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6章 無憂無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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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憂的指甲掐進掌心時,正趴在洛陽鏟帶出的第三捧土前。土色是種發烏的灰,混著細碎的骨渣,湊近了聞,能嗅到股極淡的甜腥味——這是夯土被龍涎香浸潤過的特征,通常隻在王侯級別的大墓裏才會出現。
“東家,有戲。”旁邊的老九用袖子擦了把汗,他的左眼在三年前探一座遼代墓時被機關箭射瞎,隻剩個黑洞洞的窟窿,此刻正盯著土堆裏嵌著的半片玉衣殘片,“看這沁色,至少是東漢的。”
吳憂沒說話,隻是將那半片殘片捏在手裏。玉質是上等的和田白玉,邊緣卻泛著層詭異的暗黃,像被人用血染過。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碰到帶血沁的東漢玉衣,要麽扭頭就走,要麽……把家夥備齊了。”
這裏是邙山深處的亂葬崗,當地人叫“鬼打牆”,據說晚上走路會繞著圈子回到原點。三天前,一個放羊的老漢在這兒撿到枚錯金銅印,印文是“廣陵王璽”,轉手賣給了古玩街的販子,消息傳到吳憂耳朵裏時,那販子已經暴斃在自家鋪子裏,七竅流血,像是中了毒。
“往下再打三丈。”吳憂將洛陽鏟遞給老九,自己則掏出羅盤。指針在天池裏瘋狂打轉,最後死死釘在西南方向,那裏的空氣比別處涼了幾分,草葉上凝著層白霜,明明是七月流火的天。
老九剛把鏟頭往下送,突然“啊”地叫了一聲,鏟杆劇烈震動,像是勾住了什麽東西。兩人合力往上拽,竟拉出截生鏽的鐵鏈,鏈環上纏著塊腐爛的帛布,上麵用朱砂畫著個奇怪的符號——是“鎮煞符”,東漢方士用來鎮壓邪祟的。
“不對勁。”吳憂的臉色沉了下來,“廣陵王是漢武帝的侄子,封地在揚州,怎麽會葬在邙山?”
話音剛落,腳下的地麵突然往下一陷,兩人來不及反應,就順著裂開的土縫滾了下去。失重感持續了約莫兩息,吳憂重重摔在硬邦邦的地麵上,幸好被堆軟物接住——是些腐爛的絲織品,摸上去還帶著絲綢的滑膩。
老九的慘叫聲在耳邊響起,他摔在了另一邊,正捂著腿呻吟。吳憂摸出狼眼手電,光柱掃過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間耳室,牆壁上的彩繪已經斑駁,畫的是車馬出行圖,馬的眼睛卻都用朱砂點過,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東家,你看這個。”老九的聲音帶著顫抖。他的手電照在牆角,那裏堆著十幾個陶俑,每個俑的臉都像是用活人模子扣出來的,五官清晰得可怕,眼睛的位置是空的,黑洞洞地對著他們。
吳憂走近了看,發現陶俑的脖頸處有圈細密的勒痕,像是被人擰斷過脖子。他突然想起《漢書》裏的記載,廣陵王劉胥曾用巫蠱之術詛咒漢宣帝,事發後自殺,按律當挫骨揚灰,根本不可能有如此規格的墓葬。
“這不是廣陵王墓。”吳憂的手電光落在耳室盡頭的石門上,門楣上刻著三個篆字——“黃腸題湊”,這是帝王級別的葬製,“有人借了他的名號,藏了別的東西。”
石門上沒有鎖,卻貼著道黃紙符,符上的朱砂已經發黑,邊角卷翹,像是被人撕過又重新粘好。吳憂試著推了推,石門紋絲不動,門縫裏透出股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水銀的氣息。
“有機關。”老九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指著門兩側的凹槽,“看這形狀,得用對應的玉玨才能打開。”
吳憂的目光落在陶俑旁邊的木箱上,箱子沒上鎖,打開一看,裏麵鋪著層黑絨布,放著兩枚月牙形的玉玨,玉質通透,對著光看,裏麵像是有血絲在流動——是“血玉”,用活人血沁養而成的邪物。
“這他娘的是邪墓啊。”老九往後退了一步,他混這行幾十年,還是頭次見用血玉當機關鑰匙的,“東家,要不咱們撤吧?”
