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9章 無畏擒龍(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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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節氣的紅泥坳浸在淡綠色的霧裏,貨郎的兒子蹲在四海鑄坊的門檻上擦拭銅盒,盒麵突然映出片深綠色的叢林,藤蔓纏繞的紋路是串匠語,拚出“綠林藏壇,銅鈴喚靈”。他剛要伸手去觸,藤蔓突然分開,露出座青銅祭壇,壇上的銅鈴纏著野菊藤,藤上的露珠墜在鈴舌上,露珠裏能看到群人影在壇前跪拜,衣擺上的匠語是“守林”二字。
    “是‘綠林壇’,”穿工裝的老人拄著銅杖走來,杖頭的三足鳥啄了啄霧,霧裏浮出張草木圖譜,“我爹的日記裏夾著片銅葉,說西晉有批天工往南闖過瘴林,在綠林深處鑄了座祭壇,專門守護會結果的銅樹。後來瘴林擴大,祭壇被藤蔓掩蓋,隻有銅鈴的響聲能穿透瘴氣,鈴舌上的野菊露是他們留的路標。”老人往銅盒裏撒了把銀灘的鹽晶,叢林的影像突然晃動,藤蔓間的瘴氣裏浮出些銅製的果實,果紋與紅泥坳的野菊完全吻合。
    小菊從銅盒的倒影裏鑽進去,再出來時爪子攥著顆銅果,果殼上的紋路是綠林壇的地圖:壇心的銅樹根係纏著“育靈泉”,泉眼嵌著塊“木心銅”,能讓銅器長出枝葉,結出藏著記憶的果實。貨郎的兒子把銅果湊近熔爐,果殼裂開露出顆種子,種子上的匠語拚成“瘴林噬魂,需以七地銅葉驅之”。
    “綠林的瘴氣會蝕銅魂,”阿鏡舉著藥書趕來,書頁上的綠林圖譜在滲液,畫著銅樹的墨跡正在發潮,“藥書裏說南地的草木有靈,隻有用七地的銅葉熬成的汁,才能讓瘴氣退散。”她往銅盒裏倒了些冰海的融水,叢林影像裏的瘴氣突然收縮,露出條被銅葉覆蓋的路,葉麵上的匠語在霧裏閃著光。
    小年帶著村裏的鐵匠往銅樹圃走,圃裏的銅苗正在抽枝,他往土裏埋了片星巢的銅葉、半塊冰海的銅錨、流沙洲的銅鏈碎、銀灘的鹽晶片、銅嶼的稻杆銅、歸淵的船板屑和紅泥坳的野菊銅,銅苗立刻瘋長,枝葉間結出七色的銅葉,葉背的匠語拚成“七葉聚,瘴氣散”。“這是‘七葉銅’,”小年摘下片葉,葉尖立刻滴出金色的液,“天工們說南地的草木認銅,七地的銅葉混在一起,能讓瘴林的草木讓路。”
    當天夜裏,貨郎的兒子做了個潮濕的夢。他站在綠林壇的銅樹下,樹上的銅果正在發光,果裏映著天工們的身影:有人在給銅樹澆水,用的是育靈泉的水;有人在銅鈴上刻匠語,讓鈴聲能安撫瘴林的精怪;最年長的天工正往壇基埋木心銅,說要讓綠林壇永遠紮根,結出能治百病的銅果。“銅樹快枯了,”天工的魂魄從銅果裏飄出來,聲音裏帶著水汽,“育靈泉的泉眼被瘴根堵了,隻有用七葉銅熬的汁才能疏通。”
