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族聖地的天空呈現出詭異的紫紅色。
    清玉赤腳踏在祭壇的玉階上，足底傳來的刺痛讓她微微蹙眉。自毀道基後，她的身體變得異常敏感，連最細微的靈氣波動都能感知到。而現在，整個聖地都彌漫著一種排斥她的力量，仿佛連空氣都在拒絕這個半道半狐的異類。
    "還能堅持嗎？"白漓在她身側低聲詢問，九條狐尾不自覺地圍成屏障，為她抵擋部分壓力。
    清玉點點頭，指尖輕觸頸間蔓延的黑色咒紋。三個月來，焚情咒已經侵蝕到她鎖骨位置，每次發作都像是千萬隻螞蟻在啃噬骨髓。但此刻她不能示弱——聖地長老們正在祭壇上方冷眼旁觀，等待她這個"道門叛徒"出醜。
    "記住計劃。"她壓低聲音，"我先用半枚狐丹啟動儀式，等百年燈亮起後，你再——"
    "我知道。"白漓打斷她，異色雙瞳中閃過一絲擔憂，"但你現在的狀態..."
    清玉沒有回答。她抬頭望向祭壇頂端那座水晶棺——裏麵安放著初代狐族聖女與她的道門道侶。千年過去，兩人的屍身依然栩栩如生，聖女額間的金色蓮印與道姑眉心的朱砂相映生輝。這就是他們今天要效仿的典範，道狐合一的始祖。
    "上前來，混血者。"
    大長老的聲音如砂紙摩擦。清玉深吸一口氣，邁上最後一級台階。隨著她的靠近，水晶棺周圍的十二盞古燈突然無風自動，燈焰齊刷刷轉向她的方向。
    "報上你的名諱與來意。"
    "清玉，清玥聖女之女。"她聲音清朗，在聖地上空回蕩，"請求開啟百年燈儀式，締結魂契。"
    祭壇周圍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幾位年輕狐族指著清玉竊笑，顯然聽說了她為救白漓自毀道基的"蠢事"。清玉不為所動，隻是靜靜等待長老們的回應。
    大長老——一隻毛發雪白的九尾老狐——眯起琥珀色的眼睛："你可知道百年燈需要什麽代價？"
    "九尾狐心頭血與道門魂火相融。"清玉平靜地回答，"我有一半狐丹，白漓有一半道基，正好符合條件。"
    "荒唐！"二長老拍案而起，"聖子殿下何等尊貴，豈能為一個半妖損傷根基！"
    白漓的尾巴猛地炸開："注意你的言辭，長老。清玉是我的——"
    "證據。"清玉按住白漓的手臂，上前一步，"我有證據證明自己夠資格。"
    她解開衣領，露出頸間蔓延的黑色咒紋。長老們倒吸一口冷氣——焚情咒在狐族典籍中被列為十大禁術之首，從未有人能承受它而不瘋。
    "我帶著焚情咒活了三個月。"清玉的聲音很輕，卻讓??場鴉雀無聲，"隻為了今天這個機會。"
    大長老沉默良久，終於點頭："儀式可以開始。但若中途失敗，你將永遠被逐出狐族領地。"
    清玉行禮致謝，轉身時對白漓眨了眨眼。這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讓長老們以為是她主動承擔風險，而非白漓。
    祭壇中央的地麵緩緩分開，升起一盞造型古樸的青銅燈。燈身刻著道門符文與狐族咒語交織的圖案，燈芯處空空如也，等待著點燃它的"火種"。
    "準備好了嗎？"白漓悄聲問，指尖輕輕勾住她的尾指。
    清玉點頭，從頸間取下玉墜——裏麵封存著她精心溫養七年的半枚狐丹。與此同時，白漓劃破掌心，讓金色的血液滴入燈油中。當清玉的狐丹與白漓的血相觸時，整個祭壇劇烈震動起來！
    "以我血脈..."清玉開始吟誦，聲音因咒紋侵蝕而嘶啞，"引魂火..."
    "以我魂魄..."白漓接上咒語，九條尾巴如孔雀開屏般展開，"點明燈..."
    青銅燈突然懸浮到半空，瘋狂旋轉。清玉感到體內的半枚狐丹被強行牽引，幾乎要破體而出！她咬緊牙關，引導狐丹力量流向指尖。一滴金色的液體緩緩滲出，在指尖凝聚成小小的光球。
    "現在！"白漓喝道。
    清玉將光球彈向燈芯，白漓同時噴出一口銀色氣息——那是他修煉多年的道門真元。兩股力量在燈芯處相撞，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百年燈，亮了。
    燈焰不是常見的橙紅色，而是金白交織的奇異色彩，像是一條小龍在燈芯處盤旋。隨著火焰穩定，清玉感到一股溫暖的力量流遍全身，頸間的黑色咒紋開始緩慢褪色。
    "第一階段成功。"大長老難掩驚訝，"現在需要完成魂契。"
    清玉看向白漓，後者對她伸出手。兩人十指相扣，站到水晶棺正前方。棺中的初代聖女與道姑似乎微笑了一下，但轉瞬即逝。
    "魂契需要交換最珍貴的記憶。"大長老提醒道，"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
    清玉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她感到白漓的額頭貼上自己的，一股溫和的力量探入識海。這是比血契還要親密的連接，兩人的記憶將永遠交織在一起。
    她看見年幼的白漓在狐族學堂偷懶被罰，看見他第一次化形時的笨拙模樣，看見他聽聞姑姑死訊時躲在樹洞裏哭泣...這些記憶如流水般湧入，同時她自己的記憶也在流向白漓——師尊教她畫符的午後，第一次斬殺妖獸的恐懼，發現自己是半妖時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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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交換越來越快，越來越深。清玉看到了白漓視角中的自己——丹房裏冷若冰霜的背影，墮星潭邊倔強的側臉，抱著石像痛哭的夜晚...原來在他眼中，她一直是這樣的存在。
    當記憶交換到達某個臨界點時，百年燈的火焰突然躥高！金白兩色光芒交織成網，將兩人籠罩其中。清玉感到一股強大的拉力，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撕扯她的靈魂。
    "堅持住！"白漓緊緊抓住她的手，"最後階段了！"
    百年燈開始抽取兩人最本質的力量——清玉的道基殘片與白漓的九尾本源。這種抽取帶來的痛苦難以形容，清玉眼前發黑，幾乎跪倒在地。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燈焰越來越旺，逐漸形成一個完美的太極圖案。金色與白色的能量在陰陽魚眼處交匯，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祭壇上的長老們紛紛後退，就連大長老都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道狐合一..."二長老喃喃自語，"千年預言..."