吳憂沒說話,隻是將兩枚玉玨嵌進凹槽。嚴絲合縫,像是天生就該在這裏。隨著“哢噠”一聲輕響,石門緩緩向內打開,一股更濃烈的血腥味湧了出來,還夾雜著女人的笑聲,幽幽怨怨的,像是在耳邊吹氣。
主墓室比想象中要小,正中央停放著一具石槨,槨蓋是整塊的青石板,上麵刻著北鬥七星的圖案,星鬥的位置卻被人用朱砂塗改過,變成了個詭異的陣法。石槨周圍擺著八盞長明燈,燈芯還在微微跳動,發出幽綠的光。
“燈沒滅。”老九的聲音發顫,“說明有人比咱們先到。”
吳憂的手電掃過地麵,果然發現了一串新鮮的腳印,鞋碼很小,像是女人的。腳印一直延伸到石槨後麵,消失在陰影裏。他握緊了腰間的工兵鏟,緩緩繞到石槨後麵,手電光突然照到個蜷縮的人影。
是個穿著旗袍的女人,背影窈窕,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際。她似乎沒聽到動靜,正用手指輕輕撫摸著石槨壁上的刻痕,指甲塗著鮮紅的蔻丹,在幽綠的燈光下格外刺眼。
“這位小姐,盜亦有道,這墓我們先盯上的。”吳憂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女人緩緩轉過身,吳憂的呼吸頓時一滯。她的臉美得驚心動魄,卻毫無血色,嘴唇紅得像是剛喝過血,最詭異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是純黑的,沒有一絲眼白,正死死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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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該來的。”女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種不屬於活人的冰冷,“這裏的東西,不是你們能碰的。”
老九突然“啊”地叫了一聲,指著女人的腳。吳憂這才發現,她根本沒穿鞋,赤著腳踩在地上,腳印卻不是泥土的顏色,而是淡淡的血色,與地麵上的腳印完全吻合。
“是粽子!”老九大喊著往後跑,他說的不是屍體,是行裏對邪祟的稱呼。
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身影突然變得模糊,像是水波一樣蕩漾開來。吳憂隻覺得一陣風從身邊刮過,再回頭時,女人已經站在老九身後,蒼白的手正掐向他的脖子。
“小心!”吳憂揮起工兵鏟砍過去,鏟麵結結實實地砸在女人背上,卻像打在了棉花上,毫無反應。女人的手依舊往前伸,指尖已經觸到老九的皮膚,那裏頓時冒出串黑泡。
千鈞一發之際,吳憂想起師父留下的黑驢蹄子,趕緊從背包裏掏出來,朝著女人的臉扔過去。黑驢蹄子是糯米喂大的黑驢的蹄子,專克邪祟,砸在女人臉上的瞬間,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身影變得更加透明,像是要消失。
“快走!”吳憂拉起老九就往耳室跑,女人的尖叫聲在身後回蕩,帶著怨毒的詛咒。跑到石門處時,吳憂突然注意到石槨壁上刻著幾行字,用手電照了一下,是隸書“漢元康三年,葬廣陵王於斯,以巫祝守陵,生生世世,不得擅入。”
元康三年正是劉胥自殺的那一年。吳憂心裏咯噔一下,難道這裏真的是廣陵王墓?可史書明明記載他是被草草埋葬的。
“東家,別管了!”老九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脖子上的黑泡已經開始潰爛,“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吳憂隻好跟著他往耳室跑,剛跑到陶俑旁邊,就聽見身後傳來石門關閉的聲音,女人的笑聲卻越來越近,像是就在耳邊。他突然想起那些陶俑,抓起一個就往身後扔去,陶俑落地的瞬間,笑聲戛然而止。
兩人連滾帶爬地衝出耳室,順著來時的土縫往上爬。爬到地麵時,天已經黑了,亂葬崗上的磷火比來時多了不少,明明滅滅的,像是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們。
老九癱在地上,脖子上的潰爛越來越嚴重,已經蔓延到胸口。吳憂趕緊掏出師父留下的糯米和墨鬥線,往他傷口上敷,糯米接觸到黑泡,立刻冒起白煙,發出滋滋的聲響。
“東家,我怕是不行了。”老九的聲音越來越弱,他從懷裏掏出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塞到吳憂手裏,“這是……我在耳室撿到的,看……看上麵的字……”
吳憂打開油布,裏麵是塊殘破的竹簡,上麵用小篆刻著幾行字“王薨,秘不發喪,以黃腸題湊葬於邙山,藏金縷玉衣於槨中,令巫女世代守陵,待……”後麵的字已經模糊不清。
