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蕭明發出一聲極輕卻又極冷的嗤笑。
    “蔣禦史，你這話就有趣了。本官兄長變賣的是淘汰損耗之軍械，且所得銀兩，一分一厘，盡數入了戶部倉儲司，充作北境糧餉，賬目在此，清清楚楚，由國庫收納。”
    “按你的說法，這銀子入了國庫，便成了資敵的鐵證？難道，我大周的戶部，我大周的國庫，都在通敵叛國？！”
    “你……你血口噴人！”
    蔣舟麵色瞬間青白交加，指著蕭明的手指都在顫抖。
    他怎麽也沒想到，蕭明竟然如此刁鑽，直接將矛頭指向了國庫！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誰也扛不住！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北境。
    黃沙漫天，朔風凜冽。
    程守拙勒住韁繩，胯下的戰馬累得直喘粗氣。連續一個半月的急行軍，日夜兼程，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眾人抬眼望去，昔日還算繁華的邊境重鎮，如今已是一片殘垣斷壁。
    “將軍，這就是遂城了……”
    身邊的副將聲音嘶啞，語氣頗為複雜。
    顯然，在他們趕到之前，匈奴人已經狠狠地肆虐過這裏。
    “監軍大人來了！”有士兵低聲通報。
    程守拙抬眼，隻見一名身著文官服飾，麵容白淨，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在一隊親兵的簇擁下快步走來。
    此人雖然身處殘破的邊城，衣袍卻依舊整潔，神態也相對從容，正是此次隨軍的監軍，玉良。
    “哎呀！程將軍！你可算來了！”玉良臉上堆起熱情的笑容，快步上前，語氣帶著誇張的關切，“這一路風塵仆仆，定是辛苦了！快！快隨本官入內歇息，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程守拙翻身下馬，對著玉良拱了拱手，聲音帶著風沙的嘶啞：“監軍大人客氣了。歇息之事暫且不急，末將想先了解一下前線戰況。”
    眼見著遂城的情況如此，程守拙別說是喝茶了，就算是坐下的心思都沒有！
    玉良臉上的笑容微滯，隨即重重歎了口氣，臉上瞬間布滿了憂慮和頹喪。
    “唉！程將軍有所不知啊！那匈奴騎兵來去如風，凶悍異常！我軍……我軍連吃了幾場敗仗，如今隻能勉強據守這破城，將士們士氣低落……唉……”
    玉良看了眼程守拙凝重的表情，繼續痛心疾首地說道：“如今敵軍就在城外數十裏處虎視眈眈，隨時可能再次來犯。程將軍，你此番奉旨前來，可有退敵良策？”
    聽到連吃敗仗，士氣低落，程守拙的心一沉。
    他本就不是智謀型將領，擅長的是衝鋒陷陣，臨陣指揮。
    如今麵對如此糜爛的局勢，一時之間，哪裏有什麽萬全之策？
    他麵色微微漲紅，帶著幾分羞愧和凝重，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末將初來乍到，對敵我形勢尚不明了，還需從長計議。”
    “唉……”玉良又是一聲長歎，看向程守拙的眼中，有著難以掩飾的譏諷，但他嘴上卻說得更加憂心忡忡。
    “程將軍，恕本官直言，你畢竟年輕，驟然擔當如此重任，壓力巨大也是難免。這領兵打仗，經驗尤為重要啊！想當初，屠大將軍鎮守北境之時，匈奴何曾敢如此猖獗？若是……若是屠大將軍過來了，或許……”
    聽到“屠大將軍”四個字，程守拙眉頭一皺！
    “監軍大人不必憂慮！”程守拙挺直了腰杆，從懷中鄭重地取出一個錦囊，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臨行前，蕭大人早已料到北境凶險，特賜下錦囊妙計，足以退敵！”
    玉良看著那個錦囊，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程守拙沒有理會玉良的疑慮，小心翼翼地打開錦囊，取出一張紙條，快速掃了一眼，神色頓時一振，立刻轉身對副將下令：“快！速去城中搜集所有硝石、硫磺、木炭！越多越好！另外，準備大量幹燥的布條和油脂！”
    “硝石硫磺？”副將一愣。
    “這是何妙計？竟需用到這些東西？”
    玉良眼中疑色更濃，忍不住湊上前想要看個究竟，“程將軍，可否讓本官也參詳一二？”
    “呃……”程守拙將紙條往懷裏一揣，側身躲過了玉良探尋的目光，臉上帶著一絲不太自然的訕笑。
    “監軍大人，此乃蕭大人秘傳，事關重大，不便示人。末將還需立刻去安排部署，先行告退！”
    說完，也不等玉良回應，便匆匆帶著副將轉身離去。
    呼……好險！
    程守拙暗暗鬆了口氣。剛剛打開錦囊，裏麵除了那份寫著“配方”和用法的紙條外，下麵還壓著另一張小紙條，上麵隻有寥寥一行字。
    “玉良此人，心懷叵測，一言不可信，萬事需慎！”
    看著程守拙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玉良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
    程守拙站在臨時搭建的將台上，目光掃過下方黑壓壓一片、卻死氣沉沉的士卒。
    盔甲蒙塵，兵刃黯淡，許多人身上還帶著未愈的傷，連續的敗仗，壓垮了他們的脊梁。
    程守拙深吸一口氣，胸腔裏充滿了沙礫和血腥味，正欲開口。
    “報——！”
    隻見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衝上城頭，臉上混著汗水和塵土，聲音因恐懼而扭曲。
    “將軍！匈奴……匈奴大軍又來了！黑壓壓一片，離城不足十裏！”
    “轟！”
    “什麽？又來了？！”
    “天殺的匈奴蠻子！他們不累嗎？！”
    “還打什麽……遂城都破了……我們拿什麽守？”
    “完了……這次死定了……”
    恐慌蔓延，士兵們麵色慘白，握著兵器的手都在顫抖，不少人甚至下意識地後退，哪裏還有半分戰意？
    站在不遠處的玉良，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
    “慌什麽！”程守拙看到此情此景，饒是他沒有參戰過，也知道這並非是好事。
    程守拙一聲暴喝，聲若洪鍾，竟暫時壓下了士兵們的騷動。
    “匈奴來了又如何？本將軍在此，就有退敵之策！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士兵們被他這股突如其來的氣勢鎮住，一時愣在原地，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玉良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唉，程將軍既然有如此信心，那便……那便由將軍主持守城吧。本官……本官也隻能期望將軍真有回天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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