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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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一開,崔妤就聞到一股澀味。
    她歪著頭看向房間,裏麵的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微微透光的布料映出窗戶的輪廓。
    借著這點兒微弱的光,她匆匆掃了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爺爺正站在窗子和床的縫隙裏梳頭。
    完了,他沒摔倒也沒睡覺!
    當然崔妤不是遺憾他沒摔跤,而是怕被老頭發現自己偷看,那簡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當時就想著趕緊趁爺爺發現之前關門跑路,然而關門前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嚇得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她爺爺兩手一直在頭上拽去拽去,剛才沒看清,現在一看才發現,他根本不是在梳頭發,而是在套頭套。
    這個頭套與脖子相連,分明就是皮毛一體的!
    崔妤的腦子是懵的,她那模糊的世界觀根本不能支撐她理解眼前的東西,為什麽爺爺的皮可以脫下來?
    從她的角度還能看見他裸露在外的光溜溜的後腦勺和肩胛骨,雜亂的頭發覆蓋在原本臉部的位置,而那張布滿褶皺的臉則堆積在脖子附近。
    她不懂,但她知道這絕對不正常,對這幅驚悚畫麵的抗拒是她基因裏頭自帶的。
    小小的孩子呆在了原地,控製不住地“啊”了一聲。
    這一聲純屬無意識,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但是裏頭的老頭卻發現了她。
    此時他的眼睛被頭皮掩蓋著,於是飛快地將皮子一套,隨之看向門口。
    大概是他的力度太大,崔妤印象裏那張永遠帶著深深溝壑的臉皮一下子被抻得舒展了,這張皮似乎與下頭的骨頭不太適配,嘴巴倒是正常,鼻孔卻被扯得有點兒變形,而那雙眼睛直接錯位了,隻漏出半幅眼珠來直勾勾地盯著崔妤。
    崔妤怕到了極致當時就腿軟了,雙腳仿佛被釘在原地,大腦裏一片空白,恐懼讓她暫時失去了逃生的勇氣。
    門縫實在太窄,光線又太昏暗,裏頭的人似乎沒看清門外到底是什麽情況,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臉皮,讓它跟骨肉的五官大致貼合,並沒有采取其他行動。
    崔妤到底是經曆過父母離世的人,這段時間的心智也算是磨礪了一番,最初的恐懼退去後她終於能動了。
    她不確定裏頭的“爺爺”到底有沒有看清她,於是又躡手躡腳地往外走,想著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
    她的手已經摸上了門鎖,剛要小心翼翼地打開卻突然從身後傳來“砰”地一聲,房門被人狠狠摔在牆上。
    年幼的崔妤“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剛剛壓下去的恐懼井噴式地湧了上來,她連頭都不敢回,使勁兒掰開門鎖就往外衝。
    跑的時候她的腿依然是軟的,怎麽都使不上勁兒,身後原本年邁的“爺爺”跑起來可沒有老年人的樣子,雖然不至於健步如飛,但是相當有力。
    崔妤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這一害怕就不敢跑直線,總覺得自己沒兩步就要被抓住了,一門心思就想拐彎、閃躲,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她不敢敲別人家的門,等門的功夫就夠可怕了,身後那緊密的腳步咚咚作響,崔妤慌得恨不得滾下去死了得了。
    院子裏大雨傾盆,連個人影兒都沒有,慌亂中地下室那扇打開的門在她腦海中閃過,她記得那間地下室門口有一個插銷,她躲進去就能把門關好,“爺爺”就進不去了。
    於是崔妤一股腦衝進了地下室,踩著水找到了那間開著的403號一把關上了門,小姑娘手腳利索,一把就插上了插銷,同一時間門外的人重重撞了過來,那力度將本來就雙腿酸軟的小姑娘隔著門彈到了地上。
    崔妤的腦袋撞在一把老舊的木頭茶幾上,視線越來越模糊,隻看見那生鏽的插銷被撞得來回震蕩。
    “崔妤,崔妤?”
    迷迷糊糊中崔妤睜開了酸澀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躺著的地方硬邦邦的,應該是她用來睡覺的木頭沙發。
    “崔妤,開門,爺爺回來了。”
    崔妤的腦袋還是懵的,心想:“天呐,我怎麽睡著了!也不知道爺爺敲門敲了多久。”
    她心裏一慌,一股腦爬起來晃晃悠悠地就朝門口摸了過去。
    門上的插銷隻剩一個小頭卡在插孔裏,崔妤摸上生鏽的拉環,精神恍惚了一下,忍不住想到:“家裏換鎖了?”
    隨著插銷輕輕轉動,刺耳的摩擦聲從她腦海引出一幕幕畫麵,錯位的臉皮、狂奔的老人……
    “崔妤,聽到沒有?把門打開。”
    門外的聲音和藹隨意,卻讓崔妤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打了個哆嗦,“哢”地一下把插銷卡到了底。
    敲門聲戛然而止,崔妤大氣都不敢喘,小腦袋瓜飛快轉動,使出吃奶的勁兒搬來那個木頭茶幾堵在門口。
    “崔妤……開門,帶你回家。”
    門口的人又加了說一聲,輕聲細語的,聽起來詭秘而危險。
    崔妤捂住嘴不敢吱聲。
    “開門。”
    “開門,開門,開門。”
    “開門開門開門開門開門!”
    她“爺爺”越喊越急切,嗓門也越來越大,期間還不斷用手推搡著地下室的鐵門。
    鐵門碰撞在茶幾上砰砰作響,那聲音就像砸在崔妤的心口上一樣。
    她回頭看了看狹小的通風口,外麵的天已經擦黑,她想著爬上去從窗口逃走,於是踩著腳下的雜物往上爬。
    可是這些雜物奇形怪狀,很難摞成結實的墊腳,試了幾次都中途塌掉了。
    當她又一次摔在雜物堆裏時,手下就摸到一塊皺巴巴的東西,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些薄薄的皮,細碎的看不出模樣,但裏頭竟然混著一隻人手模樣的皮子……
    這下再堅強的孩子也受不住了,她再也沒有心氣反抗,無邊的絕望淹沒了她……
    她一直哭到力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麵撞門的人竟然停了,沒多久一個男孩的聲音響起:“崔妤,你在裏麵嗎崔妤?你咋啦?”
    崔妤說不出話,隻是麻木地抽噎著,外麵的孫天齊看她不回話就走了,過了一會兒他的腦袋從通風口鑽了進來。
    “你咋不回話,你咋能突然來這兒呢?”
    孫天齊麻利地跳了下來,他似乎很害怕地下室,飛快地背起崔妤就開門跑了出去。
    崔妤當時估計是缺氧了,手腳麻木呼吸困難,意識都有點兒模糊。
    好在外頭的人已經不見了,兩個孩子就這麽逃了出去。
    至少在當年的他們看來,算是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