原來廣陵王的墓葬是秘密遷移的,還藏了金縷玉衣。吳憂的心髒猛地一跳,金縷玉衣是漢代最高規格的殮服,價值連城。但他看著老九痛苦的樣子,心裏卻隻有寒意。
“別說話,我帶你去醫院。”吳憂想背起他,卻發現老九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皮膚變得像陶俑一樣冰冷。
老九突然抓住他的手,眼睛裏的神采瞬間消失,隻剩下純黑的瞳孔,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她……她要出來了……”
話音剛落,老九的頭猛地向後擰去,脖頸處發出“哢嚓”的脆響,竟像那些陶俑一樣被擰斷了脖子。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吳憂手裏的竹簡,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容。
吳憂嚇得後退一步,狼眼手電的光柱掃過四周,亂葬崗上的磷火突然聚集起來,形成一個女人的輪廓,正緩緩向他走來。旗袍的下擺拖在地上,留下一串血紅色的腳印。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抓起竹簡就往山下跑。身後的笑聲越來越近,像是有無數隻冰冷的手在拉他的衣角。跑到山腳時,他回頭望了一眼,隻見亂葬崗的方向亮起一片幽綠的光,像是整個墓地都活了過來。
回到市區的出租屋時,天已經蒙蒙亮。吳憂把自己鎖在屋裏,用墨鬥線在門窗上都畫了符,這才癱坐在地上,看著手裏的竹簡和那半片玉衣殘片。
廣陵王墓裏的秘密顯然不止金縷玉衣那麽簡單,那個守陵的巫女,那些詭異的陶俑,還有老九的死,都透著股說不出的邪性。他突然想起師父的另一句話“有些墓,是死人設下的陷阱,等著活人往裏跳。”
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吳憂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像是用指甲刮過玻璃“把你從墓裏帶出來的東西送回來,不然……下一個就是你。”
電話掛斷了,聽筒裏隻剩下忙音。吳憂握緊了手裏的竹簡,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知道,這件事還沒結束,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那個藏在邙山深處的秘密,都不會輕易放過他。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光柱,裏麵漂浮著無數塵埃。吳憂看著那些塵埃,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它們一樣,被卷入了一場無法掌控的漩渦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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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箱子,裏麵是師父留下的裝備洛陽鏟、工兵鏟、黑驢蹄子、糯米、墨鬥線,還有一本泛黃的《葬書》。他翻開《葬書》,扉頁上是師父的字跡“凡盜墓者,見利不忘義,遇邪需存勇,方可全身而退。”
吳憂合上《葬書》,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他不能就這麽算了,老九不能白死,那個墓裏的秘密,他必須查清楚。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那是古玩街一個專門研究漢代曆史的老頭的電話。電話接通後,吳憂深吸一口氣,說道“張教授,我想向您請教一些關於廣陵王劉胥的事情……”
電話那頭傳來張教授疑惑的聲音,吳憂一邊聽著,一邊看向窗外,陽光已經灑滿了房間,卻驅不散他心裏的寒意。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再次踏上前往邙山的路,而這一次,他麵對的將是更加詭異的邪祟,更加危險的陷阱。
路還很長,很長……
張教授的書房彌漫著舊書和檀香混合的味道,陽光透過雕花木窗,在泛黃的古籍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老頭戴著老花鏡,手指在《漢書·廣陵王傳》上劃過,指甲修剪得整齊,指節處有長期握筆留下的厚繭。
“劉胥自殺後,國除,葬於廣陵郡城外,也就是現在的揚州邗江。”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的光遮住了眼底的神色,“正史裏寫得明明白白,怎麽會跑到邙山?”
