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7章 有我無敵(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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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層流動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像被凍住的蜂蜜。吳迪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青銅博山爐,爐蓋邊緣的山巒紋正一點點變得清晰,那些原本模糊的溝壑裏,滲出些銀白色的液滴,落在手背上涼絲絲的,像清晨的露水。
    遠處的歌聲突然斷了,緊接著傳來一陣細碎的碎裂聲,像是有人在踩碎玻璃。吳迪抬頭,看見星空邊緣裂開了道縫,漆黑的,像塊被打碎的墨錠,正慢慢往中間滲透。裂縫周圍的星星開始閃爍,不是正常的明暗,是劇烈的抖動,像瀕死的螢火蟲。
    “這是……什麽?”他握緊博山爐,掌心的溫度讓爐身微微發燙。那些銀白色的液滴突然沸騰起來,在爐蓋上凝結成個模糊的圖案——像是張人臉,眉眼和他師傅有幾分相似,正對著他搖頭。
    “不能讓它過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從爐裏傳出來,像是師傅在說話,又像是無數人在同時低語。
    吳迪順著裂縫望去,看見有東西從裏麵爬出來,不是青銅蟲,也不是人形,是些扭曲的影子,黑黢黢的,沒有固定的形狀,所過之處,星星像被掐滅的煙頭,一個個消失了。
    他突然想起剛才在石室裏看到的青銅鏡,那些沒來得及回歸的意識,恐怕就是被這些影子困住了。而那個裂縫,像是道閘門,正在放出更可怕的東西。
    “爐……爐裏有火……”師傅的聲音又響起來,帶著股焦糊味。
    吳迪這才發現,博山爐的爐口正冒著淡淡的青煙,不是黑色的,是金色的,帶著股鬆脂燃燒的香氣。他試著傾斜爐身,裏麵果然有火苗竄出來,小小的,卻異常明亮,照得周圍的雲層都泛起了金邊。
    那些黑色的影子似乎很怕這火苗,剛靠近就開始退縮,邊緣處冒出白色的煙霧,像被點燃的紙。吳迪心裏一動,舉起博山爐朝裂縫走去,火苗隨著他的動作晃動,在星空中拖出條金色的光帶。
    越靠近裂縫,空氣就越冷,冷得像墓道裏的寒氣。吳迪能聽見裏麵傳來的聲音,不是風聲,是咀嚼聲,細碎的,持續不斷,像是有無數張嘴在同時啃噬什麽。
    裂縫突然擴大,一股黑色的浪潮從裏麵湧出來,不是液體,是由無數影子凝聚成的,朝著吳迪撲過來。他下意識地將博山爐舉到麵前,爐裏的火苗猛地竄高,像條金色的蛇,瞬間將黑色浪潮撕開了道口子。
    “吼——”
    浪潮裏傳出聲刺耳的嘶吼,震得吳迪耳膜生疼。他看見浪潮中央有個巨大的影子,輪廓像隻蜘蛛,卻長著無數條人的手臂,每條手臂的末端都攥著個破碎的青銅片,上麵刻著的紋路和博山爐一模一樣。
    “是……被撕碎的爐?”吳迪突然明白過來。這東西不是外來的,是以前的博山爐碎了,那些沒被守護的意識凝聚成了邪祟。
    金色的火苗在博山爐裏劇烈跳動,爐身的山巒紋開始發燙,燙得他幾乎要握不住。那些銀白色的液滴順著紋路流淌,在爐底匯聚成個小小的漩渦,裏麵隱約能看見些模糊的畫麵——有穿著古裝的人在修補破碎的博山爐,有民國兵痞舉著火把對抗黑色影子,還有他師傅,正將自己的血滴進爐裏。
    “原來……每代爐主都在補爐。”吳迪的喉嚨有些發緊。他咬破手指,將血滴在爐蓋上。血珠剛接觸到山巒紋,就被瞬間吸收了,火苗猛地竄高,比剛才大了一倍,金色的光映得他睜不開眼。
    黑色浪潮突然退了回去,那個蜘蛛狀的影子卻留了下來,無數條手臂在空中揮舞,青銅碎片碰撞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吳迪看見那些碎片上的紋路正在重組,像是要拚出個完整的博山爐,卻始終差了一塊——正是他手裏這個的形狀。
