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斐臉色蒼白，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向圍攏過來的將領們解釋著推演結論：“校長，諸位，金陵之敗，非戰之罪，實乃指揮失序。”
    他指著沙盤上散亂的藍色棋子：“各部隊缺乏統一有效的指揮調度，通訊不暢，各自為戰，極易被裝備、兵力均占優勢的日軍抓住空隙，分割圍殲，各個擊破。”
    常校長的心情，如同坐了一趟翻滾的過山車，從最初的焦灼，到聽聞前線激烈抵抗時的些許希冀，再到此刻兵棋推演的絕望結論。
    大起大落，讓他憂心如焚。
    他仿佛已經看到金陵城破，屍橫遍野的慘狀，那份沉甸甸的責任壓得他喘不過氣。
    劉斐看著沙盤，語氣中充滿了惋惜：“其實，今日上午，日軍主力似在調整部署，攻勢稍緩，那本是城內部隊突圍的最好時機，可惜…可惜我們未能抓住。”
    突圍二字如同尖銳的鋼針，狠狠刺中了常校長內心最柔軟也最痛的地方。
    放棄首都下令突圍，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失敗和恥辱，此刻被劉斐再次提及，讓他內心絞痛不已。
    劉斐沒有察覺到委員長細微的表情變化，隻是望著沙盤上象征著守軍的棋子，長長地歎了口氣：“唉，可惜了這十幾萬跟著我們轉戰多年的老兵啊！”
    就在大廳內氣氛壓抑到極點之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新上任的軍統局局長戴雨濃，一身筆挺的中山裝，麵色嚴肅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校長！”
    戴雨濃先是敬禮，隨即目光掃過劉斐和沙盤，語氣斬釘截鐵地反駁道：“劉廳長此言差矣！金陵外圍城區並未失守！”
    他轉向常校長，聲音清晰而有力地報告：“校長，卑職剛剛收到金陵站的最新密電！”
    “日寇集結重兵，從光華門、中華門、中山門等十幾座城門同時發起猛攻，激戰已近半日！”
    “但我守城將士殊死抵抗，寸土不讓，日軍除了付出慘重傷亡，竟未能前進一步！所有攻勢均被我軍擊退！”
    整個作戰大廳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緊接著，如同燒開的水一般，瞬間炸鍋！
    將領們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聲嗡嗡作響。
    “什麽？打退了？”
    “半日猛攻，寸步未進？”
    “這…這怎麽可能？！”
    劉斐受到的衝擊最大，他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嘴裏反複念叨著：“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兵棋推演明明是…”
    站在一旁的白建生，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他心裏暗歎，早先提醒過你，戰場的變數豈是沙盤所能完全模擬的，奈何你不信啊，這下臉被打得可不輕。
    與此同時，遠在金陵城外的日軍華中方麵軍司令部內，氣氛同樣凝重。
    總司令官鬆井石根和他手下的參謀們，臉上也布滿了與武漢行營將領們如出一轍的難以置信。
    第六師團師團長穀壽夫麾下的步兵第47聯隊聯隊長飯沼守少將，正語氣艱澀地匯報著詳細戰況。
    “司令官閣下，各師團匯報…今日對金陵城垣的總攻…極其不順。”
    “除了第16師團在中島今朝吾師團長親自督戰下，於紫金山東麓取得些許進展外，其餘主攻方向，如光華門、雨花台、中華門等處，我軍數次猛攻均被支那軍擊退回城垣附近，傷亡…傷亡甚大…”
    鬆井石根那雙不大的眼睛裏，此刻閃爍著陰冷刺骨的精光，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參謀們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困惑和不解。
    “這不符合邏輯！”
    “支那軍的抵抗意誌怎麽會如此頑強？”
    “我們的兵棋推演，明明顯示他們已是強弩之末，不堪一擊！”
    “難道是情報有誤？”
    鬆井石根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不，情報不會有太大偏差。”
    “隻有一個解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地圖上金陵城的輪廓。
    “有一個我們之前嚴重低估，或者說，根本沒有考慮到的因素，正在深刻影響著戰局。”
    參謀長塚田攻少將皺著眉頭，接過話頭：“司令官閣下，皇軍將士連日作戰，從上海一路打到金陵，體力消耗巨大，精力也已近極限。”
    “此前，快速攻占支那首都金陵的盛事，一直是支撐著將士們精神的關鍵動力。”
    作戰課課長長勇中佐麵色凝重地補充道：“但是，根據前線反饋，自從那個叫李雲霄的支那軍官和他麾下的部隊出現後，金陵城內的抵抗強度陡然提升，這使得快速占領金陵的目標變得困難重重。”
    “預期的勝利遲遲未能到來，導致部分部隊士氣有所低落，甚至出現了…厭戰情緒。”
    一直沉默的副總參謀長武藤章大佐，此刻也不得不承認：“我們之前的作戰計劃，確實對支那軍可能爆發出的精神力量，以及戰場突發變數，考慮得不夠充分。”
    鬆井石根擺了擺手，打斷了部下們的議論，語氣冰冷地說道：“精神上的懈怠，並非無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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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令各部隊，暫時停止大規模強攻，調整部署，補充彈藥，恢複體力。”
    “同時，讓隨軍記者加大宣傳力度，宣揚皇軍的‘武勇’和金陵城破在即的‘事實’，提振士氣。”
    “我不相信，意誌能夠戰勝鋼鐵！”
    ……
    與此同時，金陵城內，鼓樓醫院。
    夕陽的餘暉透過布滿灰塵的窗戶，灑在醫院臨時搭建的病房走廊上，映照著來來往往忙碌的身影。
    李雲霄站在門口，看著又一批從前線撤下來的傷員被擔架抬了進去，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
    幸好邱清泉行動迅速，真的從城內各處找來了不少醫生和護士，讓這座幾乎廢棄的醫院重新運轉起來，成為了367團乃至整個教導總隊最重要的戰地救護所。
    “嗚！嗚！”
    尖銳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再次劃破長空。
    緊接著，天空中傳來了日軍轟炸機特有的沉悶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
    醫院裏的傷員和醫護人員頓時一陣騷動，臉上寫滿了恐懼。
    “躲避！快找掩護！”有人大喊。
    李雲霄卻隻是抬頭望了一眼天空，看著那幾個黑點越來越近，語氣平靜地對身邊的警衛員說道：“放心，炸彈不會落在這裏。”
    話音未落，幾聲沉悶的爆炸聲在不遠處響起，大地似乎都隨之震顫了幾下。
    硝煙和塵土在醫院旁邊的金陵大學校園內騰起。
    鬼子的航空炸彈，精準地落在了那片寧靜的校園裏，幾棟教學樓瞬間被火焰和濃煙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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