吳憂將竹簡殘片推到他麵前,墨色的小篆在陽光下泛著青光。張教授的呼吸頓了頓,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捏起殘片,指尖在“黃腸題湊”四個字上反複摩挲,突然抬頭“這字……是東漢宮廷書吏的筆法,假不了。”
“那守陵巫女呢?”吳憂追問,眼前又閃過那個旗袍女人純黑的瞳孔。
老頭的臉色沉了下去,從書架深處抽出個藍布封皮的抄本,封麵上寫著“邙山異聞錄”。書頁翻動時揚起細小的灰塵,他指著其中一頁說“漢武帝時期流行‘巫蠱守陵’,選童女用秘藥煉製,讓她們失去神智,隻認玉玨為令,生生世世守著陵墓。”
抄本上的插畫線條粗糙,畫著個穿漢服的女子,指甲細長如鉤,正跪在石槨前,頭頂懸著枚月牙玉玨——與吳憂從墓裏帶出的血玉一模一樣。旁邊注著行小字“守陵者,身中蠱毒,晝伏夜出,以生人精血續命。”
吳憂的後背泛起寒意。這麽說,那個旗袍女人不是邪祟,是被蠱毒控製了的守陵人?可她穿的明明是民國旗袍,這又怎麽解釋?
“這抄本是誰寫的?”他指著書頁角落的印章,是個模糊的“陳”字。
“陳景元,清末民初的考古學家,據說他年輕時挖過邙山的漢墓。”張教授歎了口氣,“可惜十年前他在研究所突然失蹤,隻留下這些抄本,有人說他是被墓裏的東西纏上了。”
吳憂突然想起那個陌生電話,沙啞的聲音像是砂紙磨過木頭。難道是陳景元?可他失蹤時已經七十多歲,按年齡算現在早該不在人世了。
“您知道金縷玉衣的事嗎?”吳憂換了個話題,目光落在抄本裏另一幅畫上,畫中石槨打開,裏麵躺著具覆蓋玉衣的屍體,玉片縫隙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張教授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起身關上門,壓低聲音說“傳言劉胥的玉衣上鑲著塊‘鎮魂玉’,能鎮壓墓裏的邪祟。但我懷疑……那根本不是鎮魂,是養邪。”他翻開《後漢書·方術列傳》,指著其中一段,“東漢方士有種邪術,用活人血澆灌玉石,再讓巫女的魂魄附在上麵,能讓人死而複生。”
吳憂的心猛地一沉。如果真是這樣,那廣陵王的墓根本不是墓葬,是個養邪物的容器。那個守陵巫女,恐怕就是被鎮魂玉控製的傀儡。
離開張教授家時,暮色已經漫過街角的槐樹。吳憂剛走到巷口,就看見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車窗降下,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正是古玩街那個賣銅印的販子的鄰居,姓李,之前吳憂向他打聽過失事的販子。
“吳先生,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老李遞過來個牛皮紙信封,眼神躲閃,“他說……你看了就知道。”
信封裏裝著張老照片,泛黃的相紙上是群穿民國軍裝的人,站在一座打開的石槨前,為首的軍官手裏捧著件金縷玉衣,玉片在陽光下閃著冷光。照片背麵寫著行字“民國二十三年,邙山廣陵王墓,陳景元記。”
吳憂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裏,一個穿旗袍的女人正站在石槨旁,側臉的輪廓與他在墓裏見到的那個女人一模一樣!