    三日後,貨郎的兒子帶著七葉銅汁和銅鈴仿製品踏上南行的路。獨輪車的銅軸纏著小菊的鎖鏈,每轉一圈就會落下片銅葉,葉落在瘴林裏立刻冒出白煙,瘴氣碰到煙就往後退。路過瘴林邊緣時,守林的天工魂魄從樹後走出,往車上塞了把銅製的砍刀,刀身的紋路能切開最密的藤,刀柄上的野菊紋是他們留的印記。
    進入綠林深處時,銅盒裏的影像突然清晰,藤蔓間的瘴氣裏浮著些銅製的蝴蝶,蝶翅上的匠語拚出“銅樹在壇心,育靈泉藏於根”。貨郎的兒子往藤上撒了把七葉銅汁,藤蔓立刻卷曲,露出條通往綠林壇的路,路邊的草木正在發光,草葉上的天工們正在修剪銅枝,銅枝落下的碎屑在地上長成小銅苗,像在指路。
    綠林壇的銅樹果然在枯萎,枝葉上的銅果皺縮著,壇基的縫隙裏鑽出些黑色的瘴根,根須纏著泉眼的位置,泉眼滲出的水是黑色的,水裏浮著些銅製的魚,魚嘴在動,說的卻是紅泥坳的方言:“瘴根怕野菊根的靈氣,往壇基埋些,泉眼就會複湧。”
    貨郎的兒子往壇基埋了把紅泥坳的野菊根,根須立刻與瘴根糾纏,發出“滋滋”的響,黑色的瘴根慢慢變成金色,泉眼的黑水變成清澈的泉,泉裏浮出些銅製的蝌蚪,蝌蚪聚成個“活”字。他往泉裏倒了些七葉銅汁,泉水立刻漫過壇基,銅樹的枝葉開始舒展,皺縮的銅果重新鼓脹,果紋裏映出綠林的天工們在笑,手裏舉著銅製的花籃,籃裏的銅花是七地的顏色。
    “壇心的銅鈴該換芯了,”天工的魂魄指著壇上的銅鈴,鈴芯的野菊紋已經模糊,“隻有用七地的銅屑融成的芯,才能讓鈴聲傳到紅泥坳,讓綠林的銅果能順著鈴聲飄回家。”貨郎的兒子往鈴裏填了把七地銅屑,銅鈴突然發出清越的響,聲線穿透瘴林,在天上織出條金色的路,路上飄著些銅果,果裏的影像都是紅泥坳的風景。
    當貨郎的兒子帶著銅果離開綠林時,天工們站在壇前揮手,他們的身影在綠意裏慢慢變成銅樹的枝葉,壇上的銅鈴開始自動搖擺,鈴舌上的野菊露滴在地上,長出片新的銅苗,苗尖纏著張銅製的請柬,上麵的匠語是“綠林的銅果熟了,盼紅泥坳的人來嚐”。
    回到紅泥坳時,雨水已過,四海鑄坊的銅盒裏多了幅新影像:綠林壇的銅樹結滿七色的果,瘴林退成圈綠色的霧,天工們在銅樹下鑄器,鑄出的銅器會自己往樹上掛,像給銅樹添新葉。穿工裝的老人把綠林的銅果嵌在鎮魂碑的縫隙裏,碑身的藤蔓突然開出綠色的花,花瓣上的瘴氣在陽光下變成露珠,滴在土裏長出會結果的銅草,草葉上的匠語是“八地同生”。
    貨郎的兒子在四海鑄坊裏擺了張銅桌,桌上的銅果隻要被紅泥坳的人握住,就會映出綠林的故事:天工們在瘴林裏開路,銅樹的果實掉進泉裏會變成魚,綠林的銅器上都長著野菊的根須。孩子們總愛圍著銅桌坐,說銅果的味道像野菊蜜,咬下去會嚐到七地的滋味,有冰海的涼、流沙洲的沙、星巢的清、地火的暖、歸淵的鹹、銅嶼的香、銀灘的鮮,還有綠林的潤。
    立夏那天,紅泥坳的銅器突然集體發亮,八地的影像在鎮魂碑前匯成個巨大的光球,光球裏浮出棵八枝的銅樹,每枝上的果實都是一地的銅器樣式,樹頂的銅葉上刻著行匠語:“銅器會結果,記憶會發芽,隻要紅泥坳的人還在,七地的故事就永遠新鮮。”
