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帳內的藥池蒸騰著苦澀的霧氣。藍珞將昏迷的白荼浸入墨綠色藥液中，少年蒼白的皮膚立刻被染上一層病態的淡綠。巫醫說過，這劑狼族秘方能讓垂死的戰士續命三日，但對兔族是否有效，誰也不敢保證。
    "再加一株血靈芝。"藍珞命令道，金色瞳孔在霧氣中閃爍。
    灰影猶豫地捧著玉盒："王，這是您最後的本命藥了..."
    "我說，加進去。"
    藥粉撒入池中的瞬間，整池水沸騰般翻湧起來。藍珞毫不猶豫地將手腕湊到嘴邊，尖牙刺破血管，鮮血滴入藥池。這是狼族王室代代相傳的秘術——以本命精血為引，可向月神借命。
    "王！"灰影驚呼，"為了一隻兔族，不值得——"
    "閉嘴。"藍珞的血液在水中化作縷縷金絲，纏繞上白荼纖細的身體，"他若死了，我的月狂症就再無治愈可能。"
    這是謊言。她根本不確定白荼是否能真正治愈她。但當她看著少年隨藥液浮沉的銀白色睫毛，某種比理智更強烈的衝動支配了她。
    血絲漸漸滲入白荼的皮膚，在他鎖骨處的月牙胎記周圍形成奇異紋路。藍珞瞳孔驟縮——那些紋路正在組合成她再熟悉不過的圖案：一彎被狼吻咬住的新月，與她王座背後的圖騰一模一樣。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黑爪長老帶著三名戰士闖了進來，老狼灰白的鬃毛因憤怒而豎立："王！您把禁地的汙穢帶回了部落！"
    藍珞擋在藥池前，濕漉漉的銀發貼在脊背上："擅闖王帳，你是活膩了？"
    "老朽是為全族安危而來！"黑爪的爪子深深陷入地毯，"那兔崽子是月噬之夜出現在禁地的，按照祖訓，必須——"
    "祖訓？"藍珞冷笑，"三百年前第七代狼王娶了狐族祭司時，你們怎麽不提祖訓？"
    黑爪被噎住，渾濁的黃眼睛轉向藥池："至少讓老朽看看是什麽東西值得王如此大動幹戈..."
    藍珞正要發作，藥池中突然傳來水花聲。白荼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血色的眸子在霧氣中亮得駭人。更詭異的是，他脖頸上的傷口正泛著與藍珞血液相同的金色微光。
    "姐...姐..."少年虛弱地呼喚，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黑爪長老突然僵住了。他死死盯著白荼鎖骨處的紋路，枯爪顫抖著指向那個圖案："月...月魄...這不可能..."
    藍珞敏銳地捕捉到老狼語氣中的恐懼："解釋清楚。"
    "傳說月神隕落前，將力量分成了三份月魄。"黑爪的聲音變得嘶啞，"擁有月魄血脈者，能淨化世間一切詛咒..."他的眼神突然變得貪婪，"王，若將他獻給滿月祭壇——"
    "滾出去。"藍珞的指甲已經變成利爪，"現在。"
    當帳簾重新落下，藍珞轉身發現白荼正試圖爬出藥池。少年濕漉漉的白發貼在額前，顯得那張小臉更加蒼白。他的手指剛碰到池沿就軟倒下去，被藍珞一把接住。
    "不要命了？"藍珞將他撈起，水珠順著少年纖細的脖頸滾落。
    白荼在她臂彎裏輕顫："那老狼...想用我獻祭..."
    "有我在，沒人能動你。"藍珞扯過毛毯裹住他，驚訝於自己脫口而出的承諾。更驚訝的是，她竟然真心實意地想要遵守。
    白荼仰起臉，血瞳中閃過一絲藍珞看不懂的情緒："姐姐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藍珞語塞。她本該立刻否認這個荒謬的問題——狼族對兔族好？這簡直違背天性。但當她低頭看著懷中這個輕得像片雪花的少年，某種陌生的保護欲在胸腔膨脹。
    "你救了我，"最終她生硬地回答，"狼族恩怨分明。"
    白荼笑了，露出兩顆小小的兔牙："說謊。"他大膽地伸手碰了碰藍珞的臉頰，"姐姐的耳朵變紅了。"
    藍珞猛地站起身，差點把白荼摔回藥池："不知死活的小東西！"她將少年丟在鋪著獸皮的矮榻上，"再放肆就把你扔給黑爪。"
    白荼卻不怕她的威脅，反而在柔軟的獸皮上蜷成一團："姐姐的床...有陽光的味道..."