“送照片的人呢?”他抓住老李的胳膊,指節泛白。
老李嚇得一哆嗦“是個老頭,拄著拐杖,左臉有塊疤,說在研究所工作……”
陳景元!他果然還活著!吳憂立刻轉身往研究所跑,那裏是市裏收藏考古資料的地方,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線索。
研究所的鐵門已經關了,傳達室的老張正在打盹。吳憂翻牆進去,直奔古籍部,借著手機手電筒的光在書架上翻找。突然,一本《邙山考古日誌》掉了下來,封麵上有個熟悉的“陳”字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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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誌裏夾著張地圖,標注著廣陵王墓的詳細結構,比吳憂之前見到的耳室和主墓室多了個地下暗河,河盡頭畫著個骷髏頭,旁邊寫著“養魂池”。最後一頁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在極度恐懼中寫的“玉衣是鑰匙,巫女是鎖,池裏的東西要出來了……它怕……”後麵的字被血漬糊住了。
窗外突然傳來樹枝搖晃的聲音,吳憂猛地抬頭,看見個黑影正趴在窗台上,臉貼著玻璃,正是那個旗袍女人!純黑的瞳孔在黑暗中格外顯眼,嘴角還掛著血絲。
他抓起日誌就往門外跑,剛衝到走廊,就撞見個拄拐杖的老頭,左臉果然有塊疤,正用渾濁的眼睛盯著他“你拿到照片了?”
“您是陳先生?”吳憂的心跳得飛快。
老頭沒回答,隻是指了指身後“她跟來了,我們得趕緊走。”
兩人剛跑出研究所,就聽見身後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女人的尖叫聲刺破夜空。陳景元拉著吳憂鑽進條小巷,拐杖敲在石板路上發出急促的聲響。
“那玉衣到底藏著什麽?”吳憂喘著氣問。
陳景元的腳步頓了頓,從懷裏掏出個青銅小鼎,鼎裏插著三炷香,香灰筆直不落“是‘血煞’。劉胥當年用巫蠱害死的人,怨氣都聚在玉衣裏,靠巫女的魂魄滋養,一旦出來,會害死全城的人。”
他指著鼎裏的香“這是‘鎮魂香’,能暫時壓製它。但現在香快燃盡了,我們必須在子時前毀掉玉衣,不然……”
巷子盡頭突然亮起片紅光,女人的身影在紅光中若隱若現,旗袍上的盤扣發出細碎的碰撞聲,像是骨節摩擦。陳景元將青銅鼎塞給吳憂“拿著它,去養魂池,隻有那裏能徹底毀掉玉衣!”
他突然轉身衝向女人,拐杖狠狠砸在她身上,發出悶響“快走!別回頭!”
吳憂看著老頭被女人纏住,拐杖落地的聲音在巷子裏回蕩,最終被一聲淒厲的尖叫取代。他咬緊牙關,抓起青銅鼎往邙山跑,夜風灌滿了他的衣領,帶著種死亡的氣息。
再次鑽進那個土縫時,吳憂的膝蓋在顫抖。主墓室的長明燈已經熄滅,石槨蓋不知何時被打開了,裏麵空蕩蕩的,隻剩下層暗紅色的汙跡。他想起陳景元的話,玉衣被藏在養魂池,趕緊按照地圖往暗河走。
暗河的入口在石槨後麵,被塊鬆動的石板擋住。吳憂移開石板,一股腥甜的氣味撲麵而來,像是無數鮮血混著蜜糖。河麵上漂浮著綠色的泡沫,水下隱約有黑影在遊動,發出“咕嘟”的聲響。
他踩著河岸邊的石階往下走,青銅鼎裏的香隻剩下最後一寸,紅光越來越弱。突然,水麵劇烈翻湧,一個渾身覆蓋玉片的身影從泡沫中升起,玉片縫隙裏滲出黑色的粘液,五官處是兩個黑洞,正對著吳憂——是穿著金縷玉衣的廣陵王!