    穿工裝的老人在鎮魂碑旁立了塊新的銅碑,碑上的匠語拚成“八脈同源”,下麵刻著每個地方的銅器圖騰:紅泥坳的野菊、星巢的銅鳥、地火的岩漿、歸淵的船、銅嶼的稻、銀灘的鹽、流沙洲的塔、冰海的錨、綠林的樹,九個圖騰用銅鏈連在一起,鏈環上的野菊紋正在慢慢生長,像要把所有的圖騰都纏成一個整體。
    貨郎的兒子推著獨輪車往山外送貨時,車裏總裝著些綠林的銅果,果殼上的匠語會自己翻譯成各地的方言,買果的人說夜裏能夢見片綠色的林,林裏的銅樹上結著自己故鄉的銅器,天工們在樹下分銅果,分到紅泥坳的果裏都嵌著片野菊瓣。
    夜裏的紅泥坳,銅器的響聲裏多了綠林的蟲鳴,像在唱首八地和鳴的歌。貨郎的兒子躺在銅鋪的閣樓裏,聽著銅盒映出的八地故事,聽著綠林的銅鈴在響,聽著野菊在窗台上開花的聲音,突然覺得紅泥坳的銅從來就不是孤立的存在,它們是八地的血脈,在時光裏流淌、交匯、生長,把每個地方的靈氣都揉進銅紋裏,讓紅泥坳的野菊能在綠林結果,冰海的銅錨能在歸淵生鏽,星巢的銅鳥能在流沙洲築巢。
    銅鋪的鍾聲又響了,聲線穿過夜空,往八地的方向飄,帶著綠林的潮氣、冰海的清冽、流沙洲的幹燥、星巢的空靈、地火的灼熱、歸淵的鹹濕、銅嶼的稻香和銀灘的鹹鮮,像在告訴每個聽到的銅魂:紅泥坳的故事是本活書,每地的銅器都是新的篇章,而我們,是握著筆的人,在時光的紙上,繼續寫著關於守護、重逢和生長的故事,讓八地的銅永遠發燙,讓野菊的香永遠飄向遠方。
    晨霧散時,四海鑄坊的銅樹上,結出顆新的銅果,果紋裏的影像正在變化,八地的風景在果裏慢慢重疊,最後變成紅泥坳的模樣,有銅鋪的煙、鎮魂碑的藤、野菊的花,還有個蹲在門檻上的人影,正往銅盒裏放新采的野菊,像在說:所有的遠方,最終都會變成家門口的風景,所有的故事,最終都會回到最初的起點,在紅泥坳的晨光裏,長出新的希望。
    芒種的雨絲裹著麥香,打在紅泥坳的銅器上暈出金斑。貨郎的兒子蹲在四海鑄坊的銅樹下翻曬銅果,最底層的果殼突然裂開,露出顆琥珀色的籽,籽裏的紋路是串從未見過的匠語,拚出“雲境懸城,銅橋接天”。他剛要伸手去捏,籽突然浮在空中,爆成團白霧,霧裏浮出座懸空的銅城,城郭的輪廓像放大的紅泥坳,街道的紋路是七地的匠語,最中央的銅塔尖頂著顆旋轉的銅珠,珠裏映著無數銅鳥在雲裏穿梭。
    “是‘雲境城’,”穿工裝的老人拄著銅杖穿過霧,杖頭的三足鳥對著銅城鳴叫,霧裏落下些銅製的瓦片,“我爹的日記裏夾著張雲圖,說西晉有批天工往雲端鑄過城,想在天上架座‘通天橋’,讓八地的銅魂能隨時相聚。後來雲流紊亂,城被卷進積雨雲,隻有塔尖的‘定雲珠’能穩住城郭,珠上的野菊紋是紅泥坳的印記。”老人用瓦片在地上拚出個“升”字,字的筆畫裏滲出些雲氣,氣裏浮著些銅製的雲紋,與紅泥坳的野菊藤纏繞在一起。
