在樹下擺了張石桌,沒事就和張起靈下棋,輸了就耍賴說“讓著你呢”。
    李鐵柱的菜館推出了道新菜,叫“雙樹宴”,用的是石榴樹下的井水和神樹附近采的山菌,每天都賣得精光。他總說:“吃了這菜,保準想起這輩子最開心的事。”
    深秋的某個午後,吳畏坐在石桌旁翻書,張起靈靠在他肩上閉目養神。陽光穿過石榴樹和神樹苗的枝葉,在兩人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明年去西沙吧。”吳畏合上書,聲音輕得像羽毛,“看看龜甲,順便給霍秀秀帶點李鐵柱的酸菜。”
    張起靈睜開眼,眼裏映著樹影:“好。”他伸手摘下片落在吳畏發間的石榴葉,指尖的溫度燙得吳畏心跳漏了一拍。
    遠處的西湖上傳來遊船的汽笛聲,近處的茶館飄來炒茶的清香,吳邪在院子裏追著兒子跑,喊著“慢點別摔著”,李鐵柱的菜館又響起“來啦——”的吆喝。
    吳畏笑著往張起靈身邊靠了靠,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有長白山的雪,秦嶺的花,西沙的海,還有吳山居的煙火氣。他知道,隻要身邊有這個人,有這些聲音,有這兩棵慢慢長大的樹,日子就會像這午後的陽光,溫暖而綿長,永遠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