吳憂舉起青銅鼎砸過去,鼎裏的香灰撒在玉衣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黑色粘液頓時縮回縫隙。玉衣人發出一聲非人的嘶吼,朝著他撲過來,玉片摩擦的聲音像無數指甲刮過玻璃。
就在這時,那個旗袍女人突然從暗河深處飄出來,擋在吳憂麵前。她的旗袍已經被水泡得透明,純黑的瞳孔裏第一次有了波動,像是在掙紮。玉衣人揮起帶著玉片的手臂,狠狠砸在她背上,女人的身體瞬間變得透明,卻依舊沒有後退。
“毀掉玉衣的心髒!”陳景元的聲音突然在暗河深處響起,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玉衣胸口那塊最大的玉!”
吳憂這才注意到,玉衣的心髒位置鑲著塊鴿子蛋大的紅玉,正發出妖異的紅光。他掏出工兵鏟,趁著玉衣人被女人纏住,猛地跳起來,鏟頭狠狠砸在紅玉上。
“哢嚓”一聲,紅玉裂開道縫,黑色粘液噴湧而出,玉衣人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身體開始瓦解,玉片紛紛脫落,露出裏麵漆黑的霧氣,像是無數冤魂在尖叫。
女人的身影在霧氣中漸漸消散,最後看了吳憂一眼,純黑的瞳孔裏似乎閃過一絲清明。暗河的水麵開始下降,綠色泡沫漸漸消失,露出河底的白骨,層層疊疊,不知堆積了多少個年頭。
吳憂癱坐在石階上,青銅鼎裏的香徹底燃盡了,最後一點紅光熄滅在黑暗中。暗河深處傳來水流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在歎息。
他想起陳景元,想起老九,想起那個最終消散的女人。這場由兩千年前景王墓引發的風波,似乎終於平息了。但他知道,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個陌生號碼。吳憂猶豫了一下,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個熟悉的沙啞聲音,像是用指甲刮過玻璃“你以為毀掉的是血煞?那隻是它的殼……”
電話掛斷了,聽筒裏隻剩下忙音。吳憂握緊了手裏的青銅鼎,鼎身還殘留著鎮魂香的溫度。他抬頭望向暗河深處,那裏漆黑一片,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緩緩蘇醒。
水麵上的霧氣漸漸升起,模糊了河底的白骨,也模糊了來時的路。吳憂知道,自己必須弄清楚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必須弄清楚血煞的本體到底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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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地上站起來,工兵鏟在手裏握得更緊,轉身朝著暗河深處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濃重的霧氣裏。隻有青銅鼎偶爾碰撞石壁的輕響,在寂靜的暗河中回蕩,指引著未知的前路。
路還很長,很長……
暗河深處的霧氣帶著刺骨的寒意,鑽進衣領時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吳憂的工兵鏟探在水裏,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靴底碾過河床的碎石,發出細碎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空間裏格外清晰。青銅鼎被他背在身後,鼎身殘留的餘溫透過粗布衣衫傳來,卻暖不透那股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冷。
霧氣中突然飄來縷極淡的檀香,與張教授書房裏的味道一模一樣。吳憂猛地停步,狼眼手電的光柱刺破白霧,照在前方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那裏擺著個小小的香爐,三炷香正燃著,青煙筆直地往上飄,與霧氣糾纏在一起,像是條扭動的白蛇。
香爐旁壓著張黃紙,上麵用朱砂畫著個殘缺的符號,正是之前在耳室石門上見過的鎮煞符,隻是這張符的末尾多了個箭頭,直指右側的溶洞。吳憂走近了看,發現黃紙邊緣有燒焦的痕跡,像是從什麽地方撕下來的。