    “它想……補全自己?”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蜘蛛影子突然朝他衝過來,速度快得像道黑閃電。吳迪舉起博山爐,金色的火苗在他麵前形成個半圓的屏障。影子撞在屏障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無數條手臂開始融化,卻有一條僥幸穿過了縫隙,攥住了爐身。
    “燙!”吳迪感覺博山爐猛地一沉,爐裏的火苗瞬間變暗。那條手臂上的青銅碎片正往爐身貼,像是要嵌進去,原本清晰的山巒紋開始扭曲,變得模糊不清。
    他想起師傅在青銅鏡裏的動作,突然將爐口對準影子的腦袋,狠狠吹了口氣。爐裏的火苗順著氣流噴出來,像條火舌,瞬間纏住了蜘蛛影子的身體。
    “嗷嗷——”
    影子發出淒厲的慘叫,手臂開始抽搐,攥著爐身的那條漸漸鬆開,青銅碎片“當啷”一聲掉在雲層上,碎成了粉末。吳迪趁機後退,看著影子在金色的火焰裏慢慢縮小,最後化作團黑灰,被風吹散了。
    裂縫還在那裏,隻是不再往外冒影子了。吳迪走到裂縫邊緣,發現下麵不是虛空,是片巨大的廢墟,像座被夷平的城市,斷壁殘垣間散落著無數破碎的青銅片,都刻著博山爐的紋路。
    廢墟中央有個深坑,黑黢黢的,裏麵傳來的咀嚼聲更清晰了。吳迪舉起博山爐,火苗照亮了坑底——是無數隻眼睛,密密麻麻的,都在盯著他,瞳孔裏映著青銅博山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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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更多……”他心裏一沉。這不是終點,隻是道關卡,真正的東西還在下麵。
    博山爐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爐蓋“啪”地一聲彈開了。裏麵的火苗不再是金色的,變成了暗紅色,像燒紅的烙鐵。吳迪往爐裏看了一眼,發現那些原本閃爍的星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些黑色的顆粒,正在火苗裏翻滾,發出“劈啪”的聲響。
    “它們在……淨化?”
    他試著將手伸進爐口,沒有被燙傷,反而有種奇異的吸附感。那些黑色顆粒順著他的指尖往上爬,在皮膚下形成些細小的紋路,和博山爐的山巒紋一模一樣。
    遠處的廢墟裏突然傳來陣騷動,那些斷壁殘垣開始晃動,露出下麵埋著的東西——不是石頭,是巨大的骨骼,形狀和他在通道裏看到的肋骨很像,隻是更粗,上麵覆蓋著層厚厚的銅鏽。
    “原來那東西不是單獨的……”吳迪倒吸口涼氣。這根本不是座城市,是具巨大的骸骨,而那些黑色影子,恐怕是骸骨裏滲出的“屍氣”。
    博山爐裏的火苗突然指向深坑,像是在指引方向。吳迪深吸口氣,踩著那些破碎的青銅片往廢墟中央走去。每走一步,腳下的碎片就發出聲脆響,像是在呻吟。
    靠近深坑時,他看見坑壁上刻著些壁畫,比墓道裏的更古老,線條粗糙,卻異常清晰——畫著一群人抬著個巨大的博山爐,往骸骨的嘴裏送,爐裏伸出無數條金色的鎖鏈,纏住了骸骨的心髒。
    “他們在……封印它?”吳迪盯著壁畫裏的心髒位置,那裏有個凹槽,形狀和他手裏的博山爐完美吻合。
    就在這時,深坑突然沸騰起來,那些眼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條黑色的觸須,和那個青灰色人形的一樣,隻是更粗,上麵長滿了倒刺,正朝著他卷過來。
    吳迪舉起博山爐,暗紅色的火苗突然變成了藍色,像鬼火,卻帶著股灼熱的氣浪。觸須剛碰到火苗就開始燃燒,發出刺鼻的臭味。他趁機跳進深坑,落在塊平整的骨頭上,上麵的凹槽果然和博山爐嚴絲合縫。
    “就是這裏……”他將青銅博山爐放進凹槽,爐身剛接觸到骨頭,就發出聲清脆的“哢噠”聲,像是鑰匙插進了鎖孔。
    骸骨突然震動起來,整個廢墟都在搖晃,斷壁殘垣間滲出些暗紅色的液體,像血。吳迪看見那些黑色的觸須正在退縮,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往骸骨深處拉。
    博山爐裏的火苗開始旋轉,形成個小小的漩渦,漩渦中心慢慢浮現出個東西——是顆珠子,和他剛才咬破的血珠很像,隻是更大,顏色更深,像塊凝固的血玉。
    “這是……它的心髒?”