    話音剛落，他的眼睛就閉上了，呼吸變得綿長平穩。藍珞站在榻邊，看著少年毫無防備的睡顏，某種柔軟的情緒悄然滋生。她伸手撥開白荼額前濕漉漉的銀發，指尖觸到一片異常滾燙的皮膚。
    "發燒了？"藍珞皺眉，正要喚巫醫，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號角聲——部落緊急集合的信號。
    灰影的聲音隔著帳簾響起："王，北境哨兵發現獅族斥候！"
    藍珞的爪子瞬間彈出。獅族與狼族是世仇，這個節骨眼上來犯絕非巧合。她最後看了一眼熟睡的白荼，抓起鬥篷大步走出王帳。
    "加強王帳守衛，"她低聲命令，"任何人——包括長老——不得靠近那隻兔子。"
    灰影領命而去。藍珞望向北方地平線上揚起的塵土，金色瞳孔縮成一條細線。獅族這次來者不善，而她剛剛消耗了本命精血，狀態並非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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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鬥持續到月升時分。當藍珞帶著肩上的爪傷回到王帳時，滿月已經高懸天際。狂化的前兆開始顯現——視野邊緣泛紅，牙齒發癢，指甲不受控製地變長變銳。
    "藥..."她踉蹌著撲向櫃子，卻打翻了巫醫準備的鎮靜劑。玻璃瓶碎裂的聲音驚醒了矮榻上的白荼。
    少年撐起身子，血色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姐姐受傷了..."
    藍珞跪在地上，喘息粗重如雷。她能感覺到狂暴的力量在血管裏奔湧，肩上的傷口不但沒有疼痛，反而傳來詭異的灼熱感——這是徹底失控的前兆。
    "離...遠點..."她從牙縫裏擠出警告，"現在...我很危險..."
    白荼卻從榻上爬了下來，赤腳踩過碎玻璃，毫不猶豫地將小手貼在藍珞滾燙的額頭上。
    奇跡發生了。
    一股清涼的力量從接觸點擴散，像月光穿透烏雲般驅散了她血液中的狂躁。藍珞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爪子逐漸恢複成人手形狀，呼吸也慢慢平穩下來。
    "你怎麽..."她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瘦弱的少年。
    白荼露出疲憊的微笑："月魄...守護..."話未說完，他就軟倒在藍珞懷中，額頭抵著她的肩膀再次昏睡過去。
    藍珞輕輕抱起他，發現少年手心有一個淡淡的月牙形印記，此刻正泛著微弱的銀光。她突然想起黑爪的話——月魄血脈能淨化詛咒。
    帳外傳來腳步聲，藍珞條件反射地將白荼護在懷中。進來的是灰影，年輕的狼族戰士看到眼前一幕立刻低下頭："王，獅族已退，但..."他猶豫了一下，"長老們在議事廳等您，說要討論...祭品的事。"
    藍珞的眼神瞬間變冷。她將白荼小心地放回矮榻，用獸皮被子將他裹緊："告訴他們，我馬上到。"
    當帳簾再次落下，藍珞俯身湊近白荼耳邊，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等我回來，小兔子。"
    她不知道的是，當她轉身離開時，沉睡中的白荼唇角微微上揚，無聲地回應了一個字："好..."