“陳先生?”他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暗河裏回蕩,撞在岩壁上又彈回來,變成無數細碎的回音,聽著像有人在暗處竊笑。
溶洞裏傳來滴水的聲音,“嗒、嗒、嗒”,節奏均勻得像是某種計時的裝置。吳憂握緊工兵鏟,側身鑽進溶洞,洞壁上的鍾乳石垂下來,像倒懸的獠牙,手電光掃過之處,能看見石麵上布滿細密的劃痕,像是被指甲摳出來的。
走了約莫百十米,溶洞突然開闊起來,中央的石台上躺著個黑影。吳憂的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光柱直射過去——是陳景元!老頭趴在石台上,拐杖掉在腳邊,左臉的疤痕在白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後背插著根斷裂的鍾乳石,石尖上還沾著暗紅的血。
“陳先生!”吳憂衝過去扶起他,手指探到頸動脈時,卻發現皮膚冰冷得像塊石頭,早已沒了搏動。老頭的眼睛圓睜著,瞳孔縮成個小黑點,死死盯著石台中央的東西——那是半塊破碎的紅玉,正是之前被他砸裂的血煞核心。
石台上刻著圈詭異的紋路,像是用鮮血畫的,紅玉的碎片就嵌在紋路中央,碎玉的縫隙裏還在滲出黑色的粘液,緩緩流向紋路的邊緣,像是在填充某個圖案。吳憂突然想起《邙山異聞錄》裏的記載“血煞破殼,需以血親為引,方能重塑本體。”
難道陳景元是……他的目光落在老頭左臉的疤痕上,突然想起張教授說過,陳景元的祖父曾是廣陵王墓的守陵人後裔。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原來這不是巧合,從一開始,陳景元就在用自己的血完成某種儀式。
溶洞深處傳來“哢噠”一聲輕響,像是齒輪轉動的聲音。吳憂猛地回頭,手電光照向黑暗中,隻見石縫裏緩緩滑出塊石碑,碑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字,是用隸書體寫的,開頭一行赫然是“廣陵王劉胥血誓吾魂不滅,待血煞現世,必屠盡劉氏宗親,複我王國……”
後麵的字跡越來越潦草,像是刻碑人在極度癲狂中寫的,反複出現“血親”、“獻祭”、“重生”這幾個詞。吳憂看到最後時,手指突然頓住——碑尾刻著個名字“守陵人陳氏,世代供奉,不得有誤。”
原來陳家世代都是守陵人,陳景元的失蹤根本不是被邪祟纏上,而是在完成祖輩傳下來的使命。那個陌生電話,那個引導他來養魂池的提示,全都是老頭設計的,目的就是讓他親手打碎血煞的外殼,好讓本體借陳景元的血重生。
黑色的粘液已經填滿了石台上的紋路,形成一個詭異的人形輪廓,碎玉的碎片在輪廓中央微微發亮,像是顆跳動的心髒。吳憂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惡心,胃裏翻江倒海——這根本不是什麽血煞,是劉胥用自己的魂魄和無數冤魂煉製的邪物,玉衣是容器,守陵人是養料,而他,成了幫凶。
“嘻嘻……”
女人的笑聲突然在溶洞裏響起,比之前在主墓室聽到的更加淒厲,像是有無數個聲音疊加在一起。吳憂的手電光掃過洞壁,隻見那些鍾乳石的陰影裏,浮現出無數張女人的臉,都長著純黑的瞳孔,嘴角淌著血,正是曆代守陵巫女的魂魄。
她們的身影漸漸凝聚,變成那個穿旗袍的女人模樣,隻是這次,她的手裏多了把青銅匕首,匕首上刻著“廣陵”二字,顯然是墓裏的陪葬品。女人一步步走向石台,黑色的長發拖在地上,在粘液裏留下蜿蜒的痕跡。
“該獻祭了……”她的聲音忽男忽女,像是無數個魂魄在同時說話,“還差最後一樣東西……”
吳憂突然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麽——是他!陳景元的血隻能讓血煞重塑本體,要讓它徹底蘇醒,還需要一個“外來者”的精血,而他,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外來者。
他猛地抄起工兵鏟,朝著女人砍過去,鏟麵卻直接穿過了她的身體,打在石台上,濺起串火星。女人的身影在火星中扭曲、分裂,變成無數個小小的黑影,像蝙蝠似的撲過來,撞在吳憂身上,冰冷的觸感瞬間浸透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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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台上的黑色輪廓突然劇烈起伏,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殼”而出。碎玉的光芒越來越亮,映得整個溶洞都泛著紅光,那些黑影撞在紅光裏,發出淒厲的尖叫,瞬間化為青煙。