    珠子剛完全露出來,就劇烈地跳動起來,和吳迪的心跳頻率一模一樣。他突然感覺胸口發悶,像有隻手在攥著他的心髒,疼得他幾乎要跪下去。
    “不能讓它醒……”師傅的聲音在爐裏嘶吼,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急。
    吳迪咬著牙,伸手去碰那顆血珠。指尖剛觸碰到表麵,就被燙得縮回手,皮膚上留下個清晰的印記,正是博山爐的形狀。血珠的跳動越來越快,周圍的骨頭開始發燙,那些暗紅色的液體像沸騰的岩漿,在骨縫裏翻滾。
    他突然想起博山爐裏的金色火苗,試著將手按在爐蓋上,集中精神去想“火”。爐裏的藍色火苗瞬間變回金色,並且順著骨頭的紋路蔓延開來,在骸骨表麵形成張巨大的網,將血珠牢牢困在中間。
    血珠的跳動漸漸慢了下來,顏色也開始變淺,像在褪色。吳迪鬆了口氣,剛要收回手,就看見血珠突然裂開道縫,裏麵鑽出個小小的影子,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正對著他笑。
    “你以為你贏了?”影子開口了,聲音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樣,“你把爐嵌進了它的心髒,現在……你就是新的心髒。”
    吳迪猛地低頭,發現自己的手和博山爐連在了一起,皮膚正和青銅融為一體,那些山巒紋順著手臂往上爬,像在生長。他想掙脫,卻動不了,身體變得越來越沉,像灌滿了鉛。
    “你會慢慢忘記自己是誰,”影子笑得更詭異了,“像你師傅一樣,像所有爐主一樣,最後變成它的一部分。”
    遠處的廢墟裏傳來歌聲,還是龍穀小鎮的民謠,隻是這次格外清晰,像是有人在他耳邊唱。吳迪想起師傅,想起龍穀小鎮的老槐樹,想起自己第一次跟著師傅學用洛陽鏟的日子,那些記憶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帶著股溫暖的力量。
    “我不是心髒……”他咬著牙,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我是守爐人。”
    話音剛落,博山爐突然爆發出刺眼的金光,那些和皮膚融為一體的青銅開始脫落,露出下麵嶄新的皮膚,上麵沒有任何印記。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影子發出聲慘叫,像被金光點燃的紙,瞬間消失了。
    血珠徹底失去了顏色,變成顆灰白色的石頭,從骨頭上滾落,掉進深坑裏不見了。骸骨的震動停了下來,那些暗紅色的液體開始退去,露出幹淨的骨頭,上麵刻滿了金色的紋路,像件精美的青銅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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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迪抽出自己的手,博山爐還在手裏,隻是變得輕飄飄的,像個空殼。他抬頭看向天空,那道裂縫已經合上了,星星重新亮了起來,比剛才更明亮,像被洗過一樣。
    遠處又傳來了歌聲,這次是師傅的聲音,在唱那首龍穀小鎮的民謠。吳迪笑了笑,舉起博山爐對著星空晃了晃,爐裏的火苗跟著跳動,像在回應。
    他知道這還沒完,那顆灰白色的石頭說不定還會再變成血珠,那些黑色的影子也可能卷土重來。但他不怕了,因為博山爐裏的火還在燒,那些回歸的意識在陪著他,師傅也在。
    吳迪從深坑裏爬出來,踩著那些漸漸變得透明的青銅碎片往回走。雲層又開始流動了,這次像融化的白銀,帶著股溫潤的光。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具巨大的骸骨,它正慢慢變得透明,最後化作無數的光點,融入星空,像無數個新的星星。