    清玉已經聽不見外界聲音了。她的意識漂浮在一片金光中，看見無數畫麵閃回——千年前的道狐聯盟，初代聖女與道姑在月下結契，五百年前另一對轉世的愛侶死於非命，二十年前母親清玥將嬰兒塞進樹洞...
    所有輪回，所有相遇，原來早有定數。
    當光芒達到頂點時，百年燈突然爆裂！無數金白光點如雨般灑落，在清玉與白漓周圍形成一道光環。清玉感到頸間的焚情咒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感。
    她睜開眼，看見白漓正凝視著自己。他的異色雙瞳已經恢複成純粹的金色，眉心的黑印完全消失。更神奇的是，九條狐尾中有四條變成了銀白色，尾尖還帶著淡淡的藍光，像是月光下的霜雪。
    "成功了嗎？"清玉輕聲問，隨即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原本清冷的音色現在帶著一絲狐族特有的柔媚。
    白漓沒有回答，隻是伸手輕觸她的發頂。清玉這才感覺到異樣——她原本烏黑的長發變成了銀白色，頭頂還多了兩隻毛茸茸的狐耳！
    "我...變成狐妖了？"清玉摸著自己的新耳朵，觸感敏感得讓她渾身一顫。
    "不完全是。"白漓微笑，"你看。"
    他指向祭壇地麵的積水，清玉俯身看去——水中倒映出的她確實有了狐耳和銀發，但眼睛仍是人類的樣子，隻是瞳孔變成了金色豎瞳。更奇怪的是，她眉心多了一點朱砂印，與道姑的標記一模一樣。
    "道狐合一。"大長老走上前，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敬意，"千年了，終於再次見證這一奇跡。"
    清玉試著動了動耳朵，又摸了摸自己的尾巴——是的，她居然長出了一條銀白色的尾巴！這條尾巴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正歡快地左右擺動。
    "適應需要時間。"白漓憋著笑，伸手幫她按住不安分的尾巴，"尤其是這部分。"
    清玉臉紅得快要滴血，卻見白漓突然單膝跪地，從懷中取出一條銀色鎖鏈——正是當年她用來束縛他的那條鎖妖鏈！
    "清玉真人。"白漓莊重地將鎖鏈呈上，眼中卻閃著狡黠的光，"現在換你囚禁我了。"
    清玉愣了片刻，突然明白過來。她接過鎖鏈，卻沒有係在白漓身上，而是輕輕纏在自己腰間，像一條別致的腰帶。
    "我覺得這樣更好。"她歪著頭，狐耳俏皮地抖動，"你意下如何，聖子殿下？"
    白漓大笑，九條尾巴同時舒展。他站起身，當著所有長老的麵將清玉打橫抱起："謹遵聖女吩咐。"
    長老們發出不滿的咳嗽聲，但已無人敢反對。百年燈儀式成功，意味著清玉與白漓的魂契得到了先祖認可，這是比任何律法都崇高的約束。
    "等等。"清玉突然想起什麽，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差點忘了這個。"
    她打開布包，裏麵是那截水晶斷指——如今已經變成純粹的金色，像一塊琥珀。白漓認出了這是什麽，眼神變得柔軟。
    "我以為丟了。"
    "七年裏，它是我唯一的慰藉。"清玉將水晶放在初代聖女的墓前，"現在物歸原主。"
    水晶接觸到墓石的瞬間，化作金粉消散在風中。與此同時，清玉和白漓的魂契印記同時亮起——她眉心的朱砂與他的心口蓮印交相輝映，形成一個完整的圖騰。
    "接下來去哪？"清玉問，尾巴不自覺地纏上白漓的手腕。
    白漓看向遠方，那裏是道門與狐族領地的交界："世界很大，足夠我們慢慢探索。"他低頭親吻她的狐耳，"不過首先，你得學會控製這條調皮的尾巴。"
    清玉的耳朵又紅了，但她沒有躲開。祭壇上，初代聖女與道姑的水晶棺發出柔和的光芒，仿佛在祝福這對跨越千年的愛侶。
    山下的小鎮裏，人們傳言那夜看見聖地上空有金白雙龍盤旋。而在雪山之巔的小木屋中，七盞長明燈不知何時重新亮起，靜靜等待著主人偶爾歸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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