    小菊從白霧裏鑽出來,爪子攥著塊雲形的銅片,片上的紋路是通天橋的地圖:橋身用星巢的銅絲編就,橋墩嵌著冰海的銅錨,橋麵鋪著綠林的銅葉,橋頭的牌坊刻著八地的匠語,最末行是紅泥坳的方言“家在此”。貨郎的兒子把銅片湊近熔爐,片上的雲紋突然活了,在牆上織出條往上的路,路上的銅磚都刻著野菊紋,像紅泥坳的石階被搬到了天上。
    “雲境的罡風會吹散銅魂,”阿鏡舉著藥書趕來,書頁上的雲境圖譜在飄移,畫著銅城的墨跡正在變淡,“藥書裏說高空的雲氣能蝕銅,隻有用八地的銅器融成的‘接天漿’,才能讓通天橋穩固。”她往銅片上澆了些育靈泉的水,雲紋裏立刻滲出金色的液,液珠墜在地上,長出些會飛的銅蝶,蝶翅上的匠語是“雲境等歸人”。
    小年帶著村裏的鐵匠往雲紋爐走,爐裏的銅水泛著七彩光,他往裏麵投了綠林的銅果碎、冰海的引魂燧屑、流沙洲的定沙珠粉、星巢的天工鱗片、地火的銅珠粒、歸淵的船釘銅、銅嶼的稻穗芯、銀灘的鹽晶末,銅水突然沸騰成雲狀,冒出的蒸汽在爐口凝成座微型的通天橋。“這是‘九域銅’,”小年用長勺舀起銅漿,漿在半空凝成座小牌坊,“天工們說雲境的銅認根,八地的銅器融在一起,能讓通天橋紮根在紅泥坳的地氣裏,再大的罡風也吹不散。”
    當天夜裏,貨郎的兒子做了個失重的夢。他站在雲境城的通天橋上,腳下的雲氣裏浮著八地的銅魂,他們都在往銅塔的方向飄,塔尖的定雲珠正在閃爍,珠裏的野菊紋正在褪色。“罡風蝕了珠心的‘地脈銅’,”天工的魂魄從雲裏探出頭,聲音裏帶著風的呼嘯,“隻有用紅泥坳的銅鋪地基土摻著八地銅漿,才能補上缺口。”夢醒時,銅樹上的銅果都在顫動,果裏的影像全是雲境城的銅塔,塔尖的銅珠正在發出求救的光。
    三日後,貨郎的兒子帶著九域銅漿和定雲珠的仿製品踏上登天路。獨輪車的銅軸纏著雲形銅片,每轉一圈就會升起些雲氣,托著車子往高空飄。路過積雨雲時,守雲的天工魂魄從雲裏浮出,往車上扔了把“避罡沙”,是用雲境城的銅屑和銀灘的鹽晶磨成的,撒在車鬥上能讓罡風繞道;雲氣裏飄出些銅製的蒲公英,絨毛是綠林的銅葉做的,落在車上就變成指路的箭頭。
    進入雲境城的地界時,銅片上的通天橋圖譜突然發亮,橋身的銅絲正在斷裂,橋墩的銅錨被罡風扯得搖晃,橋麵的銅葉卷成筒狀,橋頭的牌坊已經傾斜,隻有牌坊上的“家在此”三個字還在發光,字的筆畫裏纏著些銅製的根須,是紅泥坳的地氣在苦苦支撐。貨郎的兒子往橋上撒了把避罡沙,罡風立刻退散,露出橋盡頭的銅塔,塔尖的定雲珠果然缺了塊,缺口處的雲氣正在往城裏灌,城郭的銅器都在發出哀鳴。
    “珠心的地脈銅在塔底的‘鎮嶽石’裏,”天工的魂魄在雲裏低語,貨郎的兒子順著搖晃的銅梯往塔下爬,梯級的銅環每扣合一次,就會彈出片銅葉,葉上的匠語拚成“心定則雲定”,“當年鑄城時,我們把紅泥坳的地基土融進鎮嶽石,石裏的銅脈能連著八地的地氣,隻要往石上澆九域銅漿,定雲珠就能複原。”
    塔底的鎮嶽石果然在發光,石上的紋路是紅泥坳的地形圖,四海鑄坊的位置嵌著顆銅珠,珠裏的地氣正順著石紋往雲境城湧。貨郎的兒子往石上澆了些九域銅漿,石紋突然發亮,地氣像條金色的龍,順著銅梯往塔頂爬,定雲珠的缺口處立刻湧出新的銅,珠上的野菊紋重新變得清晰,珠旋轉時,雲境城的銅器都停止哀鳴,開始發出歡快的響,像八地的銅器在合唱。