    手裏的青銅博山爐突然輕顫了一下,爐蓋自動打開,裏麵的火苗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些新的圖案——像是張地圖,比雇主給的那張更複雜,上麵標著好幾個紅點,分布在不同的位置。
    “還有其他的爐?”吳迪挑了挑眉,心裏突然冒出股莫名的興奮。
    他將博山爐揣進懷裏,朝著離得最近的那個紅點走去。雲層在腳下分開條路,兩旁的星星像燈籠一樣照著他前行。遠處的歌聲還在繼續,夾雜著更多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在歡迎他的到來。
    吳迪哼起了龍穀小鎮的民謠,調子有些跑調,卻唱得很認真。他知道前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會遇到什麽樣的東西也說不準,但隻要手裏的博山爐還在,心裏的火就不會滅。
    風從他耳邊吹過,帶著股米酒的香氣,像師傅釀的酒,又像博山爐裏的火苗,暖暖的,讓人踏實。他繼續往前走,身影漸漸消失在流動的雲層盡頭,隻有那隻青銅博山爐的輪廓,還在星光下若隱若現。
    雲層流淌的質感漸漸變了,不再是綿密的銀絮,倒像稀釋的墨汁,往吳迪腳邊的星河裏滲。他低頭看了眼懷裏的青銅博山爐,爐身的山巒紋不知何時爬上了層淡青色的鏽,用指尖刮一下,鏽末簌簌落在星河裏,竟像墨滴入水般暈開,化作條條遊魚,擺著尾巴往遠處遊去。
    地圖上最近的那個紅點越來越亮,亮得有些刺眼。吳迪眯起眼,看見紅點所在的位置懸著座島,黑黢黢的像塊礁石,卻在邊緣處泛著磷光。島的輪廓很奇怪,不是圓形也不是方形,倒像片巨大的葉子,葉柄處纏著圈青銅鏈,鏈節上刻著的花紋和博山爐如出一轍。
    “這地方……像被拴住的。”他摸出洛陽鏟,鏟頭在星河裏攪了攪,帶起串細碎的光。三年前在秦嶺倒鬥時,見過類似的布局——用鎖鏈鎮住異動的凶穴,隻是那鎖鏈是鐵的,沒這麽精致。
    越靠近島嶼,空氣裏的腥味就越重,不是海水的鹹腥,是鐵鏽混著腐肉的氣味。吳迪看見青銅鏈的鏈節上沾著些暗紅色的東西,像幹涸的血,用手一撚,竟化作粉末,飄進星河裏,激起圈圈漣漪。
    島嶼邊緣突然傳來“嘩啦”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從水裏鑽出來。吳迪猛地抬頭,看見個巨大的影子從島後的星河裏浮起,背甲寬得遮住了半個島,上麵布滿了孔洞,每個洞裏都嵌著塊青銅片,正隨著影子的呼吸翕動,發出“嗚嗚”的聲響,像無數支笛子在同時吹奏。
    “是……龜?”吳迪握緊洛陽鏟。那影子的輪廓分明是隻巨龜,隻是脖頸處沒有頭,取而代之的是根粗壯的青銅管,管口正往外冒黑煙,那些黑煙飄到空中,竟凝聚成了人形,和他在廢帝陵裏見過的膜人有幾分相似,隻是更模糊,像沒幹透的水墨畫。
    博山爐突然發燙,爐蓋“哢嗒”一聲彈開條縫,裏麵飄出縷青煙,在他麵前凝成個模糊的人影——是他師傅,正指著巨龜背上的青銅片,嘴唇動得飛快。
    “那些片……是鑰匙。”師傅的聲音斷斷續續,像被風吹散的紙,“島下麵……有爐。”
    吳迪這才注意到,巨龜背甲上的青銅片形狀各異,拚在一起竟像半塊博山爐的殘片。而那些從黑煙裏凝聚的人形,正一個個往青銅片裏鑽,每鑽進一個,青銅片就亮一分,發出的笛聲也更尖銳一分。
    “它們在……補爐?”他想起之前在廢墟裏見到的景象。看來不止一座博山爐碎了,這巨龜背上的,恐怕是另一塊殘片。
    就在這時,巨龜突然動了,背甲猛地一沉,那些青銅片碰撞著發出刺耳的聲響。吳迪看見島中央裂開道縫,裏麵透出紅光,像隻睜開的眼睛。更可怕的是,裂縫裏伸出無數根藤蔓,青黑色的,上麵長滿了倒刺,正朝著巨龜的背甲爬去,那些剛鑽進青銅片的人形,被藤蔓纏住後瞬間就化作了黑煙,被藤蔓吸了進去。