吳憂趁機往後退,後背卻撞到了塊冰冷的岩石——是死路!溶洞的出口不知何時被落下的鍾乳石堵死了,隻剩下條狹窄的石縫,僅容一人爬行,縫裏黑漆漆的,不知通向哪裏。
“跑不掉的……”女人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黑影重新凝聚成她的模樣,手裏的青銅匕首在紅光中閃著冷光,“你打碎了它的殼,就得負責讓它活……”
她突然撲過來,匕首直指吳憂的胸口。吳憂側身躲閃,匕首擦著胳膊劃過,帶起道血痕,鮮血滴落在地上,瞬間被黑色的粘液吸了進去。石台上的輪廓猛地一顫,紅光驟然變亮,竟在岩壁上投下一個巨大的影子,長著 horns(角)和尾巴,像是傳說中的惡魔。
“快……快走……”
微弱的聲音突然從腳邊傳來,是陳景元!老頭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指向那條狹窄的石縫,嘴角溢出黑血,“石縫……通……通往後山……”
吳憂這才發現,老頭的手裏攥著塊玉佩,正是之前在耳室找到的血玉玨,隻是這枚玉玨的背麵刻著個“逃”字,顯然是他早就準備好的。
女人的匕首再次刺來,吳憂抓起血玉玨,猛地往石縫裏鑽。石縫狹窄得隻能匍匐前進,岩壁上的尖石劃破了他的後背,火辣辣的疼,身後傳來血煞蘇醒的嘶吼,震得石縫都在搖晃,碎石不斷往下掉,好幾次差點砸中他的頭。
爬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前方突然出現微光,還傳來隱約的蟲鳴。吳憂拚盡全力往前挪,終於從石縫裏鑽了出來,摔在片柔軟的草叢裏——是邙山的後山!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傳來狼嚎,帶著山林特有的野性。
他回頭望去,石縫裏透出陣陣紅光,還夾雜著女人的尖叫和血煞的嘶吼,像是整個山體都在咆哮。吳憂知道,血煞已經徹底蘇醒了,它被困在溶洞裏,暫時還出不來,但這隻是暫時的,一旦它衝破溶洞的束縛,後果不堪設想。
後背的傷口疼得越來越厲害,血已經浸透了衣衫。吳憂撕下衣角,胡亂地纏在傷口上,剛想站起來,卻發現手裏的血玉玨變得滾燙,像是在燃燒。他攤開手心,隻見玉玨的表麵浮現出細密的紋路,與石台上的血紋一模一樣,隻是這些紋路正在緩緩移動,像是在繪製某種地圖。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又是那個陌生號碼。吳憂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電流聲,接著是個蒼老的聲音,像是陳景元,又不太像“玉玨會指引你……找到最後的封印……”
電話掛斷了,聽筒裏隻剩下忙音。吳憂握緊發燙的血玉玨,抬頭望向邙山深處,那裏的夜空被紅光染成了詭異的紫色,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麽逃走。血煞是因他而徹底蘇醒的,他必須找到所謂的“最後封印”,阻止它危害人間。那個聲音說得對,玉玨上的紋路肯定是某種地圖,指向那個能封印血煞的地方。
吳憂從地上站起來,盡管後背的傷口疼得鑽心,眼神卻異常堅定。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紅光最淡的東北方走去,那裏的山林更加茂密,月光都難以穿透,像是個巨大的謎團在等著他。
腳下的落葉很厚,踩上去悄無聲息,隻有血玉玨偶爾傳來的滾燙觸感,提醒著他身上的使命。吳憂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麽,是真正的封印,還是另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但他沒有選擇,隻能一步步走下去。
夜風吹過山林,帶著血煞嘶吼的餘音,遠處的紅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吳憂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樹林裏,隻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通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路還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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