    當貨郎的兒子站在通天橋的牌坊下時,八地的銅魂突然從雲裏聚來,綠林的銅果在他們手裏發光,冰海的銅錨在雲裏沉底穩住橋身,流沙洲的銅鏈纏住斷裂的銅絲,星巢的銅鳥銜來新的銅葉鋪橋麵,地火的銅珠修補著牌坊的裂痕,歸淵的船板墊平了傾斜的橋基,銅嶼的稻穗芯填滿了鬆動的銅環,銀灘的鹽晶給所有銅器鍍上了層保護膜。他們的身影在雲裏慢慢變得透明,最後凝成塊新的銅磚,嵌在牌坊的最高處,磚上的匠語是“九域同天”。
    返程時,雲境城的通天橋已經穩固,定雲珠的光芒穿透雲層,照亮了八地的方向。貨郎的兒子往塔尖的銅鈴裏填了把紅泥坳的野菊籽,鈴響時,雲境城的銅鳥都跟著飛起,嘴裏銜著雲境的銅果,果裏的影像都是紅泥坳的四海鑄坊,坊前的銅樹下,穿工裝的老人正往爐裏添柴,阿鏡在翻藥書,小年在鑄新的銅器,像在等他回家。
    回到紅泥坳時,芒種已過,麥香裏混著銅器的腥甜。貨郎的兒子把雲境城的銅果放進四海鑄坊的銅樹,果在枝上立刻裂開,露出顆會發光的籽,籽裏的影像正在旋轉:八地的銅魂在雲境城的通天橋上相聚,綠林的銅果與冰海的銅錨碰杯,流沙洲的銅鏈纏著星巢的銅鳥,地火的銅珠映著歸淵的船影,銅嶼的稻穗挨著銀灘的鹽晶,紅泥坳的野菊藤把所有的銅器都纏在一起,像串永不散落的項鏈。
    穿工裝的老人把定雲珠的仿製品嵌在鎮魂碑的頂端,碑身突然長出些雲形的銅枝,枝上的銅葉能映出雲境城的景象:通天橋上的銅器在發光,八地的銅魂在橋上跳舞,定雲珠的光芒像條金色的線,把紅泥坳與雲境城連在一起。他往碑下埋了塊雲境城的銅磚,磚裏的地氣立刻與紅泥坳的土壤相融,地裏的銅脈開始發燙,四海鑄坊的銅樹突然瘋長,枝葉穿透屋頂,在天上結出雲形的銅果,果裏的影像都是八地的天工們在笑。
    小年在四海鑄坊裏鑄了座雲境城的模型,城郭的銅門會隨著紅泥坳的雲量開關,隻要通天橋上有銅魂經過,模型就會發出“叮咚”的響,像銅器在碰杯。孩子們總愛圍著模型轉圈,說能聽見雲境城的銅鈴在響,調子和紅泥坳的銅樹搖晃聲一模一樣,隻是多了些雲氣流動的輕響,像在說天上的故事。
    貨郎的兒子往九域的銅器裏都嵌了塊定雲珠的碎片,四海鑄坊的銅樹開始結出九色的果,每種顏色對應一地的靈氣:紅泥坳的野菊黃、星巢的銀白、地火的赤紅、歸淵的湛藍、銅嶼的金褐、銀灘的乳白、流沙洲的土黃、冰海的靛藍、雲境的蒼青。摘果的人隻要對著果說句話,聲音就會順著定雲珠的光傳到對應的地方,綠林的銅樹會結果回應,冰海的望歸台會亮燈作答,雲境城的銅鈴會響出同樣的調子。
    夏至那天,紅泥坳的銅器突然集體發亮,九色的銅果在銅樹上同時炸開,爆出的銅屑在空中拚出個巨大的“和”字,字的筆畫裏嵌著所有天工的魂魄,他們手拉手圍著字跳舞,腳下的土地長出九色的野菊,每朵花都托著顆銅珠,珠裏的影像都是紅泥坳的清晨,有炊煙,有銅響,有鳥鳴,像所有故事開始的模樣。