    “是守墓的東西。”吳迪心裏一緊。這島嶼根本不是島,是座巨大的墳塋,而巨龜,是鎮住墳塋的“獸”,現在獸快鎮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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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博山爐舉到胸前,爐裏的青煙突然暴漲,在他麵前形成道屏障。那些藤蔓剛碰到屏障就開始枯萎,變成灰褐色的粉末。吳迪趁機踩著星河裏的光團往前跳,落在巨龜的背甲上,腳下的青銅片燙得驚人,像踩在燒紅的鐵板上。
    “找到缺的那塊了。”他盯著背甲中央的位置,那裏有個凹槽,形狀和他手裏的博山爐完美契合,隻是小了一圈,像是被硬生生鑿出來的。
    周圍的青銅片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那些孔洞裏伸出細小的觸須,朝著吳迪卷過來。他揮起洛陽鏟,將觸須一根根斬斷,墨綠色的汁液濺在背甲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吼——”
    巨龜發出聲沉悶的嘶吼,整個背甲開始傾斜。吳迪死死抓住塊凸起的青銅片,看見島中央的裂縫越來越大,裏麵露出個巨大的頭顱,青灰色的,眼睛是兩顆巨大的青銅泡,正死死盯著他。
    “是它的頭……”吳迪倒吸口涼氣。這根本不是巨龜,是隻被砍了頭的獸,島嶼是它的身體,而那顆頭顱,被埋在了身體下麵,靠藤蔓汲取力量,想要重新接回去。
    博山爐突然飛到空中,爐蓋完全打開,裏麵的青煙化作條金色的鎖鏈,纏住了那顆頭顱的脖子。頭顱發出憤怒的咆哮,藤蔓瘋狂地抽打過來,卻被鎖鏈彈開,根本靠近不了。
    “快……把爐放進去!”師傅的聲音在爐裏嘶吼,帶著股燃燒的焦味。
    吳迪不再猶豫,抱起博山爐衝向背甲中央的凹槽。腳下的青銅片突然裂開,露出下麵的血肉,黏糊糊的,像剛凝固的瀝青。他跌了一跤,博山爐脫手而出,在背甲上滾了幾圈,剛好掉進凹槽裏。
    “哢噠——”
    嚴絲合縫。
    博山爐剛嵌進去,整個背甲就發出陣耀眼的金光,那些青銅片開始移動,像拚圖一樣往中間合攏,很快就拚成了半塊完整的博山爐,和吳迪帶來的這塊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形成個巨大的青銅圓盤,上麵的山巒紋流轉著金光,像活了過來。
    那顆頭顱發出絕望的嘶吼,藤蔓開始枯萎,最後化作灰燼。島嶼(也就是獸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皮膚裂開,露出裏麵的骨骼,每根骨頭上都刻著金色的符文,和圓盤上的山巒紋遙相呼應。
    吳迪站在圓盤邊緣,看見獸的身體正在慢慢變得透明,露出下麵的景象——不是泥土,是無數個小小的博山爐,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每個爐裏都亮著微光,像無數盞燈。
    “原來……這裏是爐窯。”他喃喃自語。古人不是在碎爐,是在造爐,用這隻獸的身體做窯,用那些人形的意識做燃料,燒製新的博山爐。
    圓盤突然旋轉起來,越轉越快,最後化作道金色的光柱,直衝雲霄。吳迪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往上托,腳下的獸身徹底消失了,隻剩下那些小小的博山爐,像星星一樣散落在星河裏,順著水流往遠處漂去。
    博山爐從圓盤裏飛出來,落回他手裏,比之前重了些,爐身的山巒紋裏多了些新的圖案——像是隻巨龜,背著座島,正在星河裏航行。
    “還有……很多。”師傅的聲音在爐裏響起,帶著絲欣慰。
    吳迪看向地圖上的其他紅點,發現它們都亮了起來,像串掛在星河裏的燈籠。最遠處的那個紅點格外亮,亮得有些異常,周圍的星星都被它的光染成了紅色。
