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聽著蕭明冷靜的分析，心中的焦躁燒得他五內俱焚。
    他抓住蕭明的胳膊，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
    “那…那現在該如何是好？蕭大人，你智計百出，總該有辦法的！孤不能…孤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三妹跳入火坑！”
    蕭明看著太子眼中近乎懇求的目光，心中亦是波濤翻湧。
    趙雲姝那張帶著倔強和嬌憨的臉龐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是被秦懷玉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取代，一股無名火悄然升騰。
    然而，麵對皇帝的金口玉言，麵對那已經交出去的半塊虎符所代表的“忠誠”，他又能如何？
    蕭明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幹澀。
    “太子殿下，恕臣…無能為力。”
    這四個字，他說得異常艱難。
    “陛下決心已定，又是以‘成全忠孝’為名。此刻任何試圖阻止的舉動，都可能被視為對陛下權威的挑戰，甚至…被扣上阻撓忠臣良將成家的帽子。秦懷玉，他算準了這一點。”
    蕭明的目光望向遠處巍峨的宮牆，此刻，連他也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棘手和焦慮。
    趙乾的身子晃了晃，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了，連蕭明都說沒辦法…難道，真的隻能如此了嗎？
    果然，現實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快，還要不留情麵。
    僅僅過了兩日，一道明黃的聖旨便以雷霆萬鈞之勢，從宮中傳出，昭告天下。
    聖旨的內容有二。
    其一，冊封三公主趙雲姝為“和碩公主”，賜婚於護駕有功的鎮遠侯世子、新晉雲麾將軍秦懷玉，擇欽天監所選吉日完婚。聖旨極盡讚譽秦懷玉之“忠勇”，鎮遠侯之“深明大義”，將這樁婚事定性為君臣相得、佳偶天成的美談。
    其二，也是讓蕭明瞳孔驟然收縮的一條：調秦懷玉入刑部，任刑部主事之職，輔佐刑部尚書、侍郎處理刑獄案件。
    當傳旨太監尖細的嗓音念出“刑部主事”四個字時，站在刑部衙門前接旨的蕭明，心中一沉！
    蕭明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皇帝這步棋的深意。
    將秦懷玉安插進刑部，這個他蕭明剛剛接手，正欲大展拳腳、肅清屠家餘孽、掌控朝廷法紀的關鍵部門…這絕非巧合！
    皇帝，這是不放心他蕭明，要用秦懷玉這顆新晉的“忠臣”釘子，來製衡他，甚至…是監視他！
    那看似是對秦懷玉的恩賞，實則更是一把懸在他蕭明頭頂的利劍！
    聖旨宣讀完畢，周圍的刑部官員們神色各異，有驚訝，有茫然，也有人隱晦地看向蕭明，目光中充滿了探究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意味。
    而就在此時，一身嶄新緋紅官袍，胸前佩戴著代表武將身份的“彪”補子，更顯得意氣風發的秦懷玉，在一眾家將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刑部衙門前。
    他顯然是刻意掐準了時間，來“上任”的。
    “呦，蕭國公，哦不，現在在刑部該稱呼蕭大人了。”
    秦懷玉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挑釁，目光掃過蕭明，帶著一種近乎炫耀的姿態。
    “以後你我便在同一屋簷下當差了，還望蕭大人…多多指教啊！”
    蕭明麵沉如水，眼神冷冽如冰，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連話都懶得回。
    這種跳梁小醜般的炫耀，他還看不上眼。
    就在這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一個沉穩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好了好了，都是同僚，以後還要共事，何必如此。”
    刑部尚書錢坤從衙門內走了出來，先是對著秦懷玉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然後轉向蕭明，眉頭微微蹙起，臉上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憂慮。
    “蕭大人，你來得正好。”錢坤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苦惱，“大牢裏新關進來一個硬骨頭，貪墨了巨額官銀，人證物證俱在，可這老小子就是死活不肯吐口，說不清那批贓銀藏匿的地點。下官們用盡了法子，他就是不招。老夫聽聞蕭大人昔日在大理寺辦案如神，屢破奇案，不知…可有妙計，讓其開口？”
    錢坤這話，既是求助，也是一種試探。他久在官場，自然看出了皇帝安排秦懷玉進刑部的用意，此刻也想看看這位新晉國公的真正手段。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旁的秦懷玉卻像是抓住了什麽表現的機會，插話進來，聲音洪亮，帶著十足的自信。
    “尚書大人何必煩惱！區區一個貪官，何須蕭大人費心？本將自有辦法，讓他乖乖開口！”
    錢坤聞言一愣，看了看秦懷玉，又看了看蕭明，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他本意是想借此機會看看蕭明的本事，順便賣個人情，沒想到秦懷玉這未來駙馬爺竟主動請纓。
    為了一個知府的小案子，得罪這位聖眷正濃的新貴，顯然不劃算。
    “哦？秦將軍有把握？”錢坤略作猶豫，便笑著點頭，“那…就有勞秦將軍了！若能問出贓銀下落，也算是為朝廷追回一筆巨款，功勞不小啊！”
    秦懷玉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挑釁似的瞥了蕭明一眼，仿佛在說：看吧，這刑部，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三人隨即帶著幾名刑部官吏，向著大牢深處走去。
    刑部大牢深處，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黴味和血腥氣混合的難聞氣味。
    隨著獄卒打開一間重重把守的牢門，一股更加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牢房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人影。那人穿著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囚服，頭發枯槁散亂，渾身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血痕和淤青，顯然是受過了酷刑，整個人奄奄一息，隻剩下微弱的呼吸。
    當蕭明看清那張布滿汙垢和血跡的臉龐時，饒是他心性沉穩，也不由得瞳孔劇烈收縮，渾身一震！
    周文遠？！
    竟然是周文遠！那個曾經在滁州與他有過數麵之緣，甚至還算有些交情的滁州知府！他怎麽會…弄到如此地步？！
    就在蕭明心神劇震的刹那，那蜷縮在角落裏，仿佛隨時都會咽氣的周文遠，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他艱難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費力地聚焦，當看清站在牢門外的蕭明時，他幹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發出了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
    “蕭…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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