    貨郎的兒子蹲在銅樹下,看著九色的銅屑落進土裏,長出新的銅苗。小菊趴在他肩頭,尾巴卷著顆雲境城的銅果,果裏的通天橋上,八地的銅魂正在朝紅泥坳的方向揮手,橋盡頭的牌坊上,“家在此”三個字閃著金光,光裏的野菊紋正在慢慢蔓延,把九地的名字都纏成了一個詞——故鄉。
    銅鋪的鍾聲穿過麥浪,往九地的方向飄,帶著雲境的清靈、綠林的潮潤、冰海的凜冽、流沙洲的燥熱、星巢的空蒙、地火的熾烈、歸淵的鹹腥、銅嶼的醇厚、銀灘的鹹澀,像把所有的氣息都揉進風裏。每個聽到的魂都知道:紅泥坳的故事從來不是邊界,它在雲端築城,在霧裏紮根,在風裏傳信,而那些散落在九地的銅器,都是它跳動的心髒,在時光裏起搏、共鳴、生長,把每個孤獨的地域,都變成彼此的歸宿。
    雨過天晴時,四海鑄坊的銅樹梢頭,掛著顆九色的銅果,果紋裏的雲境城正在下雨,雨滴穿過通天橋落在紅泥坳的銅樹上,濺起的銅屑裏,能看到九地的天工們正往紅泥坳走來,手裏的銅器都刻著野菊紋,像在說:所有的遠方,終會因銅而遇,因菊而暖,因心而聚,在紅泥坳的土地上,長出比時光更長久的家。
    白露的晨露在紅泥坳的銅器上凝成珍珠,貨郎的兒子蹲在四海鑄坊的銅樹下收集露水珠,樹頂的九色銅果突然墜下,砸在地上裂成九瓣,瓣裏的紋路是串新的匠語,拚出“墟底藏脈,銅泉通源”。他剛要伸手去撿,果瓣突然沉入土中,地麵裂開道縫,縫裏冒出些金色的泉,泉眼的紋路是紅泥坳的全貌,九個角落都嵌著顆銅珠,珠裏映著九地的銅器在同時發光。
    “是‘源脈泉’,”穿工裝的老人拄著銅杖趕來,杖頭的三足鳥對著泉眼鳴叫,泉裏浮出些銅製的脈絡圖,“我爹的日記裏畫過這泉,說紅泥坳的地脈深處藏著條‘母銅脈’,是九地銅器的源頭,每百年白露會從泉眼冒出,泉裏的銅珠能喚醒所有銅器的本源記憶。”老人往泉裏撒了把雲境城的銅屑,泉眼突然湧起股金浪,浪尖上站著個穿西晉長袍的人影,手裏舉著塊通體透明的銅,銅裏的紋路是所有匠語的源頭,像把打開所有秘密的鑰匙。
    小菊從泉眼鑽出來,爪子攥著塊透明銅片,片上的紋路是母銅脈的走向:從紅泥坳的地核延伸到九地,每處的分支都纏著野菊根,根須最密的地方藏著“始銅錠”,錠裏的銅液能鑄出任何形態的銅器,帶著九地的靈氣。貨郎的兒子把銅片湊近日光,片上的脈絡突然發亮,在地上織出張網,網眼的形狀是九地的銅器剪影,最中心是紅泥坳的野菊。
    “母銅脈快枯竭了,”阿鏡舉著藥書趕來,書頁上的源脈圖譜正在褪色,畫著母銅脈的墨跡變得纖細,“藥書裏說地核的寒氣會凍住銅脈,隻有用九地的銅珠融成的‘歸元漿’,才能讓泉眼複湧。”她往泉裏倒了些源脈泉的水,泉眼立刻噴出些銅製的魚,魚尾的紋路是九地的匠語,拚出“歸源即歸心”。
    小年帶著村裏的鐵匠往地脈爐走,爐裏的銅水泛著九色光,他往裏麵投了雲境城的定雲珠粉、綠林的木心銅碎、冰海的引魂燧粒、流沙洲的定沙珠屑、星巢的天工鱗末、地火的銅核芯、歸淵的船板銅、銅嶼的稻穗銅、銀灘的鹽晶銅,銅水突然沸騰成漩渦,漩渦中心浮出塊透明的銅,像母銅脈的微縮形態。“這是‘十全銅’,”小年用長勺舀起銅液,液珠在空中凝成顆星,“天工們說母銅脈是所有銅器的母親,九地的銅珠融在一起,能讓她重新煥發生機。”