    他突然想起在廢帝陵裏見到的青銅蟲,在骸骨裏見到的黑色影子,還有這隻被用來做爐窯的獸。這些東西似乎都在指向一個方向——有人在刻意破壞博山爐,或者說,在利用碎爐做些什麽。
    “師傅,是誰在碎爐?”吳迪對著博山爐問道。
    爐裏沉默了很久,久到吳迪以為師傅不會回答了,才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翻動書頁。緊接著,青煙再次凝聚成師傅的樣子,隻是這次更清晰,能看見他臉上的皺紋,和臨終前一模一樣。
    “是……守爐人。”師傅的聲音帶著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有人覺得……爐太沉了,想把它砸碎,讓裏麵的‘東西’出來。”
    吳迪愣住了。他一直以為守爐人是守護者,沒想到還有叛徒。
    “他們覺得……那些意識被困在爐裏,是種折磨。”師傅繼續說道,“卻忘了……外麵的影子,更可怕。”
    遠處的星河裏突然傳來陣笛聲,不是巨龜背甲上的那種,是更悠揚的,帶著股熟悉的調子——是龍穀小鎮的民謠。吳迪抬頭,看見艘小船從星河裏漂過來,船上站著個穿藍布衫的年輕人,正吹著笛子,船頭掛著盞燈籠,照亮了船舷上的字渡爐。
    “是……同行?”吳迪握緊博山爐。那年輕人的打扮不像倒鬥的,倒像個擺渡人。
    小船慢慢靠過來,年輕人停下笛子,朝吳迪笑了笑“吳師傅讓我來接你。”
    “吳師傅?”吳迪皺眉,“你認識我師傅?”
    “認識,”年輕人點點頭,指著他手裏的博山爐,“他在前麵的‘碎爐灘’等你,說有東西要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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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爐灘?吳迪心裏一動,地圖上離得最近的那個紅點,標注的就是這個名字。
    他跳上小船,船板是用青銅做的,踩上去發出“咚咚”的聲響,和博山爐的質地一模一樣。年輕人重新吹起笛子,笛聲在星河裏擴散開來,那些散落在水裏的小博山爐像是聽到了召喚,紛紛朝著小船聚攏過來,圍著船舷打轉,像群好奇的魚。
    “這些爐……要去哪?”吳迪問道。
    “去該去的地方,”年輕人笑了笑,“有些要去補大爐,有些要去新的墓穴裏紮根,還有些……要去人間,找新的守爐人。”
    吳迪想起了龍穀小鎮,想起了那些老街坊,突然明白師傅為什麽要讓他來這裏。守爐人不是隻有他一個,那些在人間過著平凡日子的人,或許每個人心裏都有座小小的博山爐,守護著自己珍視的東西。
    小船穿過片星雲,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星河裏漂滿了破碎的青銅片,大的像門板,小的像指甲蓋,都刻著山巒紋,在水裏沉沉浮浮,這就是碎爐灘。
    灘頭站著個人,穿著中山裝,手裏拿著個洛陽鏟,正是他師傅。
    “師傅!”吳迪跳上岸,剛要跑過去,卻發現師傅的身影有些透明,像隨時會散開的煙。
    “別過來,”師傅擺擺手,聲音有些飄忽,“我隻是道念想,撐不了多久。”
    他指著身後的碎爐灘“你看,這些都是碎爐,有些是被影子打碎的,有些是被守爐人自己砸的。”
    吳迪這才發現,那些碎爐片上都刻著字,不是名字,是日期。他撿起塊大點的碎片,上麵刻著“民國二十三年”,正是那些兵痞進入廢帝陵的年份。
    “每個碎爐裏,都有段故事。”師傅歎了口氣,“我把它們收集到這裏,就是想讓你知道,守爐不是件容易的事,會累,會怕,甚至會想放棄。”
    他指著遠處那個最亮的紅點“那裏是‘焚爐穀’,最早的守爐人就在那裏,他們想把所有的爐都燒了,說這樣才能一了百了。”