    議事廳裏的氣氛劍拔弩張。十二位狼族長老圍坐在石桌旁，黑爪正在展示一塊古老的骨片，上麵刻著晦澀的符文。
    "...月魄現世，血祭滿月，可解千年之咒。"黑爪念完最後一句，抬頭看向剛進門的藍珞，"王，這是初代狼王留下的預言。那兔族就是傳說中的月魄載體！"
    藍珞大步走向主座，肩上的傷口還在滲血："所以？"
    "所以應當在下次滿月時舉行祭祀！"黑爪激動得胡須顫抖，"這是解除狼族狂化詛咒的天賜良機！"
    石桌周圍響起一片讚同的低吼。藍珞冷冷掃視眾人，金色瞳孔在火光中如同熔金："用他的命換我們的安寧？"她的爪子深深陷入石桌，"狼族什麽時候墮落到需要犧牲弱者來解決問題了？"
    "他不是普通兔族！"黑爪拍案而起，"月魄血脈是月神後裔，本該在千年前那場戰爭中滅絕！如今突然出現在禁地，還戴著王室紋章..."老狼眯起眼睛，"王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藍珞沉默了一瞬。確實，白荼身上的謎團太多。但當她想起少年手心傳來的清涼觸感，想起他在藥池中無意識呼喚"姐姐"的樣子，某種比理性更強烈的情緒占據了上風。
    "三個月。"她突然宣布，"給我三個月時間研究他的能力。如果屆時找不到其他解除詛咒的方法..."藍珞的指甲在石桌上留下五道深痕，"再談祭祀不遲。"
    長老們麵麵相覷。這個決定既沒有完全拒絕祭祀，又給了緩衝期，堪稱政治上的精妙平衡。最終黑爪勉強點頭："就依王所言。但老朽有個條件——那兔族必須戴上禁魔項圈，關在石牢裏。"
    "他住在我帳中。"藍珞寸步不讓，"由我親自看守。"
    "王！"黑爪怒目圓睜，"您被那妖物迷惑了！"
    藍珞猛地站起身，王威如潮水般席卷整個議事廳："注意你的言辭，長老。"她的聲音低沉危險，"別忘了是誰在月狂症發作時還能撕碎三頭成年狼族。"
    這句話讓所有反對聲戛然而止。最終長老們不情不願地接受了藍珞的條件，但黑爪臨走時陰鷙的眼神讓她知道，這件事遠未結束。
    回到王帳時，藍珞發現白荼已經醒了，正坐在藥池邊小心翼翼地用布巾擦拭鎖骨處的紋路。月光從帳頂的天窗灑落，為他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銀邊。
    "會著涼。"藍珞抓起一旁的毛毯扔過去。
    白荼接住毛毯，卻沒有披上，而是抬頭直視她的眼睛："姐姐為我...和長老們吵架了？"
    藍珞挑眉："耳朵挺靈啊。"
    "兔族的聽力...很好。"白荼輕聲說，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絲絲血跡。
    藍珞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他搖晃的身體："巫醫！"
    "不用..."白荼拉住她的手腕，"隻是...月魄之力使用過度的反噬..."他露出虛弱的微笑，"能幫到姐姐...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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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珞胸口莫名發緊。這個傻兔子，自己都快死了還在乎有沒有幫到她？狼族從不欠人情，更別說欠一個兔族的。她沉默地抱起白荼，將他重新浸入藥池。
    "為什麽救我？"白荼突然問，"在禁地那次...姐姐明明可以吃掉我..."
    藍珞的手停頓了一下。真正的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是因為那個紋章，也許隻是因為少年血瞳中某種似曾相識的光芒。
    "你問題太多了。"她最終粗聲回答，舀起一捧藥液澆在少年肩上。
    白荼笑了，兩顆小兔牙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姐姐害羞的樣子...很可愛..."
    藍珞威脅性地露出犬齒，卻小心避開了少年脆弱的脖頸，轉而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尖："再胡說八道就把你丟出去。"
    這個本該帶有懲戒意味的動作卻讓白荼渾身一顫，血色眼眸瞬間濕潤。藍珞驚訝地發現，少年蒼白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紅暈，從耳尖一直蔓延到鎖骨下方。
    "對...對不起..."白荼結結巴巴地說，整個人往藥池裏縮了縮，"我...我不是故意的..."
    藍珞突然意識到，兔族的耳朵可能比想象中敏感得多。這個發現讓她莫名愉悅，某種捕食者的本能蠢蠢欲動。她故意湊近那對微微發抖的長耳："不是故意什麽？挑釁狼族？"
    白荼整個人都快滑進藥液裏了，血色眼眸水汪汪的："我...我會乖的..."
    藍珞正想繼續逗弄這個有趣的小東西，帳外突然傳來灰影急促的聲音："王！黑爪長老帶著祭祀團往禁地方向去了！他們說...要在今晚提前舉行月祭！"
    藍珞的金色瞳孔瞬間收縮。她猛地站起身，水花濺了白荼一臉："找死！"
    正要衝出去，一隻濕漉漉的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角。白荼仰著臉，血色眼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帶我一起去...姐姐..."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那裏...有我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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