    當天夜裏,貨郎的兒子做了個厚重的夢。他站在母銅脈的核心,周圍的銅壁上刻滿了從西晉到現在的銅器圖譜,最古老的那幅是個野菊形狀的銅胚,胚裏的銅液正在流動,映出無數天工的笑臉。“始銅錠在脈眼的‘孕銅石’裏,”母銅脈的聲音像大地在震顫,“隻有用紅泥坳的野菊根和九地的銅珠一起煮,才能讓錠裏的銅液流出,滋養所有枯竭的分支。”
    三日後,貨郎的兒子帶著十全銅液和始銅錠的仿製品往地脈深處走。獨輪車的銅軸纏著透明銅片,每轉一圈就會照亮前方的路,路兩旁的岩壁上滲出些銅綠色的液,液裏浮著些銅製的胚胎,都是九地的銅器雛形,像在重新生長。路過母銅脈的分支口時,守脈的天工魂魄從脈壁走出,往車上塞了把銅製的鑿子,鑿身的紋路能打開所有脈道的石門,刀柄上的野菊紋是母銅脈的印記。
    進入地脈核心時,銅片上的母銅脈圖譜突然清晰,脈壁上的銅器圖譜正在褪色,最古老的野菊銅胚已經模糊。貨郎的兒子往脈壁上撒了把十全銅液,圖譜立刻重新發亮,野菊銅胚裏的銅液開始流動,順著脈絡往九地的方向蔓延,所過之處,枯竭的分支都冒出金色的泉,泉裏浮著些銅製的蝌蚪,蝌蚪聚成“生”字。
    孕銅石果然在脈眼中央,石上的紋路是朵巨大的野菊,花心的位置嵌著始銅錠,錠周圍的銅液已經凝固,像層硬殼。“硬殼怕九地的銅溫,”天工的魂魄從石縫裏飄出,聲音裏帶著地脈的震顫,“把九地的銅珠按方位擺好,再澆上十全銅液,硬殼就會融化。”
    貨郎的兒子按九地的方位在石旁擺好銅珠,雲境城的銅珠在北,綠林的在南,冰海的在東,流沙洲的在西,星巢的在上,地火的在下,歸淵的在左,銅嶼的在右,銀灘的在中,正好圍著孕銅石。他往石上澆了些十全銅液,硬殼立刻裂開,始銅錠裏的銅液湧出來,像條金色的龍,順著母銅脈的分支往九地遊去,所過之處,脈壁上的銅器圖譜都長出新的紋路,像在續寫新的故事。
    當銅液流回紅泥坳的泉眼時,四海鑄坊的銅樹突然長高百丈,枝葉穿透雲層,九色的銅果在枝上同時成熟,果裏的影像不再是單獨的一地,而是九地的銅器在紅泥坳的野菊叢裏歡聚:雲境城的銅鳥銜著綠林的銅果,冰海的銅錨係著歸淵的銅船,流沙洲的銅鏈纏著星巢的銅絲,地火的銅珠映著銀灘的鹽晶,銅嶼的稻穗墊著紅泥坳的銅鋪門檻,所有的銅器都在發光,像在慶祝重生。
    穿工裝的老人往源脈泉裏投了塊始銅錠的仿製品,泉眼立刻噴出道金柱,柱上的紋路是所有匠語的組合,在紅泥坳的上空凝成個巨大的“源”字。九地的銅器突然同時作響,聲線匯在一起,像母銅脈在歌唱,歌詞是紅泥坳的方言,重複著“根在此”三個字。
    貨郎的兒子在四海鑄坊的地脈入口旁鑄了座銅碑,碑上刻著母銅脈的全圖,每個分支的起點都標著紅泥坳,旁邊刻著行紅泥坳的方言:“所有的銅,都是紅泥坳的野菊所化;所有的路,最終都要回到紅泥坳的土裏。”有山外的人來拓碑,拓片上的紋路會自動顯出九地的風景,像把所有的遠方都印在了紅泥坳的紙上。