    吳迪握緊手裏的博山爐,爐身傳來陣陣溫熱,像是在回應他的決心。
    “我知道你怕變成我這樣,被困在爐裏。”師傅笑了笑,身影越來越淡,“但守爐不是被困,是選擇。就像你選擇回龍穀小鎮釀酒,選擇跟著我學倒鬥,選擇……不把血珠給那個影子。”
    他的手裏突然多出個東西,拋給吳迪——是個小小的青銅鑰匙,上麵刻著龍穀小鎮的輪廓。
    “這是……開爐的鑰匙?”吳迪接住鑰匙,感覺它和博山爐的材質一模一樣。
    “是回家的鑰匙,”師傅的聲音越來越遠,“焚爐穀的事,你可以不去,但龍穀小鎮……總要回去看看。”
    師傅的身影徹底消失了,碎爐灘上的青銅片突然發出陣悅耳的聲響,像是在合唱。吳迪將鑰匙揣進懷裏,轉身看向年輕人“去焚爐穀。”
    年輕人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麽選。”
    小船再次起航,這次速度快了很多,像貼著星河麵飛行。吳迪站在船頭,看著那些碎爐片在身後漸漸變小,心裏突然明白了師傅的話——守爐不是為了留住什麽,是為了選擇留住什麽。那些碎爐,或許也是種選擇,隻是選錯了而已。
    遠處的焚爐穀越來越近,能看見穀口的火焰,不是金色的,是黑色的,像燒起來的墨,映得周圍的星星都變了顏色。穀裏傳來陣陣嘶吼,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哭喊,又像是無數隻爐在同時碎裂。
    吳迪握緊手裏的博山爐,感覺爐身的山巒紋正在發燙,那些新刻上去的巨龜圖案,似乎正在慢慢活過來,背甲上的青銅片開始微微顫動,發出和小船笛聲相似的調子。
    他知道前麵會很危險,焚爐穀裏的守爐人,恐怕比那些影子更難對付。但他不怕了,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守爐,那些散落在星河裏的小博山爐,那些在人間守護著自己小爐的人,還有師傅,都在陪著他。
    小船穿過最後一片星雲,焚爐穀的全貌展現在眼前——穀裏堆滿了燃燒的博山爐,黑色的火焰舔舐著青銅,發出“劈啪”的聲響。穀中央站著群人,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手裏都拿著錘子,正對著最後一座完整的博山爐猛砸。
    吳迪跳下小船,將博山爐舉過頭頂,爐裏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那些黑色的火焰像是遇到了克星,紛紛往後退縮。
    穀裏的人停下手裏的錘子,齊刷刷地朝他看來。為首的是個白發老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道袍,手裏拿著個半碎的博山爐,爐身上刻著的紋路,和吳迪師傅的那個一模一樣。
    “又來一個送死的。”老人笑了笑,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你以為你能阻止我們?”
    吳迪沒有說話,隻是舉起博山爐,朝著穀中央走去。金色的光芒在他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那些燃燒的博山爐裏,突然飛出無數縷青煙,在他頭頂凝聚成個巨大的人形,像個守護神,默默地注視著穀裏的一切。
    他知道這場仗不好打,但他必須打下去。因為他手裏的博山爐很暖,像龍穀小鎮的爐火,像師傅的手,像所有值得守護的東西,都在裏麵,安安穩穩的。
    吳迪繼續往前走,身影漸漸消失在金色的光芒裏,隻有那隻青銅博山爐的輪廓,還在黑色的火焰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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