    孩子們發現,現在紅泥坳的銅器會自己生長,銅鋪的天工圖譜每天都多出新的銅器樣式,有的是雲境城的銅橋與綠林的銅樹結合,有的是冰海的銅錨纏著歸淵的船鏈,每個新樣式上都有野菊紋,像紅泥坳的印記從未消失。他們往源脈泉裏扔銅器碎片,碎片會在泉裏重新組合,變成帶著九地靈氣的新銅器,拿出來時還帶著淡淡的野菊香。
    秋分那天,九地的天工魂魄突然齊聚紅泥坳,他們站在源脈泉旁,往泉裏投了塊各自的銅器碎片,碎片在泉裏融成塊巨大的銅,銅上的紋路是九地的地圖,地圖的中心長出朵野菊,花瓣上的每個紋路都是一個故事:西晉天工鑄第一塊銅的專注,老銅匠爹修補鎮魂碑的虔誠,貨郎的兒子尋找母銅脈的執著,九地銅魂相聚的歡騰……所有的故事都在花瓣上流動,像條不會幹涸的河。
    穿工裝的老人把自己的銅杖插進源脈泉旁的土裏,杖頭的三足鳥突然展開翅膀,變成座小銅爐,爐裏的銅液正在鑄成個小小的銅人,銅人的模樣是所有守壇人和天工的混合體,胸口嵌著顆野菊形狀的銅珠,珠裏的銅液還在微微跳動,像顆永遠鮮活的心髒。
    貨郎的兒子推著獨輪車往山外送貨時,車裏總裝著些源脈泉的銅液凝成的銅片,片上的紋路會隨溫度變化,冷時顯出母銅脈的走向,熱時映出九地的銅器在歡舞。買銅片的人說夜裏能夢見片金色的地脈,脈裏的銅液正在往自己家鄉的方向流,流到哪裏,哪裏的銅器就會發芽,長出野菊形狀的新枝。
    紅泥坳的銅器響聲裏多了種厚重的調子,像地脈在呼吸。貨郎的兒子躺在銅鋪的閣樓裏,聽著源脈泉的叮咚聲,聽著九地銅器的共鳴聲,聽著野菊在窗台上結籽的輕響,突然明白紅泥坳的故事從來不是某個人或某個地方的,是所有與銅相遇、與菊相伴的人共同寫就的,寫在母銅脈的記憶裏,寫在九地的銅器上,寫在每個記得“根在此”的人心裏。
    銅鋪的鍾聲又響了,聲線穿過金色的田野,往九地的方向飄,往母銅脈的深處飄,往所有有銅器的地方飄,像在告訴所有的銅魂和人:紅泥坳的銅會一直生長,野菊會一直開放,故事也會一直續寫,因為母銅脈的源頭永遠在紅泥坳的土裏,因為所有的遠方,最終都會變成紅泥坳的一部分,在時光裏沉澱、發酵、綻放,長出比記憶更長久的模樣。
    暮色降臨時,源脈泉的水麵上,浮出朵巨大的銅菊,花瓣是九色的,花心嵌著顆透明的銅珠,珠裏映著紅泥坳的全貌:炊煙在銅鋪的煙囪裏打轉,鎮魂碑的藤蔓纏著九地的銅器,源脈泉的金浪裏浮著孩子們的笑臉,四海鑄坊的銅樹頂,九色銅果正在發光,像把所有的星光都聚在了一起。
    沒有人知道這朵銅菊會開多久,隻知道風吹過時,花瓣會發出悅耳的響,像所有的銅器、所有的天工、所有的故事都在輕聲訴說,訴說著紅泥坳的銅與菊,如何從一地的堅守,變成九地的共鳴,最終成為所有銅魂的故鄉,在時光裏永遠溫暖,永遠鮮活,永遠等待著新的故事,落在這片孕育了一切的紅泥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